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解决经济压力,关楠星到加油站打工,颜咏青则去超商工作。
除了拥有绘画长才,关楠星一点生存的技能都没有,艺术大学美术系肄业的他能做什么?他可以到加油站打工暂且让两人得以糊口,然而这并非长久之计。关楠星一心想成为艺术家,颜咏青还有时尚设计师的美梦,现在她却连高中都没毕业,难道要让她在超商打工一辈子吗?
每天,颜咏青的母亲都会加油站,跪在地上求关楠星让颜咏青回家,求他要成熟面对社会的现实。
最后,关楠星屈服了。
他以为只是暂时向现实屈服,回美国把仅剩一年的学分修完,然后等工作稳定再接颜咏青到美国。但他心肠太软,怕当面告诉颜咏青要回美国会使她伤心,加上又太天真,相信她母亲会替他解释,说服她先回高中注册上课。
关楠星回到纽约继续未完的学业,颜咏青的母亲央求他暂时不要和颜咏青联络,以免她不顾一切放弃学业冲到美国找他。迫于现实的无奈,关楠星同意了,却不知道从此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
那时,关楠星还不甚了解颜咏青顽强的个性,后来他渐渐明白,她不会轻易妥协的。如果她是,他们也不可能因年少轻狂私奔结婚。
学期结束后的寒假,关楠星辗转从朋友的口中听说颜咏青悲惨的遭遇,还有自己已经铸下无可弥补的大错。
颜咏青不相信关楠星已反回美国,她仍旧住在他们租的套房,坚持等他回来。直到有一天,颜咏青因宫外孕大量出血,打电话向母亲求救。
她差一点因失血过多病危死去,最后紧急抢救捡回性命。出院后的她仍不愿回学校,仍未放弃等待,她母亲只好把关楠星离境赴美的纪录拿给她看。
颜咏青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服药过量送医急救。向来是资优生的她情绪崩溃,被双亲送进日本京都的私人疗养院,一待就是半年。
听到这样的消息,关楠星急疯了,他从纽约赶回台北,冲到颜咏青家找她母亲,她母亲却说:“我不会告诉你她在哪里,就当这件事没发生吧。医生说咏青受不了任何刺激,你死了吧,不要再来找她了。”
用尽办法,关楠星留在台湾还是无法得知颜咏青的消息。新学期开始,关楠星回纽约念书,再辗转听说时,颜咏青已经顺利回学校念书。
然而,他们之间完全断了消息;不管是关楠星打去的电话还是写去的航空信,通通被颜咏青挡了下来。
表面上,颜咏青回到正常的生活。开朗、乐观、积极、进取、合群,这些都是成绩单上的评语。同学、师长和双亲都觉得那个资优生又回来了,只有她自己清楚,青春的灵魂提早夭折,她丰沛的情感织成一张爱恨交错的网,变成一道深沉的暗流,蛰伏在心的最底层。
抛下颜咏青回美国念书突显关楠星个性的弱点,也成了他生命中难以弥补的错误。即使多年后,靠着家族企业资金援助,他和哥哥璩季颖建立咏星集团,成功将“DEAR”塑造为国际时尚品牌,年纪轻轻的他既是公司负责人又兼任首席设计师,事业有成,人人欣羡。然而,在内心世界,他依旧活在愧疚和痛苦的阴影中,自认是个彻底的失败者。
三年前,关楠星将总公司搬到台北,那时他尚未出车祸,他曾因工作的缘故见过颜咏青一次,就像他之前所形容的,她是带着足以使地狱结冰的眼神瞪着他。就算是现在,她仍未有片刻遗忘他,他清楚知晓她的执着并非源于爱,而是恨。
随着时光流转,侯歇认为,就是他使她变成如今这样的女人。
侯歇不敢说。他怎么开得了口?他怎么有勇气向她坦白,他就是那个当年抛弃她的关楠星。
夏末晚间,侯歇和周书葳约好,由她下厨请他吃晚餐。
他们也不是特别庆祝什么,只因周书葳新屋装修好时,侯歇曾送她两幅画作装饰,而她想下厨请侯歇表达谢意。
侯歇带着葡萄酒去周书葳的家。二楼屋字阳台上种植着翠绿的蜂香叶,还有茴香和迷迭香。他正要按电铃,听到阳台传来爽朗的笑声,仰起头,两个女人坐在阳台的高脚椅上,正在谈论植物的栽种。他深爱的那个女人正告诉周书葳说:“在巴黎不能栽种可可豆,可可豆只能种在赤道附近,它样需要湿热的环境。”
“像爱情,要又湿又热。”周书葳附和说。
颜咏青笑了,仿佛周书葳说了什么暧昧的双关语。
“是真的,要不然高更也不会去大溪地,画出那么多黑皮肤、身材丰满的女人。”周书葳说。
“你的声音真好听,像音乐在飘浮。”颜咏青说。
侯歇以为是一张风景画——两个女人倚着阳台栏杆,在一个绿色构筑的氛围里。
“上来。”周书葳忽然看见侯歇,对他微笑,然后按了对讲机的钮,打开楼下的大门。
颜咏青也探头向下看,发现是侯歇,整张脸更加亮丽,对着他微笑。“快上来,你带了酒吗?”
她和她可能是情敌,但中间却没有任何火药味。
那是因为周书葳知道侯歇喜欢颜咏青,而她是抱着爱屋及乌的心情想了解颜咏青,所以特别邀请颜咏青过来用餐。
至于颜咏青,她对侯歇的想法很单纯。自从上次在楼梯间吻过之后,有一段时间侯歇不曾来巧克力店找她,于是她解读侯歇或许只是一时对她感兴趣,现在可能兴趣淡了,已经将目标转移到其他女人身上。仿佛他寻找的只是艺术上的灵感,需要不断有新的情感刺激,却不需要真正的爱情。
无论如何,这对颜咏青来说都无所谓,她不需要情感的刺激,也不渴望真正的爱情。所以,她能接受侯歇所做的任何决定,安然自得地接受周书葳的邀请。
第4章(2)
接下来,侯歇置身在两个女人之间。餐桌上有四副碗筷,表示还会有一个人过来,他们三个啜饮餐前酒,等待第四个人。
“我们再等谁?”侯歇疑惑地问。
“等隽,他下班后会过来,那要晚一点。”颜咏青解释。
两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维持晚餐的平衡,侯歇早该料到是隽会过来,这样可以避免他夹在两个女人中间的许多尴尬。不管是周书葳还是颜咏青,都是心思细腻的女人。
晚餐是中式的,有柠檬鱼、一些台湾家乡小炒,主食还有米饭。等隽下班赶来,他们立刻开动,气氛温馨和谐,然后是饭后的甜点和红茶时间。甜点是颜咏青亲自傲的苹果派;侯歇负责煮红茶,他非常自然地在颜咏青的红茶杯里加了两汤匙的糖。
颜咏青和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忙着聊天,没注意这样的小细节,她接过侯歇递过来的红茶,道声谢谢,然后拿起茶几上糖罐的汤匙,随即被侯歇阻止,提醒说:“糖我加了。”
“咦?”颜咏青微感诧异看着侯歇。“你加了吗?”
“对,两汤匙。”侯歇说。然后又把红茶分给其他人。
周书葳注意到侯歇的举止,他有着和她相同的特质——温柔,他们对喜欢的人的若指掌。
空气中有细细缓缓的情感在流动,侯歇的姿态是耐心的,他很能等待,而周书葳正好也是以相同的方式在等待侯歇。
煮好红茶之后,侯歇从容坐到沙发一角。而隽和颜咏青坐在一张长沙发上,两人靠得很近,近到隽可以感觉她的卷发搔抚着他的手臂。
然后,隽从礼盒纸带里拿出一个珠宝盒子,要颜咏青打开它。
里面是一个琥珀的项链坠子。琥珀是珍贵的松树脂在历经地球岩层的高压、高热挤压作用之后,产生质变的化石,其中又以波罗海有海珀最有名。在罗马帝国时代,西方妇女常手握松香琥珀,以体瘟散发琥珀的松香。
“我喜欢它。”冰凉的琥珀逐渐在颜咏青的掌心湿润起来。
“好,那它就是你的,生日快乐!”
“今天是你生日吗?我们应该好好庆祝。”周书葳说。
“不是,是明天,但我很少过生日。”颜咏青简洁的交代过去,她不要朋友在她生日时帮她特别庆祝。
“自从二十岁闪电结婚之后,你应该就不想再过生日了。”隽猜测。
“什么?你是说——”周书葳讶异询问。
“是呀,她是已婚妇女。”隽爽朗地取笑。
然后,颜咏青和隽以说笑的方式告诉周书葳那段有关结婚的青涩年代的疯狂旧事,周书葳讶异不已,凝视着侯歇。“这件事你也知道吗?”
原本悠闲独坐一旁的侯歇淡漠地觑了颜咏青一眼。“她忘不了他,却又爱拿他来说笑。”
侯歇表情阴郁,声音冷冷的,不无嘲弄的意思,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不知道他是为关楠星抱不平,还是嫉妒着关楠星。
颜咏青没把侯歇的话放在心上,慧黠笑了笑。
“好吧,我们不取笑他,因为再说下去,我就赶不上最后一班巴士了。”她站起来对周书葳说:“谢谢你的晚餐。”
隽说要送颜咏青,两个人一起离开了。屋内剩下周书葳和侯歇两个人,他们一起收拾红茶杯和苹果派的盘子,在一个过度安静的氛围里。
“她走了,你的心也走了。”划破沉寂,周书葳说。
侯歇擦拭着她洗好的餐盘,把它们整齐地摆回架子上,这时,仿佛有朵无形的乌云飘过来停留在他们的头顶上,他的心一直困在旧日的时光里,找不到解脱。
如果人的未来是由过去组成的……对侯歇而言,他不敢奢望和颜咏青有完美的结局。说到底,他不敢奢望自己拥有幸福美满的未来。
然而,所有无法对颜咏青说出口的秘密,更不需要对周书葳有所隐瞒。“我不是说过我曾经出车祸吗?”
“咦,你是说右手受伤的事?”她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对,但我受的是更严重的伤,我的脸几乎全毁了。”侯歇凝视满脸疑惑的周书葳。“强大的撞击力道让我的脸被碎裂的挡风玻璃毁掉了,我以前不是长得像现在这样。”
“所以——”
“我就是她说的丈夫,但她认不得我了。”侯歇眼眸中的忧伤无法掩饰。
“啊?”周书葳更加困惑,无法了解他的意思。
侯歇缓缓向周书葳诉说,从颜咏青二十岁说起,一直到他发生车祸后到达巴黎为止。
听完,周书葳泪如雨下,仿佛那些悲惨的过去是发生在她身上。或者,她是为自己而哭,以为温柔的等待终究能赢得爱情,却不知道她一开始就失去机会。
侯歇爱颜咏青,颜咏青爱关楠星,关楠星是侯歇的进去,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第5章(1)
午间,花间的店员送了一束白色的玫瑰花到巧克力店,花是颜咏青收下的,里面附了一张卡片和地图,卡片上写着:沿着地图走,好奇的女人可以赢得一个神秘的礼物。
是用中文写的,显然不是给尘埃国人艾琳。颜咏青拿着地图跑到卢森堡公园林荫的长椅,但空无一人,她疑惑地研究地图,翻过背面,发现写着:第二十七棵树,傻瓜。
颜咏青在树干上找到一颗刀刻的心,心中写着:生日快乐!到盛旭比尔广场喷泉找礼物。
得穿过公园到北面的市政府。颜咏青带着好奇的心跑过公园,来到广场的喷泉,远远的看见侯歇坐在伟士牌机车上,一派轻松的表情。
今天是典型的巴黎晴天,广场到处都是悠闲的人们,颜咏青慢下脚步,喘息凝视着侯歇。
感觉到她的目光,侯歇转过身,湛蓝色的天空映在她深邃的眼瞳里,他慵懒地微笑起来。
“嗨,你来了。”
原本好奇的她变得困惑,接着她笑了。“原来是你。”
“要不然以为是谁,所以我才来的。”颜咏青耸了耸肩,拨开黏在脖子上的头发。跑着过来,她流了一堆汗。
侯歇从袋子里拿出矿泉水给她,她打开来喝了几口,嘲弄地说:“礼物在哪里?该不会刘这瓶水吧?”
“当然不是。”侯歇从休闲裤的口袋里抽出一条粉红色的缎带,快速绑在自己的脖子上,蝴蝶结抵着他的喉结,模样非常好笑。“礼物就是我,我把自己送给你。”
颜咏青整张脸蓦地笑开了,慧黠地颅着他,猛摇头说:“你太大了,我怕屋子摆不下。”
“是太贵重了,你得小心藏着,不要被别人偷走了。”
“我还以为我已经不在你猎杀的名单里。”
“猎杀?什么时候你变成一只野兽?”
“你不知道吗?普遍的说法是,男人是猎人,女人是猎物。”侯歇太久没来看她,所以她猜想他早已对她失去兴趣。而她的心虽被他勾起浅浅的涟漪,就算心动,她也不会想让爱情更加深坠入底。
“我从没喜欢过那些普通的事物,我比较相信的是,有些人天生注定,彼此相属。”
侯歇温柔地看着颜咏青,就像在对她做出郑重的告白。他已做下决定,假如欺骗会遭致毁灭,至少他可以重新好好地爱一次。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侯歇催促她。“快过来给我一个吻。”
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带着慵懒,又极其诱人,就像关楠星。颜咏青怔怔望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他忽然跳下车,一步跨到她面前,手扶着她的下颚,好整以暇地吻她,愈吻愈深,举止蕴含浓烈的占有欲。他吸吮品尝她甜美的唇瓣,顶开它们,钻进她的嘴中细细地撩拨挑逗,感受她独特美妙的气息、沁人的芳香。
他深情浓烈地吻仿佛在向她正式宣告,他们已经是一对情侣。
颜咏青被他吻得迷蒙,整个人感到晕眩,好像坐进不停旋转的旋转木马。侯歇离开她的唇,眼睛却深深地望进她的眼里。她手指有意无意地把玩着他脖子上的蝴蝶结,仿佛在犹豫什么,终究不顾一切扯掉它,抬眼凝视他说:“礼物我收下了,不过,你最好表现得好一点。”
侯歇缓缓地吻她的唇,仿佛也把她挂在嘴角的甜蜜微笑含进口中,细细品尝。
在拉丁区的香水店,侯歇拉着颜咏青的手跑出来。
她刚在店里打翻了一瓶香水,裙子上都是金合欢的香气,他们就像不负责任的小孩冲出店外,满眼都是笑,然后跑进狭小的巷子,侯歇把她压在墙上,狂野地吻她。
颜咏青双手勾在他的颈后,感觉他的胡渣微刺着她的脸;感觉他的手放肆地撩高她的裙摆,粗糙的手心来回爱抚她的大腿;感觉他温热的身体紧紧地压在她身上……她仰着脸,疯狂的念头在脑海四处乱窜,激情无法抑止……教堂的钟声突然响了,提醒他们午餐的时间已近尾声,侯歇双手亲昵贴覆在她的身上,喘息着,依依不舍地结束这个吻。
颜咏青深邃看双眸迷蒙地望着他,遗憾地叹息。“再不走,我就会迟到了。”
侯歇拉着她跑去骑摩托车,在弯曲的街道急驰,她的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背上,双手环抱着他的腰,感受风呼呼地吹拂过他们的耳边。
看着颜咏青冲进巧克力店,他们隔着玻璃窗送上彼此的飞吻,当侯歇骑着摩托车离开,她眼底深处仍存有因爱情而发亮的光采。整个下午,她在愉悦的心情中工作,后来连艾琳进屋都立刻注意到她的不一样。
“我猜不是隽,那么你要不要告诉我是哪个男人?”艾琳轻松闲散地问。
周书葳也在店里,她过来找艾琳聊天,她们坐在柜台旁的圆桌边喝咖啡、边吃巧克力。
颜咏青正在擦玻璃,她听到艾琳的问题不禁停下动作,回头望着她们,表情有些尴尬。
“我知道,是——侯歇。”周书葳优雅地说。
艾琳惊讶起来,凝视周书葳平静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