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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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遇-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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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了?”严楷试探地问他,“……还在想白天的事?”
  “没有。”
  严楷替他拉拉被角盖住赤裸的肩头,说:“别担心这些事,有我在呢。”
  沈言殊浑不在意地嗯了一声,疲倦地揉揉眼,说我知道了。

  从温泉回来,周一早上,沈言殊依旧若无其事去上班。凯蒂挺着显形的肚子穿梭在桌椅间,她胖得不多,算算日子,再过两个月就要辞职回家。部门上下蠢蠢欲动,不少人明里暗里瞄准了她那个位子,虽然流言都说高层向着沈言殊,但毕竟新人初来乍到,谁知道能不能服众。
  机会不是没有,谁抓到,就是谁了。
  午休时间,同事或者趴在桌上吃外卖,或者三三两两下楼去附近茶餐厅解决,沈言殊是公司里为数不多自己带午饭的,他用茶水间的微波炉热便当,捧着杯水站在一旁等。
  凯蒂进来了,往咖啡机里添了一把豆子,关上了门,也学着他的样子倚在桌旁,撩了撩头发,问:“有什么打算?”
  沈言殊扭头看她,说:“人事部还没找上我,接着干呗。”
  凯蒂说:“你呀……”
  她揉揉眼睛:“又不是没吃过亏,怎么就学不聪明呢?”
  沈言殊忍不住笑:“您真关心我。”
  也不知道是什么运气,好像入职以来每个上司都对他格外照顾,沈言殊想,也许是因为自己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还是说,她们看见他走的弯路已经太多,不忍心让他再吃苦头?
  无论如何。
  凯蒂低声说:“你要想想,沈言殊,你们年纪,阅历,成长背景,都差得多,他还是外国公民,未来有多少保障?他有自己的交际圈,他的过去你一无所知,现在你有热情,什么都可以妥协,什么都不是阻碍,那以后呢?”
  沈言殊低着头,只是笑,最后索性坦然说:“我从来没有想过。”
  凯蒂盯着眼前的微波炉发呆,眼神有点空茫,像是陷入回忆之中,长叹一口气,最后摇摇头说:“总之你自己多留心吧。男人么,反正都一个样,靠不住的。”
  她突然想起什么,捂着额头说:“——哎呀我怎么又忘了!孕妇不能喝咖啡的!”
  沈言殊无奈,看看她又看看仍在运转的咖啡机,提议道:“这么重要的事,您……还是写个便条贴桌上吧。”
  凯蒂笑了笑,拍拍他的肩,开门走了。

  自从搬进严楷家,沈言殊上班下班变得更为方便,每天早上都可以多睡二十分钟。他们的生活与任何一对平凡的同居情侣无异,每天夜里相拥而眠,清早起床互道早安,闲暇时一起去健身房或者逛街,算是非常纯粹甜蜜的二人世界。
  晚上沈言殊先绕道超市再回家,拎了两大袋子食材,刷的是严楷给他留在茶几上的信用卡。
  一定程度上经济问题算是两人间的敏感话题,严楷避免直接提及,只在小处不着痕迹地贴补他,沈言殊于是也就顺理成章地装聋作哑,毕竟两人差距摆在那里,他又不可能为了他降低生活品质。卡里有多少钱沈言殊并不清楚,想必不是小数目,既然不用担心预算,他就可以放开了手脚挑拣,肉菜蛋奶都拿了最贵最好的,有几样还是在进口区选的,结账的时候机器上的数字足以叫普通家庭主妇肉疼。
  沈言殊拿钥匙开门,严楷已经在家,正对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沈言殊把菜放进冰箱,走进书房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问:“你还要忙多久?”
  “大概半小时。”严楷眼睛紧盯着屏幕,像是分不出时间应付他,说:“你要是饿,就先吃。”
  沈言殊转头又进了厨房。严楷这套房子的装修极具现代感,厨房也不例外,冰冷的不锈钢台面反射着金属光泽,壁橱是大理石的,成套的簇新厨具摆放一边,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少了几分烟火气,不太像个有人用的样子。
  他做饭很快,片刻工夫就有饭香飘出来,严楷忙完了手上的工作,帮着他一起摆碗摆筷子,搂着人在餐桌旁唇齿厮磨了一会儿,然后才坐下来吃饭。
  沈言殊随口问了一句:“最近工作很忙?”
  出乎他意料,严楷没马上接话,沈言殊又扒了两口饭,抬头看他时才发现他盯着自己。
  “怎么了?”
  严楷默不作声地托腮看他,碗里的饭只下去了一小半,显见是没怎么动筷子,沈言殊放下勺子,疑惑地问:“饭菜不合口?”
  严楷说:“言殊,过一两个月,等这边分公司的工作上轨道,我要回美国一趟。”
  沈言殊看着他的表情,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严楷又说:“这次回去会待很长时间,具体多久,还不确定。总公司的工作需要人打理,我不能出差太久,以后,像这样回国一住几个月的机会……应该是很少了。”
  沈言殊静静地盯着桌面,稍微消化了一会儿这段话背后的含义,最后抬起头问:“你想让我跟你一起回去?”
  “如果你愿意的话。”严楷抬手揉揉眉心,垂下眼睛,似是有些疲倦,“我会供你念书,尽可能给你提供好的生活,你可以自由学习你想学的东西,从事你喜欢的工作……但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情。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沈言殊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他脑子混混沌沌,后背抵着椅子,只觉得眼前的局面非常荒谬,如果他答应下来,是不是就要在另一个从未踏足过的国家开展一段新的人生,那他现在的生活怎么办?要全部放弃,全部推倒,从头来过吗?
  他说:“严楷,我本来以为你这次回国是打算定居的。”
  “我也想。可是那要等到……十年以后?二十年?”严楷自哂地笑笑,“我不知道。但总之,不是现在。”
  沈言殊看着他,明明还没有吃多少东西,胃却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连嗓子都是噎着的,说一句话要费好大的力气:“这件事,你为什么没有一早告诉我?”
  严楷的眼神里终于带上了歉意,非常明显的歉意,明显到沈言殊想忽略都不可能。
  “对不起。”他说,“是我太自私了。但如果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你根本就不会接受我,不是吗?”
  他的眼神非常温柔,夹杂着抱歉,自责,还有一点点悔恨,沈言殊完全没法抵挡他这种含情脉脉的目光,他转过头,抬手捂住了脸。
  他的反应令严楷有些慌乱,起身的时候碰翻了椅子,倒在地板上发出不小的动静。沈言殊避开了他有力的拥抱和炙热的嘴唇,最近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太多,混杂在一起将他原本平静的生活搅成乱麻,几乎没有时间冷静下来好好理一理思路。
  “让我想一想。”最后沈言殊说,“你给我点时间——这么大的事情,你总不能指望我现在就给你答案吧?”

  8…
  来不及考虑严楷给出的提议,几天过后,公司里却突然出了一件令沈言殊措手不及的事。
  一天早上他照常上班,进办公室却见凯蒂的座位空着,一直到中午都不见人影。问问同事,大家纷纷摇头,对于一向风雨无阻准点准时的上司来说,无故旷工委实太过少见,有几个相熟的女同事已经摸出手机拨电话,打算问问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事情还没完。到了下午,平日里很少在公司露面的副总急匆匆赶到,将这个部门的全体员工叫到一起,简单地交代了几句,话语虽短却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凯蒂因家中有事决定提前离职,由副总暂代部门经理一周,下周之前人事部会公布新的经理人选。
  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相比之下,消息最灵通的安妮则显得镇定得多,嘴角挂着神秘的微笑。副总离开办公室后,她不紧不慢地清了清嗓子,成功将大家的目光都吸引到她身上,然后低声说:
  “你们知道我和她住同一个小区吧?”
  “我听说昨天有个女人抱着个孩子去敲她家的门,已经一岁多了……”
  沈言殊对八卦没有多大兴趣,但听到的只言片语还是令他一震,甚至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想要发条慰问的短信过去,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人家家务事,无论如何是轮不到外人多插嘴的。
  他略带不满地瞟了安妮一眼,她还在和几个小姑娘埋头窃窃私语,眉飞色舞,丝毫没注意到他的目光。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但沈言殊却没那么幸运——第二天早上,人事部找上了他。
  他被带到小隔间里,桌子对面坐着两个人,他们客气地问了他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包括对于公司的看法,薪水待遇有没有不满意,同事相处是否融洽,啰里八嗦一大堆废话,最后才终于说到正题。
  “有员工举报你正在和我们的客户交往。是这样吗?”
  沈言殊坐在塑料椅子里,从进房间直到现在他始终没有放松过,腰板挺得笔直,员工胸牌别在上衣左侧,听见诘问他抬了抬眼睛,平静地问:“举报?凭什么举报的,你们有证据?”
  对方扔了一沓照片到他面前。
  照片里并没有什么隐私,最多是两人牵着手走路,或者沈言殊猫腰上严楷的车,能作为关系亲密的确凿证据的,只有一张站在中央公园树下拥吻的照片。偷拍的手法很专业,时间很近,都在一周之内。
  下意识地,沈言殊抓过那些照片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直到确认没有任何不堪入目的画面才放下心来。这场景太过熟悉,上一次被这么对待还是在大学的系主任办公室里,之后他不得不办了退学……像噩梦重演一样,沈言殊觉得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流,突然之间,他就失去了所有推诿和辩解的力气,疲倦地靠在椅背上。
  他闭了闭眼,说:“没有什么好说的。我确实违反了公司的规定,明天我会上交辞职信。”
  桌子对面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不用太赶。副总交代过,这件事情暂时不会透露给你们部的同事,你就照常工作到春节假前,工资年终奖都不会少,也算是公司的一点补偿。”
  沈言殊嘲讽地扬起嘴角:“不会透露给同事?——我能问问,这照片是谁给你们的么?”
  “照片是直接交给乔总的,没有过别人的手,连你们部门经理都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
  沈言殊笑了笑,伸手拿回那沓照片,晃晃说:“这些,我拿回去了。”
  也无所谓是谁了,大概是碰巧听到了他和凯蒂在茶水间的谈话——能从只言片语中嗅出猫腻,行动又如此雷厉风行,这样的心计,这样的行动力,也着实比他更适合坐这个主管的位子。
  不是没有怨言的,不过输都输了,再计较这些又有什么意思。沈言殊站起身,将椅子推回原位,说:“我会服从公司的决定。”

  沈言殊向凯蒂要了一份推荐信,尽管她已经离职,这封信有没有效用还很难说。作为酬谢,他请她吃午饭,约在凯蒂家附近的粤菜馆。
  为着照顾孕妇,点的菜色都很清淡。凯蒂如约赴宴,涂了口红,头发纹丝不乱,看着并不憔悴,只是没有笑容,神情严肃。沈言殊没有问她家里的事情,吃到一半,倒是她自己先开了口。
  她问沈言殊以后有什么打算。沈言殊说:“严楷说要带我回美国。我还没想好。”
  凯蒂用勺子搅一盅炖乳鸽,问:“你答应了?”
  沈言殊说:“还没有。您肯定会劝我别跟他去吧?”
  凯蒂抬头看他:“不。我倒觉得是个机会,你该答应他的。”
  顿了一顿她又说:“严先生人很好,做事又老派,你们将来就算是散了,他也一样会照顾你。这没什么不好的。”
  沈言殊笑了笑,也不说什么话,凯蒂看他那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又不满起来:“你别犯倔。”
  沈言殊这才轻声答:“我也不一定非要他照顾呀。”
  凯蒂冷嘲热讽:“对。我们都是占便宜捞好处捞惯了的小人,只有你,有空子不钻,我看见你就难受,简直恨铁不成钢。”
  沈言殊被她说得附和也不是反驳也不是,只好偃旗息鼓说:“吃菜吃菜。”
  凯蒂胡乱吃了两口菜,最后还是憋不住,扔了筷子直叹气,捂着额头说:“哪一段关系能不出问题呢?一点儿问题没有,那只能说明人有问题——算了,你们俩好着呢,我不说这些丧气话。”
  这可真是掏心掏肺的话了,沈言殊听得眼皮直跳,夹丸子的时候手一滑掉下去,汤水差点溅自己一身。

  沈言殊改了两遍辞职信,打了一份出来,又撕了。
  他决定留到放假前最后一天再交上去,不是因为所谓的责任感或善始善终,而是他实在无处可去。时近年终,大多数企业的岗位招聘都暂时停止了,留待春节后再次开始,如果他想要一份工作,大概也只能等到那个时候。
  况且,情况并不乐观。他试着联系过几家公司,然而无论表现得如何诚恳和专业,对方只要一听说他没有读完大学,随之而来的一定是拒绝,毫无转圜余地。
  新任主管的人选确定下来了,是安妮。告示贴出来的那天,大家都拥到她桌前祝贺,沈言殊没有凑这个热闹,只是遥遥望了她一眼,隔着中间好几张空桌子,他觉得安妮似乎也在看他,但他并不能确定。
  当胜利者注视失败者时,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呢?沈言殊想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因为从没有赢过。
  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严楷。只剩下最后这点儿可怜可笑的自尊心了,还是不要消磨它为好。
  他们的相处一如往常。早晨严楷起得比他早,在厨房煎蛋烤面包准备早餐,沈言殊悄悄摸过去,从背后环住他结实的腰,引得他转过头来,再浅浅亲吻好看的下巴和嘴唇。
  他没有想过自己能用这么短的时间完全接受一个人,原本以为只是不排斥这种亲近,可是随着严楷离开的期限越来越近,他渐渐有了一种心脏被人攥住喘不过气来一样的疼痛——并不厉害,却真切存在,不会感觉错。
  再亲密的人也会有不能相互分享的秘密,有时候这种隐瞒会带来伤害,但沈言殊觉得他并没有做错,他不想带给严楷哪怕一点点的为难。他瞒得谨慎而小心翼翼,那么细心的人,都没发觉他有任何异常之处。
  只除了一件事:陈止行又一次找上了他。

  沈言殊又一次尝到同这种有身份地位的人纠葛不清可能带来的苦果:只要对方愿意,就能随时随地把他从全市任何一个犄角旮旯里拎出来。他是在超市挑水果的时候撞上他的,陈止行西服外面罩了一件灰色的羊毛大衣,解了两个扣子,超市里人头攒动,他隔着三五步距离似笑非笑地看他,问可不可以请他吃晚饭。
  沈言殊说不可以。
  陈止行点点头。
  看来下次我只能上门请你了,他说,幸好知道你现在住哪儿,不然,还真难找。
  沈言殊倒抽一口气——他真做得出来。
  陈止行深谙谈判艺术,这时候又紧接着来了一句,说你不用紧张,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好好谈谈。今天这顿饭吃完你如果还是不想看见我,以后我也不会再来烦你。
  沈言殊不信他,但还是放下了手里的袋子,跟这尊瘟神一同迈出了门。陈止行要带他去城市另一头吃私房菜,让他干脆利落拒绝了,最后就在附近路口找了家西餐厅。
  趁陈止行点菜的工夫,沈言殊发了条短信给严楷,说晚上要和朋友一起吃饭。他心神不定,坐在桌旁脸色苍白,服务生把菜单递给他,被他摆手拒绝了。
  “我不吃了。”他对陈止行说,“你有什么话就快说,说完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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