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像停在那个时候了,脾气又古怪,跟他治气都没用,只好对一屋子的人挥了手道:“新媳妇也见了,茶也喝了,以后天长日久的,定是要常碰面的,今儿就混个脸熟,到此为止,大家散了吧。”
大家也正等着这句话呢,一听便纷纷起来,给老夫人行礼,便退下了。
老夫人自己也起了身,看了眼锦娘,微眯了眼道:“孙媳啊,你这身子骨还是太瘦了,怎么看着像被拖败过似的,可怜见的。”
锦娘听得一愣,按想,她可是堂堂相府的千金,相府虽比不得简亲王府富贵,但饭还是吃得饱的吧,老夫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是知道了自己以前在娘家的遭遇?
王妃也是凝了眼,见锦娘有些微怔,便接口道:“这孩子也就是副铁骨子身板,怕是再怎么吃,也胖不起来,不过,身子却是康健得很。”
老夫人便道:“康健就好,也好为咱们冷家早些添个孙子才是。”手一伸,王妃便去扶她,“媳妇送您回去。”
老夫人手搭在王妃手臂上,却是对郡主说道:“枚儿,你来,一会子奶奶还跟你说些事。”
那边郡主忙走过了接过王妃的手,扶着老夫人,边娇笑道:“奶奶还有啥秘密不成?非要枚儿陪着,不是又想诓了枚儿去陪您下棋吧,枚儿可不好那个。”
老夫人扶着郡主的手往外走,“你这孩子,若不是看你棋艺还行,我还懒得叫你陪呢,你看,我叫过你婆婆没,她就一臭棋蒌子,谁跟她下都会赢,赢了又没意思。”
锦娘便看见王妃美丽的脸上泛起了青色,丰润的唇轻咬着,却没有做声,只是眼圈的红色泄漏了她心里的怒气。
王妃也是大家闺秀出身,这个时代的女子原就讲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掌家女红也得拿得出手,也是当婆婆的人了,当着新媳妇的面无缘无故的被老夫人排喧几句,实在有些恼火。
那边刘氏听了暗自高兴,也凑了上前,对老夫人道:“老夫人,您那棋艺原就比我们这些小辈强,莫说姐姐,就是我也是难得赢您一回呢。”
老夫人听着便笑得眯了眼,被刘氏与郡主一左一右地扶着,出了大厅。
王妃僵着脸一直送至门口才转身。
却见锦娘正推着冷华庭也往外走,忙敛了心思问道:“就要走了?”
“是啊,肚子正饿着。”锦娘老实地答了。
那边便听得冷华堂笑出了声,昨日锦娘拒绝他替代小庭时,他心里便有些微涩感觉,看她执意要与残腿的小庭拜堂,在细微处都迁就小庭,更是对锦娘凝了眼,前次在孙府与她斗诗时,便发现她是与众不同的女子,果然嫁进来第一天,行事就与人不同,看着柔弱,却有着自己的坚持。
刚才一进门,听得刘姨娘与老夫人对小庭的看法都不佳,便起了义气之心,那句:“相公,我帮你磕。”听在他耳里,却像是落在心湖上,激起一圈微澜,小庭,有这样一个女子陪伴着,以后一定不会再寂寞吧。
明明看她一直大方得体地敬了茶,认了亲,一直都是温良有礼,这会子人一走,她便老实地说出正饿着的话来,她可是第一天见公婆呢,也不怕婆婆心里生了膈应,令他不由笑出声来,回想起郡主进门时的样子来,也是很娇憨可爱,却……又显得疏离,见人都笑得亲切,但绝不会如此傻呼呼在见认亲礼后,立马跟婆婆说,“我正饿着”。
锦娘听到冷华堂的笑,才反应过来自己说话莽撞了,立即有些不自在,王妃不会认为她在抱怨吧,今天可是自己进门第一天呢。
“不是说饿了吗?走,推我回去,我要吃虾饺。”冷华庭将锦娘的手一扯,将她拉得一趔趄,差点歪到他怀里去,不由怒了,却又不好发作,咬牙小声嘟囔了一句:“死妖孽!”
她声音虽小,冷华庭却是听得清楚,看她一副明明气恨却又不得不忍,憋着小脸的怂样,不由勾了唇,也小声回了句:“花痴。”
因着锦娘是将身子歪在冷华庭怀里说的,两人谈话别人自是不知道,王妃见儿子又发小孩子脾气,凶巴巴地对着媳妇,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轻言道:“既是饿了,就快些回去用些,莫要饿着了。”
冷华堂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锦娘与小庭的互动王妃可能没看到,他却是看见了的,小两口看似不对付,但眉眼间流转的情意怕是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他突然就感到心像被人用针钻了个小孔,漏了气,透了风,凉到了底。
“哦,那母妃,儿媳就和相公回去了。”锦娘瞪了眼冷华庭,推着轮椅往外走。
一到门口,冷谦便闪了出来,接过轮椅,将冷华庭推了出去。
秀姑提了一大包的东西,和锦娘跟在后头,锦娘看着前面的轮椅,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脑子里使劲回忆着前世见过的轮椅模样。
冷华庭的轮椅是木制的轮子,轮中也是木制的轴,中间更没有轴承,滚动起来有咯吱咯吱的声音,而且遇到转弯或是拐角时,也不方便转动,他一个大男人,虽说有奴有仆的服侍着,但总有想要自己行动的时候吧,总让人推着也不行,若是能改动下那个轮子……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秀姑在锦娘耳边叫了几声,锦娘才回神,茫然地看着秀姑道:“怎么了?”
“你发什么呆呢,二爷都到前面去了,咱们快跟上吧。”秀姑嗔道。
锦娘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往前走着。
“你明儿还是想法子给四太太织一双手套去吧,找不到羊毛,找兔毛也行。”秀姑搬着沉沉的包袱,边走边说道。
锦娘听得一怔,微沉吟了下,四婶子虽没明着要,但那意思也清楚了,第一天见面找自己讨个物件儿,竟然被自己婉拒了,秀姑是怕自己得罪了人吧。
“兔毛也行,只是不知道好织成线不?”锦娘对兔毛这个提议很兴趣,若真能成,以后多织些手套送人也好,总之不是啥贵重的东西,但图个新鲜稀罕,送礼倒是再好不过了。
“羊毛能成,兔毛肯定也是能成的,明儿请人弄些白兔毛来,我来织,掺了棉丝带着,准能成。”秀姑说得信心满满,她也对那手套感兴趣,也不知道四姑娘在哪里学来的,用四根竹签子几戳几戳的,那线便在她手里变成了一双手套,真有意思。
两人说说笑笑就回了自己的院里,四儿和平儿,加上春红,柳绿,还有老太太给她的两个二等丫头,丰儿和满儿,六个自己陪嫁来的丫头正在帮着锦娘收拾嫁妆,有些锦娘惯用的东西也给摆出来。
冷谦推着冷华庭进了院后,步子便放慢了,特意等着后面的锦娘,锦娘几步跟了上去,歪了头又去瞄那轮子,怪不得推动时会叫,轮子与轴之间没有轴承,转动起来就不利索,全靠木轴与木轮之间的磨合才能转动,但木又不耐磨,很容易坏,想必这轮子过不了十天半月就得换,还真是麻烦呢。
虽然已是初冬,但是太阳还是懒洋洋地出露了脸,院子里栽着向颗四季青和桂花树,有风瑟瑟吹来,拂起锦娘鬓间一缕发丝,随风飞扬起来,阳光下,她小脸冻得红扑扑的,两眼却灿亮若星,秀气的双眉微微蹙紧,若有所思,那样认真,还有那极亮的眼睛,都……很可爱,对可爱,一天他对她两次用了这个词语了。
“我的轮子上开了花么?”他戏虐地看着她,开口说道。
锦娘被他说得一愣,正想着要如何换一根铁轴呢,突然被他打断,有些恼火,不由瞪了他一眼,却道:“你的轮子是开不了花,不过,我想在上面绣朵花,不成么?”
说着,甩下他径自上了台阶,哪里有半点贤淑妻子的样子,冷华庭不由凝了眼,很想骂她两句,却又想起她额头上磕出来的青印,想着她说的那句话:“相公,我帮你磕!”
心就没来由的软,软得有些酥痒,作势了半天,也就吐了两字:“笨蛋。”
站在后面的冷谦听得就想笑,二少爷和少奶奶在一起,似乎变了一些呢。
进了屋,锦娘便看到自己几个丫头正干得火热呢,但却有些没章法,几个人挤在一起,也没个为头的,秀姑跟在自己身边,她们几个就各自为政了,不由皱了眉。
锦娘正要开口说几句,却见那几个干得正起劲的全都像被施了法,定了身似的,一致看向她身后,目不转睛,一脸桃花相,锦娘回头,就见冷谦正推了冷华庭进来,门口的光线洒在冷华庭绝美精致的脸上,像是镀了一层金辉,衬得那张原就美得令人窒息的脸更加娇艳无比。
原来不止是她一个人会对这妖孽发花痴啊,至少自己那会子还没流口水吧。
几个人中,也就四儿和满儿好一点,只是看呆了,并没出什么丑态,平儿的脸红到了耳根,手里原拿着的一件冬衣滑掉了也不知道,而春红竟是张大了嘴,流着哈喇子,半天也没闭上,柳绿稍好一点,但也那双杏眼里正飞着红心,锦娘终于圆满了,高兴地说了声:“收拾收拾,给二爷摆饭。”
四儿最先反应过了,看见二少奶奶一脸的嘻笑,不由微有些不自在,丢下手里的东西走了过来:“一大早儿没吃呢,您也饿了吧。”
锦娘点点头,满儿也是放下手中的东西,过来服侍锦娘,她与锦娘不是很熟,所以有些拘谨,看锦娘笑得怪怪的,脸就红了起来,哪有盯着新姑爷发呆的,刚才可真是出丑了,不过看那边春红和平儿几个,显然还没注意到二少奶奶的脸色呢,竟仍是盯着姑爷流口水,真真丢人啊。
“阿谦,把那两个最丑的给我丢出去,看着碍眼。”冷华庭嫌恶地指着平儿和春红两个,对冷谦道。
冷谦如影子一样,闪了进屋里,一手一个,揪了两个的衣领子双手一扔,便听到屋外两声惨叫。
动作太快,锦娘都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被冷谦扔出去了,听那叫声,怕是摔得不轻,锦娘气得快要炸了,冲着冷华庭就喊,“你……你混蛋!”
冷华庭脸一垮,眼圈就开始红,水雾蒙蒙的,怯生生地说道:“娘子,你骂我!”
锦娘听得一滞,腿肚子就有些发颤,这丫又来这一招,偏他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让她心软,刚才在大厅里,一屋子的亲族,除了王爷和王妃两个,大家对他都不待见,目光里多带了轻视,原是正经的嫡子,王位继承人,又生得风流无比,天之骄子,突然厄运降临,变成了残疾,心性上也难免怪戾,瞧这一大家子,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之所以装,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吧,想到这,锦娘心就软了,慢慢走向他。
屋里四儿满儿几个原是被冷谦那一手吓到,这会子见少奶奶对着新姑爷吼,她们又但心又觉得解气,新姑爷也真是的,就算她们几个出了丑,也不用下那狠手吧,平儿和春红两个叫得多惨啊,肯定伤着了。
但没想到,少奶奶一吼,转瞬就见姑爷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们还没来得及惊奇,就再次被新姑爷的模样弄得心软如丝,少奶奶也真是的,至于为着一点子事吓姑爷吗?瞧姑爷那样子多可怜啊,呀少奶奶这是要去做什么?不会打姑爷吧,瞧着姑爷好像很怕少奶奶呢。
锦娘还没走近冷华庭的轮椅,满儿和柳绿两个已经快步上前,一把拖住她:“少奶奶,不是说饿了吗?奴婢们这就帮您热粥去。”
那边四儿就很有眼力介地去推冷华庭的轮椅,好将他们两口子分开一点,才进门第一天呢,犯不着为了奴婢们吵嘴,少奶奶也真是的,就算姑爷有啥做得不对的,也不能当着奴婢们的面去吼姑爷啊,爷们可都是爱面子的。
锦娘见几个丫环们一个个生怕她怎么的了冷华庭的样子,不由很无力地瞪了冷华庭一眼,这厮真强啊,一装可怜就博了一群少女的同情心,竟然让自己的丫头们全站他那边去了,就不该为他心软的,哪天非得戳穿了这厮的真实面目就好。
满儿和柳绿两个将锦娘拖到小几边上坐下,那边珠儿和玉儿两个看了一阵热闹,这会子见少奶奶和二爷没闹了,两人早就去拿饭了。
两人吃了点东西,外面平儿和春红两个早就自己爬起来了,摸着摔肿的屁股一拐一拐地回了屋,在门边,看到冷峻的冷谦都是一凛,像看到恶神一样,撇到一边去,与冷谦离远一点。
冷华庭斜眼瞟了下平儿两个,见她们两都怯生生的,却拿眼偷腻自己,突然对她们两个灿然一笑,立时满室的花都失去了颜色,平儿和春红两个刚才被他吓破了胆,原是不敢再正眼看他的,这会子他忽然笑了,还笑得……那样美,一时又失了神,差点旧态复萌。
“两位姐姐长得可真美啊。”带着微微沙哑,带着磁性,如陈酿一样的芳香醉人心脾。
得他这一声姐姐,再加上他的赞美,春红和平儿觉得就算再摔一次,也值得了,一时,两个被晕呼得找不着北。
“少爷……少爷更美。”平儿毕竟年纪大点,把持得住一些,一脸通红,吱唔着说了句。
冷华庭立即脸一沉,对锦娘道:“这屋子里美人太多,看着晃眼,娘子,明儿让她们两个去院子外头扫地吧。”
锦娘一愣,瞪了眼瞧他,看他说得一本正经,不像是在装傻,想来他不喜欢别说他长得美吧,也是,再美的男人也不喜欢被人说的女气。
只好点了头,对平儿和春红道:“你们就在外面扫一个月的地吧。”
人是她的,如今她嫁进来了,就是这个院里的女主子,别说是自己陪嫁进来的丫环,就是珠儿和玉儿两个,也都得听她的调摆,让扫一个月也就是给冷华庭面子了。
冷华庭也听出她对自己的人颇有回护之意,便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让冷谦推了他去了书房。
平儿和春红两个一听,眼泪都快出来了,她们原先可是大丫头来的,去外院扫地,丢人不说,还从一等降为了三等,那怎么可以?还好,少奶奶说了,只是一个月,一个月后应该可以回来的,不由又松了口气,两眼还止不住的往冷华庭身上粘。
冷华庭一走,锦娘就沉了脸,坐到了正位上。
平儿几个知道少奶奶生了气,忙一个个小心翼翼的,闪着身想溜。
“今儿把这屋里的事给分派下,秀姑不在,你们几个便像无头苍蝇似的,做事乱糟糟的。”
在孙府里,锦娘很少这样斥责她们的,这会子珠儿和玉儿也在,原就失了面子的,再被锦娘一骂,更觉得没脸,一个一个都站好,低了头。
锦娘看她们都老实了,便又道:“以后,四儿和平儿两个专管着我屋里的事,秀姑是主管,有什么事拿主意就找秀姑,春红和柳绿两个轮着班管屋里的小丫头们,丫头们的衣服鞋袜啥的,都由你们两个领着做,四季该配的,给发的,都给弄齐整了。”
平儿听得一喜,心管爷罚了她,但少奶奶毕竟还是念着曾经在府里一起受过苦的情份,并没有外待她,四儿倒是没什么,只是觉得平儿有些变了,不似原来在府里时沉稳了,以为少奶奶会换了老实的满儿来替平儿的,没想到……
春红柳绿两个原就是大夫人给少奶奶的,本就没想过能得少奶奶的重用,不过,今儿看到了爷,爷长得可真是,真是太俊了,用俊都不能形容他的美,若是能天天近着身服侍爷,那……总是会有希望的。
少奶奶这个安排很合她们的意,虽然不如平儿和四儿两个能贴身服侍,但每日天还是有资格进屋里来,而且,还是一等的份位,月例倒比先前在府里时多了,当然很是高兴。
四人忙躬身谢了,站到了旁。
锦娘又看向满儿和丰儿,丰儿刚才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