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一声冷笑,麻衣少年收了包袱,二话不说,就向放在柜台一角的琉璃盅走去。
揭盅取参,唐离见那明老四还是呆楞着,连一句服软的话也不说,当下更不犹豫,装了红参转身出店而去。
堪堪等他与蝈蝈走了十来步距离,才听里间明老四一声干嚎响起。
“少爷,你不说财不露白吗?还有……还有刚才这样不好吧!”,默然走了一会儿,低头抚弄着衣角的蝈蝈忍不住开言说道。
“就你心好!”,调笑了蝈蝈一句后,唐离才一笑道:“没看出来,那明老四看着瘦的跟猴儿一样,还真有硬骨头,忍到现在也不追出来!放心吧!晚上我自会把钱给了老高,今日这事儿,也不过是出口恶气罢了!”,想起刚才的事情,唐离忍不住又是嘿嘿一乐。
“少爷,我不要这个,太贵了,拿那件细绫的就是”,宝针斋中,蝈蝈看着面前的红色提花缎,小手连连推着唐离道。
不等唐离说话,旁边的店家呵呵一笑接上道:“公子好眼力,不瞒您说,一般人还真穿不了这个,来买这个的,都是要出阁的小姐们,红的本就喜庆,再衬上这位姑娘白皙的肤色,这就跟上次那个歌女怎么唱的来着……对…想起来了…那还真叫个‘人面桃花相映红’,美格棱棱的!要是再配上一支南海珍珠钗,啧啧!,您看看这丝,可都是打益州府来,再试试这手感,好货!那就得是给漂亮姑娘穿,公子您说是不是?”
看着那店老板又是蹙眉、又是咂舌赞叹的样子,唐离又摸了摸丝料,入手寒润柔滑,着实不错,当下也不理会正推着他的蝈蝈,一笑道:“老板好口舌,就要这个了,对了,把你说的那个南海珍珠钗也一并拿来看看”。
“少爷,这……”,走出宝针斋,蝈蝈捧着红色的提花缎,一时说不出话来。
唐离这时正拿着珍珠钗向着太阳照影儿,一百七十文钱毕竟不算白花,这颗珍珠虽然算不得好,但镶在乌木银丝的钗子上,倒也的确漂亮。看到蝈蝈那喏喏的样子,他扭过头一笑道:“这四年你日日帮我照顾阿娘,也着实受累了,平日我也是个穷,今天难得阔绰一回,买了你便收着就是。”,口中说着话,少年已顺手将钗簪在小丫头的发鬓边。日映珠光,流动在蝈蝈的脸上,为原本清秀的青衣少女更添了三分丽色。
“蝈蝈,前边有家织坊,你将缎子放进去,让她们给你制成衫子就是,不比自己做的漂亮?”,唐离的这句提议却没得到少女的回应,诧异中他扭头看去。
原本就有些不好意思的蝈蝈听少爷这样一说,脚步一顿,脸刷的变成了一张红布,良久之后,才听她用蚊蚁般的声音期期艾艾道:“这缎子是……是大红颜色……除了做嫁……嫁衣……平时没人穿的!”。
“好个死老板,难怪他说一般人穿不了这个!”,唐离一阵愕然,“走,蝈蝈,咱们去换个颜色”
“不……少爷买的……我……我都喜欢……”,倾尽全身力气说出这句话,勾着头的蝈蝈迈步向前跑去,淡淡的夕阳光辉打在她红润的侧脸上,竟隐约泛起一片圣洁的光辉,此时的她,跑的是那么快,竟生似怕被人拉了回去一般……
第十一章 性空
今天回来的晚,所以这章也传的晚,抱歉,不过总算没有食言!大家原谅则个。看了大家的书评,会注意,谢谢批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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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一只新罗红参、再加上给蝈蝈买的缎料及珍珠钗,这一日所得几乎花用殆尽,但正在小院中给母亲熬着药的唐离却分外高兴,毕竟,这是他靠着自己的力量改善了家人的生活。
有了今天的经历,唐离对后面的光明前景充满了信心,第二日一早,唐离起身梳洗毕,留下蝈蝈照料母亲,便自己一人前往伽楞寺前而去。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来的够早,谁知到了寺中山门前的空场时,早见有数十人等候,这其中固然以老人居多,但昨天那争执的两人也赫然在列,这数十人中自备胡凳而来的就占了八成。
“兀那小哥儿,你可来了!更新,赶紧的更新,好家伙,昨天你说了句‘剪尾刨蹄儿,跳出一支莽大虫,愣是让我一晚没睡着觉!”,大汉的这句话引来众人一片哄笑,却也有不少人点头称是。
唐离闻言也是莞尔,汉子说的情况,就跟他后世上起点中文网等水叶子更新一样,痒痒的挠人心肺,当下也不饶舌多话,到场边人家屋里去取寄放的长几等物,东西本来就少,又有人七手八脚的帮忙,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收拾停当。
长吁一口气,唐离抓起醒木就要拍下,却见长几前的人群中又是一阵小小的喧闹,随后就见一个面蒙白纱的女子牵着个圆墩墩的小胖子走了进来,等二人来到人群最前方站定,当即有随着的家丁上前为二人放好了胡凳,众听客虽烦他们这插队的行为,但看着他们来势不凡,嘴上倒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女子穿着一件素白的七破间裙,虽脸上因蒙纱看不清楚,但身量颀长,尤其是那一条细细的腰肢,细而修长,恰似阳春三月的柳枝,曼妙婀娜,还真有几分行动处如弱柳扶风的味道。,
唐离这两人堪堪站到了自己说书的正前方,遂露出个微微的笑意算是招呼,那刚刚坐下的女子见了,似是微微一愣,随即微微扭过头去,这盈盈不堪娇羞的动作,别是一番风情。
“更新了,更新了”,小胖子一声喊,使唐离收回了心思,当下醒木一拍,开言道:“书接上回,且说……”。
这一回说到唐僧与压在无行山下的猴子初次相见,便又是“下回分解”,唐离搬出香炉后,一切又照着昨日故事上演,不过让他略感吃惊的是,那坐在前排的女子在念诵“五谷丰登、六畜兴旺、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祷词时,确是一脸虔诚,这让少年对她的印象又好上了几分。
随后的投钱更是让他吃惊,他本想到这二人定是出身富贵人间,但看到小胖子居然丢了块儿约一两重的银子时,还是让他大感震撼。唐代钱币流通并不十分发达,以钱易货与物物交换并行,即通宝与布帛都可用于市场交易,至于银两,因产量太低,故而极为贵重,一两银可换钱千文有余,如此出手,对唐离这个小摊子来说,的确称的上是阔绰非凡了。
一时众人上钱完毕,早在一边等的不耐烦的小胖子急吼吼道:“猴子,快说那猴子到底怎么回事。”
“感盘古开辟,三皇治世,五帝定伦,世界之间,遂分为四大部洲,曰东胜神洲……那座山正当顶上,有一块儿仙石,其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方圆,内育仙胎,一日迸裂,产一石猴,似圆球大小,因见风,化做一个石猴……”,这一回书,说者固然是眉飞色舞,听众更是抓耳挠腮,只觉以前听过的“俗讲”跟这比起来,简直就是味同嚼蜡,尤其是那小胖子,不象她姐姐还能坐的住,听到得意时,竟是不自觉的站起了身子,一步步就凑到长几边,两只胖手捧着个鼓嘟嘟的脸,盯着唐离眼睛竟是眨也不眨,连下边听众的哄笑也是听而不闻。
等唐离说道猴子在菩提老祖处学了七十二般变化,口干舌躁下,一拍醒木来句“下回分解”后,那正聚精会神听着的小胖子不象其他听客般散去,而是一把拽住正收拾东西的唐离,仰头迭声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见这小胖子长的肉乎乎讨人喜欢,加上他出手又实在大方,看在这份香火情分上,唐离也不能断然拒绝他,但提前吐露剧情,那可是说书的第一大忌。当下遂蹲下身子,笑着捏了捏他肥肥的脸蛋儿道:“然后怎么样哥哥也不知道!这得晚上回去想了才明白,明天你来哥哥跟你讲。”,说完,又爱怜的拍了拍他红乎乎的脸,起身自去忙活。
那女子并那随行来的家人见小胖子拽住唐离的衣襟已是色变,再看到唐明伸手去捏他的脸,而小胖子居然不拒绝,就更让他们惊诧。
等唐离起身,那女子当即上前把恋恋不舍的小胖子给拖走,只是走的时候,他还不忘一再回头道:“晚上好好想,明天早点来,早点来!”。
“可惜没来阵风吹开面纱,要不看看她长的什么模样,倒也是乐事一件”,看着二人在家丁的簇拥下离去的身影,唐离不无遗憾的想到。
至此,麻衣少年的说书大业正式启动,随着他说书时间愈长,来的人越愈多,收入嘛!自然也就越高,以至于到最后唐离自己都心中惴惴,寻思着要不要找两个保镖来保护自己才好。
这是开讲第十五日的黄昏,当手提着两只九斤黄老母鸡的唐离刚刚推开院门,就先听到“阿弥陀佛”的唱佛声,随即,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破空传来道:“老衲伽楞寺性空,等候唐施主多时了。”
“来了!”,唐明脚步一顿,心下暗道,这几日随着“生意“越来越好,他心中的疑惑不安也越来越多,自己这明目张胆的抢生意行为,为什么做为地头蛇的伽楞寺,居然会没有人出来阻止?今天见到这两个和尚,虽然不免麻烦,倒也算解了一直以来心底的隐忧。
第十二章 性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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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请了!”,毕竟在人家地盘上混饭吃,唐离的这个见礼还真是恭谨的很。放下手中咕咕叫着的母鸡,他做了一个歉意的表示后,随即进了房中看望母亲。
想是因为当日章老爷家退婚一事所激,也或者是近日来那些名贵药材的效力,总之唐夫人近来的身子骨一日好过一日,虽不免脸色还是苍白,但毕竟一天中能有半日下床走动了。
“阿娘,孩儿还有衣衫可穿,您身子不好,别急着做事。若是因此累着,那就是孩儿的不孝了!”,伸手接过唐夫人手中的针线,唐离端过早上熬着的原汁鸡汤递了过去。
“天天都是鸡汤,这些日子苦了你这孩子了!”,略显粗糙的手摸上儿子的脸庞,唐离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热,看着唐夫人眼神中浓浓的慈祥,只觉心底一片平安喜乐,这四年来受的苦都似云淡风轻,转眼即散。
“对了,阿离,你近日做了什么事?连伽楞寺性空长老都上门来寻你?”,端起鸡汤正要喝,唐夫人突然抬头问道。
“长老?”,唐离倒是没想到自己能让伽楞寺的一号人物居然亲自找上门来。
“是,性空长老原是在长安慈恩寺剃度,开元六年来到金州,七年后登坛升座,到如今主持伽楞寺已经十五年了,说来也是巧,就在长老升座那天,娘有了你。这街坊们还都说你跟长老有缘法呢!性空大师佛法高深,菩萨心肠,在金州威望极高,你别怠慢了才是。”,说起往事,唐夫人的唇角显出一抹悠远的笑意,脸上也更多了几分母性的光辉。
“噢!这到的确是个机缘”,唐离喃喃自语了一句后,微微一笑道:“那母亲就先宽坐,儿子这就去见见大师。”
性空长老是个年约六旬的和尚,清瘦的身子中时时透出股安定寂静的淡远。而站在他身后的,却是个清秀的让女人都嫉妒年青僧人,看到唐离注目于他,这僧人微微一笑示意,那刹那间的风华,让简陋的小院儿都为之一亮。
“好美的男人,还好是个和尚!”,心底莫名蹦出这个念头,唐离含笑躬身道:“不知长老驾到,在下回来的太晚,寒舍简陋,怠慢二位大师了。”
“静坐云游出尘世,兼无瓶钵可随身。出家人随性而定,万物皆空,视黄金台与茅草窝并无区别,又何来怠慢之说。”,性空和尚虽然年纪老大,但端的是一副好中音,淡淡的话语中充满磁性,直抵人心。
见性空长老一开口,借用的就是自己第一次说书前的“加官儿”话语,唐离顿时知道自己这十几日的举动都在这老和尚的法眼之下,当下一个苦笑道:“家母身子不好,适宜静养,寒舍又实在太小,大师若不介意,就由小子做东,咱们到前边蕊香居煎茶细谈如何?”。就其本心来说,唐离实在不愿让母亲知道自己近日所做之事,虽然他也知道这事是注定瞒不住的,但能让她晚一日知道也是好的。
淡若深渊的眸子看了唐离片刻,性空长老微微一笑道:“好…”。
这一日,怀恩坊中百姓看到了足以他们记忆良久的一刻。在最后一抹夕阳余辉中,长街上两位月白衲衣的僧人与一位麻衣少年款步而行,僧人固然面有古意,那麻衣少年也是神清气朗,淡淡的金光散射在三人单色的衣缘上,竟反射出一层朦胧的七彩光晕。两边古朴的燕子楼,脚下青石铺就的长街,慢慢前行的三人,就象走进了一副江南的山水画卷中。
在一种无形的力量下,往日喧闹的长街寂静了许久,等三人远的看不见了,重新恢复了活力的坊区中才传来声声讶叹:“王婶儿,感情是我看花了?那老僧真是性空长老?那穿麻衣的不是唐离吧?”。
“不是唐离是谁?平时只知道他孝顺,几天没注意,居然都能让性空长老亲自登门,我说这几天喜鹊在坊门处唧唧喳喳叫个不停,莫非就应在唐家?”。
“莲儿妹妹,你看到了嘛!刚才那个年轻的和尚,真的好俊俏,他也是伽楞寺的?你以前见过没有!”,说话的女子只到现在,眼中依然闪现着五色星光。
“玉姐,以前没见过,今天不是见到了嘛!至于以后见不见……玉姐,你若肯把那大食胭脂让妹妹也美上一美,明天拼着让娘骂,小妹也陪你去伽楞寺走上一遭”。
絮叨叨的闲言碎语持续了许久……
…………………………
“小七,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干活!”,蕊香居茶楼中,正在柜台记帐的管平潮老板偶一抬头,看伙计燕小七呆愣愣的不动,立即出言催促道。
谁知往日畏他如蛇蝎的燕小七闻言却并不动弹,只是端着手中的托盘呆呆的看着门外。
正在黑了脸色的管平潮出了柜台作势欲踢时,就见满脸惊喜之色的燕小七急扭头道:“长……老!老板,性空长老法驾到了”
“性空”,一时反应不及的管平潮刚抬起的腿也忘了收,喃喃自语的把这名字念了一遍后,才猛然反应过来的:“你这杀坯,说的可是伽楞寺的性空长老!”。
见燕小七呆呆的点点头,他色变疾声道:“杀坯,快不快去准备香烛火表”,口中嚷着这话,管平潮扑打着衫子上的灰尘,就向店门处跑去,只是动作太急,忘了刚才抬起的那条腿,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他却满不在乎的爬起身子,就要向店外远远迎去。
“准备香烛火表做什么?”,燕小七满脸迷糊的问道。
“多好的机会,今天无论如何也得让长老为本店亲诵一遍《金刚经》,驱邪镇运。”,随口解释了一句,管平潮走之前还不忘骂了一句:“杀坯”。
“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归来偶把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去岁,有一位云水僧来寒舍化缘,家母供斋之后,请那大师解说佛法,留下的就是这首偈子。一年来,小子无事乱参详,感觉这其中说的是,真正的佛性原本是灭绝你我、灭绝生死流转,灭绝时空诸般限制,本不用千山万水去求,慧根一启,个人身上的佛性便自然生发了。”,一路走来,唐离深感性空长老与那俊秀和尚风姿恬淡、言语深雅,一时动了谈性,这番侃侃而言的神采与他那麻衣俊容,倒也配合的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