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娘却是一见到冷华庭就错不开眼,双眼含泪,如痴如醉地看着他。
冷华庭见了不由大怒,强忍着砸人的冲动,扶在椅扶上的手指节都有些发白,偏了头去,眼不见为净。
芸娘原本要拉着锦娘说话的,见了这情形,忙去扯玉娘,玉娘却幽幽地道了一句:“公子,总算是又见到你了。”
芸娘听了就摇头,赶紧地将她一扯,拖到大夫人身边:“怎么进来也不给娘行礼,我看你是越活越没规矩了。”
孙玉娘也不理她,扑通一下就跪到了大夫人面前,泪流满面的说道:“求娘亲成全。”
大夫人气得手又在发抖,正要骂她,孙玉娘就开始猛磕头,就跟要磕死似的,大夫人见了不由眼泪也出来了,对锦娘道:“四姑奶奶,你……你可有法子救她,她……她已经中了魔了,真要嫁过去,只怕会死的,你……你就想法子成全她吧,毕竟也是你亲姐姐,她过去了也能照顾你一些。”
这话虽没明说,但是个人都能听出意思来,锦娘气得一炸,差点没有拂袖就走,那边冷华庭倒是开口了,“娘子,你若不想我将那丑八怪的头砸开,那就快些走。”
说着,推了轮椅过来就扯锦娘。
芸娘去过简亲王府几回,冷华庭喜怒无常,经常一个不高兴便会拿东西砸人的事她也听说了不少,上回在家里还听冷婉在抱怨,说冷华庭目无尊长,竟是连二太太的头也砸了。
她忙去劝大夫人道:“母亲快别糊涂了,嫁给世子,妹妹怕是还有活路,最多跟我一样,过得不开心而已,但那个人,可是个魔王,简亲王府里,只要他看着不乐意的,便会下狠手砸呢。”
说着又对玉娘道:“你醒醒吧,别以为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就非要得到,这可不是你小时候看中一个头饰,喜欢一件衣服,想要就能得了去的,你再这么着,小心死无葬身之地。过几日花桥就要来迎你了,你去了那边,就好生地过着吧,尽量不要往二少爷那边去。锦娘虽是厚道,怕也管不住他呢。”
冷华庭刚才的样子,孙玉娘也见了,被他当面骂成了丑八怪,一颗芳心正碎了一地,那想改嫁给冷华庭的幻想总算是破灭了不少,一时又仍是放不下,回头还去瞄门口,只见门帘子晃动着,那个人早就走远了,心里又觉得凄哀了起来,被芸娘这一说,突然眼里又有了光彩,或许,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好,锦娘那小贱蹄子都能得了他的心,以自己的容貌才干,他也应该会喜欢才是,嫁过去,仍是在一个府里头,天天都有机会见面……总会是有希望的。
于是她出人意料地点了头,对大夫人道:“娘,您也别气了,我不再闹,好生嫁了便是。”
大夫人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让杜妈妈将锦娘送的东西打开看,见里面全是贵重的药品,便开口骂道:“也不知道送些珍贵些的首饰来,真真是抠门得紧,昨儿二夫人那贱人还戴了个镶猫儿眼的戒指在我面前显摆呢,她一个奴婢出身,哪有钱买那个,还不是四姑娘送的?玉娘,你过去后可得好生哄着你家相公,他可是正经的世子爷呢,手里头定然是比个次子更宽的,你让娘操心了这么些年,也总得孝敬孝敬娘才是。”
第一百零一章
孙玉娘听了又哭了起来,她一百个不愿嫁给冷华堂,迎亲的日子越近她便是越慌越难受,如今总算见到了日思夜想之人,却被他一句话捻碎了芳心,偏生自己的亲娘还在想着让自己嫁过去后多弄些好东西回来给孝敬,心里不免更伤心,就如被大夫人抛弃了一样,感觉孤寂又痛心,她懒得回大夫人的话,起了身来,捂着脸抽泣着,转身就冲了出去。
大夫人看了更气,冲着芸娘吼道:“我说错什么了吗?养了这么大,从没见你们孝敬过我什么,还没嫁呢,就敢跟我甩脸子。”
芸娘其实也对大夫人的话也很气恼,但她不敢说什么,如今她刚拿了一大笔私房钱投在三老爷城东的铺子里头,一个月没到,本都没回,别说红利了,所以,手头也不宽裕,又老是跟宁王世子膈应着,三天两头就回了娘家,嫁出去的女儿总比不得没嫁的时候,再亲……也有人给脸色看,那些下人们眼里流露出的鄙夷之色她不是没看到,如今,自己的娘也是这样,骂玉娘,何尝又不是在骂她啊。
苦笑了一声,芸娘还是劝道:“玉娘只是孩子气,等嫁过去了,成了世子的人,那小心思就会没了的,她有了,当然会孝敬娘你的。”
“哼,谁知道呢,你不也是嫁了的吗?还是堂堂世子妃呢,又怎么着,还不是半个子儿也没见你拿回来,如今还想着法儿的抠娘家的,若不是你娘我有些老底儿,只怕……”大夫人骂骂咧咧的,平日里也没这么刻薄,今天怕是被锦娘给刺激了,她一想到二夫人有事没事的就戴件新首饰在她面前晃荡,心里就堵得慌,想着自己还生了两个嫡女呢,怎么就没一个争气的呢。
其实二夫人是每日里必须为了府里的一些锁事去请示大夫人,锦娘当然也是孝敬了不少好东西给她的,但真正给得多的,还是王妃,就上回二夫人为玉娘的事登门拜访,王妃就送了好几件宫里的精品给她,两个原都是温柔细致的人,又谈得来,自然关系就好了,大夫人看着就妒嫉。
孙芸娘听了大夫人的话,脸色一黯,心里也是一阵抽痛,看杜妈妈给大夫人熬了燕窝来,忙接了过来,服侍大夫人喝,大夫人看了脸上便有了丝笑意,却又道:“你不能总和世子别着劲,该跟他说话软话儿才是,男人嘛,你乖巧些,他总不致于还把你推出去吧,等有了儿子傍身,你什么都好说了。”说着,接了一口燕窝吞下后,又道:“快年节下了,四姑奶奶又得送年礼回,你呀,也得给我长长脸才是,总不能比个庶出的还不如吧,一会你奶奶又会当着娘的面死劲的夸锦娘,言都不言你们两个一声,就是那老三丫头,还没嫁过去呢,那侯府的公子也是成箱成箱的东西往府里抬……你让娘我的脸往搁哪。”
芸娘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好不容易喂完那碗燕窝,草草行了个礼,便如逃难似的,转身离开了。
锦娘正在老太太屋里逗着轩哥儿,冷华庭被刚刚下朝的大老爷请到书房里去了。
书房里,大老爷与冷华庭刚刚才对奕完一盘,落下最后一粒子后,大老爷哈哈大笑了起来,冷华庭恭谨地看着他,抬手行礼道:“岳父大人何以发笑。”
大老爷笑着俯近他道:“小庭啊,外面可是传你……是个半傻子呢,以岳父看,你呀,比他们不知聪明到哪里去了,若你这样的人精还是半傻子,那他们便是白痴。”
冷华庭被夫老爷的粗豪弄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大老爷的话说得太直白,不过,他却是喜欢的,大老爷看着粗,其实心细如发,就刚才这盘棋他便可以看出大老爷的精干了,杀伐果断决绝,下子毫不犹豫,落子不悔,性子豪爽得很,锦娘的性子倒是与他有些相似呢。
“岳父何以如此说?”冷华庭也饶有兴趣地看着大老爷道,他今天特有兴趣跟大老爷聊,好多年了,他一直孤独,戒备地活着,很难有朋友,更难与人真心交流,常觉得心惶无助,孤寂冷漠,有了锦娘,他才觉得一个飘荡着的心找到了方向,找到了窝,如今与大老爷在一起,他也有总想要放开心胸,畅所欲言的冲动。
“你与我对奕,用心极深,你不想我败、想输我,却又不想让我看出你相让的痕迹,我自认棋艺还行,想赢得痛快点,但你步步为营,谋算缜密,让我虽赢,却是赢得艰难,而你,也让得巧妙,若你用全力,你岳父我啊,早就一败涂地了啊。”说着又哈哈大笑。
冷华庭被看穿用意,脸色微窘,俊美无俦的脸上泛起朵红晕,那模样就像朵盛开的牡丹娇艳夺目,使得大老爷原本冷硬的书房里也生出几分灵动和娇美来。
大老爷越看越中意,怪不得二丫头寻死觅活地要嫁他,这回倒是眼光不错了,只是时机不对啊,哪有姐姐肖想妹夫的道里,大老爷一想到孙玉娘就头痛得紧,真是什么样的娘就带出什么样的女儿,大夫人那人只知道一味的贪心刻薄,把两个女儿带得也和她一样,还真真是恼人得很。
“岳父果然心思敏锐,小庭……班门弄斧了。”冷华庭微羞着说道。
大老爷仍是笑着,突然掌风一起,便向冷华庭胸部攻去,冷华庭下意识地双掌一错,架住大老爷的功势,手腕一翻便向大老爷的腕脉叨去,大老爷忙手骨一滑,险险地脱了出来,又并指成刀,攻向冷华庭的面颊,冷华庭只是轻描淡写的二指一剪,便将大老爷的功势化解,二人一时连过几十招,大老爷始终想将冷华庭攻出轮椅,但他稳坐椅上,纹丝不动,只用双手,便一一将大老爷凌厉的攻势全都化开,而且,做到尽量不伤大老爷分毫。
一场较量下来,大老爷额头已是密密的毛毛汗,而冷华庭仍保持着那微羞的神情,动作舒缓而美妙,如清风明月一般淡静宁泊,让大老爷看了更是欢喜。
“痛快,痛快!四丫头好福气,小庭,你是我最满意的女婿。”大老爷哈哈大笑着说道。
冷华庭听得凤眼放光,神情越发的羞涩,眼角眉稍却全是喜悦的笑意,“岳父过奖了。”
大老爷这才又坐回椅子上,让长贵沏了茶过来,边喝着茶,边问道:“听王爷说,你如今在将作营挂了个六品的闲职?”
“那都是娘子的功劳,她聪慧得紧,画了几个好图样儿给了将作营,皇上这是赏给小庭玩儿的呢。”冷华庭不以为意地说道。
大老爷听了眼睛一亮,放下茶杯问道:“你说那军车改良的主意都是四丫头想的点子?”
冷华庭点了点头。
大老爷听了便皱起眉头沉吟了起来,好半晌才说道:“你也是个走运的,我那四丫头以前可是木呐得紧,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变个人似的,她要不变,估计跟了你,你也会烦死她去,说句话都要老半天,急都给她急死去。”
冷华庭听着新鲜,还是第一次听锦娘以前的事,他不由瞪大了眼睛问道:“还有这事么?岳父大人,你快快说说,她以前还怎么样呢?”那神情八卦得很,弄得大老爷满头的黑线,忍不住就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女儿家的事,管那么多作甚,小庭啊,我可知道,你是深藏不露的,你那王爷爹爹和我一样,都是不喜欢管家里的锁事的,看来,你是深受其害啊。”
这话说得突然,冷华庭立即提了三分警剔,定定地看着大老爷道:“岳父为何如此说?”
大老爷见了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也不用瞒我,我曾救过太子,如今太子殿下视我为心腹,有好些事都透露一二给我听的,你家那块墨玉之事……如今可是有不少人在打主意,你父王正为这事奔忙着呢。”
“父王将墨玉传给了娘子。”冷华庭一语惊人。
大老爷正又端了茶在喝,听了这话一口热茶全喷了出去,冷华庭很有远见地将轮椅滑出好远,以策安全。
“传给了锦娘?那怎么可以,她可是个妇道人家。”大老爷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是啊,谁让小庭是个残废的呢,父王不信小庭呢。”冷华庭一副委屈无奈相,大老爷看着又想敲他的头。
“传给她还不就是传给你,你呀,就别装了,好生地出来做事,那该是你的,都得拿了回来才是,你那二叔,可不是个好东西,如今正与宁王联着手在打墨玉的主意呢,哼,在皇上那没想到辙,就往太子府里头跑得勤,你呀,得想法子防着才是。”大老爷语气沉重地说道。
冷华庭听得一震,最近虽让暗卫一直跟着二叔,但二叔也是狡滑得很,跟的人,总是跟着跟着就跟丢了,而且他办事又神神秘秘的,还特别谨慎小心,很难抓到他的把柄。
大老爷既然肯指点这一些,说明他也是看到或听到了一些的,于是抬手作揖:“还请岳父大人指教。”
大老爷沉吟了好一会,才突然眼睛极亮地看着冷华庭道:“那基地里的事我也是听说过一点的,听说,原是一奇人在南方建的一个制造厂,那些机械运转起来快得很,一匹布人工纺织得要一天,而上了那机子,就只需半个时辰……不过,我听太子说,如今那机械老化得很,那奇人又没传个徒弟接班,坏了的东西就无人会修理,再过十年八年,机械一但彻底坏掉,基地里就不能大量生产出物美价兼的东西来,又拿什么去南洋卖,就算是收了民间的东西去,利润可是要少了大半不止,朝庭里大半的银子可是靠那里出来的呢,如今你父王和皇上最头疼的便是机械改造的问题,若是……你和锦娘能将这问题解决了……”
冷华庭立即听懂了大老爷的意思,这事,他既没经历,也没见过,锦娘确实有些歪才,但那也只是小打小闹,遇到大的东西,怕是也不一定就有办生……
“你莫要小看那一个小小的轴承和链条,其实基地里的设备上就有,只是那奇人怪得很,说是什么不能改变历史进程,一张图纸也没留下,你不知道皇上看到锦娘画的两张图纸时的心情,就如拾到了星星一样,两眼发亮呢,只是,我看你父王也是不愿意将锦娘给抖出来,毕竟她只是个女儿家,出头露面的也不好。你父王借着你的名说的,皇上还叹息得不得了,说你要是能站起来……”
大老爷又道,一双眼睛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冷华庭,这可是不止关系冷华庭和锦娘两口子的事,若冷华庭真能将那墨玉继承了,将来,孙家也会大大的得益的,如今孙家虽然有老相爷和自己撑着,但人丁单薄,权势虽盛,财力却是不够,后继无力,老太爷又是讲究中庸之道的,有财贪,但不大贪,随大流但也不失本性,此道虽稳,但财力却难盛,更经不起府里众多人口嚼用消耗,若是能在基地那里参上一股,那孙家也会有取之不尽的财富啊。
冷华庭的脑子里也是飞快地转着,大老爷说的这些信息很重要,他说来说去,也就一个意思:如今二老爷,裕亲王,宁王,或者还有更多的人都在打那块墨玉的主意,而王爷如今也因着基地内部的问题而守土艰难,现在只要自己和锦娘能解决了基地上的问题,那墨玉的控制权别人就抢不走,但皇上对自己的智力和身体都不放心,所以,这事肯定就僵在那了,而大老爷便是想劝自己带着锦娘出山,出其不意地将基地之事解决了,从而将墨玉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而孙家,也能从中分一杯羹。
“这事,小婿回去和娘子商量商量,小婿身子如今仍是不便……”冷华庭沉吟了一会斟酌着说道。
话还未完,大老爷就轻哼一声截口道:“小庭你可以瞒得了你那糊涂父王,可却瞒不过我,才我与你对招中已然发现,你气血通畅,血行无阻,你虽是不肯站起来,但你那双腿必定已然痊愈了。”
冷华庭听得汗都出来了,一时呆怔着看着大老爷,大老爷硬朗的脸上难得的带了丝调皮的一意味:“你上回回家给老太太行礼时,那脚步可是沉重艰难得很,这一次,可轻松多了,气息平急,泰然自若,而且,头上半点汗珠也无。岳父我可是整个大军的统帅,战场上,将士受伤的多了去了,看得多,不会医,也有了经验,伤轻伤重,多看几眼便能探个七八出来。”
冷华庭听了觉得大老爷更加可怕了,幸亏他是自己的岳父,又肯敞开了给自己讲明,不然,以后还真要多一个厉害的对手呢。
“还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