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下过雨的山林里又热又潮,空气里都是湿湿的。阳光从密厚的山叶中直射而下,落在地上的时候已经被染成了绿色。头顶是茂盛的鸟叫,但只闻其声不见其踪。
烈哥背着箭篓在前面用宽刀劈开杂草和树枝开道,后面李一铲和叶有德背着水和干粮,最后的皮特李背着一个大大的背包,里面装满了小斧子小铲子等各种工具,还有一个用来随时记日记的大笔记本。他这次是铁了心,说什么也一定要闯闯那禁区,谜一样的木屋,神秘的少女,想想就让这洋小伙浑身兴奋地颤抖。
众人在密林之中一直走了三天,风餐露宿。林中危机四伏,杂草、凶兽、沼泽,如果没有烈哥的向导,这些人早已葬身林中。李一铲的体力比以前是强多了,可走这崎岖的山路还是感觉特别吃力。叶有德掏出水壶大口地喝着水,突然他一声惊叫:“看那。”众人顺着他的手势去看,在一棵大树的树杈上横着一间不大的树屋,一副挂梯从上至下落在地上,在微风中轻轻的起伏。
叶有德走了过去,紧紧把住挂梯感慨万千:“我又回来了。”烈哥看看天色,对其他人说:“今天就在这暂时休息一下,明天我们继续出发。” 这些人是真累了,衣服也不脱躺在木屋的地板上呼呼大睡。
黎明的时候,李一铲被一阵呜咽的声音惊醒,这声音奇特之极,异常尖锐但是却又极其响亮,戛然划破了寂静,听得人心为之悸,血为之凝。几个人都醒了过来,发现烈哥已经不在了。
三人正在狐疑的时候,挂梯响动,烈哥爬了上来一翻身跳进屋子里,他的表情极为严肃阴沉地能拧出水来:“你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叶有德急忙问:“烈哥,到底发生什么事,这是什么声音?”
烈哥看着黑黑的森林,声音已经开始发颤:“这声音出自一种叫做‘齿’的竹制乐器,它的形状酷似牙齿,只有高棉邪降族在举行特别大的仪式时,才能被吹响。现在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你们必须马上走。”
三人互相看看,叶有德看了一眼烈哥:“那你呢?”
烈哥摇摇头:“我既然答应把你祖先的尸骨请出来,我就不会言而无信。你们先顺原路回去,我已经沿途做了路标。出去之后等我的消息。”
叶有德一把拉住他:“我不能让你冒这么大的危险,烈哥,我们一起去。”
烈哥急了,剑眉倒竖:“你们快走,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
话音刚落,众人就感觉树屋开始轻微的摇晃,树叶纷纷落地。烈哥把住屋门,伸头向下望,借着依稀的晨光他清楚地看着在不远的山林中,有一大团黑影慢慢地移动过来。在黑影未到之处,一大群野兔山鸡鸣叫着四下奔跑。列哥这汗当时就下来了,他回过头看着众人,脸色极为苍白:“现在快跟我撤。能不能逃出去就看命大不大了。”
说着,他站在门前,猛然一提气纵身而下,这树屋距离地面少说也有六七米,可这烈哥跳下之后,十分稳健而且落地无声。他朝上面一挥手,三个人把住挂梯边缘一滑而下,这个时候那一大团黑影就到了,众人眼看着一只兔子没跑了,瞬间被那黑影吞没,刹那之间,只剩下凛凛白骨。
李一铲惊呼:“烈哥,这是什么?”烈哥看着这黑影说:“它叫血陀螺,是这密林中的一种植物,以肉为生,它的开花期极短,但在这段期间内它会吃大量的肉。这种植物能大量繁殖蔓延,所到之处看不见一个活口。”
正说着呢,那血陀螺迅速地蔓延了过来。烈哥脑筋蹦起多高来,急呼一声:“跑。” 几个人掉过头在林子里狂奔。血陀螺的枝干上长满了厚厚一层的白色绒毛,对动物气息极为敏感,它似乎嗅到了这几个人的人气,呼啸着直追过来。
几个人在林里狂奔,脸上身上都被树叶枝杈划的鲜血淋漓,他们这个时候也感觉不出来,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跑。后面的大团黑影如魔鬼一样,时刻不离左右。跑着跑着,皮特李停了下来,他把腰里的短刀拔了出来:“我不跑了,不就是个植物吗?我就不信斗不过它。”叶有德眉头一挑,豪气顿生:“好,咱哥俩并肩作战。我堂堂一个瓢把子被一个植物追的四处乱跑,有辱我们叶家名声。”
烈哥急得嘴唇都白了:“你们别胡闹了。这血陀螺枝盛叶茂,而且内含剧毒,我曾经听老人说过,它可以轻易地吃掉一只大水牛。”
皮特李撇撇嘴,嗤之以鼻,叶有德挑战性地看着李一铲,等他表态,李一铲也没了主意。就在这个时候,那血陀螺就到了,两根又长又粗的树枝“唰”的一声就飞了过来。皮特李手疾眼快,挥刀就劈了过去。他手里的刀是云南猎人专用的,三尺长,三寸宽,厚背,薄刃,圆头,护手刀柄上纹盘龙,刃口时时都闪耀着寒芒,绝对的利刃,不说斩钉截铁也差不多了。当地猎户都用这种刀直接分割动物尸体,碰手断手,碰腿断腿,横扫过来不用太费力就可以把一只整猪肉砍断。
皮特李紧张兴奋之下,出手如电力气极大,可那刀劈在血陀螺的枝杈上,只砍起了表皮的一些碎末,刀在巨力之下反弹而起,皮特李握不住了,那刀脱手而出。枝杈突然卷曲,很快就把皮特李给捆了起来,开始快速收缩,皮特李在满是落叶的地上滑出去老远。这一切也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烈哥首先回过神来一个纵步跳了过去,一脚踩住那条枝蔓,把猎刀竖起来对准最薄弱的枝节就砍了下来,烈哥挥刀之下只听见“啪”的一声那枝蔓就被砍为两段。
一股白浆顺着枝蔓的断口处喷出来,烈哥手疾眼快一把抓住皮特李给拽到一边,那白浆喷在地上“嗤”的升起一股烟。
烈哥把缠到皮特李身上的枝条给拽下来,扶着他就往前跑,刚跑两步,那皮特李嘴唇异样的惨白,翻了白眼“枯通”一声翻到在地。烈哥大喊道:“他中毒了,快来帮手。”李一铲和叶有德过来就扶起皮特李,血陀螺此时越离越近,两米多高的主枝上长着十多个厚厚的长叶,叶子上布满了白色的浆液,叶子陡然张开,铺天盖地的白色浆液从天而降朝着这几个人就射了过来。烈哥把皮特李给背起来,撒腿就跑。李一铲和叶有德紧紧跟在后面。
别看烈哥背着个大小伙子,但行动奔跑起来速度不减。跑着跑着,三人到了林中一条岔路口。烈哥说:“跟我走右面的那条路,左面是邪降族的禁区。”说着他就直奔小路而下,李一铲和叶有德刚想跟下去,眼前小路上突然蔓延出许多血陀螺的枝条,把道路封死,并朝他们直扑过来。两人再想回头跑,来不及了,血陀螺的主枝已经到了,把去路全给挡住。
两个人被困在中间,眼睛所到之处全是密密层层的血陀螺枝条。每一根枝条上都长满了密密的白色绒毛,恶心诡异之极。叶有德和李一铲把刀拽了出来,两人对视一笑,一起开始挥刀劈木。李一铲喊着:“叶老大,砍那枝节。”刀刀之下,白色碎末乱飞,一根根枝条断在地上,可那血陀螺的枝藤一层挨着一层,密密麻麻,两个人渐渐没了力气。
叶有德仰天长叹:“罢了,这就是天命,怎么都逃不过一死。”
李一铲虽然气喘吁吁但还没到叶有德这么绝望,他还奇怪,这么一个堂堂大当家的怎么就这么容易被打垮。
这时候那血陀螺的主枝越来越近,枝条上所有厚大的叶子全部张开,如同一张大嘴一样随时可以吞噬两个人。叶有德看着布满了白色浆液的大叶子笑着对李一铲说:“一铲兄弟,被吃掉是怎么个滋味?”李一铲握紧手里的宽刀:“只盼不要太痛苦了。”叶有德苦笑一下:“痛苦?!谁有我这半年来受到的痛苦大?”李一铲皱着眉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血陀螺越来越近,枝条越伸越直,所有的叶子全部张开,在地上罩出了一个个巨大的黑影。李一铲把手里的刀握得紧紧的,只等那血陀螺近前好给上一刀。
这时,他俩身后发出细碎的声响,两个人回头一看,烈哥已经用刀在那些枝条中劈开了一个洞,烈哥浑身溅满了白汁,喊着:“快过来。”两人跑到跟前,李一铲说:“叶老大,你先走。”因为时间太紧,叶有德来不及推辞,他感激地点点头,一把拽住烈哥的手,烈哥猛然一用力把他拽了过去。
烈哥又伸过手:“李一铲,快来。”李一铲拽住他的手刚想过那洞,谁知血陀螺枝条蔓延的速度太快,一层一层的枝条瞬间就封住了洞口,李一铲就看见烈哥的手伸在眼前,人已经不见了。那枝条上长满了倒刺,烈哥的那条手臂被划的鲜血淋漓,白色的汁液顺着伤口流淌,李一铲知道自己肯定是过不去了,他把住烈哥的手往里一送,喊了一声:“我自己想办法,你们快走。”
那只手缩了回去,再也不见。李一铲看到血陀螺的枝条并没有把左面那条小路封的太紧,他跑过去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砍出了一个小洞,爬出了血陀螺的包围圈,踉踉跄跄地奔着这条小路就跑下去了。血陀螺的主枝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这条小路实在崎岖,而且周围总是蒙着一层黑黑暗暗的雾气,稍微远点的地方就看不清楚了。李一铲就盯着自己的脚下,有道就跑,也不知跑了多长时间,他实在是没了气力,回头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血陀螺的枝条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他决定不再跑小路,便一头扎进密林之中。周围的叶子密密实实,天地之间已经没了声音,李一铲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喘气声,跑着跑着,他被地上一根树藤绊倒在地,一下往前翻滚出很远,地上全是枯枝和带着锋利边缘的断草,划的他身上血迹斑斑,等他勉强爬起来的时候,看见自己眼前一步之外就是一座断崖,远处是群山连绵,再也没了路。
背后碎叶声响,血陀螺的主枝慢慢地延伸过来。李一铲往前爬着,一点点蹭到断崖前,往下一看,下面一片迷雾,深不见底。前有断崖,后有恶草,他再一次面临死境。李一铲把心一横,留下来让血陀螺抓到必死无疑,不如跳崖,如果下面是一条河什么的,或许还有生机。
他回头看了看越来越近的血陀螺,咬了咬牙,把住断崖边缘,纵身而下。耳边风声顿起,李一铲感觉自己下坠之势极猛,可也就一瞬间之后,自己被悬在半空再也动弹不了。他抬头一看,一根血陀螺的枝藤牢牢地拴住了自己的腿,开始慢慢地向上拉。
李一铲的刀还别在腰间,他顺手拽了出来,腹肌一用力翻身而起,对准那藤蔓的枝节就是一刀,“啪”的一声那藤蔓从中折断,李一铲大头朝下“呼”一下直接冲向崖底。
王明堂已经在密林里潜伏很久了,一直在盯着降头师的那个木屋着着。很长很长时间,都没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屋子里应该没人。他决定硬闯一次这龙潭虎穴。
几天前,他拿着成二丁所画的详细地形图,尾随在李一铲等人身后,潜进了这危险重重的保山之中。
走了两天后,他突然发现李一铲众人所走的路线居然和成二丁画的不一样,犹豫再三,他决定根据地图来走。成二丁应该知道李一铲等人走的就是以前走过的老路,但他在地图上标记出的地形图却是一条新路,其中必然大有玄机。
王明堂根据地图上的指示又转了两天,风平浪静没遇到任何危险地进入了高棉邪降族的领域内,来到了这木屋前。他知道,那个邪恶的女降头师就住在这屋子里,而那个契丹古墓也就在这木屋之下。
等了很长时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他决定试探性地闯一闯这个传说中的龙潭虎穴。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林子里静极了,只是偶尔能听见猫头鹰的叫声。木屋沐浴在月光下,更显诡异。这时,林中突然起了风,树叶在风中“瑟瑟”发响,一片片残叶慢慢地落在地上。王明堂轻轻抚掉肩头的一片叶子,握紧手里的板刀,深吸一口气,从树林里小跑出来。
他紧紧地贴在木屋外面,屏气凝神顺着木头扎成的墙壁缝隙往里看,屋子里黑黑的一片,没有一点声音,他紧张地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了。
王明堂顺着墙壁边缘蹑手蹑脚来到了屋门前,门此时大开着,风吹动门上所挂的那串骷髅“哗哗”作响。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虽然尽力放轻脚步,但踩在木头地板上还是“嘎吱嘎吱”响。屋子里静极了,不像是有人的样子,他从背囊里拿出马灯,小心翼翼地点燃,屋子里霎时明亮,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些又大又笨的缸,桌子上乱七八糟地摆着玻璃罐子,里面居然……泡着人的头。
王明堂就感觉口干舌燥,浑身烦躁不安。他走到那玻璃罐前,往里仔细看着,罐子里的人头属于一个男人,他的脸被水泡的发白,满头的长发在水中飘散。
王明堂耸了一下肩,干正事要紧,他蹲在地上,正要用手敲地板找机关。突然就看见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人,给他吓了一跳。他把刀握紧了,小心翼翼地来到那人的跟前,仔细一看,原来是个死人。脸上身上血肉模糊,人皮不知被谁给扒去了,恶心地要命。
他暗骂了一声,晦气。刚要再去敲地板,只见地上那个“死人”猛然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他走来。那“死人”身上似乎没有骨节,走路的时候浑身直抖,好像木偶一样。身上大量红色的黏液一团一团地掉在地上。那“死人”来到他的跟前,“唰”的一下,猛然间出手如电,右手直插他的喉咙。
王明堂一看不好,低头闪过,脚下一发力,纵身跳出木屋。自己的行踪已经被发现了,快跑为上。还没扎进树林呢,就听见脑后恶风不善,一支利箭划破沉寂,刺穿残叶,直奔王明堂,他就势来了个就地十八滚,那箭擦着耳边飞过直直地插在树上,“滕”的一声,箭羽乱颤,霎时树叶漫天。他刚刚爬起来,那具“死尸”就从天而降,朝自己就扑了过来。
王明堂这会儿头上见了汗,他朝着“死尸”扑面就是一刀,他快那“死尸”更快,“唰”的一下转到他的身后。这时借着月光,王明堂猛然间发现在“死尸”的胳膊上金光一闪,似乎是一条细线。他脑子转的极快,这是控制尸体的提线,难道还有高人在此?他边和那尸体缠斗,边向四处张望着,一下看见不远处的树梢上蹲着一个女孩,长发披肩,俏丽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双手正在不停地上下起伏,很显然是在控制那具尸体。
王明堂眉头一挑,擒贼先擒王。他“唰”的一刀,劈断了死尸身上的提线,那尸体浑身一软,倒在地上。他随即奔到树下,掂了掂手里的刀,朝树上的女孩就掷了过去。女孩轻呼一声,身如猿猴一样轻盈,从树上一翻而下。她吹了一声呼哨,很快树林里就冒出了许多花花绿绿的毒蛇来,把王明堂给围在中间。
王明堂紧紧地靠在树上,满头是汗,心惊胆寒地看着满地的毒蛇。女孩踏着枯叶走过来,双足落地无声,群蛇纷纷让道。她走到王明堂的面前,用手抚摸着他的面颊,柔柔地笑着:“不管是谁,闯入禁区,就必须一死。”
王明堂直直地看着她,任由那冰凉的小手滑过自己的皮肤。女孩手里提起一条正在吐着信子的花蛇,在王明堂眼前晃了晃,然后扒开了他的上衣,露出了满是黑毛的胸膛。王明堂一闭眼,完了。
但是等了一会,身上没有什么痛楚,他就睁开了眼睛,看见那女孩正在盯着自己脖子上那挂项链出神。女孩用手摸着项链上的黄石说:“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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