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箬溪听小尼姑这么说,总算想起昨夜慧谨也是这么说的,这是不是表明净莲寺没有什么武林高手,有的只是精妙的机关?可机关是死的,人是活的,要是有人破了机关,闯进藏经阁怎么办?总不能真得靠泥塑菩萨的所谓法力吧。
“师叔,弟子要去二楼打扫,您要上去吗?”小尼姑走过来,有礼地问道。
“好啊!”宋箬溪笑盈盈地跟着六人上了二楼。
二楼的陈设和一楼一样,高大的檀木书架上摆满经卷经册。宋箬溪在二楼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爬上三楼,一股佛香扑面而来。
三楼的正中摆放着檀木莲花台,台上摆着琉璃七层宝塔,塔中供奉着佛骨舍利,莲花台的四周是十几块一人高的檀木板。房梁上悬挂着数个绣着“卍”字的香包,香味就是从香包散发出来的。
宋箬溪围着莲台转了两圈,没发现什么,就去看那些檀木板,板上雕刻的是梵文,慧谨正在教她梵文,看板子上有认识的字,一时兴起,就一块一块找了起来,找着找着,忽然就全身无力,双腿发软,瘫倒在地,在晕厥过去的那一刹那,脑子冒出“果然有机关”五个大字!
宋箬溪睁开双眼,没有意外,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屋顶,果然已身处禅房内。慧谨背对着她,坐在床头,轻声地念着佛经。香炉内轻烟袅袅,佛香淡淡,阳光从窗子里照射进来,给人一种宁静温暖的感觉。
“师父。”宋箬溪半眯着眼,轻声喊道。
“醒了。”慧谨转身,微微笑,“起来吃药吧!”
宋箬溪乖乖起来,边喝药边偷偷地观察慧谨,把药喝完了,走到她面前,“师父,您不是说藏经阁没宝贝,那为什么还要在藏经阁里设机关呢?”
慧谨抬眼看着她,口颂佛号,正颜道:“我佛大开方便之门,普度众生,皈依之人随时可入。只是从山门进来是正道,翻墙进来是邪路。在寺中设下机关,不是要伤人,而是希望他们能迷途知返,回头是岸。”
“师父,您是说除了藏经阁,其他地方也有机关,那这间房里有没有机关呢?”宋箬溪环顾四周,好奇地问道。
“佛法无处不在,此处亦有机关。”慧谨伸手转动窗棂上一朵木雕莲花,在放衣架的墙角出现一个洞,“你以后不要到处乱闯,会误触机关的,天寒地冻的,在地上躺风邪入侵,会生病的。”
“知道了。”宋箬溪跑到洞口,探头往里看,下面是一级一级的阶梯,“师父,这地道通向哪里?”
“向左通向清音阁,向右通向院后的松林。”慧谨转动机关,地砖遮盖住洞口,恢复原状,不露丝毫痕迹。
清音阁离此大约三百多米,松林近在咫尺,要是被人围在禅房里出不去,从地道逃到这两个地方,一定很快就会被抓住,这条地道根本就是个摆设,一点用处都没有。
宋箬溪嫌弃地撇撇嘴,走回慧谨身边,“师父,除了地道,这房间里还有什么机关?”
慧谨拨弄着手中的念珠,“我佛慈悲,世人无故兴祸端,不必与之起争执,忍让之、避开之,自会风平浪静。”
宋箬溪轻嗤一声,刚要再说点什么,响起了敲门声,接着就听到静叶道:“师父,弟子来了。”
“进来。”慧谨道。
静叶推门进来,双手合十向慧谨和宋箬溪行礼,“师父,师弟。”
“师兄。”宋箬溪还礼。
“静尘随你师兄去吧。”慧谨道。
“哦。”宋箬溪答应着,跟在静叶身后出了门。
走过廊桥,穿过椿树林,从清音阁右侧走过,穿过珙桐亭,绕到凝思岩后面,沿着墙边向前走,踩得积雪咯叽作响,宋箬溪越走越狐疑,“师兄,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一个地方。”静叶头也不回地答道。
宋箬溪忍不住翻白眼,这叫什么话,当然是去一个地方,难不成大冷的天,没事在外面转一圈又回禅房,“师兄,是什么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
用得着这么神秘吗?宋箬溪呶呶嘴,算了,看样子是问不出来,那就不问了,总不会把她拐去卖掉。
两人一前一后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一个扣着大铜锁的大门外。宋箬溪惊恐地瞪大双眼,敢情不是要把她拐去卖掉,而是要把她关起来,冲上前一把抱住静叶的腰,“师兄,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乱跑了,我会乖乖呆在禅房念经打坐,不要把我关起来。师兄,你帮我向师父求情好不好?师兄,我知道错了啦!师兄,我不要进去。师兄!”
静叶愣了一下,低头看着宋箬溪,胖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师弟,师父不是要把你关起来,是要让你去见一个人,让她教你闺阁礼仪。”
“真的?”宋箬溪怀疑地皱眉,看着紧闭的木门,这里面会有人住吗?
“出家人不打妄语。”
“师兄,你要骗我的话,我就一头撞死。”宋箬溪不放心,出言威胁。
静叶敛去笑意,正颜道:“师弟,修行之人万不可自寻短见,那会堕入鬼道,永世不得超生。”
宋箬溪眯起眼,“所以师兄你不要骗我,要不然,就是你害我不得不自杀,堕入鬼道的。”
“师弟,出家人不打妄语,师兄是不会骗你的。”静叶从衣袖里拿出铜钥匙。
宋箬溪还不怎么相信静叶的话,紧箍着她的腰不松手。看着象狗皮膏药似的宋箬溪,静叶哭笑不得,只好拖着她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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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学习
推开门,宋箬溪看到一株柏树横卧在院中,枝叶茂盛,在粗大的树干和翠绿的枝叶上落满积雪,透过枝叶,可以看到灰色的房檐。
“师弟,我们往这边走。”静叶向树冠的地方走了几步,从树下的空隙钻了过去。
被柏树隔断的院落狭小,三间房舍,一明两暗,房里有木鱼声传来,在院子的右边是一口井,左边是葡萄架,叶子已凋落,只有褐色的枝条盘在竹子搭成的架子上。
“阿弥陀佛!”静叶口颂佛号。
木鱼声停顿了片刻,门从里面打开,房里走出一个身穿布衣,用荆钗挽着头发的中年妇人,双手合十,“主持,您来了!”
静叶微微颔首,向屋内走去,宋箬溪步步紧随。
素净的禅房,正中的佛龛上摆放着一尊白玉观音像,檀香一缕,袅袅自香炉中冒出,在观音像下面的蒲团上跪着一个身穿黑衣,满头白发的女子。她在诵经,一下一下地敲着木鱼。
经文念完,女子放下手中的木槌,站起来转过身。宋箬溪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眸中露出惊艳的神色,童颜鹤发,让人诧异,由此可以推想到,此女必有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
来到这个时空,宋箬溪见到的最美的人是陈宜薇,可这女子比陈宜薇更美。凭心而论,五官相貌,两人不相上下,但加上周身的气度,陈宜薇就弱上三分。
在宋箬溪打量女子的同时,女子也在打量宋箬溪,年岁虽幼,身形娇小,还穿着灰色的宽大僧袍,可容颜秀丽,一双墨瞳更象泉水般的清澈,长大后,定是个绝色的美人儿。
“师弟,这位是安隅居士。”
宋箬溪微微垂下眼睑,“安隅居士你好。”
“静尘师父你好。”安隅双手合十还礼。
“贫尼就不在此打扰了。”静叶低头看着宋箬溪,“师弟,申时未,师兄会来接你。”
“好。”宋箬溪点点头。
静叶向安隅颔首为礼,转身离去。
“我们到后面去!”安隅转身绕过佛龛,走进内室。
宋箬溪跟了进去,内室很宽阔,高高低低的花梨木架子上摆放着各种乐器书籍茶具棋盘算盘,在靠月洞窗的昼床上摆着小绣架,架上还有绣了一半的绣品。
“金、石、丝、竹、匏、土、革、木,统称八音,这些我都略有涉猎,而我最擅长的是磬、琴和埙。”安隅看着宋箬溪,“你选几样,我教你。”
宋箬溪看着那堆乐器,轻吸了口气,选几样?她能学会一样就不错了。
学什么好呢?
宋箬溪眸光流转,想了想,琴棋书画,琴是四大才能之首,那就学琴好了。
“我学……”宋箬溪瞄到了一枝洁白细腻、莹润无瑕的玉笛,立刻改了主意,“安隅居士,我要学吹笛子。”
安隅微微颔首,走到书架前,从里面抽出一本书,“这是《笛谱》,你拿去看看。”
宋箬溪走过去接书。
安隅眉梢微动,“行走之时,裙摆摇动,不可过大。”
宋箬溪微怔,停步低头看微微晃动的裙摆,这样还叫过大?那要怎么走?
安隅放下书,示范地走了一圈。若是不盯着细看,几乎看不出裙摆在晃动。宋箬溪惊讶地微张着嘴,她是怎么办到的?
“你走一圈。”安隅站回原处。
宋箬溪低着头,小心翼翼,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前蹭,力求裙摆晃动的小点。
“这样走可不行。”安隅抿唇浅笑,提高裙子,“你要看清楚,我是怎么走的。”
本来提起裙子,会让人感觉有点狼狈,但是安隅却没有,依旧显得非常的优雅从容。她的步子迈得并不小,走得速度也不慢。走了一圈,安隅停下来,放下裙子,轻轻地抚了抚,柔声问道:“你可看清楚了?”
宋箬溪干笑道:“看清楚了。”
“那就走走吧!”安隅含笑道。
宋箬溪听话地在房子里转圈圈,安隅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学走路。
“这样行了吗?”走了一会,自觉已走得不错的宋箬溪停下来问道。
“不行,继续走,直到我说可以,才能停。”安隅本以为教宋箬溪闺阁礼仪不会太麻烦,只要稍稍指点就行了,重点是教她的才艺,可没想到宋箬溪连走路都成问题。
宋箬溪看了看安隅,打起精神继续走,走了半个时辰,双腿走得发软,“安隅居士,我好累,可不可以歇歇再走?”
“蚕娘,搬张竹椅进来。”安隅吩咐道。
那个叫蚕娘的中年妇人很快拿进来一张竹椅。
“你坐着歇歇,一会再走。”安隅想看看宋箬溪的坐姿如何。
宋箬溪长吁口气,往竹椅上一坐,椅子发出叽咔叽咔的声音。她到没觉得没什么不妥,安隅轻轻摇头,“入坐下时要轻要稳,不可发出异响。”
路不会走,椅不会坐,再想起《闺律》那些条条框框,宋箬溪顿时觉得生活无望,一片黑暗,全身无力,进而怀疑,她的前世,有可能前几世都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所以这辈子才会落到如斯境地,欲哭无泪地哀号:“我还是剃光头发算了,这个我学不会,我不要学了!我不要学了!好累,累死我了!”
安隅没想到宋箬溪会耍无赖,微愕,哑然失笑,这孩子虽然聪慧,可到底还是年幼,学这些自然会生厌,“那我们就先吃午斋,休息一会再练好了。”
“我现在吃龙肉都没味道。”宋箬溪沮丧地撇嘴。
“蚕娘的手艺很好。”安隅没有骗宋箬溪,虽然是简简单单几道素菜,但是味道极好,就象电视剧里演得那样,好吃的让宋箬溪差点连舌头都给吞进去。
厨艺同样是女子必修课之一,在出嫁后的第三天,要依照习俗下厨房做菜。就算富贵人家有下人伺候,偶尔下厨为夫君洗手做羹汤,这也是一种情趣。
总结了一下,宋箬溪发现她要学的东西不少,坐立行走、琴棋书画、烹饪女红、梳妆打扮、鉴赏、品茶……
林林总总数十样,宋箬溪学得辛苦,想起苦熬数年,才熬到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可没想到又要重新回炉,直叹苍天无眼。不过毕竟不是真正九岁的孩子,也清楚这些不学不行,自怨自艾了几天后,就认真地向安隅学这些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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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明天开始下午两点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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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家事
“居士,我有个问题,可不可以问你?”宋箬溪试探地问道。
炉上的水已沸,安隅提壶泡茶,“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居士,你为什么愿意教我闺阁礼仪?难道你不怕想起以前的事吗?”闺阁礼仪是世俗之事,一个偏安一隅,明显不想过问世事的人,却愿意再次涉及其中,必有原因。宋箬溪心存疑虑多日,今天问了出来。
安隅淡然浅笑,道:“能扰乱心怀的,不是来自外界,是源于内心。只要放开心胸,就能释然,就不会受到各种干扰,也就不会感到烦恼。”
宋箬溪偏头想了想,道:“记忆是痛苦的根源,过去的一切都会随着时光流逝渐渐淡忘。”
安隅笑笑,把茶杯放在宋箬溪面前,道:“这是今年的秋茶,你品品,看味道如何?”
见安隅岔开话题,宋箬溪了然一笑,刚才那番话只怕不是她的真实想法,是静叶,又或者是慧谨劝解她的话,希望她能直面往事,真正放下,可这是剂重药,但愿不会适得其反。
宋箬溪端起茶杯,垂睑细看汤色,浅浅碧绿,映着白瓷,赏心悦目,浅啜一口,嘴中回味,甘美清醇,质纯琼璞,颔首道:“好喝。”
“取得梅上雪。”安隅出上联。
宋箬溪略一沉吟,对出下联:“泡出茶中香。”
安隅浅笑,“不错,还算工整。”
这几天,宋箬溪背《声律》背得头都大了,听到安隅的表扬,方松了口气。
宋箬溪忙着学习,简儿也被静玄拘在房里抄写经文,两人没有机会去后山煮东西,小溪里的鱼儿逃过一劫。
冬至过后,接连下了数场大雪,天气愈发的寒冷,滴水成冰。再虔诚的信徒也不会选在这样的天气来庵中礼佛,上山的路不见人迹。
“师父,这药里,您不会真得加了黄莲吧?好苦!”天气太冷,宋箬溪再一次受寒病倒,坐在床上,裹着厚厚的棉被,涕泪横流,喝完药,小脸苦得皱成一团,哑着嗓子问道。
“柴胡桂枝汤里没有黄莲。”慧谨抬眼看了看她,“喝了药,就躺下睡觉,不可再受寒。”
宋箬溪头晕眼眩地钻进被子,抱着暖暖的汤婆子,睡得晕晕沉沉。
“呜呜呜!”
“好了,你不要哭了,会吵醒姑娘的。”
“姑娘……呜呜呜,姑娘受苦了……”
宋箬溪恍恍忽忽间听得悲戚之声,皱了皱眉头,什么人跑到她床头哭?真讨厌,努力地睁开双眼,看到面前那张似曾相识的脸,一阵迷糊,她怎么又回到穿越之初了?
坐在床头哭泣的妇人见宋箬溪醒来,惊喜地喊道:“姑娘,你醒了!姑娘,你还好吧?姑娘,你瘦了!姑娘……”
这些话听着耳熟,宋箬溪赶紧地坐起来,环顾四周,木床灰帐,松了口气,还在禅房之内,时光没有倒流,可是宋箬溪的乳娘刘四娘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呢?“你怎么来了?”
“姑娘,夫人让奴婢来接姑娘回家过年。”站在刘四娘身后的白胖妇人是纪芸的陪房珠圆,她把刘四娘推开,凑到宋箬溪面前,谄媚地笑道。
新年将至,宋箬溪的母亲纪芸,惦记离家数月的宝贝女儿,不顾天寒地冻,路途遥远,打发人过来接她回广陵府过年。
“老爷和夫人的身体可好?”这句话一问出,宋箬溪就愣住了,她跟宋绥和纪芸相处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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