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夕从小就和父亲亲得很;大概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每天一放学,就喜欢拿着小板凳坐在门口等他回来。
直到有一天;扎着羊角辫的楼夕等了好久好久,等来的;却是母亲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
“小夕,爸爸……爸爸不在了。”楼母沙哑的声线几乎快要发不出声音,楼夕抬起头看着,家门外不知为何来了许多穿着警队制服的男人。
惊天的警笛在夜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苍茫,楼夕站起身;隐隐看到不远处缓步走来的中年男人。
“叔叔,”儿时的楼夕抬头看着他,她还太小,不明白什么叫作“不在了”,“您看到我爸爸了吗,他叫楼天明,和您差不多高,今天送我上学的时候穿得浅蓝色衬衫。”
男人有些愣地看着面前的小人儿,只觉一股酸气猛然涌上鼻尖,“小姑娘,你叫什么……?”
“楼夕,楼房的楼,夕阳的夕。”楼夕毕恭毕敬的答着,小小的心里却是不知为何地漏跳了一拍。
男人的眼眶分明有些泪,大概是夜太朦胧的关系,久久看不清楚,“楼夕,你爸爸是个英雄。”
就这么短短九个字,成为了楼夕对楼天明的最后印象。
“英雄有什么用呢,不在了就是不在了。”楼夕红着眼睛,即便现在回忆起来,心中却依旧满是难以遏制的伤痛。
江炎面带心疼的抚过她的黑发,思绪飞快旋转。
他还记得十多年前的那个夜里,本该协助省厅办案的父亲忽然冲回家,一把抓起自己带上警车。
他还记得黑得不见底的弄堂前,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张望着向外看的模样,还有眼神里几分让人不禁的焦急。
他还记得父亲嘱咐自己待在车里,一个人下车走到那个女孩跟前,不知是说了什么,那张原本红润的脸上霎时变得惨白,然后是如雨点般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无声落下。
他还记得女孩落寞回头的背影,小小瘦瘦的样子,和平时见到的那些孩子都不同,让他怎么都想冲上前给她一个拥抱。
他还记得父亲步子沉重地从那栋房子里出来,指了指略显冷清的窗台,告诉自己,“江炎,你记住,这一家住的,是我的恩人,也是你的恩人。他叫,楼天明。”
他还记得自此以后日日夜夜梦里那个女孩的样子,仿佛孤寂童年里唯一的一束光,照亮前路。
他本就是不合群的孩子,在他人的质疑和困惑中,带着当年对她的印象,一步一步,不断前行。
“砰……”
火花四溅,烟火漫天。
江炎俯□,紧紧环住自己怀里细细小小的身体。
看来我的记忆还不错,楼夕。
至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至少从在警校遇见你的第一面开始,至少从那之后的无数个五年开始,就从来没有忘记过最初对你的渴求。
是想要保护你,不愿再让你哭泣的愿望。
深深刻刻,生生世世。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看着天际,直到最后一丝火花的消散殆尽,才迟迟从各自缤纷的情绪中缓过神来。
“你看我,”楼夕有些僵直地坐起身子,伸手抹了抹眼角残存的泪花,忽然笑了,“一下没控制住情绪,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
“不是有的没的,”江炎灼灼的目光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怜惜,低头吻了吻身旁人的额尖,语气温柔如水,“这是你的,也是我的珍藏。”
楼夕愣也似地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也没品出他这话的意思。
大概也只是想表达对自己的喜欢吧。
楼夕自顾自地想着,心底最后一丝的酸楚也已不见踪影。
“江炎,”她抬起头,第一次,极为主动地吻上他好闻的唇间,娇嗔的音调细细碎碎,“我不要你成为什么英雄,真的。”
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江炎。
夜幕已深,待到两人晃荡着回到乐园中央已是邻近八、九点的样子,楼夕偏头看着江炎牵着自己的大手,心底的温暖洋洋洒洒。
却是忽然,听见不远处略显熟悉的声音,“妈妈……妈妈……是那个姐姐……”
楼夕抬起头,面前不到十米地方兴奋得乱跳的,不就是早上想要那个熊娃娃的小女孩。
“姐姐……”只是,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孩就已挣脱了身后一双男女的手,细月般弯起的眼神里满是欢愉。
楼夕俯□,极为温柔地摸了摸女孩绑起的黑发,“怎么样,玩得还好么?”
“嗯,还好,”女孩笑意盎然地说着,极为自然地抓起楼夕的手,“我们接下来要去鬼屋了,姐姐记得要一起去哦。”
楼夕眼里猛然闪过一丝异样,却又是极快地,点了点头,“好,那我们鬼屋见。”
女孩兴奋地转了个圈,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拉着楼夕的手,“一定要来哦,姐姐。”
语毕,便是由身后的一男一女牵着,朝乐园的另一头走了去。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牵着女孩的两人直到老远还一直朝楼夕这边看来,楼夕目送着三人的背影,面上也是佯装的波澜不惊。
半晌,才一脸深意地看了看江炎,顺而打开了手里早已浸满汗水的水果糖纸。
歪歪扭扭的笔记深浅不一,像是写得很急的样子,有些地方还标注了拼音。
楼夕皱起眉,愣了。
“姐姐,jiu我。”
“怎么回事?”楼夕抬起头,将写满女孩字迹的糖纸递给江炎。
江炎眯起眼睛盯着三人消失的方向,语气沉凝,“无法判断,过去看看。”
嘉年华每年都会主打不同类型的游乐设备,而这一年,则刚好是鬼屋。
今年的鬼屋主题是恐怖医院,扮相怪异的工作人员会藏在三层建筑的各个角落,说白了,就是通过各种意想不到的出现和化妆来刺激游客。
楼夕的胆子挺大,只不过,从小就老听隔壁家的姐姐说着这些那些鬼怪的事,多少还是留下了点阴影。
江炎一脸好笑地看着她,这个女人,脸上一幅故作镇定的样子,手心里却早已清汗淋漓。
时逢夜晚,来鬼屋的人也难免有些多,楼夕东张西望了一阵,一眼便看见了不远处女孩小小的身影。
而像是心有灵犀般,女孩也恰逢其时地转过身来。
然后极快地,向楼夕做出了个“谢谢”的嘴型。
好不容易排到了两人,不等工作人员说完鬼屋细则,楼夕便一路拽着江炎,飞奔着朝内里走去。
“不管怎么样,先找到那个小女孩再说。”昏暗灯光下,楼夕极为刻意地压低了声音,也不知为何,这样有些战栗的场景,竟是让她难免的生出了些恐慌。
下意识地拽紧了男人的大手,楼夕极为努力地做了三个深呼吸,却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后突然窜出的“鬼护士”吓了个半死。
大概是因为得逞,那护士好死不死地笑着,让原本难看的妆容更是狰狞了几分。
楼夕极为怨念地看着她,而抓着江炎的手更是握紧了些。
谁料那护士也不介意,兴奋地跳了个小舞,顺而指了指楼道的另一边。
来鬼屋,特别是这种精心安排鬼屋的坏处就是,还没找到女孩,楼夕就已经被大大小小奇装异服的“鬼护士”、“鬼医生”吓得不轻。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鬼屋这种地方。”楼夕一脸抱怨地昂起脸,却在下一秒,极为僵硬地向后狂退了几步。
怎么可能。
她明明记得自己一直牵着江炎的手,那身旁这个紧紧拽着自己的骷髅男又是谁。
一时间,小时候听闻的那些恐怖故事通通涌上脑海,于是,鬼屋里此起彼伏的尖叫中,又多了楼夕的一份。
也顾不得多想,楼夕此刻只想找到女孩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说时迟那时快,一路飞奔到转角处的时候,楼夕猛然看到了女孩探着的脑袋。
“姐姐……快……这里……”
女孩的声音压得极低,楼夕三步两步走到她跟前,也是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女孩连拖带拽地抓了过去。
“快点……快跑……”
稚嫩的童声里带着焦急,女孩通红的小脸上几分是恐慌,“不要让他们找到我,快跑,姐姐……”
就这样,楼夕像着了魔似地一路跟着女孩狂奔,说来也怪,好像遇见女孩之后,不仅拦路的工作人员少了,就连鬼屋的恐怖气氛也减轻了很多。
“我……我说……”楼夕大口喘着粗气,极轻地拽了拽女孩的小手,“那两个人……到底是谁……你……怎么回事……”
“嘘,别说话。”女孩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忽然停下步子,笑了,“我们到了,姐姐。”
“啊?”
楼夕抬起头,不知是谁开了灯,原本黑暗的楼道里忽然变得噌亮,明明晃晃间,大片大片的聚光灯猛地照在自己身上,楼夕眯起眼,一时间的不知所措。
这哪里还是什么鬼屋,分明是乐园的剧场舞台中央。
密密麻麻的人群乌压压地坐了一片,像是见到期盼许久的人物一般,齐刷刷看向楼夕的目光中几分是期待。
“姐姐,”原本慌慌张张的女孩回过头,甜甜地笑了,“和你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小米的好朋友,妙妙。”
第49章 帽子戏法(四)
明晃晃的聚光灯下,楼夕一脸愕然地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又是回头瞥过身旁一脸坏笑的女孩;一时间,思绪混乱。
江炎,江炎呢。
只是;哪里还容得下让她思考的时间,楼夕回过头;原本漆黑一片的屏幕上深深刻刻地映着一行大字。
“嫁给我;楼夕。”
楼夕认得那是江炎的笔记,张狂的、苍劲的;而又带着些难得一见的狂妄不羁。
鬼屋前刚才为两人说明游戏规则的工作人员一脸微笑着从侧台缓缓走出,一道出来的;还有那个引人注目的三层蛋糕。
台下观众的尖叫随着雷鸣不止的掌声,一时间,让楼夕生生有些慌神。
“记得要答应啊,楼姐姐。”妙妙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楼夕的衣襟,声音里满是甜糯的讨喜。
楼夕擦了擦微微湿润的眼眶;又是看着妙妙一脸的天真无辜,终是忍不住,笑了,“快说,这是谁的注意。”
妙妙红着一张小脸摇摇头,却在下一秒,像是遇见就行一般冲着台下指了指。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央,赫然让开一条小道,而小道的那一头,江炎挺挺拔拔对的站在人群中央,右手上硕大的玫瑰花鲜红欲滴。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换上的燕尾服,刚刚好地衬着他高大的身子,好像梦中经历过的童话故事般,江炎亦步亦趋地向她走来,英俊的脸上是难得的几分涩意。
楼夕就这样看着他的愈来愈近,仿佛过了好几个世纪,记忆的旋回反复轮回,浸透所有的点滴。
就如身后的屏幕一样,他竟是那样精心地找到了每个五年里她的模样。
“五岁时候的你,胖嘟嘟的样子可爱得让人着迷。”
“十岁时候的你,羊角辫和小花裙,大概是学校里最漂亮的女生了。”
“十五岁时候的你,剪了长发学起了假小子,可是怎么还多了些别样的美魅力。”
“二十岁时候的你,初长成的你,有没有注意过另一边默默早已挪不开视线的我。”
……
一字一句,刚刚好戳进楼夕柔柔软软的心眼里。
而妙妙也是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了后台,转头看了看身后气喘吁吁的女孩,笑了,“你怎么这么慢啊,小米。”
鲜花、灯光还有王子,如果说还缺什么的话,或许就是眼泪了。
楼夕泪眼婆娑地看着江炎,他却如什么都没注意到一般,不言不语,单膝跪下。
“嫁给我,楼夕。”
他的话和他的字合成一道极为迷人的旋律,牵着她悸动已久的心,挑动不已。
“不是只是约会么……”楼夕不好意思地摸着眼泪,语气里多少也是哽咽,“怎么搞成这样。”
按照正常的发展路线,男主角应该在这时候说出类似“我爱你”之类的话,或者直接一头吻上去,只不过,这里,我们为大家呈现的是江警司这种神奇的恋爱生物。
也不等我们的女主角答应,江炎竟是慢慢悠悠地站起来,语气里难得的几分尴尬,“这衣服确实不适合我,林姐她们没量好。”
一句话,愣是叫台下观众连同后台观望的小米和妙妙一家,硬生生吐了一缸子血。
楼夕有些愣地看着江炎直直起身的样子,忽然笑了,“确实没量好,不过,你对我来说,大概刚刚好。”
江炎低下头,她的话像是有着某种魔咒一般,轻轻地映在他心里,却是刻骨铭心,怎样都挥之不去。
“林姐说,浪漫一点的话,你比较容易答应我。”江炎伸出手,二话不说就将她搂紧怀里,略显支吾的语气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孩子气。
几乎是贪婪地感受地男人的体温,楼夕抬起眼,清亮的眼里闪着几分调皮,“那要是我不答应怎么办?”
她的话说得不轻,直叫前台后台的一方众人直直地吸了口冷气。
江炎大概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间,从儿时便不断扩张的委屈和思念通通涌上心头,让这个从未失措的男人微微慌了神。
他偏头想了想,松开了抱着楼夕的手,恢复了先前刚出场时候单膝跪地的动作。
楼夕一脸笑意地看着他,实在不知道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跪久一点,你就会答应了罢。”江炎自顾自地说着,漆黑的眸子里竟然有些稚嫩的期待。
“这小伙还真不容易啊……”
“小姑娘你就答应他吧……”
“他长得好帅,姐姐你不答应记得让给我啊……”
……
台下乌压压的观众一个劲地推波助澜,大概也是看他跪的久了,楼夕原本挑逗的心瞬然扬起几分心疼来。
“好啦,你先起来。”娇嗔似的语气,楼夕白嫩的脸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你先答应。”谁知道他还跟她耍无赖,死缠烂打的样子,哪里还像平日里整天冷面冷眼的江警司。
楼夕无奈,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笑了,“你都这样了,我能不答应么。”
话音未落,天际便轰然扬起烟花。
一时间,灯光、火花还有台前台后瞬间爆发的鼓掌和欢呼声重重围住了两人。
也不知是夜太深,还是梦太沉,楼夕昂头看着终于站起身的男人,莫名地有些晕眩。
“我大概是在做梦吧,江炎。”
她不知不觉地开了口,语气里早已浸满难以掩饰的幸福。
江炎轻轻蹭了蹭她的额尖,笑了。
“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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