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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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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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三星摇摇头:“这世道太复杂了,我也懒怠再看,还是回卧牛自在。”
  易天行也摇摇头:“您啊……”忽地住口不提,转而好奇问道:“我一直很奇怪,在沙场的时候,梁老头儿应该不知道咱们私底下的安排吧?”
  “肥牛儿太老实本分,我就没告诉他。”
  “那为什么我替莫杀出头的时候,他老人家来踢我,感觉那两脚不像意想中的,也不像后来踹中清静天长老时那么厉害?”
  “因为我喊他踢你。”
  “嗯?”
  “我们从小便住在一起,有一年家里养了头猪,跑出猪圈了,我让他把猪赶回圈里,结果他一脚就把猪给踢死了。”
  易天行又嗯了一声,无比疑惑。
  “他这人太老实,所以我就给他定了个规矩,以后要他省点儿力气的时候,就喊:‘踢他’,如果是让他对付坏人的时候,我就喊:‘踹他!’。”
  “原来他那天在沙场是把我在当猪踢啊。”
  ……
  ……
  “易娃子,我觉得你人不错,想送你件东西,你要不要?”陈三星把烟杆在书店的门槛上磕了磕,敲出一地火星。
  这些天的经历,尤其是在沙场中,陈三星双眼单挑清静天长老上清雷诀,早就让易天行明白,这位老农民一样的修士实力到了何等样恐怖的程度,此时听着有东西收,心想那不得是什么法宝?赶紧眉开眼笑地连声答应。
  等看见陈三星从编织袋里往外拿东西时,他却是只好挠着头苦笑。
  陈三星先从编织袋里取了两串香肠出来,薰的黄黑黄黑的那种,递到他手上。
  “估计你和那小菩萨天天呆一起,蔑得啥子好油水吃,这两串香肠留给你以后晚上打牙祭。”
  易天行苦脸一笑,接了过来。
  然后陈三星又从编织袋里取出了一口大铁锅。
  “您二位来省城,带锅干吗?”
  “准备在省城开火,自己煮点儿饭吃要便宜些,哪晓得现在城里头连块开火的荒地都蔑得,我们又怕城管来赶,所以就一直放在袋子里头咯。”
  他又取出来一把黄木椅子,解释道:“这是平常在家里头坐习惯啊嘀。”
  接着又从那脏兮兮、角落都被磨起了毛边的编织袋里拿出来了……一条鲜鱼,几十斤大米,两件大红色的毛衣——手织的那种,另外还取出来了几双臭袜子,三棵大白菜,半壶菜籽油,二两红皮红生米,一桶烈性老白干……还有一根玉米,两根玉米,三根,四根,五根……最后发现,竟从这编织袋里掏出来了座小山似的玉米堆!
  “额嘀亲娘咧。”易天行眼睛睁得比ET还要大,还要亮,看着堆满了书店门口的东西,“您下趟山不容易,也不至于把家都搬来了吧?”
  “反正也就一袋子装起了,也不费什么事费什么劲。”
  少年听到这句话,脑子终于转了起来,眼睛开始渐渐放光,望向了陈三星,满是不可置信的喜悦。
  “你个瓜娃子猜到了?”陈三星嘿嘿一笑,把掏空了的编织袋扔在了他的脚底下。
  易天行一手把编织袋攥了过不,指腹轻轻抚摸着上面的污迹,还有绿红相夹的塑料条,上面有个化肥厂残缺的电话号码:4991——极夸张地赞叹道:“宝贝啊!”
  ……
  ……
  当然是宝贝,一个能装下这么多东西的编织袋是什么?
  ——介不奏是传说中的空间袋咩?
  易天行得了金箍棒开始傻笑,这时候又抓着脏不拉叽的编织袋开始傻笑,半晌后才回过神来,埋怨道:“这么好的宝贝,您也太不上心了,现在上面全是脏泥,埋汰的很。”
  陈三星挠挠头道:“也没觉得怎么宝啊,就是方便一点而已。”
  易天行把编织袋坐在了屁股下面,生怕某人反悔,然后才开始腆着脸,学习怎么用这玩意。
  ……
  ……
  学的差不多了,东边的红日也挣扎着探出了头来,透过墨水湖畔的柳枝轻轻扬扬照在这一老一少二人脸上。
  陈三星微微眯眼,叹道:“真舒服,老汉我有些想家了。”
  易天行看了一眼门口堆着的东西,皱眉道:“老爷子,那你们回去怎么办?这些东西怎么拿?”
  “扛起走。”陈三星认真说道:“牛儿劲大,蔑得事。”
  “包谷就不用了吧?”易天行挠挠脑袋。
  “也对噢,这里是我们两家去年剩的陈玉米。”陈三星醒了过来,“本来就是想这次下山顺手卖了的,结果一直没有腾出手来。”
  “成,我按国家保护价收购。”易天行意气风发。
  “握手成交。”陈三星伸出手去,少年忙不迭地双手握住,那叫一个感动。
  正这时,叶相僧已经用小煤油炉子做好了面条,给这两个人端了过来,看见门口堆地杂七杂八的物事,不由也是一愣。
  “没姜没蒜没葱没辣椒。”易天行尝了一口,无比委屈,“真难吃啊,以后再也不能让叶菩萨大人做饭了。”
  梁四牛也洗涮完毕了,叶相僧又做了两碗来吃。四个人便每个人捧着一海碗面条,呼噜呼噜地吃着,面汤就着阳光,虽不辛辣,却十分新鲜。
  想起了那个雨夜后的立交桥,想起了那夜也是这样吃着面条,大家对视一笑,尽在不语中。
  面条几口就吃完,汤也没剩。易天行看见身旁的那桶老白干,忽然来了豪兴,一掌拍开,就往几个人还残着面条的海碗里满满地倒上。
  “干!”他举杯敬朝阳,便往嘴里倒去。
  陈三星眯了眯眼睛,也举起了海碗,一口饮尽,泼出来的酒水湿了他的老旧衣襟。梁四牛见师哥喝了,也赶紧一口喝光。唯独剩下的叶相僧在这三个“农民”的目光注视下,也终于抵挡不住群众的压力,苦着脸浅浅地抿了一口。
  在墨水湖畔小书店,迎着省城新生的初阳,四人心中愉快。
  十点半的飞机就要到了,机场还是那么的拥挤。
  四个人提着大包小包进了机场,其中还有一个光头俊美的和尚,这组合看上去无比怪异,省城机场里的人们不由自主地把眼光投射了过来。
  梁四牛看着机场里水滑一片的地面,看着自动扶梯,不由有些慌神,拉了拉师哥的袖子:“师哥,第一次做飞机,有点慌噢,咧要好多钱啊?”
  陈三星也是头一回坐飞机,本就有些惴惴,听到他说话,却强笑道:“莫怕,易娃子掏钱,说让我们享受一哈。”
  正扛着那把黄木椅子的易天行听到这句话,凑到二位老爷子身边调笑道:“梁老爷子,你那天把我踢到天上坐了好几次飞机,今天你也试一下这个味道。”
  去换了登机牌,把行李托运——托运费都比这些山间事物要贵许多——四个人站在安检通道处告别。
  “什么时候去卧牛玩吧。”梁四牛诚恳邀请着两个年青人,陈三星也点点头。
  “一定。”易天行应道,叶相僧合什一礼。
  易天行很喜欢这两位老农民,现在省城又没有什么事,本打算就去卧牛山住些日子,但蕾蕾马上就要高考,而自己那该死的鸟儿子,不知为什么还一直没有飞回来,总是在西边的山上慢慢挪着,所以一时脱不开身。
  正在别时闲话,身边却走过去了一个队伍,队伍的方向是港澳登机口。
  林氏商贸集团要回台湾了。
  易天行微微颌首,向队伍里的林栖衡打了个招呼,林栖衡此时在众人簇拥下不方便回礼,略有歉意地看了他一眼,他微微一笑表示理解。
  一头耀眼短红发的莫杀却不管旁人的眼光,走了过来,对着他便是鞠了一躬:“师傅,徒儿走了。”
  易天行没好气道:“前两天还是黑头发,怎么今天就染红了,年纪轻轻的,不学好。”
  莫杀更没好气:“和师傅在一起呆了两天,徒儿吃的香睡的好,鬼知道怎么回事,境界又高了,头发红了就回不去了。”
  易天行一窘,凑到她耳边嘻嘻笑着说道:“下次来,我让你见见那个传说中的胖师弟,估计你会红的更快。”
  ……
  ……
  负责林氏商贸代表团安全的秦琪儿一直跟在她的身后,轻声说道:“小声一些,不要被人听见了。”
  易天行对她轻声问道:“听说你现在是省城六处主任?”
  秦琪儿点了点头。
  他俯到她的耳旁说道:“你父亲是不是已经对昆仑本坛动手了?”
  秦琪儿微微一惊,不好明言,只好又细微不可察地点了点下颌,转向陈梁二位行了个大礼:“见过两位师叔。”按辈份她确实应该这么叫。
  离去之前,莫杀塞了张硬硬的东西到易天行手里。
  易天行疑道:“什么东西?”
  “钱。”莫杀回答地异常简洁。
  少年看了看自己手上这张卡,撇撇嘴:“看来是很多钱。”
  ……
  ……
  先前几天,他已经把古二要求的投资的事情给林栖衡说了,一切都在计划之内,将来他和林伯以及莫杀见面的机会还多,所以看见林氏一行人消失在进机口里,并没有多少离情愁绪。
  往成都的飞机也开始接客了,陈梁二位提着随身的小包包,便准备进去。陈三星仍然是一脸平静,梁四牛脸上却有了几分难舍之意。
  陈三星终究还是看着叶相僧行了一礼,很郑重。
  叶相僧也合什回了一礼。
  易天行忽然想到件事情,怪叫一声,从身后变戏法似地拿出一个袋子,塞到了梁四牛怀里。
  “这是什么?”
  “新耐克,很贵嘀,老爷子以后下脚轻一点。”
  飞机飞走了,易天行和叶相僧抬头望着划破蓝天的痕迹,悠悠道:“我最初最不喜道门的人物,总觉着在乎利益有余,清静不足,直到见识这两位老农,才让我明白,不论道佛,都是有高人的,以陈老爷子的恐怖修为,却甘于在卧牛山里种田养猪,这才是真正的道家清静吧?”
  提到清静二字,他便想到自己那招人怜乞人憎从来清静的道门圣兽鸟儿子,已经几个月没见了,心中担忧不已,三味坐禅经缓缓吟诵,微微放出神识探去,气息从机场后的草地中直冲天穹,却与白云一触便铺洒而下,往着西方淡淡飘去。
  ——神识感应到一切如常,小朱雀还在那边蹒跚移步,无病无灾。
  高空之中的机舱内,有一胖一瘦两个老农民正在空姐可怜的目光注视下捧着呕吐袋大吐特吐,忽然感觉到了淡淡气息,就像是他们初至省城时那样,不由哀叹道:“这瓜娃子害死老汉咯,穷苦人哪有这享福的命嘛。”
  (第三部《围城》终)
  第四部 倾城
  第一章 蕾蕾进城
  一九九五年九月。
  最近这几个月,省城里一片平静,非常平静,这是妖怪们的幸福生活日——不用奇怪,省城里有神仙,当然就有妖怪。
  如今这人间的妖怪们其实是很可怜的一群弱势群体,打从前唐年间,一根金棍横扫天下,所有道行深些的大妖死的死,逃的逃,被神仙收的收,历战乱,越明清,直至民国枪炮响,上三天建成后又是好一阵延绵七十年的严打,如今这人间便剩下些不中用的小妖,都是就算碰见子弹也会哆嗦的主儿。直到秦临川任了上三天门主,把心思重心全放在了门内的倾扎上,才给了这些法力弱小的妖怪们一些喘息之机。如今的这些小妖们都做些社会边缘的工作,像什么福建老军医之类。
  而最可怜的,还是省城的妖怪。
  在秦梓儿还在省城大学读书的时候,因为对那位道法惊人的小公子的恐惧,省城的妖怪们便开始了大迁移,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全部都搬出了繁华市区,改到了郊区居住,种些菜,养些鸡,好在那里的房租也便宜一些,算是点儿安慰。后来小公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了省城,妖怪们弹冠相庆,在城乡结合部里吃了几十盆火锅,喝了几十箱啤酒,便准备进城。
  不料那几个月里,省城六处的头儿虽然是一个有着孩儿面的可爱男人,但谁知道那男人竟然下手比小公子还要毒辣,但凡胆子大些,率先进城的妖怪都忽然间失踪不知道到那里去了。所以当周大主任死在郊区那个山峰上之后,五识敏锐的妖怪们又开始庆祝,只是这次的庆祝显得不是那么肆无忌惮——因为杀死周大主任的那个人还在省城里。
  那个人是个面貌平常的年青人,是个小书店的老板,身边总是跟着个莫测高深的和尚,偶尔还有些黑社会的家伙在他身边晃悠。
  看来不是个简单人,所以在郊区住着的妖怪们很小意地观察着他的举动,没有盲目地往城里迁移。耐心地看了大概四五个月,发现那个年青人似乎不是很在乎人世间以外的事情,妖怪们才放下心来,两三成群地往城里搬,只是将小书店四周五公里以内划作了禁区……至于六处——哼,现在城里的六处是个黄毛丫头管事儿,迷糊着哩,不怕她。
  今天是九月四日,抢先进城的妖怪们开始在火车站拉客了,他们一般都开些黑店,这生意自从秦梓儿来省城之后便败落了下来,好不容易如今没有人管,自然要赶紧扩大事业范围。
  火车站里人来人往,在二楼的贵宾候车厅里有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生正冷冷盯着下面的月台。
  月台上有几个人正举着牌子,迎接着南来北往的旅客和来省城上学的学子。扎马尾辫的小女生,便是省城六处刚刚上任不到半年的秦琪儿,她一皱眉,鼻尖拱起了极可爱的小皱纹,冷冷道:“这几个人身上妖气这么重,也敢光天化日出来行骗。”
  身边一个六处职员看了两眼,对了一下手中的档案,说道:“这几个是东风饭店、三五宾馆的前台,十年前就开始开黑店了,倒是一直没有伤害过凡人性命,只是用自己擅长的迷魂气诈骗钱财。”
  “你去打个招呼,让那些妖怪散了,不然别怪我们六处下手驱逐。”
  “秦处长……”那个职员有些好笑,“用得着讲道理吗?直接除了不就好了?”
  “人有人权,妖有妖权……不教而诛,总是不好。”琪儿姑娘性情里天生有些柔弱,让她来处理修行人与除妖的工作,真是很难为她。
  “处长,那里有个女生被盯上了。”
  “噫?”秦琪儿看着那个刚刚从火车上下来的女生,看着那几个饭店的“妖怪接待员”都围了上去,不免有些疑惑:“为什么那几个妖怪都盯上了她?”
  蕾蕾从火车上走下来,眨了眨有些疲惫的双眼,扛着包包,便四处找着学校来接新生的汽车。从月台那边忽地一下围出来几个人,都是面相老实,看着和蔼可亲,一个劲儿地问道:“同学,您去哪儿?需要住店还是直接去学校?我们可以负责送。”
  暑假的时候,易天行只是回省城陪了她几天,便被斌苦大师揪回省城,在全国各地的寺庙里开始巡回表演,于是这小两口计划中的千里探雀之行也只好暂时搁下,蕾蕾天天在高阳县城没有事做,除了和同学们告别,便是在读佛经和山海经——对,她知道今后的人生可能会充满了光怪陆离,加上自己那位与佛宗好象有些关系,所以她在提前作准备——便是这几个月里,她的身体渐渐有了些自己没有发现的变化,气息较诸往常,更加清新可人了,只是这种变化她自己不知道,一般的人也不知道——只有妖怪容易感觉到。
  清新可人的她看着这些拉生意的人,极清朗地笑了声:“不用了,我们学校有车接。”
  这些妖怪们扮成的常人,刚刚都分别盯着自己盯上的目标,不料这个小女生一下火车,一道极清新,极舒服的气息便在月台上传开,让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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