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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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交-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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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慢慢睡了过去。
    迷糊着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曲同秋发现自己又钻在任宁远怀里,以八爪鱼的姿势缠在任宁远身上。
    不过任宁远似乎还没醒,依旧呼吸平稳,面容沉静。
    四周一片静寂,从窗口吹进来的一丝丝风很是轻柔清凉。想到任宁远那么宽容温和,他平生第一次壮起胆子,就这样小心地抱着任宁远,想着好歹这辈子该和自己最敬慕的人亲近一次,而后有点紧张地继续他的睡眠。
    次日过得极其顺利平和。
    任宁远起床后对于他在睡梦中的失礼举动并没有计较,婚礼也堪称完美,没受什么刁难就准时接到了新娘,穿着新娘服的杨妙非常漂亮,来吃喜酒的亲戚朋友们都很捧场,连一开始不悦的父母也在这种和乐喜庆的气氛下对他们露出笑容。
    等喜筵快要结束,夫妻俩到饭店门口去送宾,任宁远也退房结帐,跟他们告辞了。
    「刚才忘记了,这是礼金。」
    曲同秋受惊地推辞:「老大,这不用了……」
    「是我应该给的。」
    任宁远很温和有礼,但曲同秋被往手里塞了那个红包,不明白为什么,竟隐约觉得任宁远是在和他划清界限似的。
    「老大……」
    他还在有些害怕地不知该说什么,任宁远已经走开了。
    新婚该是大喜的时候。
    可想到放弃了的学业,远行了的任宁远,不知怎么,就分外的伤心。
    「老大!」
    任宁远没有回头,只朝他微微挥了一下手。
                  第十一章
    微波炉轻微而清脆地「叮」了一声,煲汤的香气也逐渐浓郁,连相片上英俊男生缺乏表情的脸也变得有些模糊。曲同秋叹了口气,擦擦眼角,把看了一半的相册用袖子抹了抹,放回书架上。
    十几年的时间,也不知道是短暂还是漫长,回过头去,过去的一切都还如昨日般清晰,可是回过头来,往日的少年却已成了三十来岁的男人。他的眼角都已经有了生活辛劳的细纹。
    主菜都做好了,曲同秋热着锅子,只需要再炒一个小菜,任宁远就该回来了。
    他自己是个被磨砺得没了志气的小人物,年轻时候有过的浪漫理想都已破灭或者淡去,剩下柴米油盐的平和琐碎。幸福无非就是看着女儿一天天健康长大,或者和好友重逢,同喝一壶茶。
    想到又能和任宁远坐在一起吃着饭,他就觉得无尽的欣慰和欢喜,愉快得几乎要哼起老歌来。
    刚把菜盛出来,手机就响了,曲同秋瞧见显示的是任宁远的号码,不等它响第二声就忙接通了。
    「任宁远?」
    「你还在我家吗?」
    「是啊,」曲同秋热切地,「菜刚做好,还热着呢。你快回家了吧?」
    任宁远「嗯」了一声,说:「我等下就有朋友过来。你也不用收拾了,先回去吧。辛苦了,不好意思。」
    曲同秋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啊……好,好。」
    挂了电话,曲同秋解开围裙挂回原处,将做好的饭菜摆好了留给任宁远和客人,就关好门离开,不忘把钥匙塞回花盆底下。
    他以为过来做饭就是受邀请留下一起用餐,而任宁远只是叫他来当厨子的,这一误会,不免有些尴尬。
    回去的路上曲同秋买了个面包,在公交车上摇晃着把肚子填饱了,稍微有些空虚感,将手擦擦干净,便闭上眼睛瞌睡。
    虽然很累,但仍然是想见任宁远的心情。任宁远仍然是往日的清淡冷漠,而他对任宁远一厢情愿的依恋,到了这种年纪,也不曾消退。不知怎么的,就无法入睡。
    第二天便是周末,正逢中秋节,曲珂也从学校回到家,曲同秋打算带女儿去好的餐厅吃顿中秋团圆饭,而不是在家烧菜。
    父女俩对着杂志上的广告商量了半天,曲珂说:「我们请任叔叔一起来吃饭吧?」
    曲同秋想了一想:「妳任叔叔可能会没空。他有很多事情和朋友。」
    「老爸你害羞什么啊,不约约看怎么知道。」
    被女儿推着,曲同秋笑着掏出手机来拨号码。电话过了一会儿才接通,一阵沙沙响之后,听得那边的男人「喂」了一声。
    曲同秋忙说:「你好,是我,曲同秋。」
    「嗯。」
    「是想问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刚好过节,我们出来一起吃个饭。」
    对方顿了一顿:「不好意思,我晚上有事。」
    「啊,是和别人有约吗?」
    「嗯。」
    「哦,那好……」
    转头见女儿充满期待地仰脸看他,曲同秋只得说:「妳任叔叔没时间,他有别的朋友要一起吃饭。」
    曲珂有点失望:「啊,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是老爸最好的朋友吗?」
    曲同秋安抚地摸摸她的头。任宁远是他最好的朋友,不等于他也是任宁远最好的朋友。小孩子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晚上父女俩出门,却被座无虚席的盛况吓了一跳。明明是离晚餐还早的时间,离家较近的繁华一带,那么多规模尚过得去的餐厅,竟然连一个空桌位也找不到,桌面一律放着订位牌。
    家乡小县城的饭馆很少有满成这样的时候,即便逢年过节,只要去得早,就一定有位子。他们不知道在T城,这种日子不早早预定位子是不行的。
    而没有自己的车也是不行的,想换个地方找饭店,公交车早已塞得门都关不上,路边还有一堆的人伸长了脖子等着抢占出租车。
    整个城市似乎都人满为患。曲同秋带着女儿艰难地搭了几次车,倒也看到街边有几个小店的客人不是那么多。但也意识到,若想吃到口味正常的晚餐,在这种时候还能空着的饭店绝对是不该进去的。
    让曲珂跟着自己挤了半天公交车,兜转了半天,竟然还是没地方吃饭,原来是为了逗女儿开心才想去高级点的餐厅,哪知道反而让她受罪,曲同秋觉得心疼起来:「咱们先回家吧,爸爸给妳做饭,将就一下,明天补偿妳,好不好?」
    曲珂懂事地乖乖答应了。曲同秋还是愧疚,摸了摸她的头。
    在路边等着车的时候,裤兜里手机突然开始震动,曲同秋掏出来一看,来电的却是任宁远。
    「啊,你好。」
    「你们在哪里?」
    「在XX路,我们马上就要回家了。」
    「没找到吃饭的地方?」
    「嗯,是啊,人太多了。」
    任宁远沉默了一下:「这时候回去太不方便。我离你们不远,这里有空位,你带曲珂过来吧。」
    任宁远说的饭店就在步行可及的距离,曲同秋带着雀跃的曲珂坐了饭店电梯上去,果然看到穿着深色上衣的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正慢慢喝杯里的茶,漫不经心看楼下的夜色市景。
    父女俩打过招呼,在他对面坐下,可供六人入座的桌子空间很是舒适,人与人的距离也恰到好处,桌上已摆好三套碗筷,开胃小食和包装雅致的月饼也是三份,曲同秋未料到任宁远会为他如此细心准备,顿时感激不已,胸口阵阵暖流。
    「对了,你不是约了朋友吃饭吗?」
    任宁远示意他看菜单,而后微笑道:「他们俩有点事,不来了。」
    曲同秋「啊」了一声,才明白过来碗筷和小食都是那两位朋友的,自己和女儿只是填上这个失约的空缺。想到方才的自作多情,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忙把拿着端详的月饼放了回去。
    点好的菜很快送上来,曲珂已经饿坏了,埋头吃得很是开心,曲同秋专心给女儿夹菜、拆蟹壳,手上忙碌,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很嘴拙。
    结过婚当了父亲的男人,不能再像年少时候那样「老大老大」地叫着,没皮没脸地追在任宁远身后,中年人的亲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做得出来。
    紧张起来就有点想抖脚,但又不礼貌,于是边剥螃蟹,边用小腿在桌下机械地来回蹭着桌脚。
    剥了有大半只,发现任宁远在抬眼看他,微微皱眉,神色有些复杂,突然意识到自己反复磨蹭的是任宁远的腿,顿时全身僵硬。
    「呃……」
    不等他想出话来化解尴尬,就听得身后有人说:「宁远,我们还是在这里吃饭吧。什么鬼画舫,摇得我受不了。」
    任宁远似乎有些意外,抬起头,放下筷子,曲同秋来不及反应,又听得另一个声音说:「已经约了别的朋友了?你这家伙动作倒快嘛。」
    曲同秋回过头去,来的是两个高大的男人,样貌都称得上俊朗不凡,一个面带笑容,纵然看得出心情不坏,眉眼也是隐隐的暴戾;另一个微挑着眉毛,过分挺直的鼻梁令人印象深刻,连嘴角弧度都透着傲气。
    曲同秋觉得眼熟,一时也只能先微笑表示礼貌,长得冷傲的男人却突然玻鹧劬Γ那楹芑邓频模莺荻⒆∷�
    两人对视了半晌,曲同秋终于想起些什么的时候,男人也用怪异的腔调开了口:「你是曲同秋?」
    「……庄维!」
    曲同秋忙推开椅子站起来,和分别了十几年的旧日同窗面对面站着,一时激动得不知所措。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两天,」毕竟多年未见,大家都成了相对稳重的中年人,楚漠对他也比少年时代友善得多,「你呢,什么时候来的T城?」
    「差不多一个月前吧,」曲同秋直搓手,望着面前的两个男人,「嗨,你们……和以前都不太一样了……」
    楚漠哈哈笑,拍拍他肩膀:「你也是。瘦掉了一整个人嘛!现在有多少?一百二十磅?」
    庄维不太高兴:「都来这么久了?宁远,老同学碰了面,你怎么也不跟我们提一声。」
    任宁远拿餐巾擦了擦手,叫来服务生再添两副碗筷,微笑道:「怎么说得好像你们这么多年从没见到过校友似的。见了不免就要帮忙办点事,你们不都已经觉得烦了吗?下礼拜我还要接待一个学弟,帮他推荐去面试,你们有没有兴趣一起吃饭?」
    曲同秋猛然有些脸红了,他也是靠任宁远帮了许多忙才能在T城暂时安定下来的穷校友,连能吃上这顿中秋团圆饭都是托任宁远的福。
    虽然可能任宁远帮过的人太多了,只要客从远方来,就必然给予招待,并不在意多他一个,但那种负担感陡然就让他胸口不太好受起来。
    「先坐下来吃饭吧,」任宁远笑道,「有位小淑女我们还没介绍呢。」
    一直乖乖不插嘴的曲珂眨了眨眼睛,庄、楚两人也看向她。
    「这是……」
    曲同秋忙说:「这是我女儿,曲珂,今年十四岁了,来T城念书。小珂,这位是楚漠楚叔叔,这位是庄维庄叔叔。」
    两个「叔叔」都瞪着他。
    楚漠说:「吓?你有女儿?是你亲生的吗?」
    曲同秋大为窘迫,连任宁远也露出苦笑:「你就算真的有疑问,也不能当人家的面吧。」
    楚漠耸耸肩:「这有什么。不必客气吧?说真的,读大学的时候,我一度怀疑你在暗恋宁远呢。」
    任宁远呛了一下,曲同秋已经僵硬了:「什、什么……」
    「你不是还在钱包里夹宁远的照片吗?比GAY还GAY,晚上睡觉还抱着不放……」
    曲同秋忙双手捂住女儿的耳朵,又愧又急:「有小孩子在,能不能不要讲这种笑话啊。」
    曲珂被捂着双耳,张大眼睛滴溜溜转着眼珠子,很是可爱。
    楚漠又感慨:「长得完全不像你。」
    曲同秋都快恼羞成怒了,急道:「她长得是像她妈妈,可是下巴像我。」
    庄维瞪了他一会儿:「你结婚了?」
    「是啊……」曲同秋有些莫名,三十来岁的男人,结婚再正常不过,不结婚才有古怪,「你没结婚?」
    任宁远咳了一声。
    曲同秋猛地想起学生时代所见过两人暧昧的种种,虽然当时有些隐晦的倾向,但没有想过成年之后会真的确定下来,成了同性恋,顿时意外又尴尬,笑容都发硬了:「呃……不、不结也挺好的……」
    庄维皱起眉,「哼」了一声,拿起酒杯,往椅背上一靠,不再说话。
    楚漠喝了口酒,问道:「那你妻子呢?怎么不来一起吃饭。」
    曲同秋觉得捂着女儿耳朵的手都发酸了:「我们……离婚很多年了。」
    餐桌上一时不再是轻松对话的气氛,任宁远朝曲珂招招手,示意她过去,而后把桌上的单子撕给她:「凭这个可以去那边抽奖搏饼,帮任叔叔赢个状元回来,嗯?」
    曲珂甩着长辫子蹦蹦跳跳地去了,毕竟是小孩子心性。曲同秋很是感激任宁远的细心,这样的话题,对一个孩子来说,无论如何都太不愉快了。
    「你独自养个小女孩?她都十四了,你几岁就当爹了啊?以你的学历,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单亲家庭挺不容易吧。」
    曲同秋也习惯了楚漠的直接,答道:「也还好,节省一点总可以的。现在小珂大了,也乖,已经轻松得多了。」
    「你妻子那边不给赡养费的吗?」
    「呃,不用,是我要一个人养的,我自己可以负担。」
    「但这于情于理都讲不通啊,她就这样丢下你们不管了?」
    「也、也不是这样,她也有她的为难。总之我们挺好的。」
    漫长的时间过去,他才可以说得这么轻松。
    当时才结婚三年,还是恩爱美满的时候,妻子突然对他说要离婚,那种感觉,现在想起来还是眼前阵阵发黑。
    杨妙哭着对他说:「对不起。我是真的喜欢你,但是还有别的人,无论怎么样我都忘不了他,我没法再骗自己了。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喜欢着一个可以结婚的人,却爱着另一个人,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呢?
    杨妙对他说的最后一句是:「我也不要你原谅我,是我对不起你,你可以带走任何想要的东西。」
    他带走了曲珂。其它的都留给妻子。
    虽然他一直无法理解,但他不得不默默承受,很多时候一个人所谓的成长都是这样无可奈何。
    「算了,现在说那些也是白说,你女儿都养到这么大了。对了,你打算再婚吗?」
    「啊……」曲同秋迟疑了一下,「没想过……还是不要了吧。我一个人带着小珂也挺好。喜欢小孩,又不介意小珂不是她亲生的,这样的女性不是那么容易找吧?我这种条件,也没什么好挑剔别人,还是单身比较合适。」
    带着半大不小的曲珂,他根本不敢随便结婚,想到再婚可能给年幼的女儿带来伤害,便宁可年复一年独身下去。拖到现在,也已经不再有恋爱结婚的热情了。
    「话是这么说,可你是健全男人,总有需要的吧。难道不想办法解决吗?」
    曲同秋嘴角抽了半晌,脸都红了:「这、这种事情……」
    「就算不再婚,女朋友总有吧?」
    「我……」
    「那不然你解决需要靠的是什么啊?」
    曲同秋憋急了:「也、也不是很需要……」
    楚漠笑得差点没抽过去,庄维表情怪异地喝着他的酒,任宁远也带点微笑。曲同秋很是尴尬,但他说的不是谎话,饱暖才思淫欲。为生活奔波,又有个青春期的女儿要操心的中年男人,实在也没什么时间和心情去乱想那些东西。
    正在尴尬,曲珂又蹦蹦跳跳回来了:「老爸,我没搏到最大的状元,只差一点点,不过赢的那个人把奖品送我了,我能拿吗?」
    曲同秋吓得忙想去追,但曲珂指着的那个人影已经走远了。幸好,奖品虽然面额惊人地巨大,但终究只是张饭店的西点购物卡,想来很多有钱人家的小孩并没兴趣把这家饭店的甜点连续吃上一个月。
    「下次记得不要乱拿别人给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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