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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蛰龙-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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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气促人虚,双手紧揪住他的前襟,内心深处有强烈的感情要对他宣泄,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他明白。
  心痛的感觉又来了,蛰龙有点仓皇失措,当他决定掳木云上山时,并没有考虑任何后果,也没有考虑自己是否真能养得活她,果然,人真的很难养,他不懂得如何照顾木云,如今她全身滚烫,气息奄奄,就要死在他的手中了。
  一个念头突如其来,没有任何原因,蛰龙抱起她,木然地说:“我送你回家吧!抱紧我!”
  木云愕然,惊望着他。
  蛰龙二话不说,抱着她轻轻跃上一棵古树,他步履轻盈,凌空跃起,瞬间已从几株大树之间飞窜而过了。
  树叶纷飞,耳际风声如涛,木云心焦如焚,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拉扯蛰龙的衣服,狂叫一声。“不要!”
  蛰龙陡然怔住,立在原地疑惑地望向她,她两颧赤红,无意识的摇着头,她还有好多话没有说清楚,好多心意没有表明,即便他不懂,她也非说不可了,总不能让投掷出去的全部爱情听不到一点回响,就此岑寂了吧!
  木云神思恍惚,迫切想倾诉些什么,然而真心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口,反倒忍不住先急切地问他。“你送我走以后,会另寻少女带回山吗?会吗?”
  蛰龙不假思索,便答:“或许会吧!”
  木云抽口气,五脏六腑都在翻腾绞痛了,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孱弱的手臂拼尽力气摇撼着他,嘶叫了一声。“不要——”
  木云激烈狂乱的情绪让蛰龙一时不知所措,和她相处三天以来,他还弄不懂她为何总会出现奇怪的反应,人还真是一种奇妙又复杂的动物。
  “为什么不要?”他抚着她滚烫的面颊,柔声说。
  “把你送回去,你不就有救了吗?”
  木云按住他的手,噎着气说:“你送我走,换个别人来,那与我相处的这三天算什么?”
  “你让我很高兴,我从来没有像这三天这么快乐过。”
  木云心一沉,凄然笑着。“可是你不爱我,在我身上得到的快乐也能在别人身上得到,是不是?你根本不想要我当你的妻子?只想拿我消遣取乐!”
  蛰龙被木云的话弄得烦闷异常,他向来与人无尤,与世无争,哪懂人类什么妻子与责任,怎能有多高的道德操守?
  “你忘了我的原形了吗?”他的表情不耐,冷冷的说。“你们人何必活得那么麻烦,什么爱呀!妻子呀!简直麻烦透了!”
  木云的心像一片脆弱的玻璃,应声而碎,她压抑住椎心的痛楚,她怎能怪他!只有怪自己爱上了他这个冷血的动物;即便她已游走在死亡的边缘上时,仍无法得到他明确的回应。
  尽管他已将她刺伤得血肉模糊,但她那颗跳动微弱的心仍会因为爱他而妒嫉,她要他这一生只能有她这个女人,既然不懂得爱她,也不能懂得去爱上别人。
  “我……不走!”木云端视着他俊美的容貌,眼泪静悄悄的掉落了下来,高烧让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像有层浓雾阻隔在他们中间,怎么也看不清蛰龙的脸,她知道时间无多了,急切地诉说着。“我希望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你身边,不管你爱不爱我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我爱你!”
  蛰龙莫名的感动了,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我爱你”这三个字会像股暖流般流经他的心口,微微发热起来。
  木云的精神愈来愈涣散了,身体瑟瑟地颤抖,她攀住蛰龙的双肩,凝聚最后一点生命力,将酌红的脸颊贴在他的鬓边,嘴唇凑在他的耳畔幽幽细语。“我要让你……这一生都忘不了我。”
  她将火热的唇迎向他,迷离恍惚地与他的舌尖狂野纠缠。
  蛰龙思绪飘荡,如遭电极般全身酥软,木云柔软的身体紧紧贴住他,间不容发,缓慢而诱惑的悄悄蠕动着,将他的欲念尽皆挑起,他看见木云眼中闪着凄艳的光芒,双腿委婉的缠在他的腰上,接纳他饥渴骠悍的身躯,姿态娇艳得令他再也按捺不住,她咬着唇急遥地喘息着,眼神义无反顾,凄楚绝决,仿佛情愿燃尽她这一生最后的火光,蛰龙无端的感到激动,沉溺在她炙热的身体里,任由她将自己带领到战栗的,欢愉的巅峰。
  近黄昏,天际露出奇妙的紫橘色,树叶飘飘撒落在他们身上,木云觉得身体很轻,轻得像落叶般飞舞不休,看见蛰龙眼中的焦虑,她深情地笑了,她可以相信蛰龙是爱她的,只是心里不明白罢了!
  尽欢之际,悲哀如潮漫淹了过来,蛰龙已感到即将发生的事了,他这一生见过太多的死亡,情绪从不曾有过任何波动,但是面对将死的木云,忽然间感到强烈的依恋与不舍,痛恨自己竟看着她烧成灰烬也束手无策,胸口只觉得无比空虚。
  天地在木云的眼前打转着,她艰辛地睁开眼睛望了蛰龙一眼,体内的血液仿佛一点一滴的从皮肤的缝隙中缓缓流了出去,心跳变得缓慢,心口也一点一点的变冷了,她自知生命的消失就在这叹息之间,急急忙忙痛苦地对他说:“我不知道自己死了以后会怎么样?但是如果世上有轮回,我生生世世都要跟着你,你既是不死之身,将来……定能……寻……到……”
  木云连最后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完,就已用尽最后一丝气息,双臂瘫软无力地垂下来,灵魂缥缈远扬了!
  大地逐渐昏黑,圆无人声。
  蛰龙抱着木云由滚烫而渐趋冰冷的身体,维持不变的姿势,一动也不动的坐在古树下,方才有过温暖的感受,此刻又已心冷了。
  沉痛的感觉包围着他,他原是无忧、无痛、无爱、无恨,舒适写意过日子的,如今却陷入重重烦恼和伤痛之中无法释怀,当初因好奇心的驱使而将木云掳了来,绝没想到会步入此刻这样绝望的境地。
  这一夜的月亮很圆很圆,特别明亮。
  蛰龙不知道在黑暗中呆坐了多久,时间的流逝对他来说已无意义了,天空低垂的那幕黑纱缓缓揭起,东方柔淡的曙光渐现,将树枝上的积雪映照成一种奇诡的冰蓝色,千年来,他从不知冷到底是什么感觉,直到此刻,看见木云苍白似雪的脸庞,感觉寒意从她身上传了过来,好冷!
  悠然的钟声从遥远的山谷下飘过来,打破空气中的死寂,蛰龙微微一惊,凝神细听着,断断续续的木鱼声微风般飘进了他耳里,一股莫名的意念驱使他站了起来,抱着木云缓缓朝山下步去,直觉告诉他,那里将会有人教他该如何安置木云冰冷的身体。
  薄雾散去,蛰龙遥遥望见一座禅寺出现在参天的古树当中,一条不算太深的溪水横越在他眼前,他估量了一下,将木云轻轻扛上了肩膀涉水而过。才刚一上岸,便看见林中冲出数十名孔武有力的大汉,人人手持刀剑高声呐喊,一步一步朝他逼近,急速的将他包围起来。
  蛰龙不动如山,眼神冷峻地瞪视着来人,挑衅地对峙着;一点也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别挡我的路,闪开!”蛰龙怒叱道。
  天隐和尚手持禅杖排众而出,目光扫向蛰龙,瞬间已洞悉一切,当看清他的元神之后,不免感到万分惊诧。
  “哎呀!真想不到啊!你竟是……”天隐和尚的表情像孩童般惊奇,说到一半就猛地顿住,并不说破。
  蛰龙微一扬眉,眼前这和尚红光满面,笑容可掬,却有股慑人的气势紧紧压迫着他,尤其是和尚手中那把紫青色的禅杖,困囿着他的力量和意念,他已嗅到危险的气息了。
  一个持刀的男人指着蛰龙肩上的木云,暴喝了声。“蛇妖把白木云弄死了!快捉了他!”
  众人发出怒吼,一拥上前,刀剑架在蛰龙的脖子上,一把剑尖划破木云的衣服,惹得蛰龙大怒,他内劲一运,整个人纵身跃起,指尖朝竹林奋力划过去,顷刻间,被他扫过的竹林已成焦土一片,他怒吼。“别烦我!否则来多少人我就杀多少人!”
  “不得撒野!”
  天隐和尚生气了,怒喝一声,扬手将那根青龙禅杖朝蛰龙的头上抛去,口中急诵经咒,一声霹雳响彻天空,禅杖变成了青龙,张牙舞爪,从空中朝着蛰龙俯冲而下,欲置他于死地。
  蛰龙一惊,翻身护住木云的身体,只一瞬,青龙的利爪已划开他的背脊,血红一片了。
  蛰龙因突来的剧痛而现出了原形,老和尚口中诵念的经咒令他动弹不得,只能痛苦不停地掀动尾巴翻卷着。
  数十名大汉目瞪口呆的看着银鳞巨蟒浑身不住颤抖,在地上蠕动挣扎,却还将木云的身体盘身圈住,一派保护之姿,看见这一幕,众人皆感惊疑不可置信,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天隐和尚双手合十,一步一步走向蛰龙,他拿起一根七寸长的绣花针,对准蛰龙的七寸处扎了进去,蛰龙痛得嚎叫一声,残酷的枷锁重重铐在他身上,死死的锁住他无法动弹,他极力挣扎,痛苦地喘气,意识逐渐模糊,终致不省人事了。
  奇怪的事发生了!
  蛰龙的头上竟缓缓地冒出一只银白色的角来,众人大奇,纷纷惊叫起来。
  “是龙的角呀!”
  “蛇怎么会长出龙的角啊?”
  天隐和尚闭目合十,慈悲的、缓缓的低吟着。“各位施主切莫伤他性命,我已推算过阴阳,他只是一条混沌初开的蛇罢了,并不曾吃人,也不曾伤人,白小姐虽因他而死,却也正是她的宿命,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条蛇的元神尚未觉醒,若能助他脱去蛇身,也算结得善果……”
  “不行、不行!”一个粗蛮的声音截断天隐和尚的话,高声说。“师父没看见蛇妖刚刚就想杀了我们吗?不杀他,等于留下后患呐!”
  “他不过是虚张声势想吓走施主而已,施主们请看……”天隐和尚笑着朝木云身上指了指,大家都看见木云斜倚在蛇的身上,姿态宛如熟睡般。天隐和尚平静地说:“他明知白小姐已死,仍护卫着她的躯体,不走也不逃,若他真残暴成性,施主与我只怕早已命丧黄泉了,还能在这里商议他的死活吗?”
  众人哑口无言,彼此对望,不再坚持了。
  天隐和尚收回禅杖,仰首望着天色,两目祥和平淡,微微一笑道:“彤云寺后有座古井,暂时先将他镇在那里,只要不拔掉他七寸处的绣花针,便无本事伤人,至于白小姐,就将她的躯体还给她的父母吧!”
  天隐和尚脱下袈裟覆盖在蛰龙的伤口上,提醒众人。“大家小心,蛇血含有剧毒,千万别沾惹上身,否则毒气一旦入侵便难以医治了!”
  壮汉们纷纷将预先备妥的粗绳取出,编织成一个网罗,奋力将蛰龙硕长庞大的身躯搬进网中,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彤云寺行走,天隐和尚歉疚地摇着头,听得有人畅快得意地说:“今天是中秋,擒了蛇妖,尚有时间回家过节哩!”
  天隐和尚心念一动,掐指算了算,便已洞悉玄机,当初东海白龙贪图一时的玩乐,绝没有料到会贻下什么祸患吧!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垂首低吟。“囹圄幽井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髻玉来。”
  第四章
  大唐天宝年间,烽烟四起,争战连连,正是一个乱世——一个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的乱世!
  一辆破马车东倒西歪地朝山腰上走,拉了整整一天的瘦马早已经疲累不堪,一段陡峭的山路让马再也无力攀爬,终于停住不走,气喘吁吁地垂下头来。
  陆至言打量着前面的陡坡,若让马勉强拖着车子上山,恐怕一不小心就有跌落山谷的危险,仔细一想,便回头对妻子如双和女儿髻玉说:“马太累了,没办法再拖我们上山,依我看,彤云寺已经不远了,我们还是下车走一段路吧!”
  十八岁的髻玉掀开帘子,慢慢扶着母亲如双步下马车,她轻轻缓缓地抬起头,细细的青黛眉下有双美丽动人的眼睛,眸光温柔善良,总是似笑非笑着,一身肤色晶莹似雪,柔美如玉,柔若无骨的身躯仿佛敌不过一阵骤风,娇弱之态真是有若西子还胜三分。
  髻玉理了理散乱的发丝,一手提起纱罗裙摆,一手搀着母亲,小心翼翼地步上陡坡,眼前峰峦叠障的秀丽景色,让她稍稍忘了一路逃亡的惶恐与不安。
  大唐皇室中,此刻正上演着一场震撼骇人的血腥文字狱,由于一班小人争权夺势,为了铲除异己,千方百计用尽各种手段迫害良臣,不少人因而无辜被囚入冤狱,宫中早已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了,所以当陆至言风闻自己遭受牵连的消息之后,便连夜带着妻女逃出长安城避祸。
  离开长安城后四野茫茫,陆至言一时之间不知该往何处去,远处微弱的钟声唤起他的记忆,于是决定投奔彤云寺。
  二十年前,陆至言唯一的弟弟就在彤云寺出家为僧,法号静德法师,这二十年来,他们兄弟两人不曾见过一次面,没想到,他竟会在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形之下与出家为僧的弟弟见面。
  太阳快将偏西了。
  髻玉拭了拭额上的薄汗,听见远处传来几声清悠轻忽的钟声,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她兴奋他说:“爹、娘,钟声已经好近,大概就快到了!”
  陆夫人脸上的阴霾终于淡去了一些,虽然不知道此行将会如何,但是至少能让劳顿四天的疲累身躯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咱们加快脚步,说不定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彤云寺!”陆至言喘着气说。
  髻玉搀着母亲,紧跟在陆至言身后,慢慢朝深山走,山中的雾气渐浓,三个人影渐渐地没入氤氲浓雾中。
  昏黑如墨的夜色里,三百年的古宇彤云寺出现了。
  陆至言难掩惊诧的神情,呆呆站在彤云寺前,眼这座宏伟的古庙竟然早已破旧颓记,毫无生气,寺门开着,朝里望去,见不到一丝烛光,四处沓无人迹,草生得很高,恐怕早就荒废已久了。
  “爹……”髻玉朝父亲走去,惊恐地望着四周,沙沙作响的风声令她感到毛骨惊然。“是……这里吗?怎么……一个和尚也没看到呀!”
  一阵冷风袭来,把灯笼里的烛火吹得忽明忽灭,陆夫人吓得偎近夫婿,头皮一阵发麻,颤着声音急促地说:“这地方看起来太古怪了,老爷,咱们还是快点走吧!”
  “天都黑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走到哪里去?不如进庙睡一晚,明天再做决定吧!”陆至言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只能先进庙屈就一晚再说,再怎么古怪的庙,也总比三个人露宿荒野要好得多了。
  陆至言提着灯笼,一步一步朝庙里走进去,髻玉紧挽着母亲的手尾随在后,陆至言举起灯笼四下照了照,叹了口气说:“唉!真没想到,二十年后的彤云寺竟会残破到这个地步,实在可惜啊!”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陆夫人低声问道。“为什么和尚会弃庙而去呢?”
  陆至言摇首低叹。“真不知至行弟……不,静德法师如今到哪里去了?不知他是否安好?”
  髻玉抬起头环顾四周,黑夜中,彤云寺显得异常阴森恐怖,不知道白天看起来会不会庄严宏伟一点,当月亮从云缝中探出脸来,她极目望去,就着淡淡的月光,勉强看见庙后傍着山边处矗立着一尊巨大的佛像,她正感奇怪,为何在漆黑阴暗的佛像座下,会有白莹莹的银光在闪动着。
  髻玉看得出神,冷不防母亲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把她吓得魂不附体,她紧紧反手抱住母亲惊叫。“娘,你要吓死我吗?”
  只见陆夫人颤抖地朝前方一指,声音惊恐地说:“你们看……你们看……”
  陆至言和髻玉瞪着眼睛,朝陆夫人所指的方向望去,就在正前方阴幽的大殿里,有一簇橙红色的火苗在半空中飘荡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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