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儿吐了下舌头,“哼。”
苏老伴站起来,眨巴着眼睛,“老头子,老头子,吓死我了,真没事啦,你不会怪我们娘俩没出去帮忙吧。”
苏成渝一屁股坐在床沿上,一拍大腿,“哎呀,琴儿,幸亏你们俩没出去,刚才好悬,吓死我了。结果,咱们六儿愣是……唉,一会再和你说,先给我拿点创伤药来擦擦。唉,你哭什么啊,瞧你这大老娘们,哭什么啊,我们这不是都好好的。”
苏老伴抹了抹眼泪,给苏成渝擦上创伤药了。
老俩口你打我一下,我掐你一把,亲亲热热,开始斗嘴上了,跟两个小孩子似的。
六儿一转身,朝外屋走去了,苏猛儿追着妹妹,“六儿,六儿,你胆子可真够大的。”
六儿没搭理他,端坐在外屋的官帽椅上表情严肃,忽然间收起了平日的嬉皮。
不一会,二崔在屋外奏禀,“禀小主,打扫干净了,就是打碎了好几个花盆,踩坏了几颗,啊,不是,是十几颗菜,还有,我二人今天出来没带银两,这个……”
“嗯。”六儿嗯了声,没搭理猛儿,径直走到了自己的屋子里,点了蜡烛。
屋子刚一点亮,“啊”六儿一声尖叫,她一眼就看只见墙根下,那小狗崽的尸体血肉模糊,灰色的墙上面有些星星点点的血迹和一坨脑浆子。
六儿的脚下一颤,只觉浑身发抖,鼻子一酸,泪水哗的一下子涌了出来。
心痛,心好痛,她咬了咬牙,抹了抹眼泪,伸手打开了床头自己的小钱匣子,拿了一吊钱出来。
然后从床底下翻出了瓶金创药,这个是她平时练功用的,因为都使木刀,很少用的上。
临出屋子的时候,她又用袖子擦了擦脸,把泪痕都擦掉。
到了外屋,大家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她径直出了屋子,往院门口一站,“二崔,这里是瓶金创药,看你们肯定也挂彩了,拿去擦吧;还有一吊是我的零用钱,你们去买口棺材,把这个恶人葬了吧。”
崔大勇和崔小勇眨巴着眼睛看着六儿,俩人一时语塞。
“哼,我知道你二人定会找个荒山野岭把他扔那,或者是随便刨个坑把他埋了。”说着,六儿把钱扔给大勇,把药瓶扔给了小勇。
你别说,二人还真是这么打算的。
“上天有好生之德,父母有养育之恩,你们再怎么说也和他有师兄弟的手足之情,好好安葬他吧,以德报怨,才是大丈夫的行径。要记住,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你们好自为之。退下吧。”
唉,罢了,罢了,“扑通”,“扑通”,崔大勇和崔小勇一先一后跪在了地上,俩人为眼前这个小女孩所感动了,她的所言所行,比很多大男人都强百倍呀。
崔大勇说道“小主,我二人行走江湖多年,第一次看到您这样有情义的主公。刚才本以为,您只是个毛孩子,还是个女儿家,可是,如今看来,我们哥俩虽然已逾不惑,但若论起人格品质,和您简直是天上地下,自愧不如。”
崔小勇附和道,“小主,我们兄弟二人愿追随小主,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六儿摆了摆手,“唉,别拍马屁了,别忘了把这恶人抬走就成。你们俩刚才说万死不辞,可是真的,还是戏言。”
二崔眼中有些湿润了,天底下哪里有这般大气的小姑娘。
天地这么大,又何止万千众生,但这样的好人,实在难找。
两人忙答道,“小主,这都是我们哥俩的肺腑之言。”
六儿有心问问,这小主是怎么回事,什么个究竟,但又怕节外生枝,再遭凶险。心中暗想,还是算了吧,日后有机会再说。
崔小勇问道,“小主,您是不是还有什么吩咐。”
六儿一摇头,“没了,你们走吧。”
“小主,那我们兄弟告辞了。”
六儿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苏成渝和苏老伴还有猛儿三个人,探着头,隔着门缝看着屋外发生的事情。
不可思议,这十岁的小姑娘,临危不惧,遇媚不喜,一举手一投足,一言一行,仿佛是一个纵横天下的主公。
苏老伴拉了拉老头子的衣袖,“哎呦我的妈呀,这,六儿这孩子今天是什么神仙英雄附体了吧,你看她刚才哪像十岁的小丫头啊,哎呦,给我都吓的够呛。让咱们吓得什么似的事情,她一出手,怎么跟那个书里写的和戏里唱的似的,没两下就给解决了。乖乖地,我是怎么把这孩子给生出来的。”
“嘿,我说你这老婆子,怎么说话哪,还得说他爹我,这孩子这都是得了我的真传。”
“死老头,以后别吹牛了,你看你,还得动刀动枪的和人打;你看你闺女,几句话一说,就摆平那两个大汉了。哎呦,天哪,她这是得了我,你老婆,能说会道的真传了才是。”
六儿一转身,噌噌的就回了屋子,看见爹和娘站在那,也没搭理。
老两口对视了一下,心说,这是怎么了这是。
先跟着孩子进屋吧,只见六儿坐在地上正嚎啕大哭。
再一看,那小狗崽子死了,死的太惨了。
六儿念叨着,“义狗,义狗,你死的好惨。”
老两口还琢磨,什么,是狗的名字吗,一狗?后来才想出是义气的义字。
“爹,娘,刚才是它咬了那恶人一口,我才有机会跑出去的,咱们得好好把它给安葬了。”
正所谓养犬比君子,畜生也有情。
老两口一听六儿说的原委,也是深受感动。
苏老伴找来了个小盒子,放杂物的,收拾干净了,和苏成渝俩人把小狗崽的尸骨给装进去了。
六儿仰着小脸,眨巴着大眼睛,又变成了一副小姑娘的模样,“爹,那刀,咱们别送了好不好。刚才那两个人忽然叫我小主,还杀了那恶人,六儿想,肯定和这把刀有关。爹,我觉得它是我的宝物,答应我,我想留它在身边。”
“闺女,爹拗不过你,我算看出来了,你是咱家的福星,刀不还了,归你,小丫头,这事儿爹听你的。”
*****
“六儿”,帐篷外一声山炮般的叫喊,震得人耳根子直疼。
这一嗓子把六儿从五年前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战火纷纷的乱世中,那安宁小镇的童年与少年,一去不复返。
第一卷 第十四章 推心置腹
话音刚落,帐篷帘子挑开了,进来的正是亲爱可爱的胖姐。
“胖姐,你的嗓门大的,都能把我震死了,下次骂阵让你去,震死那些坏蛋金人。”六儿“咣当”一下躺在了床上。
“六儿,我一大早来找你,你就不想对我说点什么?”胖姐眉毛一挑,一屁股坐在了六儿的床沿上。
只听“噶吱吱吱……吱吱……吱吱”。
行军床本来就是木板子搭的简易床,说是床也不算贴切,其实就是个铺位,相当的不结实。
六儿”噌”的一下子就弹跳了起来,身手敏捷万分。
胖姐一撅嘴,“瞧你,这就嫌弃你胖姐啦?”
六儿走了两步坐在了郭素素的床铺上,盘紧小腿,“姐姐,我哪敢嫌弃你呀,不过我要是不起来,这床就得咔嚓……哗啦……绑当……散架了。”
胖姐一挑眉毛,看了看自己肥硕的身体,不好意思了起来,“不好说,我有那么胖吗?我是气吹的,对了,你……怎么不夸夸我。”
六儿琢磨了一下,疑惑的看着她,“什么?夸什么?”
胖姐一瞪眼,随手抓起个大荞麦枕头就砸向了六儿,六儿“彭”的伸手一接,顺势就把自己的荞麦枕头抱在了怀里。
她嬉皮笑脸的吐着舌头;,“有话好说,有事说事,不要别动粗哦。我知道你有劲儿,不过你这么使劲的砸我,再把我砸死,你就没人可砸了。”
胖姐托着腮帮子,唉声叹气,“臭丫头,昨天晚上我帮你送烤羊腿肉去了,也不知道说句好听的话,没良心的东西。”
六儿一窘,自己刚才只顾回忆往事了,居然把胖姐的功劳忘得一干二净,确实该砸。
六儿把枕头扔在一边,扑上去,摇头晃脑,“哎呀,你别气了,我逗你的,我准备谢你来着,精神一走私……”
胖姐忽然呜咽了起来,“你看,你看,还是忘了。我就说嘛,谁会在意我,不但男人不在意,现在连女人都不在意了。”
说着,说着,胖姐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那铿锵的声音,那剧烈的动静,简直能把帐篷顶给掀塌了。
六儿出小手晃着胖姐的肩膀,“对不起,好姐姐,我不是有意的。别哭了哦,多大点事情,不至于这么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惹你了哪。”
如果说一个美女在哭泣要用梨花带雨的话。
胖姐的痛哭那就是风霜打茄子,还是千年的风霜。
胖姐儿一边用袖子摸眼泪,一边辩白,“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自己,我生自己的气。”
六儿用手拍着胖姐的后背,以示安慰,“乖乖的,你生自己什么气呀?”
胖姐儿抬起头,“你生的俊,当然没有愁事,可是我打小就没人待见,连我娘都不喜欢我。她因为我长的丑,和别人跑了。”
……
……
六儿拼命的眨巴着眼睛,惊奇的问道,“你娘……因为你……和别人跑了?”
胖姐一把捂着六儿的小嘴,“千万别嚷嚷,家丑不可外扬。我猜她是这么跑的。反正我爹说她不要我们了。”
哦,真是千古奇闻一桩。
六儿见胖姐心情低落,便淡淡一笑,想岔开话瓣,“对了,你昨天给我爹送肉,他说什么了?”
胖姐一听六儿问这事儿,果然精神了许多,她抹了抹眼泪,凑近了嘀咕着。
“我正心思着和你说哪。你说好玩不?我昨天晚上找你爹去,把那块包好的羊肉给他,他打开一看,你猜他说什么?”
六儿一歪头,急切的问道,“说什么啦,是不是说我女儿真乖,真懂事,真孝顺,是不是呀?快说啦。”
胖姐摇了摇头,刚才的难过转瞬间化作了一种强烈的八卦精神,“不是不是,他说‘真好啊,都说天上掉馅饼,馅饼没见过,可是天上掉羊肉了,中午刚吃了一块,晚上怎么又给送来了!’”
天底下居然有这么邪门的事情
六儿追问了句,“我爹当真这么说的呀?”
胖姐一横她,“当然了,虽然不是原话,但是反正就这么个意思。”
六儿嘴角一翘,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她刚丢了羊腿,那边就吃上羊肉了……估计就是她丢的那个烤羊腿。
爹啊爹,您还真是有福气,甭管丢与不丢,反正爹都尝鲜了。
不过要这么说的话,偷羊腿的那个小贼恐怕就快要被我逮到了,窃取我的辛勤劳动果实,哼,看我怎么教训那个小贼。
胖姐见六儿若有所思低头不语,就继续叨唠,“你说奇不奇怪,你偷羊腿去了,你也没给你爹送,他吃的羊肉哪来的?实在是不对劲。要不然你去问问你爹,我当时没敢问。”
哎呦,六儿没想到这个胖姐,看起来大手大脚,大大咧咧,却是个粗中有细的有心人。
她倒是提醒了六儿,必须去找爹爹了,丢羊腿是小,丢刀是大,这么寒颤的事只能和他说。
没错,丢刀的事情绝对不能对任何人说。
一个士兵上战场,连武器都丢了。
就像一个绣女丢了绣花针。
一个厨子丢了大炒勺。
一个屠夫丢了剁肉刀。
一个渔夫丢了划船桨。
一个县官丢了惊堂木。
那绝对不是一般的丢人,那是一个武林豪侠的奇耻大辱。
特别是像苏六儿这样冉冉升起的江湖武林巨星……
所以,得赶紧找刀去,还有三天就要轮到七营出兵了,出兵那天,必须得带兵器去呀。
整个七营,以及整个大宋军营的一万双,两万只眼睛都在关注着苏六儿挥舞大刀时的千古一骂。
“前轱辘不转后轱辘转转。”
七煞之刃……那刀就是苏六儿的命根子。
不只是一件兵器,那是一段往事,一段未果的情,一种莫名的缘,时时刻刻,生生世世牵动着她的心。
唉,六儿心里急的什么似的,还得装的若无其事的,演戏真是件不简单的事儿。
想到这里,六儿麻利的披上了大红披风,“胖姐,你真好,我这就去找我爹。对了,最近几天怎么回事儿,营里的女兵一大早的都疯哪去了。”
这几日,六儿发现大家鬼鬼祟祟的,似乎有什么秘密藏着掖着不说。
虽说义军队伍管得不严,可这几天七营的女兵人影都瞧不见几个,六儿不免生了疑问。
胖姐嘿嘿一笑,“六儿,你这话可是问着了,你都要落伍了,最近几天咱们这出了件好玩的事儿。”
六儿眸光闪烁,兴奋的问道,“什么好玩的事儿呀,我怎么不知道?”
胖姐照着六儿的掌心就是一巴掌,“小没心肝的,这事儿倒不是大伙诚心要瞒你,主要是都以为你肯定不关心……”
六儿一听就不干了,“什么事儿呀?我怎么就不关心了,我这么爱凑热闹的人儿……居然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儿?快说给我听听嘛。”
六儿拽着胖姐的衣襟,摇头摆尾的撒起娇来。
胖姐挠挠头,故作正色道,“真想听?”
六儿杏目圆睁,“哎呀,当然是真的了,好姐姐,你就别卖关子了。”
胖姐脸上的肉堆成了一团,“那我真说了,这几天,一营来了个俊俏的后生,不但长的好看,还特别逗乐,吟诗作赋的,还会说俏皮话,把姑娘们逗得前仰后合的。”
六儿一惊,露出了一口小白牙,“我以为什么好玩的事儿,就这事呀”。
胖姐一瞪,“哎,你这成天不着四六的,跟个小男孩似的,连董副将军那么……你都不拿正眼看人家……谁通知你啊。”
跟个男孩似的?
我长的这么好看,这么……
六儿知道自己长的好看。
可是这个定义让六儿有点晴天霹雳的感觉,自己居然被划到假小子一类了……
董副将军上次来传令的时候,那眼神火辣辣的,谁看不出来呀。
后来,大清早的董副将军又风风火火的送晕倒的六儿回营,那关心着急的劲头,让大家看的酸溜溜的……
以为别人都是傻子?
谁比谁傻多少?
董青的一腔爱慕的热情,放到六儿身上,简直就是鸡对鸭的表白。
鬼扯。
在众多姑娘的眼中,提起董青,那是仪表堂堂的副将军,标准的官二代。
有权,有貌,有钱,有人品,有武功。
这么一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金龟婿,六儿不是瞎了就是挫了,要不然就是不解风情,未开化的屁孩一个,成天都不把人家当回事儿。
所以按照众人的思维逻辑,六儿就不是个女孩……大家都以为六儿这般鬼马精灵,顽皮淘气,根本就是假小子一个。
没有人知道,她那看似无情的小小内心里,一直暗流涌动。
她对这些事情不上心,是因为她心底里深埋着一个人,这么多年了,小猪玉佩她一直带在身上。
夜晚寂静的时候拿出来看看,只能化作一声叹息,几行热泪。
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哥哥,一个只有十岁的小妹妹,素未谋面,初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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