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钊抬眸,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语。
温宿双手环胸,慢慢走上几步,“你根本保护不了她……”
廉钊刚想说些什么,小小突然动了一下,继而,醒了过来。
发觉自己枕着廉钊的肩膀,小小一愣,但是她的惊惧瞬间消失了。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那么清楚地知道,她可以这么做。不会受到责罚,也不会惹人讨厌。于是,她抬头,略带着歉意,冲他微笑。
“早。”小小开口,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句。
廉钊却笑了,回答:“早。”
温宿轻皱着眉头,开口,“小小,你一个女孩子家,枕着男子的肩,成何体统?还不起来!”
小小这才意识到,她那寒气逼人的师叔就站在一尺开外的地方。她当即跳了起来,“师……师叔……我……我只是……”
温宿自然无心听她解释,脸上的表情全是不耐烦。
廉钊起身,整了整衣服,走到小小身边,静静地站着。
这两人之间的敌意,要是察觉不到的话,这十几年来的察言观色,小小就算是白学了。而此刻,这两人的敌意较之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小小有些无奈,他们萍水相逢,竟然也有这么大的敌意,而且,这样的敌意,已经是杀气了吧?
“啊!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出去吧!”小小大声道。
“我已经找过了,房内并没有可以开启的暗道。”温宿开口,说道。
小小一听,心凉了半截。果然,是死路啊……
廉钊抬头,四下看看,这间房间不过三丈见方,房内布满尸体。活人困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那我们原路返回吧。”小小道。
温宿看了她一眼,“来时的路,不是被你封住了么?”
小小立刻想起了先前自己按错机关,导致两堵石墙合起的事。的确,那条路,看来也是不通的。而且,温宿这么说,自然就是已经试过打开那两堵墙的方法了……呃,难道自己真的是扫把星?这么倒霉的事都会发生???
她正哀怨,突然想到了什么,“啊,不是还有几个人被抓住了么?问他们就知道了吧!”
“他们不见了。”
温宿这句话说出口,小小无语至极。
“小小,地图还在你身上吗?”廉钊突然开口,问道。
小小点头,“在。”她拿出地图,递给廉钊。
廉钊蹲下身子,将地图摊在地上,仔细看着。
小小见状,也蹲下了身子。只是,那地图复杂无比,她虽曾临摹过一份,但是看懂,完全是另一回事。
她还记得,小时候,她听人说三国,提起诸葛孔明的奇门遁甲、八阵图什么什么的,觉得有趣得紧,便回去缠着师父,让师父教。
师父笑得无奈至极,一脸无辜地告诉她:师父什么都会,就是拿这种东西没辙。教不了。
那时,她觉得有些可惜,也就作罢了。
如今想想,师父分明是骗她!他堂堂岳家军左军参军,用兵鬼狡,号称“鬼师”,会不懂奇门遁甲之术?……嗯,师父果然老奸巨滑!
不过,这样也好吧,师父不肯传授的东西,一定是没用的东西,就像是内力一样……问题是……现在,奇门遁甲之术,很有用……
小小抬头,叹口气,小声道:“师父……我要是困死在这里,那就都是您害的……”
“小小,你说什么?”廉钊听到她自言自语,便开口问道。
“我说,我们要是困死在这里,那就是老天无眼……”小小回答。
廉钊笑了笑,“谁说我们会困死在这里?”
“哎,可以出去?!”小小惊喜道。
廉钊起身,抬头,他拔出腰刀,掷向了头顶上的砖石。
只听腰刀“锵”的一声,刺入了砖缝之中。下一刻,房间突然震动了起来,随即,天花板上的砖块稳稳降下,成了阶梯。
小小看傻了。
廉钊浅笑,指指头顶,道:“家父有训,诸般阵法,都有一条共同的生路……”
小小也笑了起来。诸般阵法,生路都在头顶?这样的说法,分明是打趣。不过,真的很有趣。
三人准备妥当,正要上前,突然,有人从阶梯上滚了下来。
小小一惊,出声道:“大小姐?!”
滚下来的人,正是沈鸢。她惊惧地抬头,看到面前的人时,起身飞奔,扑进了廉钊的怀里。
廉钊怔住了,有些手足无措。
沈鸢的全身轻颤,低泣着。
这时,几个黑衣大汉冲了下来,看到那三人时,皆有惊讶,但立刻挥刀砍了上来。
温宿迅速拔出了双刀,起身迎上。
廉钊轻轻推开沈鸢,对小小道:“你跟大小姐到一边待着,小心波及。”
小小立刻点头,拉起沈鸢,缩到了墙角。
沈鸢本有些定心,但一看到满室的少女尸体,又煞白了脸色,抓紧了小小的手臂。
小小看着沈鸢,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这样一个名门闺秀,遇上了这般可怕的事,一定会每晚做噩梦的吧?不过,她怎么会在这里?
小小正疑惑,突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凭这些废物,就想让我俯首称臣?简直笑话!”
银枭……小小有些惊喜。
正如银枭所言,这些黑衣人虽生的骠悍,但论及武艺,却也真是平平。根本就不是温宿和廉钊的对手。既然银枭在,那岳怀溪一定也在。这四个人加起来,更加不同凡响。
小小放宽了心,但还没宽多久,她便惊惧起来。廉钊、温宿、银枭……这三个人凑在一起,她都想不出会发生什么事……怎么办?
她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你是新来的婢女吧……”这时,沈鸢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李大哥他……”
小小一惊,但她立刻镇定下来,挤出了两滴眼泪,胡诌道:“我……我是被掳进来的……他们是来救我的……”
这话倒也没错,陵游和沈沉本就盘算着把她和岳怀溪掳来养蛊,而温宿和廉钊自然是在保护她。这个谎,穿不了!
沈鸢听罢,落了泪。“我爹……我爹怎么会这样做……”
和小小的眼泪不一样,沈大小姐的泪水,自然是真真切切的。那般我见犹怜,让小小心软起来,“大小姐,你别哭,我们很快就出去了,你就当这是做梦……”
“不是做梦……”沈鸢哭着摇头,她看着满室的尸体,凄怆道,“我爹他,真的做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啊!”
小小无奈。她抬眸看着面前的战局,是啊,任谁知道自己敬爱的亲人竟是这般残忍,一定都受不了的。……等等,她也是突然之间知道自己的师父是“恶名昭彰”的“鬼师”,为什么她就不觉得受不了?……这,难道是说明,她天生有坏人的心性?
小小看看沈鸢,无语了。好吧好吧,她是坏人……她又看看房内的尸体,不过,她的师父,应该不会做出这般残忍的事来吧?她刚想着,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些事。
陵游曾经说过,活人是不可靠的。一贯用的,也都是行尸。唯一雇过的一个活人岳怀溪,也是因为遇上了能破解行尸的本家。照理说,这地宫之中,怎么会有这么多活生生的男子呢?再说了,齑宇山庄本来就不是江湖门派,庄内,也没有这样的人啊?这到底……
没错,除了沈沉和陵游之外,还有第三股势力。而且,非同小可。
这样一想,先前的疑惑就豁然开朗了。陵游一直都住在江边的小山上,沈沉一直都称病深居在齑宇山庄之内,这两人就算有共同的目的,也很难有交集。此间,一定有人牵线搭桥才是。
小小想明白的那一刻,心中的无奈又深了好几倍。好像……又卷进大事里了……
她正自顾自感叹,就见房内的战局已倒向了一边,那群大汉早已不敌。
温宿率先一越,上了阶梯。
廉钊将余下的几人收拾停当,也跟了上去。
小小蹲在墙角,思索再三,拉着沈鸢,也走了上去。沈鸢虽然不愿,但这房内遍布尸体,她也不敢久留,便只得跟上。
小小跨进一步,就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银枭……”廉钊看到房内站着的人,皱眉怒道。
银枭倒是笑得一脸悠然,“廉公子。”
温宿微侧了身子,看了小小一眼。
小小僵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银枭却依然悠然,他笑道:“廉公子,我虽与你有些私怨,但这里,不是解决的地方。”他又抬眸,看了看温宿,“我知道,各位都有很多不解。相信这位赵姑娘,可以一一解答。”
小小这才意识到,房内还有一个人。赵颜站在床边,表情里,并没有恐惧,平静得让人心寒。
“银枭、东海七十二环岛、神箭廉家、岳岚剑派……”赵颜开口,“果然,都是当世翘楚。”她看了小小一眼,“能让这些人心甘情愿地听候差遣,这世上,也只有左姑娘您,有如此能耐……”
小小一惊,这句话,分明听起来是威胁。
“赵姑娘,你好像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温宿开口,冰冷地说道。
赵颜看了看房内的烛火,“下婢清楚的很。”她吁口气,笑道,“下婢很清楚,凭这些人,根本奈何不了诸位。下婢也知道,陵游师父和沈庄主都是没有武功的人,就算得到了‘三尸神针’和‘磁引’也成不了气候……”
听到这些话,众人都隐隐觉得不对。
赵颜的眼神里满是胜券在握,“诸位,太迟了。”
银枭有些不耐烦,他出手,扣住了赵颜的咽喉。“少跟我来这套!什么‘三尸神针’,简直不知所谓!”他的指间露出了一根泛着寒光的“淬雪银芒”,“玩针么,我也会……”
然而,他话音未落,漆黑的神针便从他左侧袭来。他避闪不及,神针没入了他的左臂,他吃痛退开,看着神针飞来的方向。
“说的好……”轻缓的女声,熟悉到让人恐惧,“玩针么,我也会……”
小小瞪大了眼睛,颤抖道:“纤主曦远!”
……
三代关系
纤主曦远?!
小小退了两步,原来,她就是幕后主使?不……纤丝绣庄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小门派,不可能有如此大的势力。除非……
纤丝绣庄隶属于神霄派门下,而曦远也曾提过“天师”这两个字。所以,计划这一切的,是神霄派的掌门冲和子:王文卿?
神霄派一直以来都在追寻九皇神器,这样的解释合理至极。而且,若是以冲和子的威望,要想控制齑宇山庄,简直易如反掌。
小小正想着,只见温宿拔刀,迅攻而上。直袭向了曦远。
曦远侧身让开,只见一道人影从她背后冲出。那人没有任何多余的招式,直接起掌,击向温宿的胸口。
温宿微微一惊,攻势已弱,便用刀护住胸口,转攻为守。
然而,让众人诧异的是,温宿的刀受掌,竟然瞬间崩裂开来,碎片激射,众人纷纷闪避。温宿怎会料到这般变化,被碎片划伤,退下阵来。
小小抱着脑袋,躲在一边,怯怯观望。
只见,那出掌的人,是个约莫二十三四的年轻男子。小小只是一眼,就感觉到了那异样的压迫感。面前的男子虽然穿着打扮都似纨绔子弟,面貌英俊,眼带笑意,但仍掩不了他身上的戾气。
那男子笑着开口:“原来重阴双刀也不过如此。”
温宿皱眉,道:“冥雷掌……”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小小一惊,冥雷掌。师父就是死在这种掌法之下……她看了看那男子,自顾自摇了头。不可能,师父是一掌毙命,对方的武功必然深不可测。这男子虽然身手不凡,但要想一掌杀了“鬼师”,根本是无稽之谈。
那男子缓缓打量了面前的几人一番,开口道:“诸位先前或多或少都受了伤,耗了真气,绝对不是在下的对手,如果弃械投降,在下可饶诸位不死。”
事实自然是如他所言。温宿和廉钊本来就被神针伤过,调息至今也不过两刻功夫,自然是弱势。银枭方才被神针暗算,现在的一条手臂,估计动弹不得的。而岳怀溪虽未受伤,先前也与黑衣人交战,体力和内力自是耗损了不少。
如今的情势是……小小瞥瞥左右,好吧,她是唯一一个毫发无伤,还会武功的人了。不过,凭她的身手,完全就是以卵击石……下跪求饶?……只是一瞬,小小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不知道为什么,下跪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了。只是,现在的她,却不想让人看到她这般狗腿的样子……至少在他面前,不要这样……
她正在犹豫,却被廉钊一把推开。
“小小,带着大小姐离开这里!”廉钊说完,拾起地上的兵器,攻向了那男子。
而此时,刚才负伤退下的温宿也重新迎战。
岳怀溪自然不会落后。场面顿时变成了三对二。
小小皱了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拉起了沈鸢。她正准备跑,沈鸢却站定了步子,一步不动。
“大小姐?”
沈鸢的泪痕未干,但眼神里却透着倔强。她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把刀,冲到了床前,大喊道:“再不住手,我就毁了她!”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看着她。
“你敢!”赵颜一步上前,吼道。
“我为什么不敢……”沈鸢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但语气却是坚定的,“她只是个死人……放他们离开!否则,你们就功亏一篑……”
那神秘男子笑了笑,转头对曦远道:“你看,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女人,真是种奇怪的造物。”
“废话少说,放不放人?”沈鸢道。
小小看傻了,没想到,平日里娇弱美丽的大小姐,也有这般的魄力。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这时,赵颜也拿起了刀子,指着负伤的银枭道:“放开我娘,否则,我杀了他!”
沈鸢的脸上毫无血色,她笑了笑,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赵颜的表情有些扭曲了。
神秘男子叹了口气,道:“沈庄主,你还真是教女无方啊。”
他说完,就见一扇暗门打开,沈沉和陵游走了出来。
“鸢儿!放下刀子!”沈沉看着沈鸢,愠怒道。
沈鸢的身子一颤,但握刀的手却没有松。“爹……女儿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为了这个女子,您就……”
“放肆!爹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放下刀子!”沈沉上前,喝道。
沈鸢咬紧了牙关,沉重的摇头。“爹,女儿不能让您再错下去了……”
她话音未落,却遭人打断。
“沈庄主,您快救救我娘!”赵颜拉着沈沉的袖子,哀求。
沈沉看了看她,道:“颜儿,你放心……有我在,谁也不能伤滟姬一根头发!”
沈鸢的表情里混着悲伤和绝望,泪水决堤,无法克制,“爹……她已经死了啊,滟姬……已经死了啊……”
“不,我会让她活过来!”沈沉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闪闪发亮,“我不会再把她让给任何一个人!她是我沈沉的妻子!”
小小心里暗自唏嘘。曾经,为了一把冰冷的刀,将自己心爱的女子拱手相让。现在,后悔了么?直到那女子死后,才领会到么?……这是爱,还是,执念?
沈沉直直走到了床前,“放开她,鸢儿!”
沈鸢握刀的手渐渐松开。突然,有人纵身上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刀,架上了她的脖子。
“小小?!”看清夺刀的人时,廉钊不禁惊讶。
而除了廉钊之外,同样惊讶的人,还有纤主曦远。
“沈庄主,站着别动!”小小很有气势地喊道。
“你……”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