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发显的伤感与孤寂。
自穿越到此,这四年来唐离终日忙于生计,在城中四处奔波。从不曾有机会如此静心的赏花,此时独自一人面对这一树突兀的白梨,竟使他有些心神渺远。思绪纷飞中,这株寂寞的梨花就仿佛是他自己经历的写照,永远那么孤单,永远那么凄凉,这一刻的麻衣少年心与境合,穿越的后世今生纷至沓来,竟使他隐隐感觉到生命的脆弱与无常。
正是在这等静默之中,半柱香的功夫匆匆流逝,远处郑管家的一声呼唤惊醒了唐离的沉思,一个无言的笑意之后,转身而去。
只这片刻的时光,郑使君等人并窝竹后的女子仿佛见到的又是另一个少年,刚才侃侃而言时的自信被眉眼间的淡淡萧疏所替代,这份与三月春光绝不相合的落寞出现在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身上,麻衣轻拂,竟使唐离有了几分飘然出尘的风流。
第十八章 应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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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说,由你来评;随后互换”,郑管家短短一句话后,就见那跃跃欲试的粗绫少年略一沉吟后,开口诵道:
牡丹殊绝姿东风,篱菊萧疏怨晚丛。何似此花荣艳足,四时常放深浅红。
四句刚罢,引来园中众人一震,这首诗开篇先颂绝色的牡丹与秋天的篱菊,而后笔锋一转,引月季与之相比,重点突出月季花的四时不败更胜前者。此诗诗思,却是典型先扬后抑的手法,构思既巧、再加上用语精当,这首《咏月季》的确称的上好诗。
唐朝的诗,诗的唐朝,诗于唐人而言,实在片刻不可暂离,考功名固然是以诗赋取士,其他朋友间的相聚、送别、怀念与交往也无不以诗来表达,纵然是到青楼酒肆消闲,耳中听到歌女们所唱,也全都是诗,这种情形,就跟后世流行歌曲风靡天下一般,如此的社会氛围下,纵然是普通人也能吟上两句,何况郑使君这等文士?口中低声将此诗念诵一遍后,与那伯清相视片刻,这二人看向粗绫少年的眼神,比之刚才有了几分不同。
郑管家看到自家老爷的神色,心中一喜,乃扭头对唐离道:“现在就由你来品评此诗优劣。”
见自己说话后,眼前这麻衣少年只不答话,郑管家一阵心喜,正待开口,却听唐离淡淡开口道:“这位少兄诚然作的好诗,但以小子看来,若是将结尾那句‘深浅’改为‘浅深’,恐是更为妥帖。”
“牡丹殊绝姿东风,篱菊萧疏怨晚丛。何似此花荣艳足,四时常放浅深红。”,唐离刚一说完,窝竹后的白纱蒙面女子已是将改后的诗作重又吟诵一遍,只觉入口诗味更足,隐有余香,一时忍不住低声道:“改的好!”。
“改的好!”,不等郑管家开口说话,就见旁观的伯清击节赞道:“一字不易,不过顺序变动,足使此诗更添三分韵味,更刻画出月季四时花色变化,好眼力,好心思!”。如此评点,引的郑使君也是大以为然的点头相和。
“品评完毕,且将你的梨花诗诵来听听”,面色不动,郑管家背转身子狠狠瞅了那粗绫少年一眼后,乃对唐离说道。
窝竹之后,白纱蒙面女子听到唐离将要吟诗,心中即是期待,却又感到莫名紧张,无意之间,握着胖球儿的手更紧了几分。
微微侧转身子,唐离淡淡的目光注目于一片粉红中那株雪白的梨花,口中轻吟出声道: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短短四句吟完,换回的是一片沉静,只因这诗与周边的环境实在太不相融了些。
三月,桃花盛开、柳絮飘飞的时节,正是清明前后。只是面对着这满园热闹春色,又有谁愿想起那总是与纷纷细雨勾连一处的孤寂节日?
口中细细品评着这首梨花诗,背依半株杏花的伯海感到一丝凄清意味的同时,看看远处那灼灼正盛的桃花,眉间轻轻一皱,只是等他注目于那树孤寂的白花,再看看眼前这个负手而立,眉眼间满是淡淡轻愁的少年,却又感觉他与这洁白的琼花遥相呼应,竟是如此的和谐。此时再吟到:“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的几清明?”,愈感其间寄托遥深,与刚才浑然不一了。
“这是典型的以理入诗,此诗诚为佳构,看这少年的诗作及眉眼气宇,与他的年龄殊不相符,怪哉,怪哉!某平生阅人良多,不想今日竟是看不透他。”,正在伯清心有所感的当口儿,却听身侧郑使君惊奇说道,一双若有所思的眸子也紧紧注目在唐离身上。
“噢?郑兄素有慧眼之称,今日何以出此感叹,其实这也容易,喊他过来问问便是了”。
“不可,前时对《论语》的释义是为‘有学’;再看他这首文理兼备的诗作,就是有才了。如此才学俱佳,这少年大不简单,此时强邀相问,反为不美,反正以后有时间,再慢慢看去就是。观其行更胜于察其言。”
“如此说来,今日这招募,郑兄已有定论了?”
郑使君闻言,自得一笑,伸手招过管家,轻轻叮嘱了数句后,便陪着那伯清起身远去,空留下场中陷入一片莫名情绪的唐离及绞尽脑汁想要找出此诗破绽的粗绫少年。
“留下你的家宅住址,明日一早到本府门房等候”,送走了老爷,转过身来的管家看了唐离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
唐离自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今天这测试安能看不出其中端倪,管家对他如此,本自在料中,随口说出住址后,只微一拱手,便转身出角门去了。
等唐离的身影刚在角门处消失,那粗绫少年急忙上前凑向管家道:“姐夫,结果如何?”。
那管家脸色本来就差,此时再一听少年问话,更是色变骂道:“千防万防,就怕有人插脚,所以今天要考较的题目早给了你,就这还比不过刚才那穷小子,还有脸来问?‘何似此花荣艳足,四时常放深浅红’这就是你花五贯钱买来的诗?你这笨蛋……”。
郑管家这番数落直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其间这粗绫少年半声都不敢吭,等他渐渐气平之后,他才又鼓起勇气,喏喏道:“姐夫,那我……我……明天……”。
“明天一早到门房等候!”,一句话说完,见粗绫少年满脸喜色,管家顿时脸色一黑:“看你这点儿出息,逢事儿一点静气都没有!就你这气度,还想得老爷赏识,痴心妄想!你以为那‘察举’的名额如此简单易得,真是笑话,给我好生收敛些。告诉你姐姐,晚上我自去找他。去吧!”。
目送粗绫少年远去,郑管家摇头不已,若非看在他姐姐那白嫩嫩的身子份上,他又岂会如此伤神,“哎!养个别宅妇也是不容易呀!”,微微轻叹声中,他也负手而去。
“阿姐,他敢提‘清明’来伤你的心,我以后天天让他给你好听的故事赔罪,阿姐,你不伤心了!”,众人都已散尽,只有窝竹后的小胖子轻轻摇着白纱蒙面女子的手,稚声劝慰道……
第十九章 应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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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出府门,街市上的嘈杂之声扑面而来,吃这喧闹的气氛一激,唐离心胸为之一阔,刚才还萦绕心间的那缕轻愁瞬间冰消,想到刚刚断了说书的财路,今天就又找到一份不错的差事,倒也着实值得高兴。
可惜唐离的好心情随着他越近自家住宅,消失的也越快,今天这份职司该怎么跟唐夫人说,着实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在他看来,所谓伴读不过跟后世的家教没什么区别,又不签卖身契,什么奴才不奴才的!只要给钱,他半点不在乎。但在母亲目前眼中又是如何看待?越想越是心中没底。
心中忐忑难安,唐离推院门进屋,却见母亲正俯身爬在粗木圆桌上写着什么,而旁边的蝈蝈在一边叽叽喳喳的说道:“夫人,最近栗米又跌了,斗米降了十二文,若是在一家买的量多,还能再便宜些,这样一来,咱们就能买的更多了。”
“这是给阿离积功德,咱们要做的圆圆美美才是,对了,蝈蝈你跟伽愣寺的大师们都说了吗?”
“夫人要开粥棚,这是好事,佛爷们还有个不同意的?不过说来也奇怪,我去一报名姓,说施粥的功德都归公子,那些佛爷们一听公子姓名,再一听说是前些日子在寺前俗讲的,都客气的很,那知客僧还请了我去禅房喝茶呢!”,看蝈蝈说话间的口气,很是得意。
听她们说话,唐离明白母亲忙着的是要施粥,为自己“触犯”神佛的行为祈福,这事儿究竟有多少效果且不说它,单是这份心意对孤儿出身的他而言,就是最大的收获。
“阿娘,蝈蝈,你们在做什么?”,调整过来脸色,唐离轻轻一笑进了房门,明知故问道。
“少爷回来了,夫人正列单子准备物品,明天要在伽楞寺前施粥为你祈福”,见唐离进来,蝈蝈一笑抬头,娇憨说道。
“阿娘,你身子刚刚好些,这施粥的事儿缓缓也行,别累着您。”,轻轻刮了一下蝈蝈的鼻子,唐离顺势坐下,对唐夫人说道。
抬头看了唐离一眼,唐夫人又埋下头去继续忙活,“施粥缓急倒是无妨,但咱急切着办,为的就是让神佛感应到这份诚心,这事儿自有为娘来操持,阿离忙你的就是。”
见母亲脸色大好,唐离顺势赔笑说道:“阿娘,孩儿今天又找到一份差事,每月能有一贯五的进项。咱这一家人的吃穿,还有母亲的将养身子的钱该是够了。”
“一贯五!是什么差事?”,唐夫人手中笔不停,随口问道。
“在一家大户当伴读”,边开口说话,唐离边小心的窥探色母亲的神色。
“伴读?”,写字的手微微一顿,一滴浓墨落在了竹纸上,印成黑黑的一团,“那家府上?”
“本州新来的郑使君府”,感觉到母亲神态的异常,唐离低声说道。
“刺使府?”,唐母闻言神色又是一变,听这语气,比之刚才却多了几分欣喜。
“是,反正是不立契约的,孩儿想……”
“阿离,这份差事你要好生去做,万万不能懈怠,佛祖保佑,给你这偌大的一个机缘。”,说话间,面有惊喜的唐夫人还不忘双手合什念了声佛。
见母亲不仅不恼,反而如此高兴,摸不着头脑的唐离乃疑惑问道:“阿娘,您这是……”。
“自你父亡故,为娘身子不好,家中度日艰难,你的学业也就停了。如今依咱家的情况,你要想重上州学恐怕是千难万难,上不了州学,就做不了乡贡生,更别提进京应试了?只是不如此,象我们这等家庭,你又那里有出头之日?眼见你一天大过一天,这本是为娘心中最大一块儿心病,没想到今天就来了这个机会,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边说,唐母不住念佛不已,抬头见儿子仍是满脸疑惑,她才一笑续又解释道:“本朝官制,除了科举、吏进以外,更有‘察举’一项,自开元二十七年起,当今陛下每年都会下诏着各州举荐贤才,这条路虽然开始授官低些,但胜在不用科考,于贫寒人家而言,实在是一条大好的晋身之阶。只是这察举权都掌握在一州刺使手中,要是以前,咱想也不敢想,但阿离你如今既然进了刺使府,又是做的伴读差事,即能顺便好生读几年书,跟内宅又近,若是就此得了使君大人的青眼,就有机会出头。倘若天可怜见,阿离你能有些出息,娘也算对得起你那死去的爹爹了。”,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伤感,唐夫人说着说着竟又红了眼圈儿。
“原来是有机会当官儿!”,唐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后倒并不太激动,但母亲望子成龙的心情却是可以理解,更让他高兴的是,自己这份收入不错的差事终于不用担心惹她伤心,当下拿出嘴上功夫,又有蝈蝈在一旁凑趣,不一会儿的功夫已将唐夫人哄的破啼为笑,一时间小屋中气氛欢然。
…………………………
第二日一早,唐离赶到刺史府门房时,见昨日那粗绫少年也在其中等候,本想上前招呼,却见他满脸倨傲,遂也放下这心思。
约等了半柱香的功夫,就见一青衣小鬟来到门房,叫了声:“谁是唐离?快随我去见夫人。”
一路穿越三重院落,那青衣小鬟便前边引路,边不时扭头打量唐离,只是她既不开口,依旧一身麻衣打扮的少年也不便冒然出言搭讪。
“你就是唐离!”,后院中厅处,年近四旬的郑夫人细细打量了眼前这个少年许久后,才开言问道。
“是”,再次微微鞠躬为礼,唐离并不多话。
“四年前,尔母重病,据闻你自十一岁起便解了州学,日日于城中四处做工供养病母,此事可属实?”,看到唐离迥异于同龄人的这副沉稳,郑夫人心底暗暗点头的同时,饶有兴趣的出言发问道。
“是”,唐离这才明白,原来昨天那管家之所以要留下自己的家宅住址,竟是出自这夫人的授意。
虽然回答只是短短一个字,郑夫人却是能体味出其中的辛酸与艰辛,毕竟,做这件事的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年。且不论昨日使君大人对他的才学评价有多高,同样作为一个母亲,其实最打动她的,还是唐离的这份纯孝之思,所以也就有了今晨的这次破例相见。“难得你小小年纪能有这份心思,倒也不枉了坊邻对你夸赞。”,这句略带感叹的赞赏,倒的确是出自郑夫人之本心。
“母亲生我、育我,十一年中辛苦良多,小子今日所为,不过是尽人子本分,实不敢当夫人夸赞”。想起四年来与母亲相处的片段,还有她日渐好转的身体,唐离唇边忍不住露出了一缕温暖的笑意。
第二十章 伴读
感受到这种母子深情,郑夫人对眼前少年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当下再不犹豫,开言道:“小儿生性顽劣,素来难以安心习书,今后还要你多费心了!尤其是下月,本府老夫人即将抵达金州,介时少不得考较鹏儿学业,这一月时间定要抓紧才是,其时若能得老夫人满意,我家老爷定不吝于重赏,你好生做去吧!”。
唐离点头应是,等他那身麻衣转出房门不见,才见郑夫人微一招手,适才那青衣小鬟福身上前。
“鹏儿先后已经撵走了四个伴读,今日儿个你就不用在身边侍侯了,去少爷房中看着,难得这个伴读让我极是满意,若鹏儿再敢随意放肆,你速来报知,这次再依不得他胡来了,去吧!”,想想自己孩子的顽劣与倔强,再想到一月后老夫人寿宴后的考教,郑夫人一声长叹后,挥手示意道。
…………………………
依唐离的理解,原以为伴读不过是帮人磨墨添纸,顺便跟着陪读,免的他一个人无聊。谁知跟随带路的家人一路走来闲聊才知,自己所想满不是那么个事儿。在郑府之中,先生只半日授课,其间自己要随着一起细听讲解,后半日,当“鹏儿”少爷温书的时间,自己不仅要给他磨墨添纸,更要督促他背诵篇章经义,遇到有疑难,还要负责解答,总而言之,自己这伴读的角色类似于下人加同学再加助教的混合体。听明白了这些,少年不由感叹,一千五百文的工资的确不是那么好拿的。
说话之间,唐离并那带路的家人已经来到一个单独的小偏院中,隔着远远的距离,就听到一个拖长腔调的苍老声音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