《十年一品温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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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品温如言-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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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抬头,笑,没关系,你是好人,和小阿姨一样的好。
  固定的电视新闻播报,陌生而年轻的播音员,说三十分钟后首都会发生小地震,不会有震感,请市民安心。
  阿衡想起自己在研究所的那阵晕眩,似有所悟,看着眼前孩子的面孔,表情益发复杂起来。
  三十分钟。
  孩子没有察觉,看着小乐园玩着各种玩具的孩子,眼睛一直亮着。
  阿衡把他抱到小乐园里,看着他和其他小朋友玩得热闹。
  他时常不安回头,却总是一瞬间,便看到这个女人温柔含笑的目光。
  她一直这样看着他,让他大概隐约觉得这便是妈妈的感觉了,可是,却又有些不同。
  他微小的词汇量中形容不出的不同。
  他走出小小的乐园,这样小小的孩子,柔和清澈了眼睛,问她,你要不要看我跳拍手舞,我刚学的。
  【拍拍手,你好不好。
  弯腰,放到小小的背后,举起,拍一拍,我是好宝宝,看没看到。
  恰在腰间,向日葵的微笑,再拍拍,我们做好朋友,好不好。
  拍拍手,你好不好。
  合拢,歪头,放在耳下,拍一拍,我是好宝宝,看没看到。
  恰在腰间,向日葵的微笑,再拍拍,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阿衡看着他,忽然,眼中就有了泪。
  她笑了,抱起他,亲昵地抵着他的额,说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她带着他走出玻璃门,小小的孩子对她表示着亲密,不停地唱着拍手歌,红灯亮了,他还在蹦蹦跳跳。
  阿衡伸手,把他拉回怀中,喃喃,小心,言希。
  孩子愣了,他说,你的心……跳得很快。可是,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叫言希……
  阿衡缩紧怀抱,恍若未闻,叹气,我很担心你,言希,你知不知道。
  他点头,说对不起,我知道。
  阿衡看着手表,分针逐渐的靠拢,却苦笑起来,不,你不知道。
  时空扭曲,她才有这样的机会。
  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儿子。
  而是她的丈夫。
  她从看到自己的手机消失的时间和信号就已经醒悟过来。白衬衫,带横梁的自行车,未兴盛的商业街,还是平房的幼儿园。
  还有,才五岁的她的丈夫。
  她不曾参与的一切的开始。
  悲伤,痛苦,年轮齿序,红尘的车印还未从他身上碾过。
  他未做了土,做了尘,做了匹诺曹,做了阿衡的言希。
  她不知道自己和丈夫的初见,原来早已发生。
  不是十五岁的少女和十七岁的少年。
  言希呵言希,少年轻狂的男子,尚未拉开粉色的窗帘。
  错乱的时空,这么荒唐。
  现在是一九八六年。故事尚未开始的遥远时空。
  远处提醒时间的钟声,蓦地响起。
  脚下有些微的震动,钟声悠长绵延,震耳发聩。
  阿衡却抱紧了小言希,温声开口,我说的话,你记清楚。
  如果,三年后,你遇见一个叫陆流的人,不管他多好,离他远一些。
  如果,十二年后,你遇见一个叫温衡的人,不管你看着她有多不忍心,如果,着实不喜欢,便当邻家姑娘看待。
  她有些极缠人的小心思,如果,逼着你选择,不要理会,只选你一见钟情的女子。女子如果叫楚云,这很好。
  如果不是楚云,也无妨,她要够独一无二,才配得上你的深情无双。
  言希,我给了你这许多如果。
  如果,因此,我们的姻缘就此打断。可是,你有避开宿命平安幸福的权利。
  这是你的妻子给你的权利。
  是以大爱,是以见放。
  小小的孩子,感受到了强烈的震动,身上温暖的重负却一瞬间减轻。
  他抬眼,本来一直抱着他的女子已经消失。
  天上的星子,依旧眨着眼。
  身旁的空气,如若不是还流淌着松香。
  大抵,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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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衡再次走到园子里,她的丈夫和孩子站在夜色的榕树下等待。
  他牵着儿子的手,向她走来。
  微笑,肩头落了夏日红花。他的眼睛明亮沉稳,你回来了,宝宝。
  三十一岁的丈夫。
  一切未有丝毫偏差。
  阿衡抬手,手上的梅钻徐徐晕染芬芳。
  ENDING
  很久以后,她问,言希,紫梅印源自哪里。
  言希说,哦,一家珠宝店送到慈善晚会的,听说开了二三十年。
  她吞吞吐吐,言希,你小时候遇到过一个请你吃麦当劳的女人吗。
  言希不以为意,笑了,兴许呢。骗我的人,我一向记不大清。
  谁还记得,有个人在他耳畔温柔低喃,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而后,消失无踪。
  阿衡窝进他的怀里,微微闭上眼睛,唇角含笑。


  陆流(一)

  这是一场盛世。
  与我无关。
  ————题记
  左手,还是右手。
  我迅速移动双手,繁复瞬影,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笑了,瞥了一眼——陆流,你几岁了,还玩这个。
  猜一猜。
  他的脚翘在玻璃桌几上,红色的布鞋,还带着泥土。外面刚下过雨。
  他拿着新游戏机,低头玩,无所谓地开口——左手,就左手。
  我把zippo悄悄从左手移到右手,翻开手掌,告诉他——错了。
  他抬眼,眯起,看了看我右手的银色打火机,又低头,说随便。
  言希很爱说随便。
  这是他的习惯,对着我,才有的习惯。
  其实,这很寻常,当你知道他常常对着俊秀的温思莞喊“跟屁虫,快点”,对着憨直的辛达夷挑眉戏谑——猪,骗你的。
  从幼时,我便和言希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吃饭,一起玩游戏,一起恶作剧。
  我们是极好的兄弟。
  小学同学录,人手一本,我们互相传送,全班每人都收了一沓。
  言希写给我的话,很敷衍。他常常嘲笑,兄弟,这个是不熟的人才写的,是吧。
  ——对他最初的印象?
  ——八岁,宴会,抢他三杯果汁四份排骨五叠鱼子酱还笑,好骗。
  ——他的性格?
  ——顽固,虚伪,软弱,无耻。
  我看完,揉成一团,塞进了桌屉。
  我骂他,言希,你个畜生。
  言希挑眉,你个狗娘养的。
  没人看见的时候,我们如此相处。
  明明我十岁的时候已经学会国骂京骂三字经,偏偏,还有人,说我长得像小菩萨。
  正如同十二岁的言希好不容易,端端正正看了会儿黑板,下课后,他前桌的女生还是会脸红心跳地问——言希,你上课一直看着我,是不是,是不是喜欢我?
  言希笑得很温和——我喜欢你全家。
  天生招惹桃花的命,没得救。
  我很同情他——总有一天,你会死在烂桃花丛中。
  言希却要笑不笑——你少挖几个坑,我能多活十年。
  十年,十年是多久,够不够他生命中的那个女人抹去。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也无法预知,日后,会有一个女人存在十年,我与言希,面目全非。
  而李,则是除了言希之外,和我相处最长时间的人。
  我喊他哥哥,黏着他,温柔和气,处处听话,只是,希望,他在和爷爷汇报时,淡化言希的存在。
  比如我们形影不离,比如我们打游戏打到睡死在地毯上。
  只要,稍微淡化,只要,没有碍到老爷子的眼。
  李是个有温度的人,虽然被陆家收养,似乎还有那么点儿情味儿,他确实隐瞒,但手段不高明,事情没有按我想的这样平衡下去。
  老爷子是个眼里不揉沙的人,要把李赶走。
  我那天,哭得当真惨烈,害自己都以为,我与这人感情深厚之极。
  老爷子一直审视着我,看我是否在演戏。
  我不得不疏远了言希,和李走得越发近。
  我默念,兄弟啊兄弟,大家活着都不容易,不要怪我。
  言希很假惺惺地拉我去紫竹林溜了一圈儿,他说,我们永远不分开。
  那语气,他说得虚伪,我索性不听。
  那段日子,他确实沉默,我不知道看到旁人的眼中我们是个什么样子,可这样的言希,确实不是正常的言希。
  他不上课,只顾画画,老师告到言老那里,言希又被饿着肚子关到了一楼的书房。
  我偷偷摸摸给他送饭,他骂我,你个畜生,怎么才来,饿死老子了。
  我也恼了,言希你个畜生,我给你送饭就不错了,招你了,妈的老子真贱啊,自个儿跑来让你骂。
  他埋头吃东西,东挑西捡,不爱吃的统统扔到了窗外。
  八岁那年,也是如此的场景。
  我摸他头发,叹息——兄弟,我再挖最后一次坑,成么。
  我手掌中的头发顿了顿,他淡淡笑了——这算良心发现吗,还懂通知一声。
  我下了狠心,语气却很无奈,我说——言希,我必须出国,离开一段时间了。这是摆脱我爷爷和我妈,唯一的时机。他们两败俱伤,我才能……
  他打断我的话,说行了,随便。
  他笑了,弯眼——在国外,如果你能收敛收敛本性,多交几个没有压力的朋友。
  我却笃定,言希,你知道我做了什么,会恨我的。
  一贯地,我爱在他面前虚张声势。八岁时,我板着脸说,言希,我要的从来不是这样弱小的你;又哪知,言希唱做俱佳,只是装哭,转眼却做了鬼脸——知道了。
  不知道,是谁更弱小。
  放下筷子,他坐在书房的转椅上,忽然,眼凉如水,伸出手,攥住我的颈,使力,微笑问我——害怕吗,告诉我,陆流,你害怕吗。
  我无法呼吸,却看着他的眼睛,轻轻摇头。
  他一字一句——为什么,陆流,说说你的理由。
  我说——这个世界,只有我的兄弟……言希,不会……害我。
  他松手,指如玉般白皙,放在窗台。面容高傲着,平淡开口——记住你的话。我希望,有一天,这句话,也成为我原谅你的理由。
  而我,终究,害了他。
  看着他不可置信的眼神,疯狂炙热的火焰中,第一次,清楚了,背叛伤的永远不是一个人。
  我无暇自顾,如果想要拥有一个一辈子可以在一起的人,他务必,与我一般,心硬如铁。
  时常在想,那场大火,如果言希死了,如果他死了,我会后悔吗。
  可是,他熬不过,即便活着,如此弱小,也终究与我陌路。
  而与其是陌路人,还不如是死去的兄弟。
  他说,陆流,我不会恨你。我要站在你面前,即使比你活得长一天,也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活。
  我趴在他的耳畔,轻声开口——言希,四年,给我四年时间。
  老爷子,终于相信我与言希毫无情义,反而把李留下,当做拿捏我的筹码。
  我离了国,却没有想到,我妈会如此雷厉风行,把言希打入尘埃中。
  我煞费心思,瞒住了老爷子,却没有瞒住这个女人。
  为什么。
  我问她。
  她却说,儿子,好好收敛你的眼睛,如果,你真的没有这样在乎一个人。
  我喃喃问她,你知道什么是兄弟吗,兄弟,兄弟,不是筹码,不是交易品,不是敌人。
  她看着我,同情怜悯,这是一个自诩温柔和蔼的母亲。她很大度,把照片的底片扔到我的面前——陆流,如果,这些,能让他永远留在你的身边。你这个好兄弟,还愿意毁掉吗。
  陆流。
  陆流,问问你的心。
  她说,言希很思念你,很思念。我给了他绝境,他无法回寰,而你,如果不能击败我和你爷爷,完全地掌握陆氏,就永远没有挽救他的资格。
  她的眼睛,望去了,是深刻的爱意和绝望,深潭一般。
  我留在维也纳。
  黑夜经常做噩梦,有人一寸一寸碾去言希的脊骨,我却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我无能为力,一直吞食安眠药助眠。
  忘去,睡去。
  认识了陈倦,是个极有意思的人,照言希的嘱咐,没有压力,与他相处,常常被他滑稽刻意的装扮逗得大笑。
  这是个美国的孩子,带着美式的开放,行为荒诞肆意。
  他的眼睛很干净,像鸽子。
  他说我,陆流,中国男人可以喜欢男人么。
  我笑,摇头,不知道。
  明白了他的欲望和意图,这相交,这友谊,变得让人惶然难过。
  第一次,不带目的,与人交友,依旧不得善终。他告白,我拒绝,这人愤而归国。
  吃了安眠药,梦是好梦,在梦中,与看不到模样的人背靠背,他递给幼年弱小的我红红大大的苹果,那滋味,真香甜。
  我们,相互依偎,汲取余暖。
  母亲在陆氏更加猖獗,大用外戚,上上下下,血流成河。
  爷爷含而不露,递给我几个企划案,问我怎样处理。
  他加速步伐,培养我。
  却不知道,再怎么弱小的狼崽子长大了,也会撕人。
  这世界,黑不是黑,白不是白。
  太荒唐。
  我常常转到唯一的中文频道,盯着天气预报,首都阴晴雨雾,天色好不好。
  2000年,无雪。
  从思莞处知道正牌温姑娘回到家,亦接过孙鹏的电话,提到言希的时候,偶尔,不经意,就挂了这姑娘的名字。
  言希,温衡,成双四字,好似它们原本的天造地设,不见突兀。
  我挂掉电话,心中愈发痛楚,却不知道,痛来自哪里,又有什么心力,去痛。
  可惜了。
  陆流,言希。
  也曾经如此。
  安眠药的量加大了,陷入黑甜乡时,幼年的我,常常望着苍茫,背后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年前,我邀四人到维也纳赏雪,独独漏了温衡。
  我终于,又见到了我的兄弟。
  他抱我,低笑——我还活着,你看。
  我回抱,这样舒服,这样融洽。
  不想去问,他要不要原谅我,或者,这本与我无关。
  与人比肩伫立,何问前尘。
  他总要娶妻,总要生子,总要百年长岁,我们彼时,当了老爷爷,坐在棋盘前,对笑一局,亦好。
  我妈问我,知道为什么大家爱叫你小菩萨吗。
  我笑,他们青光近视加散光,我怎么知道。
  我妈也笑,你常常容易安逸恬和,如果没有人逼着,永远走不到下一步。
  她给我看了言希和温衡在一起的照片,每一张,都十分清晰。言希温柔宠溺,张开了无限的暖意,似乎,便等着,这个女孩,一头撞入。
  他就着她的汤勺喝汤,把牙膏挤在她刚清洗过的窗户上扮老爷爷,扯着她的衣角大笑,嘴张成心形。
  我把这些照片摆在床头,吃过量的安眠药,也无法入睡。
  我终于知道,言希为何待我能不带恨意。
  他极高明,怕彼此这辈子为对方挖坑太多,恨意太多,先抛下我,寻了条退路。
  他极高明。
  我妈微笑着问我,他这样快乐,又留你一个人,陆流,你要怎么做?
  那些照片再次被冲洗,言希这辈子,最无法容忍的,就是别人践踏他的尊严和抛弃。
  我第一次看那些照片,指握成拳,依旧抑制不住颤抖,我妈说——这样脏的东西,不是你该碰的。
  她亲自寄去,把回执扔给了言希。
  言希愣了许久,看懂了回执,很久很久了,就跪在了地毯上,眼睛望着我,那样惨痛,他喊的不是我的名字,我却几乎能听到他心脏裂开的声音。
  他低喃着阿衡。
  阿衡。
  阿衡。
  阿衡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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