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似乎松了口气,身子软软的顺着门坐在地下。喘着气的郭震北,手里的弓箭扔在一边,同样坐在地下抖嗦着嘴唇,只知道一个劲的重复着他的感恩。
“谢谢……谢谢……好我滴神呢,吓死我了!”
“爷爷起来……爷爷起来……爷爷不乖……”
nǎi声nǎi气的声音里,郭震北眼前出现了一个大约4岁的小姑娘。大眼睛、剪发头,由于寒冷圆圆的脸上,带着些冰冷的红润。在惊惧里能够看到这样一个天使一样的小姑娘,郭震北紧张的神经,不知为何一下子就放松下来。
过了片刻,大概老头也缓过了劲,他同样忍不住泪水。带着花白胡须的嘴唇同样颤抖着,两只昏花红浊的老眼里,同样涌出泪水。
“唉,我说小伙子……不要哭了,不要哭……唉……”
小姑娘看到两个男人的泪水,大约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回过身跑到沙发上扯来一块手绢。
“爷爷不哭,阿靓饿了……爷爷……爷爷,阿靓要吃一点点东西……嗯,一点点就好……!”
见爷爷拿了手绢,还不擦眼泪。小姑娘不依的用身体蹭着老人瘦弱的,如同一片枯叶似的身体不依的撒娇。谁知小姑娘越是撒娇,老人越是哭的厉害。看着小姑娘那使人怜爱的模样,渐渐平静下来的郭震北心中不忍起来。
咬咬牙解下自己身上背包,从里面掏出来剩下的一小袋面粉。
“大爷,给娃做点东西吃吧!”
“面?真的是面……”
打开塑料袋看到那些面粉的瞬间,老头忍不住热泪盈眶。甚至他脸上的肌肉已经不受控制,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爷爷的反应,使小姑娘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她转着圈,仿佛在跳最美的舞蹈。
“有面吃了……真好呀……阿靓再也不挑食了……!”
不知为何,小姑娘的快乐,却又使屋里的两个男人同时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大概这个鲜嫩的生命,又使他们作为男人,生出了些许勇气与坚强。
“嗯,爷爷这就给阿靓做饭饭,阿靓乖,爷爷做饭!”
老头嘴里低声念叨着,就仿佛那是一道好听的歌谣。郭震北看看眼前还在好奇打量他的小天使,他的心感受到一阵暖意。直到这时,他才顾得上擦干眼泪,打量眼前的居室。
这是县城里常见的,那种在宅基地上盖出的三层楼。过去的农村现在变成了城市,这些底子上盖个小三层出租,就是这一家人的生活来源。
带套间的房子,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充做客厅的房间里,除了简易的布衣柜之外,还有一张小床,估计就是那小天使的铺位。这时老头拿起他的武器——一把绑在擀面杖上的菜刀,正在把一根椅子腿劈开。大概由于年纪大了,他的体力可不怎么样。
“大爷,我来帮你!”
老头没有任何戒心的,依言把菜刀递到他手中,自己坐在一旁的地下。
“是啊,我是和老婆子带着孙女回这里探亲的,就租了这么个房子。原说过住一两个月就回西安,谁知道遇见了这么个事,就给耽搁到这儿了!”
停了一下老头问了一句。
“小伙子那你呢?看你还有点本事,咋现在还在这儿呢?”
第6章 小小谜题
第1季 哭泣的日子 第6章 小小谜题
劈开凳子腿,郭震北归拢着劈好的柴禾,嘴里也叹息了一声。
“唉……我在个地下室里有点粮,现在粮吃完了,没办法才跑出来!大爷,那这楼里的人呢,咋一个都没见?”
“唉——!”
长长的叹息,似乎就算是老头的回答,喘了口气之后,老人才继续说下去。
“那天广播里说只有大中城市才有部队救援,结果所有的人都跑了!楼里的人,趁着县zhèng fǔ撤退的时候,一些男人拿着铁锨和刀,把楼里的怪物杀光了,然后他们全都跑了。
我老伴有病,又没有人帮忙……!”
老头说起来的时候,有着一些忧郁,也有着一些愤慨。
“那些人呀……我只说让他们把我娃带走……我跪着求他们,都没有人帮忙……!”
老头说着,喉头又哽咽起来。两只苍老的眼睛里,再度涌满了泪水。郭震北的喉头同样酸了一下,可他没有接这个话头。在这毁灭xìng的灾难来临的时候,谁还顾得上谁啊。
自己躲在地下室里,错过了这唯一逃脱的机会,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又想到自己和这一老一小困守在这儿,粮食吃完了不也是迟早要完蛋的事情。心中忧郁之下,他也不愿意再多说。
这时老头在几块砖之前架起锅来,用木头碎片燃起一小堆火来。这使屋里有了些温度,小姑娘也抱着腿凑在火边。
小小的但看起来瘦瘦的小手伸手火焰边上,由于寒冷她的小手上已经有了一些严寒留下的痕迹。嫩嫩的皮肤,就像被泡湿了的绵纸那样起着皱。小小的指甲盖上,涂着红红的指甲油。
不知为何看到这里,郭震北心底里刚刚因为拿出面粉,而生出的一点点后悔,这时却完全烟消云散。
一个有着透明玻璃盖的小锅,煮了满满一锅稀稀的,被陕西人称为“拌汤”的面糊。这顿饭用去了所有的面粉,由于里面撒了一些调料。热气与食物的味道,在这所有人都饥肠辘辘的时候,就变得诱人起来了。
趁着老头做饭的时候,郭震北带着弓悄悄的出去了一趟。楼下踢打着门的声音依旧那么响亮,不同的是那些丧尸的叫声已经小了许多。
躺在地下,伸出倒车镜可以看得到楼下的情况。那儿挤着大堆的丧尸,把楼门堵了个结实,看起来一时半会没有散去的可能。三楼的其他屋子里一片的凌乱,无头的尸体与墙上的血迹也已经把人的食yù压制到最低。
最令郭震北丧气的是,这里丝毫没有食物,或者说可以当作武器的任何东西。
一趟使人没有希望的搜查,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开胃菜。不过当他回到屋里,闻到香味的时候,嘴里又不由自主的得充满了口水。但令郭震北奇怪的是,老头一共乘了四碗,这使郭震北有些迷糊。这里难道不是只有三个人吗,那一碗是给谁的?
“爷爷,可不可以给阿靓放一些肉肉……就是昨天吃的……”
说到这些话的时候,原本由于有了食物,而变得高兴的老头微微皱了下眉。甚至不引人注目的,悄悄向郭震北瞟了一眼。这些动作,却使郭震北曾经消失的后悔,又涌上心头。
老头尴尬的冲他笑笑,打开窗户从外面拿进来些东西。
落在郭震北眼里的,是块大约半两重的,黑乎乎的不知道什么肉类。
他咽了口唾沫,虽然从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嘴里夺食这样的事情,他做不出来。可是在自己拿出所有食物之后,老头的藏私却让他心中的后悔加重。
“是啊,这是末世,我该……”
老头把那一小块肉在火堆的余烬上将就烤了一下,然后用刀切得粉碎,放进小姑娘的碗里。
令人奇怪的时候,在切每一刀的时候,老头似乎都花费了巨大的力量。甚至他的表情使人感觉到,切下那些肉的时候,仿佛是在切割自己的身体一样。在给小姑娘放进碗里之后,用勺子搅拌了一下。
小阿靓大概已经饥饿了许久,当老头做完一切的时候,再也听不到她天真的童声,而是埋下小脑袋把一勺勺掺着肉碎的拌汤,飞快的送进嘴里。
“年轻人,快吃吧,一会凉了……”
叹息似的说了一句,老头端起另外一个小碗进了里屋,一些小小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老伴……”
这不禁使得郭震北感觉到一些诡异,甚至怀疑老头是不是在里屋藏了些什么东西。尤其过了这么久,他没有看到老头的“老伴”,这使他的忧心忡忡里多了更多不定的迟疑。
不久之后老头掀开门帘,手里的碗已经不知去向。他的脸上流露出一些不正常的cháo红,但昏花的老眼这时却明亮了许多。
“小伙子,你能进来一下吗?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郭震北看着老头奇怪的反应,放下碗带着些戒备慢慢进入到里屋。
里屋的窗户shè进来一些光芒,大约原本的床架早已经成了燃料,放在地下的床垫上一个老太太被严严的裹在被子里。
她脸上的颜sè灰败的,就仿佛已经离开了人间一样。唯独她睁开的眼睛,带着某种审视定定的看着郭震北。看到这样的情景,郭震北不禁又有些害怕,心里一阵发毛。
“我的妈呀,不是这老太太也快成丧尸了,难不成这老头子要拿我喂她?”
一想到这样的前景,两条发软的腿,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他的身体。但他没有注意到,这时老头的目光却更加奇怪起来。
“你就是那个会功夫的娃啊!”
虽然老太太说话的声音,就仿佛微弱的呻吟一样。但郭震立即就放下了心,无论如何这句话最少证明,她依然还是人类。只是在老太太近乎严厉的审视下,郭震北不禁有些瑟缩。
郭震北点了下头,他不知道会shè箭,算不算是会功夫,嘴里只是含混的应了一句。
“差不多,将就!”
老太太的眼睛似乎疲惫了,她闭上眼睛歇了一会,再睁开时却看向一旁的老头。
“听你说过,再见过人,我看是个正派小伙子!你的办法也许能行!”
老头看着床上的老太太,又点了点头,红着眼圈却不说话。老太太闭上眼睛,咬了咬牙嘟哝了一句。
“给他看吧!”
第7章 舍肉饲鹰
第1季 哭泣的日子 第7章 舍肉饲鹰
当老头颤抖的手翻开老太太盖着被子时,一股血腥的味道扑鼻而出。在被子的遮盖下,那是怎样的一双腿啊。
老太太的双腿已经完全失去,伤口处被白sè的纱布裹得严严实实,上面透出一些乌黑的血痂。发愣似的郭震北看着伤口处的血迹,他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恰在这时,传来了那个小天使阿靓的声音。
“爷爷,我吃完了!”
听着门外阿靓清脆的声音响起,老头表情慌张的替老太太盖上被子,把伤口完全遮掩起来。然后才用袖子擦了一下自己的双眼,朝郭震北点点头,放大声音故做轻松的向孙女说话。
“阿靓,真是乖孩子,爷爷那一碗也给你吃!”
老头佯装出来的欢乐声音,却因为嗓子的颤抖着,就像是一段忧伤的二胡那样使人心中为之恻然。
“爷爷也吃,阿靓乖,只吃一点点肉肉,这样长大了就苗条了,那一碗还是爷爷吃吧!”
孩子纯真的谎言,不但使老头的泪水立即就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也使郭震北的喉头更加酸楚,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的堵起来,几乎使他不能再呼吸下去。
老人家似乎是怕小阿靓进来,他朝郭震北点点头,挪动脚步离开里屋。
在看着这一切,再听到小姑娘说的“肉肉”,郭震北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似乎他已经看得到,在绝境中老头子割取了妻子腿上的肉,为孩子加工成“肉肉”。而他的妻子,咬着被头强忍着极度的痛苦,只为了自己亲爱的孙女可以在这残酷的末rì里,能够保存住她可爱的生命。
他的腿一软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下,泪水狂涌而出。一直憋在喉头的呜咽,再也没有办法能够停止的住。痛快的哭泣,使他宣泄出强烈的感情。
在这个人世间,还有如此大爱吗?
“小伙子,你不要哭,你快不要哭了,我还有事托你呢!”
床上老太太看到郭震北的模样,不禁有些着急。甚至动了动,想要坐起身子。
“你说,你说,我在这儿听着呢!”
隐隐中,郭震北已经明白了一切,甚至他也猜到了老太太要托他做什么事情。
“娃呀,你没猜错……不管咋样,我都不能让老头子和孙女饿死呀……”
说着的时候,老太太脸上闪动着某种使郭震北不得不崇敬的光辉。可是这也使他恨起了老头子,甚至他心中涌起了某种冲动。大约老太太老于世故的眼睛,已经看明白了他所有的想法。
她摇了摇头,否定了郭震北的猜测。
“不是,是我逼老头子这样做的!我身体有病,拖累了他们爷孙俩。老头子不愿意把我扔下……不管咋样……”
说到这儿,老太太的喉头哽咽了一下,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唾沫,才可以接着说下去。
“不管咋样,我都要让小阿靓活下去,那可是我的心头肉啊!我的小宝贝,将来还要让她好好的飞呢……可惜……我看不到了……”
老太太说着哆嗦着嘴唇,眼睛止不住顺着眼角,一直流淌进她花白的头发里。
随着老太太的叙述,郭震北知道了所有的事情。这里他的心头已经开始痛恨,痛恨自己刚刚的猜忌。相比之下,那是一种多么愚蠢而又渺小的心境。
两位老人家,为了那个可爱的孩子,付出了他们可以付出的一切。唯一的祈求,就是可以使她好好的活下去。老太太的请求,也正如同郭震北预料的一样。
“娃呀,把阿靓带上一起跑吧,我求求你……就让她给你当女儿吧……”
正在说话间,楼下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那是薄铁板倒下的声音。紧接着外屋传来老头拉开木门的声音,大约他出去察看了。不一会他冲进里屋,满脸都是惊惶的表情。
“赶紧,那些怪物上楼了,我的天老爷啊……!”
在这最后时刻即将来临的时刻,躺在床上的老太太高声叫着孙女远离危险。
“阿靓……阿靓,到nǎinǎi这儿来……”
郭震北知道,在她要当医生的丈夫,用手术刀截肢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再见过孙女。**上的疼痛、末世的恐惧以及隔着门帘的思念,怎么能不惊心动魄!
随着老太太的叫声,一阵带着快乐的充满了思念的,“腾腾腾”的脚步里,小姑娘出现在里屋。
这时她身上已经穿上厚厚的棉袄,头顶上戴着一顶红sè的毛线帽,甚至脸上也捂着个大口罩。来到nǎinǎi的身边,小身体扑在nǎinǎi的身上,小姑娘发出nǎi声nǎi气的哭声,嘴里毫不做作的思念和不懂事的抱怨。
“nǎinǎi,我可想你了。爷爷说你得病了,他还不让我见你,臭爷爷……臭爷爷……nǎinǎi,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爷爷说要让这个叔叔带我走呢!”
聪慧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小小的胳膊紧紧的搂着自己nǎinǎi的脖子。小脸贴在nǎinǎi的脸上,带着最趋势的思念。
“阿靓乖,阿靓不哭!nǎinǎi让这个叔叔带我娃出去玩呢,回头就把你送回来!”
枯瘦的手抚摸着小阿靓乌黑的长发,看得出来nǎinǎi对孙女的痛爱,也看得出来这种爱早已经超越了她自己的生命。抱着痛哭的祖孙二人,使郭震北感觉自己再也无法看下去。他再也无法忍受那些可恶的丧尸,来破坏这人世间最真挚的关爱。
一股杀戮的yù望,充斥了他的心间。
这时楼道里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声,杂沓的脚步声也已经清晰可闻。这些不再是使郭震北害怕的会哭泣的危险,也不是会使他恐惧的恶梦。
“我。cāo。你们这些怪物的先人,老子杀光你们这些杂碎!”
咬着牙的郭震北嘴里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吼,瞪着已经红了眼睛,转身出了外屋一把抓起自己的弓箭。这时他的心中已经没有了什么恐惧,也不再害怕什么死亡。青年的热血在血管里沸腾起来,唯一不想的就是放任惨剧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