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走出几步,才见他一叹道:“你的事我自会尽心,晚上回去好好说说你姐,就让他别再寻死觅活的了,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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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胖球儿一直没离开老夫人,早早独自回到小院中唐离百无聊赖下正打算回家一趟,只是刚出了书房门,就见碧儿自院门处走进来道:“唐离,管家让你去一趟,有事吩咐”。
这一府之中,除了使君大人一家,其他人都在管家管辖范围之内,唐离也不例外,吃人饭,受人管,既听了传唤,他也只能暂时放下回家的心思,往前院偏厅处去。
“呦,是唐离来了!好好好,坐,坐下说”,刚一走进偏厅,正板着脸色训斥几个下人的郑管家哈哈一笑,放下手头事物,迎上前来道。
看到郑管家如此反常的表现,唐离心下一个嘀咕,脸上却神色不动的叉手一礼道:“管家你也忙的很,有什么事儿直说就是,只是小子才力浅薄,许多事若是办不来,还请勿怪才是。”
有其它下人在侧,唐离这番话的语气诚然算不得恭敬,但那郑管家却是没有半点色变,笑容依旧道:“不说前些日子夫人的褒扬,今天老夫人在府门口夸奖的人可是你吧!当日亲自将你招入府中,本管家今天也是与有荣焉哪!唐离你足堪作为本府家人表率,我正琢磨着等这次职司后请老爷夫人重赏于你,就不要太谦虚了。哈哈,坐,坐下说。”
自进使君府以来,唐离就没见过郑管家的好脸色,今日他如此作为,欲发使少年心下一凛,也无心跟他绕***,径直道:“有什么事管家吩咐就是。”
“都是一起招进府来的,你们看看唐离,办事从不拖拉,再想想你们遇事磨磨唧唧的劲儿!哼,都给我站好,稍后再收拾你们”,扭头将那几个家人又呵斥了一遍后,转头间又是一脸微笑的郑管家道:“事情是这样的,眼见老夫人寿诞将至,来贺寿的人也就越多,负责安排招待他们还真是个难事儿,尤其是刚到的两位,都是在长安有名气的人物,这些不知诗书粗手粗脚的奴才还真侍应不了,这事说不得就只好让你支应两日了”。
唐离闻言,微一沉吟后道:“小子的职司是少爷书房伴读,那边儿也离不得,管家你看……”。
“当然,少爷学业是大事,自然不能耽搁,只是这件职司占用的时间短,断不会耽误了明天下午的伴读,这点你无须顾忌”,听唐离推辞,郑管家脸色依旧不变,笑语道。
见他说出这等话来,唐离自知此事再难推辞,遂淡淡问道:“如何支应法,还请管家明示”。
“呵呵,此事倒也简单,这两位尊客长途跋涉,现在正在休憩,身边的使唤人都已齐备,唐离你要做的就是安排好他们明天上午的活动,勿使他们感到咱家使君大人怠慢了他们就是,这二位都是风雅人,阿离你要多花些心思了,恩,就是这么个事,有什么需要你自去找其他下人协办就是”。将这职司吩咐完毕,郑管家目光炯炯的盯住唐离,直等着他出口拒绝,也好趁机作作文章。
“原来是搞接待”,唐离略一寻思后出言道:“这事儿我自当尽力而为,这就告辞了。”
见唐离居然直接应下了差事,郑管家微微一愣后才道:“好好,你去吧!”。
“一个连金州城都没出过的小户人家穷棒子,纵然有几分小聪明,能见过什么大世面?等明天上午老爷见到你那丑态,哼哼……”,目送唐离麻衣远去,郑管家脸上的微笑陡然一冷,嘿嘿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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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朝霞初起,映照的碧空如洗,正是在这样一个日朗风清的早晨,“剥剥剥”的叩门声在金州使君府客舍响起。
昨夜蒙主人盛情邀客,翟琰放量高饮,如今宿醉之下直觉头眼昏沉,隐约之间听外间有淡淡声音传来道:“泥炉已备、薰香方燃,还请尊客起身往后花园一行”。
得小童服侍着起身梳洗毕,崔琰刚出房门,就见此次同行而来的王缙正与一容颜俊秀,气度散淡的少年在低声细语,遂拱手笑道:“王郎官果然好酒量,在下实不及也,佩服,着实佩服。”
“这酒量算的什么!倒是在长安时素不见翟少兄饮酒,某原以为少兄从不近此物,谁知昨夜一见,才知此事大缪,少兄端的是深藏不露”,这王缙是个年约三旬,身穿便装儒衫的他身材颀长、面如冠玉,端的是好风仪,与那暴牙黑面的翟琰实在是两个极端。
翟琰闻言,面做苦笑道:“我倒不是不好饮,只是在长安有师尊师兄们在,纵然想喝也只能苦苦忍住,如今既然来了山南,再不好好喂喂酒虫,岂非是太过可惜”。
“好好,这话我记下了,翟少兄若不赠我墨宝一幅,吴生面前咱们再做干休就是。”,王缙这番要挟话语却并不令翟琰害怕,只见他将暴牙一龇,嘿嘿笑道:“家师璧画,向来由我着色,王郎官敢是忘了令兄的新庄不成?若是我因为饮酒之事惹的师傅责骂,只怕为令兄壁画着色时难免失手,介时王太晟责罚下来,嘿嘿,郎官大人怕是也要吃挂落吧!只不知想令兄这等飘逸风流人物行起家法来,到底是何模样”。
这番话一出,惹的那王缙顿时面做苦色,摇手道:“罢罢罢,此事揭过便是。哎!可叹吴供奉画甲天下,怎么就收了少兄这么个惫赖徒弟,京中人称你为‘滑不溜手’,还真是半点不假!”,话刚说完,二人已是相视而笑。
旁边站着的麻衣少年见是话缝,遂一笑上前道:“二位先生且请往后园如何?”。
“王郎官适才所言差矣,论说起来倒不是我惫赖,只是师尊及师兄们太过于方正。再者,若是真见了家师,可千万别称‘吴供奉’,叫一声吴道子,或者道子先生,他老人家会更喜欢。”,与王缙并肩前行间,翟琰续道:“你老兄要画,我自然不敢辞,只是要拿东西来换才成?”。
“少兄身为道子先生幼徒,一副墨宝如今长安市值达百贯之多,我一个小小的从六品下阶太子内值典设宫门郎,有什么东西能入得了你法眼?”。听翟琰同意赠画,大喜之下的王缙说话间见他笑的古怪,心中一动,苦了脸色道:“莫非你也是在打家兄的主……”
“好心思,猜的半点不错。钱算得什么!实不相瞒,我近日画成了一幅山水,极得家师称赞,只可惜没个好的配画诗,这意境上不免就差了许多,若是郎官大人能帮我弄出首好诗来,别说一幅画,就算三幅四幅我也应了你”。
“长安名诗人那么多,你怎么偏就惦记上家兄了!上两月我已找他要过四次,现在实在是开不了口……”。
“长安诗人是多,但若论吟咏山水之妙,不说京师,就是这天下又有谁堪与令兄相较,王维、王摩诘,只有这五字,才不负我耗时两年心血的《空山新雨图》,王兄,此时你无论如何要帮我一把才是”,话到此处,翟琰收了嬉笑,满脸满眼都是渴望神色。
且不说这二人如何言说,旁边领先半步引路的麻衣少年听到他们的对话,却是忍不住身子一顿、莫名起了激奋,心中喃喃自语道:“画圣吴道子、诗佛王维,这些名传千古的风流人物到底又是何等风采……”。
第二十八章 伴读
还是要要票票儿吧!似乎大家都忘记了!呵呵,这样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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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飞三月,气朗风清的日子里,金州刺史府后花园中也是一片仲春景色,有山有水、有亭有台,再佐以百花争艳、雏鸟稚鸣,端的是令观者心旷神怡。
“说来,令兄实在让人不得不钦佩,就不说这诗歌之妙;单论画艺,家师也是交口赞赏,每每都说我们师兄弟不过是纯靠技法,修行的再好,也还是匠人,而王太晟却是以才情学养为画,终能成一代宗师,只可惜令兄现在诗名太盛,反倒让人忽略了他的画。有了这两项也就罢了,偏偏……”,正说笑声中的翟琰刚一转过洞门,陡然迎上这一片美景,顿觉因宿酒未消带来的气闷为之一消,神清气朗之下竟是言语为之一滞。
无言沉默半晌,王缙才微微一叹道:“长安贵胄多有,各家营造的名园为数也多。论说起来,那些园子都比眼前这个精致,但细一看去,似乎都比眼前的少了些味道,怪哉,诚然怪哉!”。
“王郎官所言甚是,李相等人府上我也去过,但这园子里的味道还真是差了一些!”,放眼四望,翟琰也忍不住啧啧出言道,只是要细辨出这其间差别的原因,一时间竟是难以分说。
旁边伴行的麻衣少年见二人无语凝思的模样,乃淡淡一笑道:“若论园林营造,我金州自然万难与帝京相比。但二位尊客所居的长安地处北方,景致胜在雄浑。乍一来到山南,自然又是另一种感觉,其实说来,这差别不过在‘江南味道’四字罢了。可惜今日无雨,否则在微雨之下漫步于右园的杏子林中,更别有一番‘杏花、烟雨、江南’的韵味了”。
这番话说的王缙二人相与点头,等那麻衣少年话刚一说完,翟琰已是扭头讶声问道:“你这少年容貌气度都不错,这番话说的更是不俗,在这府中是什么身份?”。
“小子乃本府少爷的伴读唐离,今日奉命陪应二位尊客,前方诸物已备,请随我来!”,这麻衣少年微一拱手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伸手虚引邀客后,已是当先领路而去。
花径不曾缘客扫,踏着青青碧草,唐离引领着二人缓步来到了园中月儿湖所在。
所谓月湖,原本只是一个蓄水的池塘,后建刺史府于此,匠人们将之掘大掘深,又引汉水入其中,也就有了如今占地六七亩的面积,又因其形状酷似新月,遂命名为月儿湖。此湖一汪碧水包裹着小块陆地,看来着实雅致的很。
环水包裹的陆地上,因地制宜的栽种着丛丛窝竹,而竹下的嫩绿青草上,有三块锦垫及一张小小的矮脚香案,案上架着一只红泥小炉,炉下几只刑窑薄胎瓷盏映照着朝阳的光辉,竟是白的近乎透明,而在随意放置的瓷盏旁,一只三鼎香炉袅袅的冒着青烟。这湖、这水、这竹,加上竹下所有的一切,看来是如此清新,翟琰两人远远看去,混似一副最美的画卷。
移步竹下,唐离伸手延坐后,自在香案后锦垫坐下,轻轻捧下红泥小炉上瓦鼎,从香案下掏出几个松果放入炉中,复又置好汤鼎,边用一个小小的蒲扇扇着火,边抬头对王缙二人淡淡一笑道:“北水宜酒,南水宜茶,二位尊客既来了江南,不可不品此佳味;再者,茶性破酒,也好借此清茗解二位宿夜酒意。只是这水非三沸不为美,当此之时,尊客但请观景漫话,成就这浮生半日之闲”。
自刚才唐离说话以来,王缙二人就对他多了几分留意,再见他延坐时及随意拨弄泥炉的姿态,两位风雅客对他更是大感有趣,等他这番话语出口,还是翟琰,已是忍不住出言道:“咦!这番话说的大有见识,你真个只是伴读身份?”。
麻衣少年闻言,手中轻摇蒲扇不停,口中却不答话,微笑间出言道:“茶乃天下至清至纯之物,品茶亦是大雅之事,其间有‘七禁忌’,尊客知否?”。
如果说王缙刚才还是好奇,此时简直就是吃惊了,这名唤唐离的少年,若看他穿着的简陋麻衣,倒也符合伴读身份;但再一细察他容貌气度,再到如今的谈吐,却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尤其是他对待自己二人的洒脱,更不象一个下人所为,此时听他问话,不等翟琰答话,他已是先自接话道:“‘七禁忌’这个倒是不知,左右无事,小友不妨细细讲来。”
略一低头看火,再投入两枚松果后,少年淡淡开言道:“茶取雅致,若想得其真味,一禁烹茶失法,二禁茶具不洁,三禁品客人粗鲁,四禁水陆荤腥,五禁心烦气躁,六禁环境喧闹,这第七嘛,禁忌的就是官场习气,品茶人以身份官位等礼节相拘。若举盏时仍怀一颗世俗之心,又安能品得出这等出尘之香?”
唐离所说,王缙等可谓是闻所未闻,二人一好诗,一好画,本都不是俗人,是以听的津津有味,只等这第七禁说出,片刻后就听翟琰抚掌哈哈一笑道:“好个少年,绕来绕去,竟是说我不该一再追问你的身份!想我老翟,今日还是第一次被人斥之为‘俗’,不过就冲你玲珑心思,能在瞬间编排出这七禁忌来,这一说,我还就认了。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呀!”。
“这少年所说七禁忌大有道理,也不单为编排你,不过处身三月的江南,水畔竹下,如此美景之中,你我仍执着于身份地位这等‘名相’,倒也的确是俗了”,王缙的话引来翟琰又是一阵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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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花园中三人言笑正欢,但此时府中正堂却全然是另外一副模样,晨起未久,原本心情不错的使君大人此时却是面色阴寒,“你在府中当差也是十年有余,怎么会办出这糊涂差事来?”。
躬腰而立的郑管家此时也是满脸徨急神色的说道:“老奴思虑不周,大人责备的是,只因昨日府中事物繁杂,老奴一时忙昏了头。再者,吩咐下这个职司后唐离也并没有半点推拒,看他那神色也是信心满满……”。
“信心满满!哼,这是不知天高地厚”,边起身疾步外行,使君大人犹自恨声道:“我荥阳郑氏得以侪身于四大世家,靠的是什么?唐离出身贫苦,连金州城都没出过,能有什么见识,你就敢让他去接待外客!那王缙、翟琰又是什么身份?他们身后站着的可是吴道子和王摩诘,就凭这二人的影响,一句话就能坏我郑氏声名,今天唐离倘若做出什么成人笑柄之事,他固然会被开革,你也脱不了干系。”
“千错万错,都是老奴的错,都是老奴的错!”,躬身随行,郑管家口中迭声认错不停,但在唇角之间,却分明扯出丝丝阴沉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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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章 茶会
这个!我知道该快些,但快也不是个办法,情节太快的话本书就失了味道,实在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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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茶,我倒是想起家兄的一番话来”,注视着前方青烟袅袅的香炉,满脸恬淡之色的王缙微微笑道:“那还是开元中的事了,泰山灵岩有降魔禅大师大兴佛教,因他平日或静坐或诵经,都不离茶,所以引的僧徒们竟相效仿,后来当今陛下封禅泰山,闻地方官员奏报大师大德高行,就命召见。问起养生之道,这位降魔禅大师第一推荐的就是茶,陛下尝试之后就喜好上了此物,此后茶才算脱离了佛门,由王亲贵胄到普通百姓,先长安后地方的风行起来,说来,这也不过是二十年间事,不过,无论那种烹茶之法,都与阿离的不同,真是怪哉!”。谈笑间甚是投契,王缙及翟琰心喜之下,也不再称名,而是叫起“阿离”来。
相比王缙的随意,心中安宁快意的翟琰早已抛掉了一切束缚,半屈腿靠着身手的青竹,就见这位素来不多拘于礼法的画师龇牙笑道:“王兄所言甚是,纵然江南另有风俗,喝茶不放葱丝姜片,至少总得放盐吧!那有这样清煮的道理?”。
正紧紧注视着瓦鼎中水色的唐离闻言,也不抬头,只微微一笑道:“翟兄既说出这等话来,就说明还是不解茶性、不脱俗气……”。
麻衣少年还待再说,却听身边蓦然一声呵斥传来道:“大胆唐离,你不过一伴读身份,岂能对两位尊客说出如此不敬话语?还不赶紧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