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汀低下头,轻声回应:“请殿下不要难过,倘若她知道殿下还记得她的话,也一定会很开心吧?”
詹姆的神情黯淡了起来,不再说话——
十分钟后,最后的休息时间结束。
评议会再启。
在一片肃静中。大门开启。
委员们面无表情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木槌砸落。掀起低沉的回音,像是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口上。
这是最后的表决环节,可所有人都偏偏都不想先说话,他们互相看着,到最后,看向身后的皇家席位。像是在等待什么。
过了许久,一道清冷的女声从其中传来。
“理论的验证将由学者们进行探究,学界的纷争也将由学界管理,在这里,安格鲁皇室并无权威。也无意干涉学界。”
玛丽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疏冷的气息:“本次评议的结果就由几位大师来决定吧。”
这是皇室的回应,也如同很多人所预料的那样——并不会轻易表态。皇室在这里的地位超然,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进评议之中去。
他们来到这里,仅仅是作为见证,确保评议的结果具有效力。
只是看到皇室真的不打算搀和这档子浑水,评议的几位大师都感觉到隐隐有些头疼,仿佛看到一个巨大的皮球又被踢了回来。
于是,谁来接?
这种事儿,谁第一个说话和表态都不好。这不光是简单的评议,也是学界所委任的沉重责任,涉及的两个学者的一生声名和研究生命。稍微一个疏忽,就容易把自己也给牵扯进去。
就连脾气火爆、最讨厌虚与委蛇的谢盖尔都陷入了沉默。可在沉默中,叶青玄却忍不住有些恼火,瞪着在那儿装模作样的萝拉:
说好的大力支持呢……你还在等什么?等着吃宵夜么?
似是察觉到他的恼怒,萝拉不着痕迹地向着少年挑了挑眼睛,眼波流转,仿佛有说不尽的幽怨,令人心荡,也令叶青玄心头一凉:
这眼神分明就是饿了好多天之后要开饭了啊!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根儿,有些心疼。
萝拉你个败家女人,这两天好不容易补回来一点,你这一口下去,多少肉都白吃了!
他一咬牙,一跺脚,悄悄地比划了一个手势:成!你要吸多少吸多少!
于是,萝拉笑了起来,心满意足…
“在这里的,不论是论年龄和资历来说,都是我最小,由我先来?”
在沉默地僵持中,谁都没有想到,是萝拉率先打破了沉默。
几人犹豫了一下之后,点头:“真理面前没有大小区分,但由女士先来,也不失学者的优雅。”
“在我看来,亚伯拉罕先生在古代学者和乐理解译上的成果都不容否定。解译法的出现对于学界来说也意味着一条新的道路诞生。
而相比之下,英格玛先生的解译成果疑点颇多,难以自圆其说。因此……”
她停顿了一下,轻声说:“对于‘英格玛先生的解译成果系为抄袭’一事,我表示赞同。”
“我反对。”
还没有等所有人发出声音来,就有人紧随其后的公布了自己的表决。众人一愣,看向了评议席位的中央。
海森堡。
迎着所有人哗然的声音,海森堡冷然说道:“虽然证实了解译法成立。但英格玛先生是否抄袭并无直接证据,不能武断判定。
相比之下,亚伯拉罕先生的举证也难以令我信服,没有经过的协会审核的证言也并不能够当做‘证据’。
因此,我反对这一项指控。”
一瞬间,会场中纷纷扬扬。尽数是一片低沉的讨论声。而就在嘈杂里,神情枯槁地英格玛却忍不住喜形于色:
议院终究没有抛弃自己,自己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肃静!肃静!”
木槌再三敲落,打碎了喧嚣,重归寂静。
所有人看向了面色沉肃的谢盖尔。
可是他的视线在亚伯拉罕和英格玛之间回转,许久之后,那肃杀愤怒的眼神,却变得无力起来。
“一开始我认为亚伯拉罕抄袭,可后来我又觉得英格玛面目可憎……或许他是被人污蔑。又或许亚伯拉罕才是正确的。
抱歉,我没有办法在保持公平立场了。”
一直以来,谢盖尔以性格苛刻、行事刻板著名,谁都知道他眼里不揉沙子。但越是明白对和错的沉重代价,他就越开始慎重,直到现在,他已经不知道,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抄袭者了。
他低声叹息。说:
“我弃权。”
眼看谢盖尔弃权,英格玛的神情越发兴奋。几乎快要忍不住手舞足蹈:亚伯拉罕、叶青玄,饶是它们费尽心机,机关算尽,可又能如何?又能把自己怎么样?到最后却还是没有奈何的了自己!
他死死地咬着牙,眼神中重燃兴奋
接下来是巴特勒密。
巴特勒密沉默着,依旧沉默。神情变化。许久之后,神情就变得苦涩而复杂,像是在嘲笑着自己。
表决之前,他一直抱着说不定不用自己表态的万一可能,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终究逃不过这一关。
这一场评议会,评议的究竟是谁呢?
是台下的英格玛和亚伯拉罕,还是台上的萝拉、海森堡、谢盖尔,或者是自己?
他扭头,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海森堡。他投了反对票,遵从了自己的内心。等这一场评议结束,当详细内容传扬出去,恐怕他一辈子的名声都会受到质疑。
巴特勒密知道,他做了恶的事情,但他却毫无犹豫,毫不后悔。
直到现在,巴特勒密才发现,自己究竟有多虚伪。
他苦涩地轻声呢喃,“抱歉,安塔,我不能一错再错,可我也没有勇气去反抗,拒绝议院提供的资金……时至如今,我才发现自己是这么可笑的人……”
他抬头,高声说:
“——我弃权!”
一瞬间,满场寂静。
英格玛的笑容也僵硬了。
从没有人料到表决过程竟然如此出乎预料。首先是一直保持中立的萝拉大师投下赞成票,紧接着是海森堡大师反对。然后从来不愿意妥协的谢盖尔和在学界声望最高的巴特勒密大师先后弃权。
五名评议成员,一赞成,一反对,两人弃权……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了最后一个人。
在旁边,一直打酱油看热闹的东方男人愣住了……看戏固然有趣,但什么时候,看戏看到自己身上,就不好玩了。
他抬起手,下意识地挠了挠脸:
“如今看来要看我了么?”
一片沉默。
他叹了口气,“说实话,在下所擅长的不过是东方符文,对于西方乐理并无研究,本次评议恐难胜任。”
一瞬间,所有人的神情都错愕起来:恐难胜任?!那你来这里干什么!不会你也要弃权吧!
那这一场评议会就真的变成笑话了!
可那位胡先生毕竟没有令所有人失望。
“既然双方争执不下,目前局面如此混乱,难以区分。那么我有一个提议,请诸位静听。“
胡先生的话瞬间令所有人屏息以待,可这个混蛋竟然开始卖关子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 汝可见我
“既然双方争执不下,目前局面如此混乱,难以区分。那么我有一个提议,请诸位静听。“
胡先生的话瞬间令所有人屏息以待,可这个混蛋竟然开始卖关子了!
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半天之后,正色说道:”不如《伏尼契手稿》就由两人同时署名,公开发表,放弃任何版权和收益,开放所有的使用权。
这样一来,一切名利由两人同享,以后也不会有任何纷争。
对大家都好,如何?”
说罢,他眨巴着眼睛,看向台下的学者们。而学者们也陷入了漫长地沉默,像是一瞬间丢进真空里,一口气没喘过来,几乎快要晕过去!
他们在为自己刚才所耗费的期待所悲哀,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真觉得这位来自东方的贤者胡先生能够提出什么有效的建议,结果……你他妈在和稀泥么!
这是什么他妈混账提议!
简直是在砸评议会的牌子。
眼看所有人一片铁青的样子,台上的胡先生顿时尴尬地笑起来:“啊哈哈,刚才开玩笑的。抱歉,这个笑话我刚才私底下练了好久,如今看来似乎也没有什么效果,真是抱歉。
不过,似乎有一个人被我逗笑了啊……”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扫向了台下,看着那个嘴角笑容还来不及消散的男人:“英格玛先生,一位学者耗费了十数年做出了研究成果,哪里有在听到和别人平分时,还能这么开心的呢?”
英格玛愣住了,僵硬在原地,呆若木鸡。
“我、我……”他嗫嚅着。呆滞地看着胡先生:“我不是……明明说好的不是……”
砰!
一个茶杯砸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热水泼溅,洒在他的脸上,却像是冰霜一样,带着透骨的寒意。
在台上,胡先生已经起身。他褪去了笑容,看上去不再像一个闲云野鹤的旁观者,眼瞳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了纯金,带着令人心悸的火焰光芒。
直到现在,才有人想起:在圣城,枢机主教称这位来自东方的学者为‘太阳’,取其酷烈威严。
现在,他冷眼俯瞰着台下的那个男人,肃声问道:“说好的?你是说你那位深更半夜。不请自来的说客与我商量好的事情么?
只要支持你,青金百两,礼装一件,百年凤栖梧桐一枝……嘿,却是打的好算盘,只可惜,某家忝为国子监博士三十年,这一份重礼却不敢收!”
他说的都是东方的语言。可在这里的多少都是精通了数种语言的学者,多少都能听懂一些。
正因为如此。掀起一片惊呼,错愕与英格玛所涉嫌的幕后交易——又是一桩天大的丑闻!
“如你这般狗一样的人物,见利忘义、性情乖桀、不辨是非、刻薄寡恩,窃他人功名为己有,欺良善之士饱私囊,大放厥词迷惑众人。哗众取宠以娱生色……何德何能称为‘乐师’?
事到如今,难道你还贼心不死?!若是在东方,我早便一纸文书递上御史台,革了你的功名,打下天牢去了!”
那声音并不高亢。但却像是滚滚雷霆在耳边炸响,压的人头晕目眩、大脑空白,完全说不出话来,赫然是东方乐师所推崇的‘雷音’。
英格玛的浑身一震,眼瞳中浮现出一层血红,意志错乱,体内以太竟然已经开始失控了。
“英格玛所提交《伏尼契手稿》系自抄袭,如今以确认无误!”
胡先生肃声宣告:“此事背后关系众多,牵涉极广,还望圣城与安格鲁王国严查此事,以儆效尤!”
轰!
他手中的木槌敲落,迸射出震人心魄的雷鸣,在一片死寂之中,为这一次评议落下了帷幕。
英格玛抄袭确认无误,伏尼契手稿解译成果一切所有权归于亚伯拉罕。申诉与评议期间一切费用由英格玛承担……这都是细枝末节。
最重要的是——英格玛完了。
卡啪!
卡啪!卡啪!卡啪!卡啪!卡啪……
人群的喧嚣压不下那惨烈的细碎声音,很快,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场中的英格玛。
接连不断地细碎声音从英格玛的躯壳中传来,每响起一次,就像是铁锤砸在他的骨头上,令他的身体抽搐一下。
每响起一次,英格玛脸上的血色就惨淡一分,直到最后,只剩下喉咙里断续的呜咽声,眼神再无任何生气可言。
“心音破碎……这是彻底的心音破碎!”
就在所有人惊愕的视线中,英格玛瘫软在椅子上的身体,艰难地爬起来。
他跌跌撞撞地地向前走,鲜血源源不断地从口鼻五官中渗出来,如同泉涌。到最后,近乎爬行地重新站在所有人面前,身体滑到地上,可手却死死地扳着旁边的发言台,不肯倒下。
“亚伯拉罕、谢盖尔、巴特勒密、萝拉……还有、还有议……你们,这些骗子……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环顾着所有人,看着他们的眼睛,嘶吼。那一双眼睛里满是血色,说不出是疯狂更多一些,还是绝望更多一些。
他指着所有人的面孔,怒吼:“你们,都是骗子!”
“——骗子!”
他尖叫着吼出最后的一个字,毫无血色的面孔骤然肿胀起来,近乎沸腾的炽热血液从毛孔中喷出。
砰!
他周身的以太一阵暴乱,身旁的木台在那以太暴乱中飞速朽坏、崩裂,化作了灰烬。
英格玛倒在灰烬之中,闭上了眼瞳。
有人紧张地凑过来,伸手按了按他的脖颈,顿时大喊:“还没死……还没死!赶快送到教堂去……”…
一阵混乱中,亚伯拉罕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茫然地看着四周,像是还没有明白状况。
“老师,你怎么了?”
夏尔有些担忧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老师你说话啊?”
亚伯拉罕的身体一震,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他看着自己的学生。有些不敢确信地问:“我们赢了吗,夏尔?”
“当然啊,老师!我们赢了!”夏尔认真地点头:“你才是真正的大师!就连圣城都要为你敲响贤者之钟了!”
亚伯拉罕一愣,许久之后浮现出一丝笑容,轻声呢喃:“那真是太好了啊,夏尔,我的背包好像忘在休息室了,你能和叶子一起去帮我找一找么?”
夏尔愣了一下,缓缓点头。拉着叶青玄离去。
亚伯拉罕凝视着自己的两位弟子渐渐地远去,忍不住露出笑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却无法抑制地红了。他低下头,肩膀颤抖着,用那一只钢铁手掌捂住脸。
明明知道这是一个值得去笑的时刻,可是不知道为何流出眼泪来,忍不住想要嚎啕大哭。
真是太好了。
原来我的一生。除了杀人以外,并不是一无是处——
评议结束之后。所有担任评议委员的大师先后离开,没有理会庭外云集的学着和记者。
萝拉临走之前抛了个媚眼过来,万种风情,弄得叶青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阵透心凉。
一阵手忙脚乱的的手续办完之后,已经是下午了。
老师还在协会中配合登记。夏尔不知道跑到了哪里,白汐估计现在还在外面疯玩。叶青玄瞎逛了一圈之后没了兴趣,打算在大厅里等待,却没想到有一位黑衣的神甫走了过来,将一封简短地邀请递给他。
“梅菲斯特大主教?”叶青玄一愣。
“是的。”
神甫颔首。“大人让我等在这里,说请您在协会的事情忙完之后,前往教会一晤。请问现在方便么?”
叶青玄想了想,点头:“我的老师他们还在协会,我留一张字条给它们,等一下就去。”
“那么,我会在威斯敏斯特教堂的门口等您。”神甫颔首道别,转身离去了。
威斯敏斯特教堂并不遥远。
皇后大道宽又阔,路左边是乐师协会,路右边就是教堂,正好是对门,想要过去穿个马路就行,浪费不了多长时间。
只是,叶青玄没想到,刚出协会的门,就被人截住了。
“叶青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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