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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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风流- 第1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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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遭俘〈四〉
    “八百里加急!反了,就在中秋节那天,安禄山正式起兵造反了!”与闻言色变的杨国忠不同,李睿的脸上竟然有丝丝的惊喜,看向唐离的目光中也满是钦敬,“只是……只是安禄山起兵的旗号是‘清君侧’,他要清的就是杨相公及师……师父你……”
    “反了!”身在监室的唐离幽幽一声长叹后,即对木栅外出神儿站着的杨国忠道:“老杨,你还发什么愣,还不快去宫城!”
    “噢!”杨国忠激灵灵身子一抖,随即撒脚向外跑去。这一会儿他更没有了半点宰相气度,只是唐离分明听见他边往外跑边口中犹自喃喃道:“反了?!真反了?!”
    听着杨国忠口中的嘀咕,唐离真是哑然,感情直到此刻杨国忠都不相信安禄山会反。而他前一段时间如此卖力地在玄宗及杨妃面前宣扬范阳要造反,不过是想借这个十大逆中的第一罪名彻底打倒安禄山,其实心底里还是不相信承平百年的唐朝会有人造反。所以如今安禄山真个起兵作反的消息传来,才让他如此失态。
    “师父!”李睿的叫声使唐离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当下直接问道:“睿儿,你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师父你到了大理寺,我就回到父皇身边了!这是我刚在兴庆宫勤政务本楼听到的,得了消息我就趁乱跑出来了。走的时候父皇正在读安禄山的起兵檄文,上面说要清君侧,还有师父的名字在。”李睿一口气说到这里,瞅了瞅唐离后期期艾艾道:“檄文中主要说的是杨相公,不过后面提到师父,说……说……”
    “说什么?”
    “说师父是撮尔小丑,党附杨奸,辜负圣恩……”这时节李睿的记性倒还真是不错,檄文中提到唐离的那几句竟然背得一字不差。
    “撮尔小丑!”闻言唐离嘿嘿一笑,也没再问,而是直接对李睿道:“消息我知道了,睿儿你现在速速回去找贵妃娘娘,如果勤政务本楼没有就直接到宜春院,让娘娘想办法尽快放我出去,越快越好!”
    李睿闻言,答应一声后掉头就向外跑。跑不几步,就见他一个停步急转道:“师父,你既然知道安禄山要反,那他……”
    李睿话虽没有说完,但唐离却知道他的心思,当下微微一笑道:“放心吧!他这撮尔小丑成不了什么气候!”
    见唐离说得镇定,李睿也是一笑后继续向前跑去。
    ……………………………………
    当心下急如星火的唐离走出大理寺监室时,见到的那个传诏太监依然是那个与贵妃娘娘份属同乡的杨太监。
    “出来就好,出来就好,赶紧进宫吧!”往日见了都是一脸笑的杨公公现在也是铁青着脸色,边一溜儿小跑领着唐离向外走,边小声着道:“现在勤政务本楼已经乱了套了,陛下气怒交加已经躺下了,娘娘刚跟陛下吵了一架才勉强放你出来,杨相公和李相公差点儿没打起来。”
    脚下随着杨公公快步而行,唐离忽听此话,顿时一惊问道:“陛下病倒了?!”
    “只是一时气怒,并无大碍。”杨公公的话让唐离心头一松,这时节玄宗可万万出不得半点问题。心头稍松的同时,他也不免心下暗自叹道:“老了,真是老了!”论说玄宗也不是没经历过大事,当日他初登基时废韦后,诛太平,那是何等的英姿勃发,如今只是初闻安禄山造反的消息就身体不支而卧倒,看来这十余年倦政后醇酒美人、声色歌舞的生活是彻底掏空了他的身子。与身体的老态相比,让人感受更明显的是玄宗这曾经的一代英主心境上的老态,此时的他再没有了手创开元盛世时那股子杀伐决断的刚毅。从李睿跑出来报信,到杨公公现在来传旨放自己出去,安禄山造反的消息传回的时间也不短了,但现在勤政务本楼中依然还是一副乱糟糟的样子,单凭此点已可见今日玄宗之根底。这也就难怪在历史上玄宗能干出边号召长安百姓抵御安史叛军,边自己偷偷出奔西蜀的事情来。
    眼见着将要出大理寺衙门,杨公公脚下快步不停的同时,左右打量了一番后,才更压低了声音道:“还有,太子如今也在勤政务本楼。”
    “太子?”
    “是,太子。”一步迈出门槛儿,杨公公的声音显得更低了,“总之唐大人小心那道檄文就是。”
    “阿离!”唐离刚一走出大理寺,就听一声惊喜之极的声音响起,随即就见一道红衣人影飞奔着扑进了他的怀中。
    “蛟儿,我没事儿了,放心,放心。”李腾蛟刚一扑进唐离怀中就开始嚎啕大哭,劝慰了几句不见她收声,唐离也只得强自将她的身子扳起,盯着那双泪眼蒙蒙的眸子道:“蛟儿,好了,现在没事儿了。我马上要进宫,你先回去给卿儿她们报个平安,稍后闲些我就回府。”
    对李腾蛟说完这些,唐离快步走到随行而来的唐七身前低声道:“安禄山反了!别发愣,仔细听好。按原本的计划河东别情楼的那些教坊司乐工该已经撤到晋阳了,明线是没法子用了,你告诉暗线的兄弟们多辛苦些,从今天开始,两河的形势一天一报。另外,马上去找四娘,将山记货栈给我抄了,记住,一个人都不能放过。”见唐七应声要走,唐离想了想后又补充道:“还有,通知天王,他从安西万里迢迢带回来的那几个人一定要看好,千万别让他们死了,没准儿马上就能用得着。”
    “你们好生护卫着夫人。”唐七脸色严峻地点头应是后,向随行而来的几个护卫交待了一句,边疾步向朱雀门而去。凭着李腾蛟的面子他们能进皇城已是不易,坐骑是无论如何带不进来了。
    这时节不是儿女缠绵的时候,转身拍了拍容颜憔悴,脸上犹自梨花带雨的李腾蛟后,唐离快步走到早等得发急的杨公公身边直往承天门而去。
    一路经皇城过承天门往宫城勤政务本楼,沿路所见的那些官吏及宫人面色并无异常,看来至少到目前为止安禄山已经起兵造反的消息还没有散播出去。
    二人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到了勤政务本楼。唐离还在上楼的当口儿,就听楼上杨国忠拔高了三分的声音传来道:“陛下,李复道留不得呀,否则何以坚朝廷及将士们的死战之心!”
    踩着厚厚的旃檀而上,走完最后一级台阶,唐离就见玄宗正躺倒在西墙前的那张锦榻上,锦榻边不仅坐着满脸戚容的杨妃,另一边还有一个四旬有余的中年,虽然从不曾跟他见过面,但看他服饰上的绣龙,唐离也知此人该是当朝太子李亨无疑了。
    锦榻前,双目无神,面色苍白中映出铁青的李复道正端正而跪,旁边的旃檀上放着他的官帽。从唐离的角度看去,正可见李复道紧攥成拳头的手上没有了半点血色,且不住地颤抖,连带着他那宽大的官衣袍袖也抖动不休。
    离李复道三步远近处,满脸涨红的杨国忠也跪倒在地,而在他身前,正有一张写满字迹的绢纸飘在地上,想来这就该是安禄山起兵造反时所发的檄文了。
    说来这不过是一瞥之间的功夫,最先看到唐离的杨妃见是他到了,脸上一喜道:“唐卿你来了!”
    仅仅是片刻功夫,眉宇间带着一丝灰败气息的玄宗看向唐离的眼神儿已有数变,从茫然的失落到微不可察的愧疚,其中最让唐离记忆深刻的是那一抹蓦然闪现的寒光与杀意。两天时间不见,玄宗却明显地衰老了许多,脸上老相尽显。扭头注视唐离许久后,才听他依然用不肯相信的语气喃喃道:“安禄山怎么会反?”
    玄宗眼中的杀意虽然一闪而逝,却让唐离心下一寒。他知道玄宗这份杀心的由来,也知道这次若非有杨妃在,只怕刚才安禄山造反的确切消息到京之时,只要玄宗心思稍变,或许就是他自己身首异处之时。
    “安禄山已经反了!”迎着玄宗的目光,唐离提高了语调道:“我朝军力布置重外而虚内,当此之时,陛下应急调京畿兵力北上驰援两河;并立下诏书调集江南边镇驻军星夜北上;与此同时遣使前往关内道,将安思顺麾下军马交由陇西哥舒翰统一指挥。河北、关内两道接壤,安禄山与安思顺份属亲族,此事迟则生变,以上三事迫在眉睫,臣请陛下速颁诏书。”
    “抽调京畿兵力及江南镇军的诏书已经送出了。”喃喃说了一句后,玄宗支着臂膀就要起身。
    御榻旁侍候着的太子见状,忙躬身去搀扶,边与杨妃合力扶起玄宗,李亨边低声温言道:“父皇便自躺着就是,您这身子骨干系着天下安危还宜珍重,安禄山杂胡小儿还真能撼动父皇的大好江山不成?再则,看这檄文中所说,安禄山此次不过是因与朝臣不合而一怒起兵,这胡儿的粗鲁莽撞父皇也是知道的,此时遣一使往河北厚加安抚,也许朝廷不需一刀一枪就能平定此乱也未可知。”
    听着李亨的温言细语,跪倒在榻前的杨国忠脸色应声而变,随即瞅向李亨的那一眼中满含恶毒。与此同时唐离也心下暗恨李亨恶毒,这看似平淡无奇的话语中包含着极其险恶的用心。安抚,安禄山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造反,除了将檄文中列出的人加以处置之外,还能怎么安抚?虽然这檄文主要针对的是杨国忠,但作为“杨奸”的“朋党”,唐离自己可也是榜上有名的。
    李亨这番话虽然恶毒,却让正起身的玄宗双眼一亮。
    眼前的玄宗正如历史中一般无二,直到安史之乱爆发数日之后他还不肯相信这个消息,对于他这种心态而言,李亨的这句话实在有极大的诱惑力。眼见此状,唐离当即冷笑道:“安抚?事到如今犹自想着安抚,莫非是怕我大唐亡国不速?”
    闻言,太子李亨随即色变。唐离对此毫不理会,续又言道:“安贼早有起兵造反之心,这纸檄文不过是为其狼子野心稍做粉饰而已,又岂能信得?便是如此,他这檄文中也是一派胡言!近年以来,范阳虽不能如往年一样预支钱粮,但户部可曾使其有一日缺粮?朝廷官牧年年战马俱是由范阳先加挑选,纵然今年章法稍变也并不为过,类似如此种种,岂能称之为‘打压’?若是这样都算是打压,那朝廷对其余九镇岂不就是‘虐待’了?如此说来,纵然镇军要反,要清君侧,也该是其它九镇先动手,什么时候轮着他安禄山?此人连王都封了,受恩之重可谓天下皆知。陛下、娘娘及朝廷待其如此他都反了,如今还怎么安抚?”言及此处,唐离向李亨讥诮一笑道:“再则,如今安禄山反旗已举,他安禄山有这个胆子接受安抚?纵然朝廷无心追究,他又岂能自安?事已至此,朝廷与安贼已是不可共存之举。所谓安抚,不过是使陛下及朝廷颜面扫地的自取其辱之举罢了!”
    这番直指李亨建议是自取其辱的话说下来,太子本人固然是脸色发青,坐起身子的玄宗也是黯然一叹,而一边的唐离续又乘胜追击道:“安贼手握我朝三分之一军力,十八万精锐正席卷南下,眼前这形势稍有不慎就有亡国之虞。当此之时,除了‘战’之一途外更无其它侥幸可言,在此当奋发平叛的时刻,又岂可轻言安抚?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若陛下都不能坚定战心,又怎能指望前线将士奋勇杀敌?如此君王无必战之心,将士无决死之意,则我大唐亡无日矣!”言至最后一句时,心下激动的唐离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句话来。
    也许是受“亡国”二字的刺激,话音刚落,自锦榻上霍然而起的玄宗恶狠狠瞅了唐离一眼后,沉声道:“你来拟旨,关内道节度使安思顺为国镇边多年,劳苦功高,特晋职正二品辅国大将军,晋爵镇远公,迁升尚书省令正之职,诏书到日将军权移交陇西节度使哥舒翰后,即刻入京履新!此诏分发关内、陇西两地。”
    耳听玄宗此诏,脸色发青的李亨神色又是一变,借着上前搀扶玄宗的由头低声道:“父皇,哥舒将军如今已领有两镇军马,再接掌朔方军怕是统属不过来,倒是国朝老将王忠嗣正在安北节度使任上,他那大营所在距离关内也近些……”
    “哥舒翰乃国之名将,多加这几万军马自无问题;再则大战之际,军力宜专而不宜分,陛下如此处断正是上策!”这回将李亨一口堵回去的正是依然跪倒在地的杨国忠。说到这里时,他更哼了一声道:“王忠嗣负罪之身,陛下当日恩恕其罪已是天大的恩宠,当此之时又岂能任其单掌一军?”
    “住口!”一声喝断了二人的争执后,玄宗扭头向御案前的唐离沉声道:“用印吧!”
    说完这句,玄宗也不看杨国忠及太子李亨,踱步到一边跪着的李复道身前沉吟良久后道:“你且回府,稍后朕自有旨意到。”
第二百四十五章 回营
    跪倒在地的李复道听玄宗此言,原本因惊怒而青白的脸上再无半点血色,只是玄宗的这番话却也使他原本无神的眸子多了几分绝望的清明。
    “臣辜负皇恩,罪不可恕!不敢有贪生之念,只望陛下准臣以负罪之身前往河东前敌。”李复道的声音暗哑低沉,言说至此后,已自解官衣的他重重叩首道:“陛下开恩,陛下开恩!”
    仅仅在个多时辰之前,李复道还是位极人臣的当朝宰辅,此时他竟然成了这般模样。虽说眼前形势紧急,但目睹到这一幕,整个勤政务本楼也是一片寂静,惟有那重重的叩首声空空地回荡。
    眼见李复道如此,御案前的唐离心中也是一阵儿酸酸的难受。论说这位“五叔”虽然与他政见不和,但就其本身来说待他也着实不错。此人原本梦寐以求的就是希望能主领一军,厮杀疆场。依他的能力及生性其实并不适合出任宰辅,入主政事堂以来,他不过是在拼尽全力维持李林甫遗留的一切。
    虽说与安胖子份属一党,但若论对安禄山的姑息与骄纵,李复道拍马也不及玄宗。事前,不仅他不相信安禄山会反,玄宗自己也不相信,甚至就连一直口中聒噪此事的杨国忠心底也不相信。从这一点而言,他虽有罪,但绝对罪不致死。但现在安禄山真个起兵造反之后,不管是为了玄宗的脸面,还是为了向天下军民彰显朝廷的必战之心,李复道都必须死。身为宰辅的他分量够重,实在是最好的替罪羊和祭旗人选。
    勤政务本楼上,唐离的心中固然是五味杂陈,就连一边跪着的杨国忠也是表情复杂,眼角的余光中甚至流露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意。而这其中,惟有殷勤站在玄宗身后的太子李亨,虽然极力收摄着面上的神情,但眉宇间却怎么也不能尽掩那份儿若隐若现的欢喜之意。
    李复道说出这番话后,这位年老的君王久久无语。因是侧对着玄宗,唐离并不能看到他脸上的神色,只见到玄宗负于身后的手微微地抖颤不停。良久之后,才有一声苍老而空洞的声音传过来道:“下去吧!稍后朕自有旨意。”这句干瘪的话说完,玄宗已转而背过身去。
    “臣……臣遵旨!”额头一片红肿的李复道抖颤着站起身来,就此散乱着官服如同八旬老翁般蹒跚着向阶梯处走去。只一瞥的功夫,唐离见着他的眼神已完全涣散,此时的勤政务本楼上,惟有搁置在地上的那顶乌纱的帽翅微微晃动不停……
    “李相,李相!”伴随着楼下一阵儿满带惊讶的杂乱称呼声,被玄宗急召来议事的老丞相陈希烈在兵部侍郎薛龙襄等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上来……
    ………………………………
    走到皇城朱雀门时,外边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喧闹惊醒了沉思中的唐离。抬起头来看了看外边一片升平的景象,哑然一笑的他这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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