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蕾蕾脸上早就挂了两行清泪,听见他还在那胡说着,不由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早让你去接它,你非要等他自己回来!真是个狠心的家伙!”说完又开始哭。
女人多愁善感,那是没办法的事情。
易天行正待解释,便听见胖儿子终于开口问了一个他一直不敢面对的问题。
胖儿子可怜兮兮地问道:
“爹……你咋……不去找我哩?”
易天行张嘴结舌半晌,终于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他无比仇恨地说道:“儿子,不怪爹狠心,实在是你那个师公太冷酷!”他接着恨恨说道:“不怕,你既然回来了,我们明天肯定还要去看看他老人家,尽尽孝道的,到时候我们父子一体,去把他臭骂一顿,痛打一通,老爹我为了给你出气,什么都豁出来了!”
小胖子一听到老猴的大名,顿时吓得往邹蕾蕾怀里钻,半天才憋出含糊不清的一句话来:“那就……算了。”
去了前厅,易天行极有礼貌地请秦琪儿离开,秦琪儿默然应下,终于忍不住问道:“真变成人了?”
易天行呆在那里,半晌后说道:“本来应该让你对这件事情保密,但你姐也见过,估计也瞒不了天下人几时,不过还是希望你口风严谨些。”
秦琪儿叹口气,同情地看着他:“现在不是我的口风问题——你可知道自从朱雀鸟不在省城之后,武当山的那几位真人天天早上再也看不到朱雀飞到金殿上玩,不由慌了神,天天给父亲传话,要我们六处出动全体力量来帮你寻找,要知道那些道士可比你要紧张多了,如果让他们知道神兽化形为人,不知道会激动成什么样子。”
那段日子,易天行为了让肥红鸟减肥,天天让它往武当山飞,没想到那些道士竟然比自己还要上心,想到这里,他微微有些自愧,旋又叹道:“看来这事情还真麻烦。”
“那是自然,你儿子的身份,似乎比你要尊贵很多。”秦琪儿微微一笑:“哥,那我走了。”
“等会儿,以后别叫我哥了。”易天行苦着脸说道,待见到秦琪儿那张天真的脸,不由软了心肠道:“至少别在我那位面前叫啊。”
“叫哥怎么了?我姐哪点儿不好?”秦琪儿冷哼一声,便离了书店。
易天行这才明白小妮子心里在想什么,不由苦笑出声,却又被这句话触起了些许回忆,想起了那位曾经与自己生死相搏,后来又给了自己莫大帮助的清丽女子,那位如今正在山中闭关的小公子。
他站在小书店的门口出了出神,让莫杉喊车子去把熟睡中的肖劲松弄走,又笑着对莫杉说道:“刚才那小胖墩就是你师弟。”
“挺可爱。”莫杉微微笑着。
易天行微微一笑,伸手去揉了揉她满头的红发,虽然按年纪来算,莫杉应该比易天行还要大三天,但不知怎的,易天行看着她,就像看着自己极亲的女儿一样。
“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一下。”
“嗯?”莫杉想到最近省城的得胜街改造正在紧要关头,师傅却要派自己出去做事,不免有些疑惑。
易天行淡淡说道:“你小师弟回来的路上被一些歹人拐过,他小孩子肯定不会杀人,这点我虽然很欣慰,但我不允许这种事情出现,你对天火气息有天生的感觉,可以找到小师弟曾经呆过的地方,你去处理一下那些人。”
“活口?”莫杉微微侧脸,简洁无比地询问着。
“一个不要,全都杀了。”易天行的头发在夜风里微微飘着,每一根里都透着令人心惊的杀气。
“另外就是有一个老农民曾经收留过他,你留些钱,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帮一下。”
莫杉走了,易天行去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一包烟,取一枝出来用手指轻轻一捏,便点着了,深深地吸了一口,看着烟雾在面前的夜空里渐渐飘散。
叶相僧走到他的身边,与他并排沉默站着。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他缓缓说道:“今天算是我人生最幸福的一天,我很满足。佛要人悟,必要人失去,方能明悟万物皆空的道理……我有些担心这些会成为事实,我不会容许这种狗屎事情的发生,所以今后我会努力地保护我身边的幸福。”
叶相僧合什无语。
处理完这些事情,回到卧室里,发现胖儿子已经在蕾蕾的怀里睡熟了,大人小孩正躺在床上,俱都轻闭着眼。
易天行蹑手蹑脚便往床上爬,却惊醒了蕾蕾。
蕾蕾看见是他,不由羞嗔道:“你去和叶相睡去!”
易天行讨了个没趣,只好挠挠鼻子,从床上抱起自己的枕头铺盖,忽然想到了件事情,无比慎重说道:“蕾蕾,这几天你得向学校请假,以前养鸟我在行,现在忽然变成大胖小子,我真不知道怎么带,我可没有当爸爸的经验。”
邹蕾蕾愣了一愣,忽然啐了他一口。
“难道我有当妈的经验?”
……
……
“你说咱们这儿子,到底是男是女?”
“不男不女,是为人妖也。”
“找死。”
“雀乃兽身,本来非人,此时却变作人……那不是人妖,便是妖人。”
“讨打!”
“嘘,轻声点儿。”
“对了,现在是人形儿了,得取个人名儿吧?”
“那是,当然得跟我一个姓,叫易小明怎么样?”
“小明?易天行同学,我深刻怀疑你的审美情趣。”
“……那咱们亲一个,看看有没有情趣……”
在某人的无耻偷香中,刺激忙碌感伤兴奋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第八章 初次教育
正是一年秋高时,清晨时分,路上晨光熹微,高树叶儿轻摇,空气清新无尘。树下的马路上却有两个嘀咕不停,往归元寺赶的可怜人。
邹蕾蕾怀里抱着正在睡觉的胖儿子,向旁边的易天行埋怨道:“这么重,你抱。”易天行苦着脸把小家伙接过来,说道:“是得减肥。”
小两口不过是刚满十八岁的年青人,却抱着孩子,提着包袱,那模样看着格外有趣,就像是回娘家的新婚夫妻一样。
进了归元寺,相熟的知客僧看见他来了,又看见他怀里抱着个胖乎乎的小孩,大感意外,凑上前来说道:“易师兄,这是哪儿拣的小孩儿?”
“去去,你才在路边拣小孩儿。”易天行没好气地应了声。
那知客僧嘿嘿笑了声,用手去摸小家伙圆乎乎的下巴,一下便把小家伙儿给整醒了。小家伙转着骨碌碌的眼珠子,发现身周是归元寺,是自己除了省城大学最熟悉的地方,感觉安然,复又沉沉睡了下去。
懒得和身边围拢过来面带好奇的僧人们解释,易天行一手抱着娃儿,一手拖着蕾蕾的手便往后园去,将将走到偏殿时,斌苦大师迎头撞了上来。
老和尚正在刷牙,一口的白沫子让这位德高望重的僧人多了几分可爱的生活气息。
他看见这三位,赶紧咽口清水漱了漱,用毛巾随意擦了下,问道:“这孩子是谁啊?”凑上前去一看,却感到易天行怀里这小家伙体内丰沛至极,至阳至烈的气息,不由唬了一跳,手指抖着说道:“哎呀,难道是那位。”
老和尚看见胖小孩儿,又惊又喜,伸手便要从易天行怀里抱过来。
易天行正准备把孩子给他,不料胖小子悠悠醒来。胖小子看见这眼熟的老和尚,不由翻了个白脸,奶声奶气地说道:“老秃驴……不要。”说完这句话,便紧紧地抓住易天行的衣领子。
易天行的脸都白了,蕾蕾非常不好意思地对斌苦大师笑了笑,这一家三口便进了后园。
“抱进来给我瞧瞧。”
在汇报完了小朱雀变身为人的奇妙经历之后,茅舍里的师傅大人嗡嗡的声音在后园里响了起来。
看着蕾蕾抱着孩子闲庭信步般进了茅舍,易天行不知怎的,竟有些吃醋的感觉,这茅舍,外有伏魔金刚圈护着,但没想到自己的老婆进得,自己的儿子进得,偏偏自己这正宗徒弟却进不得。
气煞人也。
茅舍里陷入一片安静,不知小朱雀看见自己最为害怕的师公后,又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易天行在外守着,斌苦大师向他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去了禅房。
“护法,再过些天,我们要南下游历。”
“全国的大庙我们不是都走过了吗?”易天行疑惑问道。
“南方还有些大德未去拜访。”
“真麻烦。”
斌苦大师微笑道:“您的身份一日没有得到某些方面的认可,我们就只有个民间身份,所以要和各寺的师兄弟多多交流。”
“梅岭草舍究竟是什么地方?”
“俗家修行之地,源远流长。”斌苦大师附到他耳边轻轻说着。
……
……
易天行从房里出来之后,脸色显得多了几分凝重。
蕾蕾已经抱着孩子,在后园的湖畔等着他了。
“师傅,这孩儿将来该怎么办?”
老祖宗嗡嗡的声音又在后园里响了起来:“这小雀儿既然化为人形,那就先学会做人吧。”
“啊?”
“天地人神鬼,俺们门中这些家伙,都不其中,既然难得化为人形,当然要学会做人。”
“做人也不见得有什么好。”易天行腹诽道。
“入世方能出世,它不变成人,又怎么入世?再说了……”老祖宗尖声道:“俺家当年也是想向人类学得一二,便是在海上漂浮十余年头,才遇着祖师,连使筷子吃面条都学了三天……如今这雀儿命好,有你管教,如此大好机会,怎能错过。”
“嗯?”易天行傻了眼,“您这意思,是让这孩子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然也。”老祖宗认真说道,茅舍里的那道袈裟却在微微抖动,似乎在忍着笑。
“可是它木有小JJ。”易天行愁眉苦脸道。
“废话,鸟什么时候有鸟过?它现在人形还不稳定,等它再大些,再养几年,自然会有性别。”
“既然这胖墩儿要和我一样在这世间打滚。”易天行恭恭敬敬说道,“那便请师傅给这孩子赐名。”
“悟字辈下面是什么?下面的下面是什么?俺记不得了,若哪日你见着师公了,你请他给你孩子取名。”老祖宗说着,话语里总是似乎有些偷笑的感觉,“现在随便叫吧。”
“朱雀乃至尊至贵黄红凤凰之幼体,当然,徒儿也不知道这说法对不对,小肥鸟初涉尘世,雏音将啼……干脆叫它凤歌怎么样?这名字挺帅气。”易天行挠挠脑袋。
邹蕾蕾在旁边抱着满脸紧张的小胖子,小声提醒道:“取这名字,会被人打的,还是换一个吧。”
“那……唐朝那个刘禹锡作了首《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这孩子长的又圆滚滚的……叫乌衣阿肥?”
邹蕾蕾翻了翻白眼。
易天行急了:“谁都知道取名字最难,想当年我取名字的时候,只想取个最简单的一字当姓,用天幸当名,谁知道那姓李的小警察给我改成易天行,害得被人说了好多年,都说我这名太土。”
“我爸给你取的名字,哪点儿不好?”邹蕾蕾痛斥道。
“我不管了,小红鸟跟我姓易,名字……就叫易朱!就这么定了!”
好恐怖的名字,实在是有辱朱雀圣灵。
蕾蕾妈怀里的小胖子正满脸紧张听着,听着不负责任的老爹,取了这么个难听的名字,不由嘴一咧,便想哭:“易猪?……太师公公你在哪里?……快来帮我改名字吧!”
回书店后,易天行找到神通广大的六处,给小朱雀置办了全套档案。下午的时候,六处便派人把户口本送来了。
易天行翻开户口一看,很满意地发现自己名字旁边的那栏上填着户主二字。他转头对抱着枕头耍脾气的小家伙说道:“喂,就算对名字不满意,将来你大了自己改成不?”
小家伙把头一扭,就是不理他。
邹蕾蕾也怒了:“你也是的,取那么一个名字,谁能受得了?”
易天行嘿嘿笑着装傻充愣,把这档子事儿糊弄了过去。
“喂,儿子,你打算玩点儿啥?不至于想学老爹当年拣垃圾吧?”
蕾蕾纠正道:“我觉得是女儿。”
一听说要安排将来生活,一直趴在床上蹶着小屁股扮幽怨的小家伙顿时来了精神,爬到床边,奶声奶气说道:“爹……我……上学。”
“嗯?”易天行略略有些吃惊,心想这小家伙怎么对上学这么重视?他哪里知道,小朱雀出生的时候就是在省城大学的男生宿舍里,那些天又常被他用铝饭盒装着带去课堂,一出生便接触的是校园里的气氛,所以在小朱雀的灵识上刻下了很深的烙印,所以如今化作人形,第一个想体验的生活,自然就是校园生活。
邹蕾蕾眉开眼笑:“爱学习,这是好孩子。”
“可是我明年一年可能都要在全国各地的寺庙游走。”易天行想到方才在归元寺中斌苦大师和自己说的话,微微皱了皱眉,“你又要在省城大学读书,也没多少时间,这孩子又和别的孩子不一样,谁来管他?”
一直满脸微笑在房门口看着的叶相僧终于打破了保持许久的沉静:“南无阿弥陀佛,师兄,这孩子就交给我吧。”易天行大喜,心想有这位宅心仁厚、天性纯良的转世菩萨当保姆,那自然是差不到哪里去。
小朱雀天生不喜欢和尚,正准备说不要,便看见了易天行凶恶的眼神,吓得将这两个字儿生生咽了回去。
易天行笑着对叶相僧说道:“师兄,那这孩子就交给你了。”略沉忖了会儿,仍然有些不放心地加了一句:“只是……你别把它教迂了。”
……
……
叶相僧微笑一合什,正准备说话,忽然间眉头一皱道:“有高人来了。”
易天行也是微微颌首,静声道:“好强的道家气息。”转身对邹蕾蕾说道:“有客人来了,把这小子打扮一下。”
蕾蕾脆脆的应了一声,便把今天刚买的童装往小朱雀身上套,是一件淡粉色的连衣裤,然后将小朱雀的那披肩长发也梳的滑顺无比,在顶上系了一个小鬏儿,看着精神无比。
小朱雀一身淡粉,再配上圆圆润润的脸蛋,加上那双灵动有神的眼睛,看着真是可爱至极,胖胖的在这时看着也不再是缺点儿,反而透出分憨拙可爱来,看着像个小丫头,又像个小胖子。
蕾蕾得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伸手轻轻拍了拍它粉嘟嘟的脸蛋儿。
便在这时,小书店紧闭的房门被人敲响了。
“请问易先生可在?”
叶相僧走过去卸下木门,木门外站着几个发须皆银的老道士,道士们身上都背着长剑,墨水湖畔走的行人们看着这些打扮怪异的道士,都在指指点点。
叶相僧将这些道士迎进门内,合什一礼。
这些道士发现竟是看不透这和尚深浅,不由更是感觉易天行这处是深不可测,也是恭谨回了一礼。
进得内室,易天行站起相迎,认出是武当山上的那几位,不由呵呵一笑道:“诸位道长,许久不见了。”
领头的乃是武当山内门掌教真人,他呵呵一笑道:“那日在金殿处,对易先生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易天行笑道:“无妨无妨,那天在诸位前辈的帮助下,小的倒也练会了高台跳水,有得有失。”
众人相视一笑。
易天行是想着道门将来可能是自家儿子的大助力,所以小意接待着,这些道士们今天来却不是看他,略一寒暄,便将目光投射到床上那粉雕玉琢般的孩儿身上。
“无量寿佛。”
众道士面色肃敬穆然,齐声向床上那婴孩儿行了一礼。
小朱雀此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