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带着古怪的微笑,轻声说:“我们的目的已经完成了,不需要再牵扯过深,剩下的事情……就让我们的圣座去头疼吧。”
长城投影消散,云门大卷的宏伟旋律中,四位家主带着平衡之轮的碎片转瞬远去。
天空之中,只剩下沉默的赤之王。
他低头看着叶青玄,许久。
叶青玄也抬头看着他。
“何至如此?”
他的声音冷漠,“叶青玄,自始至终,我不曾亏待你。”
“但你们纵容了,不是吗?”
叶青玄轻声问,“那些坏的,丑的,难看的,腐烂的,崩溃的,都是其他人的自作主张,与你无关,因为你们只是沉默而已。
你们是想要将这个世界变好的,被蒙蔽,被算计,无能为力所以,世界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在你们的手中。”
“你已经不是小孩儿了,叶青玄。”
赤之王张口,那声音像是十几个沙哑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不要活在幻想里。为了维持这个世界,必要的牺牲或不可缺。
人类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弥补了往日的错误,让人类的时代得以存续。我们不能再度放任人类自己毁灭自己。”
“这不正是人类应该得到的结果么?”
叶青玄冷声反问:“让人类自己来审判自己,如果结果是毁灭的话,那么就毁灭。何必像现在这样苟延残喘?
当死去的就让它死去,用这种令人厌恶的姿态残留在世界,对谁都不好,又何必将世界关在婴儿车上的铁笼子里?”
于是,赤之王肃声质问:
“那么,叶青玄,你要做我们的敌人么?”
“如果你们要拦着我,那么我就做你们的敌人。”
叶青玄看着他,神情淡漠:“我会将这个世界彻底改变,从乐师开始,从这里开始,从现在开始。圣座陛下,一个新的时代将会到来,这就是我向大源发下的誓愿!”
他停顿了一下,肃声宣告:
“让人类的归于人类,大源的归于大源!”
轰鸣的雷声骤然迸发,撕裂了寂静,也令赤之王的面容蒙上一层霜色。
“很好,叶青玄。”
他收回视线:“从现在开始起,圣城就是你的敌人了。”
似是不愿久留,他带着平衡之轮的碎片拂袖而去,而远方的风洞中则传来一声悠远的叹息,青之王的力量消失不见。
海天之间陷入了寂静。
除了某个看不清局面的家伙在兴奋的鼓掌。
“这个好啊,师弟。”夏尔一点都不见生的过来,拦着他的肩膀:“刚刚真是太时髦啦!师兄挺你呀!”
叶青玄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帕格尼尼。
“帕格尼尼,先恭喜你找到一个好下家。”
他毫不客气的讲:“现在能不能请你该去哪儿去哪儿,给我一点叙旧的时间?”
帕格尼尼毫不在意叶青玄的鄙夷语气,只是笑了笑,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夏尔,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向着高加索飞去。
世界重回寂静。
叶青玄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出,回头看向夏尔,微笑:
“你有烟么?”
“诶?有的,来的时候带了一包,你等等啊……”
夏尔低头,在怀里摸索着,却看到面前叶青玄的影子好像举起了什么东西,然后猛然抡了下来。
崩!
打爆你的狗头!
叶青玄面无表情地抡起手里的龙威形成的大棒,向着夏尔的狗头砸了下去,一下又一下,骨骼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直到夏尔的近气多出气少之后,他才停下来,头破血流的夏尔抬起头,讨好地看着他:“师弟,咱可以好好聊聊了?”
叶青玄打量着被血沾满的大棒,微微皱起眉头,很快,平滑的大棒上隆起了一道道尖刺,然后,再度抡了下去。
直到最后血肉模糊之后,他才停了下来。
不是怒气已经发泄完毕。
是他没劲儿了。
这么多年了,体力始终是短板,令他心里越发的不快,踹了一脚地上那一团烂肉:“起来,装死给谁看呢?”
在骨骼生长的清脆声音里,夏尔重新怕了起来,抹掉脸上的血,将歪掉的脑袋重新扶好,熟悉的贱笑扑面而来,令叶青玄忍不住还想打他。
“师弟,消消气,消消气。”
他勾着叶青玄的肩膀求情:“千错万错我的错,是师兄对不起你啦。”
叶青玄深呼吸,压下心头的怒火,将龙威大棒丢到一边,回头看他:“玩够了么?玩够了跟我回安格鲁去。”
夏尔神情无奈起来,低着头,不看他的眼睛。
叶青玄伸手,按着他的肩膀:“师兄,来帮我,好不好?我们一起把老师从圣城那个鬼地方救回来,大家一起参加我的婚礼,你来做我的证婚人。”
“抱歉啦,小叶子。”夏尔勉强的笑了笑,“师兄现在找了份新工作,日子勉强过得去,就不给你添麻烦啦。”
“工作?给盖乌斯那个王八蛋卖命?”
叶青玄皱起眉头,提高了声音:“你被他利用的还不够?你还要去继续给他当神子,去做招牌?”
“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嘛。”
夏尔尴尬地挠着头:“师兄现在也很强力的啊,打个天灾跟玩的一样,虽然神子这个名头是吹出来的,但毕竟还有很多人需要我……小叶子,如果我不管他们,他们会死的。康斯坦丁先生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坏。”
“你是不是要跟我讲他也是迫不得已?”
叶青玄冷笑,“他不是坏人,谁是坏人?他跟圣城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么?他在利用你,夏尔,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神灵站在他那一边,他要的不是你!”
“这个……我知道的。”
夏尔无奈地笑着:“这不也没办法嘛,可高加索还有很多好人啊,很多人都是吃不上饭,在这个世界上活不下去的人,像我一样。大家都是难兄难弟,抱在一起可以互相取暖,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全都死掉。”
叶青玄沉默。
夏尔拍着他的肩膀:“我相信康斯坦丁先生会创造出很好的世界,小叶子,你也会。你们都是心中有力量的人,和我不一样。
但我也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我不想再去做一个什么用都没有的废物了。相信我,我会为老师,为你,为我们这样被这个世界抛弃的人找到能够容身的地方。
等到那一天,我会昂着头来参加你的婚礼,我要让整个世界都看到我和你肩并肩的站在一起!”
叶青玄不再说话了。
沉默许久,伸手:“有烟么?”
“有的,有的,你等等……”
夏尔低头刚一模口袋,反射性的缩脖子抬头看向叶青玄,看到叶青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便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还没拆封的烟卷。
“来之前特地找走私贩子买的,我记得你喜欢抽这个牌子的。”
“什么牌子都一样,只是这种牌子最方便买而已。”
叶青玄接过,娴熟地拆开包装,点燃,深吸了一口。
两个人蹲在以太之网的边缘,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海潮。
寂静里,只有海潮的声音。
风从远方吹来。
许久,叶青玄弹掉烟灰,轻声说:“我的父亲曾经对我说过,有些人生来是利刃,光芒万丈……我现在觉得,我不是名剑,却像是一块磨剑石。”
夏尔问:“是说你注定给予一些人以磨砺么?”
“不,是因为我总遇到你这样的剑货。”
叶青玄啐了一口吐沫,将烟蒂丢进了海里:“总让我无可奈何。”
夏尔耸肩,轻声笑了起来:“那就抱歉啦。”
“没事儿,我习惯了。”
叶青玄摇头,“在高加索,日子过得还好么?”
“挺不错,顿顿有肉吃,厨子和我关系挺不错。”
“是吗?那就好。”
叶青玄沉默许久,又重复了一遍:“那就好。”
寂静重新到来,在远方隐隐传来的海潮声中,风推着漆黑的云层远去。星光渐渐暗淡,向着远方滑落。
在潮汐的席卷中,一线阳光自远方的海面上涌现。
暖风吹来。
漫长的夜晚终于结束了。
“我要走啦,小叶子。”
夏尔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着他:“能见到你真好。”
“走吧,走吧。”
叶青玄挥了挥手,没有起身,甚至没有回头:“照顾好自己,有机会,我去高加索看你。”
夏尔笑了。
笑得像是过去那样,眼神愉快的闪亮,神采飞扬。
“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叶青玄点头,听到背后有羽翼展开的声音,那虚无的羽翼掀起了以太之海中的风,吹向远方。
夏尔悄无声息的远去。
太阳自海面上跃起,洒下金色的辉光,照亮了海天之间那奇迹一般的正方体,还有正方体的最顶端,棱角上那凝视着远方的年轻人。
叶青玄静静的抽着烟。
潮声和风里的新时代,终于将要带来。
第七百零四章 蔷薇之下
闷热的宫殿里烧着炭炉,热风吹进了带着隐隐汗臭味的潮湿中,整个宫殿里都带着一丝馊味。
而在角落里,庞大的铜炉旁边,依旧有人源源不断的将药草投入火中,刺鼻的白色烟雾升腾而起,那古怪的味道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华丽的大床之上,枯瘦的中年人卧在厚重的被褥中,仿佛陷入噩梦一样,在昏沉之中艰难呻吟。
“必须这样么?”
侍官对医师讲:“我们必须把窗户打开,陛下不能闷在这里,熏香的味道太呛了,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不能开窗。”苍老的医师摇头:“陛下绝不能见风和见光。一旦熏香被稀释了,肺腑里的病毒失去压制就会迅速扩散。”
“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那个心力交瘁的侍官自言自语,神情黯淡。
“能维持多久维持多久。”
医师面无表情,看了床边那位神情忧愁的皇后,低声说,“这不是你该说的话,也不是你应该问的问题。
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不要多想,也不要多问。”
侍官愣了一下,察觉到自己的失言,脸色惨白,连忙点头。
在漫长的沉默中,只有床上病患的沙哑呻吟,病床旁边,憔悴的皇后神情变化,犹豫了许久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起身向着大门走去。
门口,两名侍卫拦在了她前面。
皇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让开,你们胆敢当我的路么!”
“皇后殿下,您不能离开。”
年长的侍卫开口说道:“陛下现在需要您的陪伴。”
皇后的脸色铁青,“他需要的是一个医生!一个真正的医生!不是这种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半吊子!也不是软禁!唐璜那个婊…子养的混种,他早就准备好这一天对不对?我早就看出来,那个野种从一开始就图谋不轨!”
侍卫没有说话,当做没有听见。
“让开!”
皇后厉色命令。
侍卫没有动。
“皇后想要透透风,就让她出去走走吧。”
一个轻柔的声音从门后响起,“老闷在里面也不好。”
皇后的面色变了。
侍卫如蒙大赦,伸手,将沉重的大门拉开。在钢铁枢纽摩擦的低沉声音里,烈日之光如同瀑布一般席卷进了昏暗的宫殿内。
秋天的风从庭院中泛黄树叶之间穿过,驱散了殿内近乎令人窒息的空气。
伴随着那个年轻人踏入殿内,皇后的脸色苍白,忍不住后退。
他比自己高了一个头。
面容英气又俊朗,却和他的父亲没有丝毫的相像。
“我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一些误会,您的弟弟卢瓦尔侯爵,我们的禁军总长听信了一些谣言,就在刚刚,做了一些让人惋惜的事情。”
名为唐璜的年轻人带着彬彬有礼的微笑,“可能是我留您太久了,令外面流传一些奇怪的谣言,但我相信,很快,流言会在真相面前消散。
下人不懂事,冒犯了您,请您不要介意。接下来我还有话想要对父亲说,请您自便。”
皇后的面色抽搐着,在唐璜的前进之下步步后退。她低着头,躲开了唐璜的视线,却看到了他靴子上的残留的猩红。
像是从血中踏过。
“对于您弟弟的事情,我很抱歉。”唐璜在她身边停下脚步,将一个破碎的纹章放在她的掌心里:“他让我没有选择。”
皇后愣住了,猛然抬头,死死地盯着唐璜,神情变得扭曲起来,五指死死地握着那个铁纹章,几乎将手掌割裂了。
“你……”
她张口,想要尖叫,却听见身后传来的沙哑声音。
“是唐璜么?”
病床上的男人从昏睡中醒来了,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碧绿的眸子里带着灰白的阴翳,衰败中带着一丝令人恐惧的寒意。
明明已经病入膏肓。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侍女慌乱地为他拭去嘴角漏下来的口水,他的脑袋还在微微颤抖,斜斜地依靠在床头,向着唐璜招手:
“过来,儿子,走进一些。”
唐璜笑了:“好的,父亲。”
很快,其他无关的人都离开了,寂静的宫殿里,只有铜炉中的药材燃烧,发出细碎的声音。
“父亲,身体好一些了么?”
唐璜关切的为他将乱发梳理到脑后,坐在了床前。
“给我点热水,胃难受。”
皇帝叹息,捧着‘儿子’递上来的水杯,摇头感叹:“儿子,你这个毒药,不太行……‘郁金香’虽然保险,但毒发的时间太长了,而且味道也怪,放在红酒里会影响食欲。”
唐璜的眉头微微挑起,并没有说话。
“当年你的伯父也是这么死的,你比我当时下药的手段好多了。”
皇帝放下水杯,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之后,睁开了眼瞳:“先是国民议会,然后是财政部,算算时间,禁军和陆军已经被你把持在手里了吧?”
“还差一点。”
唐璜如实回答:“艾德里安很油滑,到现在还没有答应我的条件。”
“不着急,他是我选的陆军大臣,我知道他。”皇帝评价道:“典型的墙头草,知道你用得上他,在我没死之前他不会表态的。”
唐璜听了,点头:“听起来快了。”
“是啊,快了。”
皇帝颔首,神情忧愁:“我恐怕是历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了吧?苦苦等待了一辈子,结果只在皇位上呆了两个月。”
“历史会铭记你的,父亲。”
“谁在乎?”
皇帝嘲弄地笑了,抬起眼睛看着他:“我死了之后,善待我的皇后,她是一个蠢女人,坏不了你的事。
你的叔叔会成为下一任皇帝。你要好好辅佐他。”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唐璜:“我的意思,你明白么?”
唐璜想了想,愣了一下:
“你想让我送他上断头台?”
“烂摊子总要有人来负责。”皇帝叹息,“现在的财政部和国库已经烂到根子里了,我没有时间解决,他也没有那个本事,只能让事情变得更糟。
既然他满脑子都是那一顶王冠,那就把王冠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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