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咱们就攥着线躲在城垛子下边等。一边等一边口中‘惨叫’不停“,说到这里,那吏员又是嘿嘿一笑,”伸手不见五指的天气,吐蕃人攻上来是不成的了,他们只能从城头插着的火把上看到咱们凌州城墙上爬满了黑影,感情这些吐蕃蛮子想着咱们定是被围的急了,走投无路的想要破釜沉舟从城楼上吊人下去偷营,我们在上边惨叫的越厉害,他们在下边射的就越高兴,隔着这老远,我都能听见他们在下边鬼哭狼嚎的声音就没断过,那叫一个得意!“
吏员说到这儿,又引得围听的人轰然而笑。”就这样咱们叫着,他们射着。来来回回持续了个多时辰,李兵马使大人见火候也差不多了,因就吩咐军士们慢慢收声儿,咱们的‘惨叫’越小,吐蕃人鬼哭狼嚎的声音就越大,直到李兵马使吩咐把草人都拉起来的时候,吐蕃人的欢呼声怕是隔着十里外都能听见,却不知道咱们兄弟们忍笑忍得多辛苦。“”你是说吐蕃人还不知道咱们现在用的是草人吗?“听那吏员说到这儿,唐离因插话问了一句。”不知道,天黑成这样儿,吐蕃人也就只能看个影儿,再说,草人刚一拉上来,李将军就嘱着军士们改‘惨叫’为‘大哭’,就我刚才下来的时候,上边还正哭的热闹。倒是下边的吐蕃人高兴的很,“粗粗讲完了事情经过,这吏员说完最后两句时,已是先自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他一笑其他人更忍不住了,一时间场面真是热闹的紧。
知道李光弼肯定是想借着草人借箭的事儿再做生发。只是此事到现在已经出了唐离的职守范围,他也就没再多想,又等了一会儿等场面安静下来后,唐离才一挥手肃容道:”今晚吐蕃兵以为重创我凌州守城军力,明天一早必定想趁机一鼓作气的攻破城池,所以明日一战必定惨烈无比,守城自然有李将军,但仗一打的烈了,物资消耗就快,这点儿咱们不能不预作准备,明天大家多辛苦些,各项支应的总量在今天的基础上再提三成以备不时之需。“
草人借箭的成功实施,除了使凌州守军多出十余万弩箭外,一个更直接的副作用就是使唐离以最快的速度获得了这些吏员们的认可,与上午借助军法威压不同,现在这种认可却是实打实的发自心底,是以唐离这一说话,心气儿正高的众人都是凛然而遵。”好,只要有这个精气神儿,何愁凌州不能坚守?“借着室内烛火的光亮将身前这些吏员一一扫视过后,大感满意的唐离略提了三分音量道:”柳七!“”在。“应声的正是白天那个瘦子。”今日下午,李怀北已统一出奚人八百子弟上城助守,明天一早,你亲自领这些人上去,怎么安排自有李将军调度,但你一并告诉咱们在上面支应的人,对这八百人,在各项支应上一定要做好,吃穿用度,被盖取暖等物凡有一项怠慢处,休怪我以军法办他。“
见那素来软硬不吃的李怀北这下子居然一下就交出八百人来,原本白日里还等着看笑话的瘦子柳七满脸吃惊的看了唐离一眼,至于其他那些吏员都是久在凌州的,又岂能不知道其中的关碍?此时见唐离上任不足一日就办下这么件难缠的事儿,心底惊异之余,这位”郑公子“在他们的眼中就显得愈发的高深莫测了。
唐离却没心思猜度这些人的想法,吩咐完瘦子柳七后,他便随即道:”张公度!“”在!“
…………
…………
约花了一炷香功夫,唐离一一分派完毕,见众吏员四散而去后,招手叫过刚才前来报讯的吏员道:”说不得又要劳烦你了。“”守城抗敌,匹夫有责,何况我还吃着朝廷的禄米。“那吏员重复了唐离日间在城头的”名言“后,随即一拱手道:”公子有什么事儿,但请吩咐就是!“”好!“当此之时,听到这样的话语,唐离也倍感提气,伸手拍了拍这吏员的肩头道:”你这就去城中找些读书人,着他们把今晚的事儿写成曲辞,明天一早就交给梅七姑,着她拨出一组人来在城内各坊唱奏!对了,告诉那些写辞儿的,这曲辞要通俗易懂,多用俚语,少用典故,总之,要让那些没念过书的人也能听懂。“”草人借箭之事李将军……”闻听是这么个吩咐,那吏员迟疑了一下后道。
“兵马使大人这是要瞒着吐蕃人以备后用,瞒着自己人能有什么用?如今四城门堵的死死,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还怕有人泄了机密?”抬头又拍了拍那吏员的肩头,唐离微笑道:“这两日守城,百姓们付出不可谓不多,如今有了好消息也该让他们知道,如此既是让他们高兴高兴,也是给合城百姓提劲儿,这样一来,咱们再办支应也更顺手,更能得了支持!”
“还是公子想的深远,我这就去办!”这番话说的那吏员心悦诚服,当下一拱手之后转身便要去,却被脑中灵光闪动的唐离给叫住了,“写好曲辞之后,这些个读书人不用解散,在府衙里给他们找间房,从明天开始,着他们每天都要写战报,这战报分两块儿,一块儿自然是城楼上的,告诉他们,上至兵马使,下至普通军士,凡是杀敌多的,就让他们在战报上好生的替这些将士表功,至于另一块儿,就是民政,凡是城中支应城头守军得力的百姓,也要一并颂扬,要直接点到坊,点到人,好词儿多用,把事迹给写足了。写完之后立即由抄手多誊正一些,每一坊前都要张贴到。总而言之,一定要造出满城军力努力同心共守凌州的气氛来,让每个人都知道,他们个人办的事都是在为守城出力,”一时说的兴起,唐离负手在房前转起了***,只是话语声却不曾有片刻间断,“再有空闲,就着他们把这些事迹写成曲辞交给梅七姑,另外告诉七姑,她手上的人自明日起就分成两组,一组负责在城头鼓舞士气,还有一组就下城为办这些民政,要说,布告总不如曲辞来的人耳!至于人手,缺多少让她自己做主征召,合城伎家,不拘年龄容貌,也不拘技艺如何,只要能唱就行,这时节也无需讲究那么多了!”
唐离顾自说,那吏员板着指头一一记下,“另外,明个儿一早就先出一份文告,在城中征募女子代为照料城头受伤的守军,毕竟女子心细些,这样也能腾出些人手支应别的事儿。”见那吏员一脸错愕的表情,唐离因一笑道:“这是自愿,没有什么额度的限制,有人应征自然是好,若是没有也就罢了!都记住了?记住这就去吧。”
目送那吏员去的远了,唐离这才折身回屋。
“放心吧,今天李兵马使下了死命令,在不准我上城楼。所以尽管明天打的再厉害,我也没什么危险。”进房后见宝珠正满脸担忧的看着他,唐离乃上前将她搂进怀中笑着说道。
一听到这个消息,适才还是愁眉苦脸的宝珠立即高兴了起来,睁大一双水杏般的眸子紧盯着唐离道:“少爷你说的可是真的?”
见唐离点头,宝珠的脸上立时如花儿开放一般,绽放出满屋子的春意,刚才外边的热闹她自然知道,只是对她来说,李光弼大人的这道军令要远比凌州守军得了十二万支羽箭更让她高兴。
“……君寄边书书莫绝,妾答同心心自结……”任宝珠在那边高兴,回到书案前的唐离将家书中的这首诗细看良久后,才以喃喃的声音呓语道:“家国,家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少爷,你在说什么?”闻声,唐离回转身去笑道:“天不早了,睡吧!”
吹灭烛火,屋中顿时陷入了一片静谧的黑暗中,将自己丰满柔软的身子紧紧偎在唐离怀中,宝珠的声音在黑暗中低低传来道:“少爷,有一件事奴婢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恩,说吧!”
“少爷晚上回来前水净一直在这屋中,她说……她说……”
翻了个身子,将宝珠贴的更紧了,唐离才含糊着问道:“她说什么?”
“她说要跟奴婢互换帕子,结成金兰姐妹,”不堪唐离那双不安分的手,宝珠扭动着身子道:“因不知道少爷是个什么意思,所以奴婢就没有答话。〃
〃结拜姐妹,”收回正在作恶的手,唐离在黑暗中沉吟了片刻蓦然道:“换什么帕子!宝珠你自准备见面礼,明天再找个中人过来,好歹立了书约,自明日起,你我二人就要多一个尼姑妹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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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京长安宫城宜兰院正殿。
身姿慵懒的杨妃斜倚在锦榻上漫不经心的看着殿中歌舞,尽管初冬的天气里地处北地的长安已是寒意浸骨,但在这温暖如春的大殿中,酷嗜黄色的贵妃娘娘仍然是一身轻薄的淡黄宫装打扮。
斜倚的身姿,慵懒的神情,眉眼间的漫不经心,所有的这一切都让杨妃整个身子透出一股浓浓的闲愁韵味。而这样的韵味再配合着她那凹凸的身姿,绝世的姿容,遂成就出一种别样惹人的风情。
“停了吧,别跳这劳什子的【拓枝】了,直惹人发困!”杨妃懒洋洋的挥挥手道:“选首’离辞‘唱来听听!”
以前有太乐丞大人在前边顶着,这些宫中教坊司的乐工还不觉得,但自唐大人离京之后,他们就感觉贵妃娘娘是益发的不好伺候了,无论怎样变幻花样,总不能让杨妃满意,唯一能提起兴趣的大概就是“离辞”了,只是这些离辞来来回回唱了许多遍,此时再唱,倒让那带队的乐工一时不知该选哪一首才好。
见着贵妃这总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那领头的乐工心下一发狠,向其他的乐工使了个眼色后,他便先自拨动怀中的琵琶开了新调儿,前奏刚完,就见一个歌女开腔曼声而起道:“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
这原是当日劝说杨妃的曲辞,后来贵妃娘娘一在与玄宗的私宴间便作为调笑吟了出来,随即满宫里传开了,宫中教坊司虽然那早已得了辞并谱出配乐的曲子来,但出于慎重却一次都没奏唱过,此时若非被逼的狠了,想搏杨妃一笑,只怕也不会贸然唱出来。
“……天生丽质难自弃………云鬓花颜金步摇……”听着这曼妙的曲辞,微闭着眼睛的杨妃刹那间竟莫名生出一种错觉来,似乎是那个狠心的“小冤家”在耳畔喃喃絮语的称颂自己的倾国姿容,尤其在听到“温泉水滑洗凝脂”这一句时,贵妃娘娘的心中更是莫名一荡,思绪不自觉的就飘到了那个秋日的花萼争辉楼,那个胆大包天的状元郎伸出的那只胆大包天的手………
也不知是因为殿中太热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斜倚着锦榻的杨妃那张凝脂似的花容上莫名染上了一层桃花红,“他怎地知道我肤如凝脂?”纷乱的思绪莫名停在这个地方,微闭着眼睛的贵妃娘娘脸上竟浮现出一个怀春少女般的笑容来,这笑容极轻且浅,甚至还带有微微的羞涩,但正是这清浅而羞涩的笑容,却使此时的杨妃娘娘展现出绝不同于往日的纯美……
贵妃娘娘的轻笑就同解冻的春风,吹散了大殿中的沉闷,那领队的乐工见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愈发的卖力操弄起手中的琵琶。
可惜,大殿中如此良好的气氛却被一个急促的公鸭嗓子给打破,随即就见一个中年宦官忙忙张张的跑了进来,“娘娘,有大事儿,有大事儿!”看这太监的容貌,赫然竟是当日前往河东传诏的那位。
“大呼小叫的成什么体统?”好不容易得来的好情致被打断,杨妃脸上也没了好颜色,挥手止了乐工的唱奏,贵妃娘娘冷着脸道:”出了什么事了,快说!”
见这太监支吾着不出声儿,杨妃遣出乐工就宫女后满脸不耐烦的看着这内宦,”别装神弄鬼了,快说吧!“”吐蕃人进攻陇西了!刚到的烽火传警,三牦牛部一十八万吐蕃兵跟蝗虫一样进了陇右。“太监公鸭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听来分外古怪,”陇右道凌州,城内守兵只有不足六千,但围城的吐蕃蛮子却是连六万都不止,形势危急,万分危急呀!娘娘!“
吐蕃兵年年总要骚扰大唐边境,于杨妃而言,这次也只不过是人来的多些罢了,见这个太监急巴巴的跑来装神弄鬼的居然通报的只是这么个消息,杨妃的脸色就愈来愈差了。
好在这宦官机灵,见贵妃娘娘脸色不对,脑子一转便明白了自己的问题所在,当下急忙低着声音补充了一句道:”唐大人如今就在凌州城中!“”什么!“杨妃此时的表情真当得上是”花容惨变“,猛地站起身子的她手指那宦官,语带颤音的问道:“唐……大人……,你说的是哪个唐大人?”
“就是新科状元郎唐离唐大人,娘娘,娘娘……”幸亏这位与杨妃分属同乡的心腹太监腿快手疾,才没让身子摇晃不停的贵妃娘娘就此歪倒在锦榻上。
“去,去承天门往皇城带话,让杨国忠速速进宫,不,是马上进宫!”这一刻,刚刚还是慵懒不已的贵妃娘娘脸色苍白,整个身子如同寒冬的树叶一般,瑟瑟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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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京长安发生的这一切唐离丝毫不知,此时的他正为凌州的第五日坚守拼尽最后一分力气……
第二百一十一章 罢官
凌州守城第二日,夜得唐离草人借箭之计,守军坐收弩箭十二万余,一时士气大振,当日,吐蕃军虽攻上城头一次,却为守军击退,城未破!
凌州守城第三日,吐蕃军攻城愈烈,凌州守军奋力支撑,虽得弩箭之利,然城中守军终因连日作战而战力大减,其间虽四次击退攻上城头的吐蕃军,却自损八百七十七人。是夜,军马使李光弼欲重演草人借箭旧事,却于中途为敌所查,乃停箭不发,检点所得,共得箭五万余,是日,城未破!
凌州守城第四日,吐蕃军不做片刻停歇,终日轮番攻城不断,虽伤亡甚巨无所顾惜,守军虽十七次将敌军自城头击退而保城不失,然伤亡亦达二千之众,凌州破城已在旦夕之间。军马使李光弼自思城难再守,乃于当夜先放草人以试蕃军,见敌无箭,乃于更深暗夜时分尽集手下能战勇士以绳垂于城下,由副将王义奇为首,欲破釜沉舟偷袭蕃军主营,斩贼擒王!无奈为敌所察,两千将士陷于敌阵,虽奋力杀敌达四千余,然无一人能得生还。至此,凌州守军非死即伤,战力损耗殆尽。是日,城未破!
总计守城四日,号称天下第一悍勇之吐蕃军共损耗兵士达三万一千六百五十九人,为松赞干布统一高原后前所未有,虽然如此,城未破!
守城第五日,凌州守军全凭自城内征召的男丁百姓支应,是日,凌州城头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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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儿的,你回去吧!”经过三天的时间,戴着一套假发髻的水净已渐渐熟悉起了这个称呼,以至于原本害羞的她现在叫起这个称呼来没有半点迟滞,唐离闻言,笑着向她点点头以示知其好意后,便轻叩马腹向正街行去。
刚一背过宝珠二人,唐离脸上的笑容便象初春的冰雪一般,消融殆尽。无精打采的太阳勉力透过厚厚的云层,发出惨白色的光辉,如此的光线照射在唐离的脸上,使她那原本俊秀的面容愈发显得白皙而沉郁了。
虽然只是三天时间,但往日里温文而有古意的唐离明显的消瘦了许多,以至于前些日子披着还是正合身的红云大氅,现在也因着他的瘦,看来竟有了几分飘逸之意。虽然极力振奋,但那浓浓的黑眼圈还是将他的疲倦憔悴表露无遗。
控辔徐行,唐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