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闻言,正解着布纽儿的手微微一颤,本就半躬着身子的她头也愈发的低了,“奴婢思念妹妹过甚。一时手足无措。还请少爷责罚”,满带着颤声说完这句话,宝珠再抬起头时眼角已有了点点水光。
“这又不是错。有什么好责罚地?”,见她这模样甚是可怜,唐离说话间已伸出手去轻轻替她揩掉了眼角地那滴泪水,“昨天你一直都在,还伤心个什么?”。
“少爷大恩,宝珠愿以死相报”。与唐离略一对视,宝珠的目光就偏向了一侧,“只是奴婢还有一事相求,俯请少爷允准。”
唐离松开捧着宝珠脸庞的手,边整理着身上地湖丝衫子,边随意道:“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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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希望能调换个职司到少爷书房侍侯,在这后院……”,宝珠虽然话语不全。唐离却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他却没有急于答复,沉吟了片刻后才道:“我是不管府内事务的,你要调换职司。这事还需去对卿儿讲。为维护府规,玉珠的事儿她也是逼不得已。其实卿儿最是个善心人,你去跟她说想来没什么问题。”
见宝珠低头答应,收拾停当的唐离掀帘走了出去。
随后吃饭时,才知道四嫂竟是来贺他高升的,听她这么一说,唐离倒起了心思,扭头对郑怜卿道:“估计这两天上门地人肯定少不了,卿儿,你稍后谴个人去告诉妹妹一声,除了万年县衙门里人送上的贺礼以外,其他礼物一概不收。着帐房写个通告,再选两个口齿伶俐的人到门子上帮忙,总之是既不能收礼,也别为这事儿得罪了人。对了!万年县衙门里有上礼的,务必要门子上把来人姓名、职司及所送何物记清楚,记着,有送钱的一概不能收。”
“呦,有送礼的还不要,我这妹婿感情是个傻子!”,见唐离这吩咐的古怪,正拈着颗胡豆儿的四嫂插口调笑了一句,惹来坐中人一阵儿笑。
唐离也跟着笑笑,却不多做解释。郑怜卿见夫君吩咐下来,也不多问,正要让丫头去传话,却见李腾蛟笑着拦阻道:“怜卿妹妹,反正待会儿咱们都要去朱雀大街‘踏歌’,到时候你顺便跟妹妹说一句就是了,何必现在费这么多事儿?”。
李腾蛟这话倒让唐离听地一愣,“踏歌?”。
“如今满城人都传着说新科状元疼老婆,却连‘踏歌’都不知道,我看哪!疼老婆这事儿八成也是假的!”,四嫂先笑着调侃了唐离一句后,才解释道:“踏歌者,连手而歌,踏地以为节,这是长安妇人女儿最喜欢的游戏。”
“四嫂,唐离很疼我们的,怜卿妹妹,你说是不是?”,先回应了四嫂一句后,李腾蛟才扭过身子对唐离细细解说起来。
原来,踏歌起始于前隋初年,当时每逢正月十五,在东西两京及各州都有规模很大地民间聚会,其间,女子们自由组合拉起手来跳那种踏地为节的群体性舞蹈以为娱乐。
后来,这种彰显天下升平、百姓安居地踏歌在官方的大力倡导下,规模越来越大,在隋炀帝时达到顶峰。隋大业六年,东都洛阳,炀帝亲自下诏,宣布凡参加踏歌的女子妇人各赏绢布一匹,正月十五夜,洛阳城内舞者如海、歌声动地,事后,仅第二日前往领取绢布的妇人女子就多达三万余人,一日内西京库存绢布散发一空。
入唐之后,虽然上元夜最主要的活动演变成观灯,但踏歌却并未消亡,只是时间上有了变化,而五月末的今天晚上,就是除了春日外最大的踏歌聚会。
这种聚会对于经常呆在家里的妇人女子们而言,是最难得的放松机会,数万个妇人女子聚在一起随意欢歌舞蹈,这是何等的热闹?所以每到踏歌聚会之期,无论家境出身,妇人女子们即便不跳舞,也都要出门趁趁热闹。
因春日的踏歌多是在郊外举行,而去年五月间唐离还不曾到京,所以虽然身为太乐丞,但他还真没见过如此盛况。然则一听李腾蛟细说,他脑海中随即想到的就是今年上元节时那些宫女们拉他跳的“连袖舞”,如他所料不差的话,这种连袖舞该就是由踏歌演变而来。
听李腾蛟这么一说,唐离还真就来了兴趣,连声说着要跟去看看这难得的盛景儿。
内院一干女眷们早就卯着劲儿等天早点儿黑。此时听唐离这么说。她们愈发兴致勃勃,当下那儿还有什
吃饭?
好容易等到天色刚黑,李腾蛟已迫不及待的招呼着去换衣衫。等她们转一圈儿出来,就连平日衣着尚淡雅地郑怜卿也换了一身颜色极其艳丽地大摆幅撒金长裙,而平日并不束腰的她也用上了丝带,显出一握似扶风弱柳般曼妙的腰肢来。
李腾蛟几人唧唧喳喳比较议论衣裙时,唐离见旁边侍侯地丫头们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索性笑着道:“难得有这等好机会。卿儿,索性今晚就让男仆们多辛苦,府里的不拘前后院,那些丫头们有想出去踏歌的,都准了她们的假。”
此言一出,那些丫头们都是眼神放亮、满脸惊喜。郑怜卿答应后就亲自向前院走去,毕竟把这些年轻丫头放出去,若是一个不好就惹出什么败坏门风的事儿来。所以她要安排地事情也实在多。
扭动着腰肢将身上九褶泥金提花大红裙转成一朵盛开的鲜花后,李腾蛟在丫头的喝彩声中走过来道:“唐离,让我来给你妆饰”,边摇着唐离的臂膀。她边扭头对宝珠道:“去后花园给少爷折一朵上好簪花来。”
这时代男人有化装的习惯,对于唐离这个年纪的风流少年而言。簪花敷粉更是司空见惯之事,自成亲以来,每次李腾蛟早起梳妆时都想把自己的手艺在夫君身上显显,无奈平日时什么事儿都顺着她的唐离面对这种要求,却是打死也不肯。
见她又提出这么个要求,唐离自然不肯答应,不过李腾蛟这次却没有痴缠,反是故意眨巴着眼睛古古怪怪道:“卿卿,你现在不答应,待会儿上了街可别后悔!”。
唐离一行走出由内院出府时,一路见到地都是兴高采烈的丫头们正忙忙张张的跑来跑去,你借我的衣裙,我借你地脂粉,一时间整个府院中喧腾热闹的不堪。
路过关关所居地小院时,唐离见阿杭满脸欣羡的在院门处向外探看,遂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关关不去踏歌?”,唐离的问话让阿杭眼神一黯,“小姐说今天她已经在佛前许愿,今天要念够一千遍《心经》,晚上那儿也不去。”
“她既然有这个心,咱们也不勉强。不过关关既然在诵经,你留着也没什么事儿,就跟我们一起去踏歌”,见唐离说话间拨了拨阿杭的三丫髻,李腾蛟也有样学样的伸出手去。
唐离的话让阿杭眼睛一亮,只是看着自己身上的素色衣衫时,她却是面露难色低下头去。
看来关关不仅是把自己那些颜色艳丽的衣衫给烧了,估计连阿杭的也没放过,“这一路上有多少成衣铺,还没有让你穿的?傻丫头,快进去说一声儿,咱们这就走了。”
猛的点点头,阿杭晃荡着三丫髻兴冲冲向里边跑去。
……
出府门乘车时,那四嫂却没有随们同行,反是打趣儿着钻进了唐离乘坐的阔大轩车。
轩车启行,四嫂也就收了脸上的笑意向唐离抱怨道:“阿离,你让嫂子帮你训练密谍,嫂子我可是尽心竭力,只是你总共才送来三十来人,还不到两个月就往河东抽走了一大半儿,这让我还怎么训?时间这么短就指着用这些人,别说成事儿,能不败事儿就是万幸。将来出了篓子,到底算谁的?还有,训练密谍最是个花钱的事儿,如今还只是初步训练一般的探子,你若想要真正的密谍,这一来得给我补充人,找些真正的好苗子;再则,赶紧再拨些银钱到庄上。没得四嫂给你出力了还要再贴钱不成?”,看来这些积郁憋在她心中已久,是以此时说的一点儿也不客气。
听她这么一说,唐离才察觉最近忙着《木兰辞》还真是把这事儿给疏忽了,钱的事儿倒好办,难就难在人上,黑天在河东铺线要人用,而且随着那专线越铺越大,要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这都是我的疏忽,四嫂消消气儿……”,连着说了许多好话,等她气消了些后,唐离才转入正题道:“钱的事儿立即就办,不瞒四嫂,我在京中别情楼每月还有些收益,从明天起这笔银钱就按月转到庄子帐上。若是仍有欠缺,再从河东的收益上贴补就是,这点四嫂尽可放心”,说完了这些,他眉头微微皱起道:“钱的事儿还好调转,只是人就有些为难了,要不,再去找找岭南冯家,只是……”。
“你也知道不妥吧!”,没好气儿的看了唐离一眼,四嫂径直道:“要说岭南冯家不愧是老做这一行的,训练出来的人就是不错。你府里的护卫给我拨过去三十个,另外的就花钱让老黑从两河各州人市上分散着买些资质好的孤儿来就是。”
“一起训练这么多人!”,听她这么一说,唐离诧异抬头问道:“四嫂你忙的过来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交易
“一起训练这么多人!”听她这么一说,唐离诧异抬头问道:“四嫂你忙的过来吗?”
“初步训练交代着他们做就是,再说现在我手上还有十几个人,虽然没成什么气候,也能帮着支应,说来这些人加你府里的侍卫,真要训练密谍年纪都太大,等老黑能送来资质好的苗子,我也就该真忙了,那时候能训练出来的才真当得上‘密谍’二字。”说到最后那句时,四嫂的眼神明显一亮。
说完了这件事儿,几人随意闲话着乘车出靖安坊向朱雀大街行去。
轩车愈近街口,车行愈缓,外间传来的踏歌声及喧闹声愈大,唐离随意挑帘看去,见外边正有五叔艳丽服饰的女子正三两结伴的向前涌去,夜风带来的空气中流淌着厚厚的脂粉香气。
“等是不成了,下车吧!”见到这一幕,唐离笑着摇摇头后扭头向车里说道。
先下车的唐离依次接过郑怜卿及李腾蛟,及至身着红衣的四嫂下车时见到唐离伸出的手,略一犹豫后也递过手去,夜晚的光线不好,是以谁也没有发现她颊间微微闪现的晕红。
前面这辆轩车停下,后面跟着的蝈蝈的淄车也自然停了下来,四嫂见唐离又向那辆车迎去,心头一热的拉了拉李腾蛟衣袖低声道:“现在的男人不管在外面如何脓包,回到家都是大爷,有几个能想到这些的?事儿小倒是小,却能暖人心。我这妹婿平日行事看着也是雷厉风行的,不想还有这样一颗女儿家的细心。六妹好福气!“
李腾蛟是只要听到有人夸唐离就会高兴,此时自然也不例外,注目正在蝈蝈车边的唐离,她那亮晶晶的眼眸中满带喜意道:”他在外边纵然再不顾,回家也是一副欢喜样子,才不像哥哥们那样回府就喜欢发脾气,非要惹得大家都不高兴才好。唐离对我好,对家人也很好!连府里的那些老下人们都说,不仅没见过,就是听也没听说过有这么好脾气的主子。“”你哥们都说公公最疼你,现在看来还真是半点不假!“见李腾蛟孩子气般笑得甜蜜有得意,四嫂心下莫名一酸道:”不说你这些不成器的哥哥们,单是你们这六个小姑子,论才华,论容貌,论风仪,有哪个姑爷能比得上唐离的?且不说他在外面给你挣的脸面,最难得还是肯在屋里对你好,这才是真心疼你。“
四嫂这番话愈发的让李腾蛟面放红霞,”唐离是我自己找的,可不是爹爹偏心!“说着这句话时,李大夫人脸上的甜蜜几乎都要满溢出来了。”看你这小妮子的得意劲儿,嫂子都嫉妒了!“四嫂笑着就要去捏李腾蛟的嘴,两人疯了一小会儿,四嫂才正色道:”像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有几个嫁出去的女儿日子能过的顺心?妹婿能这样对你是嫂子也替你高兴,不过嫂子也得提醒你,他越对你好,你可越要知道好儿,别有一天惹的他厌烦了悔都来不及了。“”嫂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唐离对我好,我也会对他好的!“李腾蛟高兴下竟搂着四嫂撒起娇来,”不过,怎么嫂子你说的话跟娘说的一模一样!“”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蛟儿,给,这是你的兔子灯!“正在这姑嫂二人说的热闹的时候,唐离并郑怜卿各提了两盏花灯过来。
与上元节不同,因这踏歌是民间聚会,所以官府并不负担灯油火烛看,又因是在晚上,所以出来参加踏歌的妇人女子约定俗成的是各备花灯,只不过这也与正月十五晚上的斗灯、游灯不同,这些花灯是挂在朱雀大街两边的槐树上用来照明的。适才众人来时,郑怜卿便专吩咐了一个家人驾车专载花灯,此时那辆车上,阿杭并青儿几个丫头正兴致勃勃的挑拣着。”我不要兔子灯,怜卿妹妹我们换一个好不好,你这个老虎灯象小白呢!“对这事儿郑怜卿自然不会拒绝,李腾蛟拿了花灯后犹自遗憾道:”这么热闹,可惜小白不能来。“”它要是来了,这不把这一街人都给吓跑个干净!“笑着递给四嫂一盏花灯,唐离分左右牵起二位夫人的手,扭头喊了一声:”蝈蝈,阿杭,咱们走。“”哟!真就这么恩爱?这可是大庭广众的,妹婿你可得注意着点儿。“见唐离在这人头涌涌之地如此举动,四嫂忍不住打趣了一句道。
“现在就这样,待会儿上了朱雀大街人更多,别让她们走散了!”笑着解释了一句,唐离牵着两位娇滴滴的夫人一马当先向前走去,任郑怜卿羞红了脸也绝不放手。
“四嫂,快走!”直到蝈蝈这一声喊,四嫂才从微微发呆中醒过神儿来,迈步跟了上去。
长安女儿踏春阳,无处春阳不断肠。舞袖弓腰浑忘却,峨眉空带九秋霜。
越往前,拐角处朱雀大街上的欢歌及踏足声就越清晰,人也就越发的拥挤热闹。这其中不仅有艳丽裙装的妇人女子,还有许多敷粉簪花的油头粉面少年穿梭其中,对着见到的貌美女子品评议论个不停。
“蝈蝈,牵着我的衣角,阿杭,你跟紧小姐!后边的都跟紧些!”这一下,唐离手中牵着两人,身后挂着两人,看来真是古怪至极。
“早知道就叫几个护卫来开路了。”身子紧紧的贴着唐离,李腾蛟边说着话,边对着那些涎脸瞅着她的浮浪少年们怒目而视。
“带了护卫反而要少了趣味!”口中随意说这话,唐离就像一头老黄牛般奋力在人群中开拓道路。
终于挤过这段人群最为密集的街口,眼前陡然空阔起来的同时,踏歌声如潮水般扑面而来。
“风吹槐花满店香,胡姬压酒劝客尝。〃唐时的长安,城内横平竖直的街道两边栽种最多的就是有森森鬼气的槐树,而作为帝京中轴线、阔达一百五十五米的朱雀大街两侧,更是密植此树。
此时,朱雀大街两边合抱粗的槐树上挂满了各式花灯,闪烁出五彩流光的同时,也使得大街的上空光耀成一片朦胧的暗红,在这暗红的夜幕下,五彩流光里,无数个长安女儿接连成无数个或大或小的圆圈,欢欣舞蹈。
此时的朱雀大街已被竖着分割成两半儿,右边是一个个舞蹈的***,而左边则是熙熙攘攘看热闹的人流。右边几乎清一色的全是妇人女子。而左边则半数以上是陪同夫人、女儿出来看热闹的男子,当然,这其中少不了那些自命风流的少年。
唐离这几人刚一穿出那街口向朱雀大街左侧行去时,便引来轰然叫好声一片。今晚的长安不缺美女,但像唐离这样单独领着一群娇滴滴美人儿的情况却着实不多见,先不说李腾蛟的丰艳、郑怜卿的端秀,便是四嫂及蝈蝈、阿杭及青儿这些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