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虚的她躲到父母身后,她父亲口吻带着些许责备之意,说:“令尊的傲慢吓着小女了。”
谢晓东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我承认儿子早恋,但对象并非令媛。”
被当场拆穿,刘诗韵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赵老师说他一定是弄错了,并说同学们亲眼目睹他俩约会。
儿子非商品,谢晓东不愿看着他被展示在众人面前受辱挨批。谢晓东的耐性已被消耗殆尽,拉起儿子离开这里,抛下一句话:“谢家儿媳和我朝见口晚见面,怎么可能搞错?到此为止罢,失陪了。”
谢家儿媳。谢森眉头舒展,心里暗喜。“爸,谢谢您。”
“即使全世界都和你对立,我也一定会站在你这边。不然,怎么对得起、配得上你妈妈?”
☆、生气
学校的风波并未停息,关于男神女神的传言越演越烈,谣言穿墙过壁,没几天,全年级就被传遍了。
F班。林仁杰问夏晴,对这件事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夏晴不明白。谢森终于如自己愿有女朋友了,只是,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你真是没心没肺!”林仁杰拍台敲凳,为谢森鸣不平。
夏晴不知道林仁杰为什么生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受。放学后同学们走光了,仅剩他一人在教室发呆。
平常这个时候他会站在A班,等谢森下课。今天双腿像罐了铅似的,沉重得迈不开步。他敲敲脑袋,再击击心房。他知道自己一定是病了,头痛,心疼。
谢森不见他等候,下课后径直走来F班。
“走吧。”
夏晴听到谢森的声音,吓了一跳。“我……”他欲言又止。
“嗯?”谢森耐心等待,没想到等来的是不留情面的话语。
“你不要和女朋友一起走吗?”
谢森紧锁眉头,问话中透中寒意。“女朋友?”
“呃,”夏晴顿了顿,想在脑海里寻找适合的字眼却一无所获。“就是她啦……觉得配得上谢森的就应该是那类人……”
“哪类?”
夏晴搜肠刮肚,不知应该怎么优雅地形容“高端、大气、上档次”。
谢森替他诉出夏晴不擅表达的话,“掌握天文地理,熟读四书五经,擅长琴棋诗画,通晓人情世故?”
一口气说完长句的谢森让夏晴惊讶之余连连点头。
谢森涌出不快。连同上次被诬陷的约会,一起和他算这笔永远也算不清的账。你不喜欢,就可以把我随便推给别人吗?
他靠近他,距离近到可以闻到他的气息。他居高临下,紧盯着夏晴,俯身问:“她会爬树吗?”
“她怎么可能粗鲁到去爬树?”夏晴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问,只有自己这种野孩子才会去爬树。
“她会打篮球吗?”
这句问话还算正常,夏晴如实回答。“会一点吧,技术算不上纯熟。”
他步步逼近。“她会凭一已之力与我旅行?”
夏晴感到压抑,退了一小步,“她家境不错,肯定愿意和你环游世界啊。”
谢森穷追不舍。“她会修车吗?”
“她怎么可能做这么脏的活?”
“她会做棋盘吗?”
“她……不可能懂这个啦,她也不需要懂……”
“什么都不懂,她凭什么当我女朋友?!”
面对彻骨的质问,夏晴无言以对。
※※※
夏晴知道,谢森真的生气了。他从没见过谢森生气的样子,不知所措。
此后,谢森没再和他上学放学,没有主动找过他。夏晴失魂落魄,知道自己不对,却又不清楚哪里不对。
每天早上,谢森把保温食盒放在夏晴课室书桌面,内装两片全麦面包,一份粗粮,几颗坚果,一盒鲜奶。只是,他们不再一起晨跑,不再一起享用早餐。
夏晴用完早餐,洗净食盒,第二天早上食盒会被谢森收走,留下另一份盛满早点的盒子。早餐还是如往常般营养美味,却少了份温暖和熙。
一切似乎没变,一切又似乎都变了。
夏晴几次追上他,他一言不发。在地铁上的手扶电梯,依然是上行他在后面,下行他在前面。
※※※
有次,刘诗韵问夏晴:“怎么样才能让谢森更喜欢自己?”
他思考索了一回儿,随口回答:“他好像喜欢会画棋盘的人。”
“吓?他喜好这么特殊?”她接着问,“夏晴会画吗?”
“不就是依葫芦画瓢吗,很简单啊。”
“夏晴教我吧。”
她很难缠,见她疑似谢森女友,又不忍拒绝,夏晴无奈答应。
那天,他敲开了谢森的门。记不起多久没来找他了,总觉得没有勇气面对生气的谢森。谢森应门,很意外见到他。这家伙,终于肯死过来了吗?
他说他来借棋盘。谢森心生疑惑,没有多问,最后把常用的中国象棋棋盘递给他。夏晴拿到棋盘时没有走,拉了拉他肘部,轻声说:“谢森,别生我气嘛。”
你也知道我在生气啊!其实谢森早就消气了,但就是拉不下尊严,暗下决心,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不主动来,自己绝不送上门。
见谢森没吭声,夏晴继续摇他的肘。“好嘛,好嘛。”
这家伙,撒娇卖萌就是有一套。谢森坐在窗台上假装看书,夏晴靠了过来,放下棋盘,为他沏茶。
笨手笨脚的他摔坏了两个功夫茶杯,总算沏了杯能勉强喝的茶。他送到谢森唇边,请他用。瞥见他恳求的目光,谢森心软,喝掉茶,舒下气。
夏晴趁热打铁,为他殷勤捶背。无奈力度不擅掌握,差点捶断两条肋骨。
“好了好了。”再捶就谋杀亲夫了。
“你不气了吗?”
“看你以后表现。”
话说,那只迟钝的家伙到底知不知我为什么生气?
※※※
夏晴借走了棋盘后交给刘诗韵临摹。她很聪明,一学便会。她并未选取粗陋不堪的木材,而是用了名贵的水晶作为载体。
她找专业的水晶供应商按她要求的尺寸切割了一块粉晶板。再经过精密的仪器,在粉晶板上洒上紫水晶粉末。紫水晶粉末在粉晶板上划出精巧华丽的棋盘。
粉晶,象征爱情,就如对谢森的爱;紫晶,象征神秘,就如谢森,永远看不透。
接到成品时,夏晴目瞪口呆,不禁赞叹:“真厉害!好一件鬼斧神工!”
他小心翼翼抱它回家,向谢森借来象棋,由于太匆忙把书包忘在谢森家里。他还急切到连门都忘带便急着要试验棋盘。回到睡房,夏晴迫不及待精心摆弄着象棋。
精美绝伦的棋盘上点缀着散发木香的象棋,夏晴惊叹这是件不可多得的艺术品。
“哪来的?”耳畔传来谢森的问话,夏晴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
谢森放下夏晴的书包,双眸盯着棋盘。
“漂亮吧?”夏晴兴奋地拉着他说,“刘诗韵做的。做得真好!你喜欢吗?我正打算送过去你那呢。”
谢森轻皱眉头,不为所动。夏晴不擅察颜观色,一个劲地继续夸赞。“她好努力啊,花了好多时间和心血才做好的。”
“我的呢?”谢森突然问。
“什么?”夏晴不知道他指什么。
“你送我的。”
“哦,还在刘诗韵那。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那个……好丑,四边还可能砸到手,不像这个边上好平滑……”
谢森不想听任何废话,只想知道自己棋盘的下落。“我问它在哪?”
“放着也碍眼,可能……被扔了吧?”
“扔了?”谢森冷问。
“你不是喜欢会画棋盘的人吗?她一直想让你知道她真的好努力……”
我不是喜欢会画棋盘的人,而是喜欢的人会画棋盘!即使她复制你的个性、举止、兴趣、特长,我也不可能喜欢她!
矛盾的思绪和满腔的怒火冲击着谢森的理性。谢森目含愠意,他抡起棋盘,“啪”的一声,棋子瞬间散落一地。棋盘没有随同棋子一同落地,而是牢牢被他攥在手里。
谁允许她把它扔掉?谁允许他撮合自己和她?
你根本……不明白上次我为什么生气。
你说,我的眼睛会说话,你却为何偏读不懂深情、受伤?
夏晴心头巨震,呆在原地,屏住呼吸,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谢森,不知该如何作出反应。
谢森沉默不语,别过头离去。步出门,他给刘诗韵拨了通电话。他手机有她的号,因为她总会隔三差五发来问候短信。说是问候,于谢森而言却是骚扰。
“半小时后学校门口等。”他言简意赅。
她受宠若惊,拼命保持镇定:“谢森同学约我?”
“带上夏晴的棋盘。”说完后他挂掉电话。他习惯先让人挂断,但对她,早已撕破脸皮就没必要逢场作戏。
一小时左右,她家的小车抵达校门口,她穿着碎花长裙,优雅下车。
“很抱歉,路上遇到堵车。”她诚恳致歉。堵车是借口,她费了一翻时间打扮。她留意到他手上带着她闪闪发亮的棋盘,带点羞涩地低下头,以为他是为了道谢才来的。
“它呢?”
他的简言,聪明如她一听就懂。她返回车里取出夏晴的棋盘。她本来是计划扔掉的,没想到他让她带来。她相信带来是为了比较。
水晶棋盘精雕细琢和木质棋盘的粗制滥造形成剧烈、鲜明的对比。她把粗糙简陋的棋盘递给他,物归原主,完璧归赵。他稳稳接住后,把精致闪耀的棋盘递还给她。她心生疑惑,还是恭敬接过。她想,难道他要自己亲手送给他?而不是借夏晴的手送出?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双手把这件耗费了不少心血的礼物递给他,就像奉上祭品的虔诚信徒,渴望被她的爱慕者施恩受洗。
他看了一眼水晶棋盘,开口道:“你又何必……”
何必对我如此好?她想象着他准备倾诉的话语,脸上绽放出迷人的笑意,满怀期待地静静聆听。却没想到他接下来的话如此让她无法接受。
“东施效颦?”他补充道。
你又何必……东施效颦?她脸色煞白,呆呆瞪着他。半晌,她努力让自己切勿失态,口吻带着些许质,问:“我东施效颦?我费尽心思做出的精品,比那块烂木板腐木头好千倍万倍!”
烂木板腐木头,说得不错。但于我而言,它无可替代。
“谢谢,抱歉。”
听到他言,她手颤抖了一下,差点拿不稳手中的杰作。这四个字太熟悉不过,在班上他要婉拒一个请求,就像现在一样,平静说出“谢谢,抱歉”。她对自己说出这几个字,意思显浅直白。
回到家时,他把木棋盘放回窗台。想起他与夏晴分别时散落一地的棋子,还有破碎一地的心意。深吸一口气,再重重呼出,苦涩地闭上疲惫的双眸。
谢森生气时让我很是心痛…………呜呜夏晴你怎么就不懂他的心意哪……
☆、重逢
夏晴满头大汗在房间搜寻散落的棋子。房间凌乱,杂物满屋,费了一个晚上也没法找齐。丢失的刚好是决定胜局的两颗棋子——“帅”和“将”。
他不知道谢森为什么如此生气。他气自己不了解谢森,猜不透他的想法和心情;更气自己一无是处,连棋子都找不齐。
翻箱倒柜的声音吵醒了王莹秀,她站在他房门前问他:“这么晚还不睡?想明天迟到啊?”
一看闹钟的指针,确实不早了。他乖乖躺回床上装睡,呆呆看着上铺的床板。
上铺的床板让他想起以前谢森在这生活的点滴。“谢森,不要不理我……”他对着空气说,空气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他叹了口气,晃了晃脑袋以驱走烦乱的思绪。
要不再买一副新的还他?夏晴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入睡。
※※※
第二天,似乎男神和女神前一晚会面被班上的学生看到了,关于二人的恋爱谣言越传越凶。说他们晚上在校门交换礼物,甚至说他们接吻云云。
谢森充耳不闻,不屑辩解。他甚至抱有点小期待,夏晴会不会为此表示出一丝吃醋?刘诗韵支支吾吾不愿澄清,心想做他的绯闻女友总胜过做陌生人。
谣言很快传到F班。篮球场上,夏晴今天水平失准,屡投不中。
“夏晴你怎么啦,不在状态啊。”林仁杰问。
“丢了重要的东西。”夏晴一想起那两颗棋子便坐立不安。
“吓?你终于开窍啦?”林仁杰以为夏晴说丢了的重要东西是指谢森,把篮球丢给他说,“他们说谢森和刘诗韵KISS哦。”
“KI……KISS?”夏晴再不学无术,也是知道这个单词的意思是“接吻”,“怎么可能?”
“你咋知道不可能?”
“他说,”夏晴装出谢森说话的冷淡腔调说,“她凭什么当我女朋友?”
夏晴惟妙惟肖的模仿逗乐了林仁杰。更让他乐的是,男神竟然说出这番直白的话。原来男神也有被迫得走投无路时候啊。
“我也觉得不可能。”林仁杰点点头,瞥了眼二楼窗户,“不然怎么还会情深款款注视着某人?”
眼睛,从来就不会说谎。
※※※
这天,王莹秀对夏晴说,他爸打电话来,想约他周六共进午餐。夏敬修经常发信息来电话关心孩子的情况,不过王莹秀从不愿提起。
不愿提起,是因为还放不下。多年过去,时间冲淡了哀伤和怨恨,她清楚孩子想念生父,只是不想让她难受,一直不忍说破。如今,能放下,能割舍,一切早已变得无关重要。唯有孩子,是她一生的牵挂和依靠。
夏晴不可置信:“真的?!”连日来被谢森的事困扰不堪,现在听到这好消息,乌云瞬间被冲散。
他第一时间想去找谢森炫耀这个好消息,不过来到他家门的时候却垂头丧气地折返回来。想到谢森还在生气,夏晴便不敢贸然打扰。素来洒脱的他竟变得胆小怕事、患得患失,他都快瞧不起这样的自己了。
好消息不能和他分享,夏晴失落至极。到了周六,他按时来到约定的地点。他长高了很多,一米七五的身材,不确定父亲是否认得他。
夏敬修早早来到餐厅等候。当初等来王莹秀的同意后,他几乎在电话里喜极而泣,最后他还是强忍下来。他一直看着餐厅门口,看到十来岁的小伙子总要打醒精神。
他的座位选在吸烟区,手中的烟抽完一根接一根,烟灰缸不一会儿便盛满烟蒂。离婚前除了必要的应酬他会抽些烟外,平常抽得不多。离婚后生活节奏被打乱,明明没有妻儿的牵绊却更让他感到烦心,唯有以烟麻醉自己。呼出的每个烟圈,均伴有深深的叹息。
夏晴来了,一眼便认得父亲,父亲亦认出他。儿子已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儿,为父的他很是欣慰。
不像电影剧情般,出现父子深情相拥,泣诉别离后的思念,也没有出现被儿子抱怨、责备、辱骂的情形。各自在会面前想象着会面后的情形,真正会面时平静而平淡,连煽情的肢体接触都没有,不管是相拥,还是打斗。
“这餐厅不错。”夏晴最先开口,口吻自然得像谈论天气,似乎父亲从没离开过他的生活。
完全没有尴尬气氛,夏敬修打开菜单,推到夏晴面前说:“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夏晴随便挑了两个标价最低的菜,夏敬修见状说不用为他节省。“随便能填吐子就行了。”夏晴说完把菜牌推回给夏敬修。
夏敬修让服务员写菜时,点的并不是夏晴说的两个粗茶淡饭,而是这店的三个招牌菜。点完菜,夏敬修问起夏晴的近况。夏晴回答:“还是老样子,上学放学。”
“成绩怎么样啊?”这几乎是做父母的都会问到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