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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节：第二十二章 金玉共败絮（9）
〃本少今日总算知道何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原来就是说二公子您啊。〃兰七大为惊叹地看着明二，摆出一脸的敬仰之色。
明二看着那只黑乎乎的山鸡，也只能无奈地叹一声：〃在这岛上，在下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我所不知、所不能之事。〃想他自小天赋奇才，无论什么都一学即会，上知天文地理，下晓琴棋书画，武功就更不用说了，放眼武林，屈指可数，可此刻却连一只山鸡都不会烤，想想便要叹气。
〃二公子，你以前吃的鸡都是怎么吃到的？〃兰七再问。
明二想了想，最后苦笑道：〃盘子里。〃
二公子便是活鸡都少见，常见的是摆在桌上盛在盘里香味四溢的鸡。其实说来，他活了二十多年，哪曾自己动手做过饭？就连明家的厨房门开向哪边他也未必知道。自小除武功之外学的是琴棋书画，连机关兵书都曾读过，可就是没学过烧水做饭，也没人教过讲过，他更从没想过要学。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公子哪里能想到那些。
〃谪仙明二公子呀谪仙明二公子……〃兰七看看火上那只没拔毛、没掏内脏、没有清洗、黑作一团的烤鸡，又看看被烧去一截袖子的明二，最后一脸惊奇地打量着他，〃你真是武林中那个凡是老头老太太提起就恨不得是自家儿子、小子少年们提起就一脸向往的明家二公子明华严吗？〃
明二苦笑一声：〃七少。〃
兰七一手抓着自己那金黄冒汁的烤鸡，一手指着那只黑乎乎辨不出模样的烤鸡，道：〃本少真想将这只鸡广传江湖，让人人皆知这乃明二公子烤的，想看看那些人是如何笑断肠子的。〃
〃唉，明明七少也是这样烤的。〃明二还是不明所以。
兰七闻言掩面道：〃本少耻于认识你。〃然后又似想到了什么，放下手，〃说来，本少倒想起了，上次去英山，一路上也野宿了几日，偏偏宁朗、宇文洛那两个笨小子总是茶水饭食送到你手中，否则呀……〃兰七摇头，为没能早日看到明二公子如此无能的一面甚感惋惜。
那一天，明二午膳依然只吃野果，当然，他也没妄想着兰七会分他一只鸡腿或是教他如何烤鸡。
下午，兰七熄了火存了火种，然后便将明二赶去捡柴，理由是他已经捡过一次了。
明二公子没有推脱，想着捡柴时顺便再猎只山鸡，晚上那一顿一定要时时盯着兰七，看看他到底是如何烤出那只金黄山鸡的，旷世绝学都能轻而易举地学会，他就不信自己学不会烤一只山鸡。
当然，兰七少也没有忘记交代二公子一声，捡柴要捡干了的，可千万别顺手折些青枝回来。
等明二去捡柴了，兰七便进了山洞打算休息一下，一进洞就见着了明二弄好的那张石床，看了一眼，唇边又勾起了那种意味不明的浅笑。他也不休息了，将山洞旁的那些藤蔓都扯了下来，然后坐在明二那张干干净净的石床上编起藤来。
等明二捡了柴猎了山鸡回来，便见山洞里挂好了一张藤蔓编织的吊床。
兰七正盘膝坐在他做成的石床上，闭着眼睛。
山洞的地上并排放着两个小木桶，一只是空的，一只盛满水，水上浮着或青或黄或红的野果，桶沿上还搁着一把洗净的青草模样的东西。
明二倒水洗了洗手，然后看看兰七，未有动静，似不知他归来，当然，这只是表面。
石床很大，而且还是自己做成的，所以明二也没客气，就在另一头坐下，打坐休憩。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日影渐渐倾斜。洞中的两人盘膝并坐石床之上，闭着眼，似在养神，又似睡着了，神情恬淡，洞里一片宁静。
这份恬淡，这份宁静，对于两人来说实是稀奇，却又似乎亘古以来便是如此。
当黄昏来临之时，兰七终于睁眸，明二也在同一时刻睁眼，两人侧首相视一眼，有片刻的怔愣，似不知身在何方，惘然间皆是微微一笑，不知是因为一番打坐因而心神宁静，还是由于洞口射入的那抹淡红的夕阳。两人这一笑，就是一个简单的微笑。
走出洞外，树荫里搁着两只山鸡、一堆干柴。
第156节：第二十二章 金玉共败絮（10）
兰七看看那两只山鸡又转首看看明二，似笑非笑的。
而明二脸上只是挂着淡雅的笑。
兰七从洞中提了那只没装水的桶，然后毫不客气又提了明二所猎的山鸡一只，往水坑那边走去。
既然彼此都无法得逞，那暂时和睦相处也不错，更何况二公子都先伸出了手，他当然就更无所谓了。
明二提起剩下的那只山鸡跟在兰七身后。
到了水坑边，兰七先用桶装了水，然后交给明二，吩咐一声：〃把水烧开了。〃
于是明家的火云掌再次发挥作用。
桶里的水翻着泡时，兰七提了两只山鸡和水桶走到离水坑较远的地方，只见他将那滚烫的水淋在山鸡上，然后空桶一甩便到了明二眼前，明二手一伸接住了。
〃打水过来。〃兰七吩咐一声，便开始拔毛，干脆利落手法娴熟，再后来便是开膛破肚，同样是干脆利落手法娴熟。
明二将装满清水的桶递过去，兰七接了，清洗了血淋淋的两只山鸡，又反复洗净了手，然后将桶再次甩给明二，明二又打了满满一桶清水。
两人一人提水，一人提鸡，往回走去，落日下两人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山洞前，明二架了柴堆生了火，兰七则将山鸡吊好了，然后又从洞里取了那把似是青草的东西。明二看着，兰七也不说，只是将青草在手中捻碎了，等那山鸡烤得开始嗞嗞作响时，便均匀地撒在山鸡上，撒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全部撒完。
那晚，明二公子终于吃到了久违的美食。那山鸡不但香脆可口，而且咸淡适宜，然后便明白兰七撒的那一把东西有什么用了。
那一刻，明二公子是真的对兰七少心生叹服，心中的疑问也更深了。
黑幕垂下，淡月初升，繁星闪烁，一日又过去了。
山鸡吃完后，明二又将洞里装着水和野果的木桶提了出来。
〃唉，这些果子比起银珠果来实在是差远了。〃兰七一边吃一边感叹着。
〃七少想吃可以自己去摘。〃明二公子仪态优雅地吃着野果。
兰七碧眸睨他一眼，道：〃原来二公子这般小气，还在记恨着那条蛇。〃
明二看了看手腕上那两点伤痕，想起那刻的感觉，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兰七看他那模样，碧眸一转，弯唇一笑，便起身往树林飞去。
不一会儿，便见他回来了，左手握着两枚银珠果，右手却提着一条三尺来长全身银色的蛇。那蛇竟然还是活着，不断地扭曲挣扎，奈何被捏住了七寸无法逃脱。
明二一见那蛇，眉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这银蛇不吃银珠果却最爱闻其香，所以有银珠果之处必盘有此蛇，可惜二公子竟然不知。〃兰七摇头惋叹着在明二对面坐下，完全将自己的算计撇开了。
他笑吟吟地看着明二，然后将银珠果随手放下，换左手捏蛇右手指尖往蛇身一划，内劲到处，皮破肉开，指尖一勾，便取出了蛇胆，往口中一塞，咕嘟一声便整个吞了下去，看得明二公子眼睛都直了。
〃你……就这样吃？〃明二公子落魄至今吃得最差的伙食便是野果了，连块生肉都没吃过，更别提这恶心的蛇胆了。
〃蛇胆乃蛇最宝贵的东西，当然不可浪费。〃兰七一边褪着蛇皮一边道。
〃蛇胆是良药这我知道，可是生吃……〃也太恶心了！明二面上力持镇定，胸口却觉翻涌。
兰七瞟他一眼，唇角衔着一抹笑，没说话，手上动作不停，片刻间便将蛇皮褪尽蛇头扭断，然后手一甩，落在了火堆里，手中只余白生生的蛇肉。他将蛇肉往火上一架，道：〃蛇肉可是人间美味，不过本少觉得二公子是不会想吃的了。〃说着看向明二，果然见他眼角跳动，目光坚决不落在蛇肉上，顿时心中一动，缓缓道，〃听闻银珠果之所以香甜至极，乃是因为这银蛇每日以舌舔果，以唾液滋养所致。〃
明二一听此言，明知是兰七故意的，可又抑制不住自己的行动，从桶里倒了些水反复搓洗着手，因为那天他的手碰到了那什么被蛇液滋养的银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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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节：第二十二章 金玉共败絮（11）
〃哈哈哈……〃兰七一看明二动作便不由得大笑起来，笑得极愉悦，毕竟这样处处受他所制的明二公子太难得了。谁能想到从容潇洒的明二公子竟会有这么多的毛病？哈哈，所以他一定要好好珍惜每一个机会，否则他不会原谅自己的。兰七捡起银珠果向着明二掂掂，问道：〃二公子可要吃一个？〃
〃七少吃就是。〃明二看也不看一眼。
〃那本少就不客气了。〃兰七随便倒了点水冲冲，便往嘴边送，一口就是一个，顿时一股甘甜在口中散开，一股清流直往肚里流去，霎时只觉得全身都轻松了清爽了，〃好吃！比琅挂贸匝剑 ㄊＯ碌囊桓鲆餐诶镆凰停碳浔愠缘酶筛删痪弧３园樟斯樱强咀诺纳呷庥址⒊隽讼阄丁＠计叩亩橇康拐媸谴螅粘粤艘恢簧郊τ殖粤诵矶嘁肮丝倘∠律呷猓挚济雷套痰爻云鹄矗谷幻挥芯醯枚亲诱汀�
明二此刻什么都不想吃，想到吃便一阵恶心，看着兰七那副吃相，道：〃七少的食量倒是不小。〃
〃有得吃时当然要尽量吃。〃兰七随口回一句。
明二闻言眉一跳，心中的疑团又一次浮起，却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兰七。
兰七撕着手中的蛇肉，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碧眸盯着明二，恶意地道：〃蛇胆蛇肉算得了什么，发臭了的死老鼠本少都吃过。〃
果然，明二一听便脸色一变，一副极欲呕吐的模样。
兰七看着，心里痛快。
明二深吸口气，夜风沁凉，胸口舒服了些：〃七少怎么会吃那些东西？〃武林六大世家不但以武冠绝江湖，同样也都是大富之家，不应有吃死老鼠之理。
兰七一笑，道：〃骗你的。〃
明二也温文一笑，道：〃七少言真言假，在下还能辨别。〃
兰七闻言挑眉看着明二，明二一脸温雅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他们是知己。
假仙！兰七心中暗道，可却也无法反驳，这世上，他们或许是最了解彼此的人。移开目光，望向火堆，火光在夜风里摇曳，脑中有一刹的空白。然后，那些久远的往昔忽然一下子都涌现出来，在眼前飞快地闪过，抓不住，也不想再抓。
明二看着兰七，只见他目光怔怔的，仿似沉入了某段回忆中，整个人如同石像般纹丝不动，只有橘红的火光在那双碧眸中跳跃摇摆。
〃这世间，除了人肉外，能吃的、不能吃的我都吃过了。〃
那一句，喃喃如梦中不慎泄出的呓语，轻飘飘地随风而逝，可明二听见了。
明二没有说话，他只是从袖中掏出紫竹笛，然后清悠的笛音在夜风中轻轻响起。
笛音清而平缓，仿佛是夕阳下的山间溪流，没有激流，没有咆哮，没有澎湃的万千气势，远离尘嚣，独自静静地流淌着，流过了春夏秋冬，流过了岁月年华，沧海桑田，百世已过，它依然只是静静地流淌着，亘古如此。
笛音又在平静中收起，兰七依然望着火堆，仿佛只是人在而魂已遥遥飞远，半晌后才听得他道：〃本少不懂音律，不过这曲子听着倒能令人心情平静。〃
明二看一眼兰七，没有说话。
〃笛音可以如此平静悠闲，人生却哪又能如此。〃兰七眼中升起怅然之色。
明二抚着手中紫竹笛，道：〃七少年少英华，怎有如此沧桑之言？〃
〃沧桑？本少所经历的……〃兰七微微顿了顿，似不知如何措辞，眼中那种惘然之色更浓，仿如迷途的孤魂，〃……是穷你一生也无法经历的。〃兰七缓缓地轻轻地叹息。
明二握笛的手微微一紧，重又抬眸看去，摇曳的火光里，兰七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脆弱，仿佛只要轻轻一碰便可摧毁。笛，悄悄转了一个方向，剑，随时可出鞘……
〃二公子吹曲是想安慰本少吗？〃兰七转首看向明二。
〃只是想七少能舒心一点。〃明二温柔一笑，握笛的手放松。
〃荒岛冷夜，孤月星辰，篝火笛音，又有二公子这等人物，若是个女子在此，该心动情倾了吧？〃兰七眯起碧眸，笑得狡猾又讥诮，〃又或是心伤神悲之时，可一击而杀？〃
第158节：第二十二章 金玉共败絮（12）
〃在下什么也没做，偏七少多疑。〃明二公子笑得一派温雅诚恳。
〃二公子，〃兰七笑比蜜甜，蜜里藏刀，〃本少是那么蠢的人吗？〃
明二摇摇头不与他争论，似有些无可奈何的模样。
〃你知本少，如本少知你。〃兰七下巴一扬，碧眸睨着他，〃所以你动什么心思瞒不了本少。〃
明二看着他，笑容淡雅：〃七少的心思在下也略知一二，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不是吗？七少的往事确令明二心生不忍，真恨不得代而受之。〃
〃唉，二公子，本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兰七碧眸深深地看着明二，可真是万般柔情。
〃荣幸之至。〃明二同样的情真意切。
这一刻，若宇文洛在此，估计会哆嗦着说一句：〃这两人可真是什么都可当做利器。〃
若换作洺空在此，估计他会叹息一句：〃这两个孩子若能做朋友，天下从此太平。〃
兰七瞅见明二手中的紫竹笛，撇嘴道：〃琴棋书画那些雅事本少是不懂，但怎么说也听过离三绝的琴音，她的琴艺冠绝当代。二公子的笛声倒也不逊色，只是在本少看来，二公子远不如离三绝。〃
〃在下雕虫小技岂能与离三姑娘相比。〃明二淡然一笑毫不在意。
〃倒不是技艺的差别。〃
〃哦？〃明二目光低垂，把玩着手中竹笛，似好奇似随意地问道，〃差别之处在哪里？〃
〃差别之处在于……心。〃兰七淡淡吐一句。
明二把玩着竹笛的手一顿。
〃曲有悲有喜，离三弹来，那喜的，有她的欢乐愉悦，那悲的，有她的苦痛忧愁，她以她的血、肉、心、情来弹，自是动人，自是醉人。而二公子……〃兰七看着明二，缓慢而清晰地道出，〃二公子的笛音只是一曲笛音，里面什么也没有！〃
明二抬眸，空濛的眸子那一刹清亮慑人，杀气……浮现。
〃二公子的笛音就如二公子的人一样，外面完美无缺，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冰山、荒漠也胜二公子，至少那里还有冰与沙，而二公子……世间一切都不入你心。〃兰七碧眸明亮，清晰地倒映着明二，〃武林至尊的'兰因璧月' 也不过是二公子随兴所致想要把玩一下的东西吧。〃
明二眸中的杀气隐去，然后慢慢绽开笑容。
那一笑，不是温雅如玉，不是出尘如仙，不是优雅从容，不是潇洒淡然。
那不是谪仙明二公子的笑。
那一笑，摧百花万木凋零，毁人心鬼魄成灰，世间再没有东西比这一笑更无情、更冰冷、更空荡。
那是明华严的笑。
〃原来七少真的是我的知己。〃
那声音如清泉流动般动听，容颜如谪仙般俊逸，却能令人入耳心寒、入目魂颤。只不过面对这一切的是兰七，所以他妖异如昔，魅惑如昔，他摇扇轻笑道：〃彼此彼此。〃
两人目光相迎，彼此笑容满面。
目光皆射入对方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