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香也看向薛妈妈，薛妈妈穿暗绿色团花缂丝上襦，素白八幅绣缠枝莲湘裙，通身的气派不比小户人家的当家主母差。
这薛妈妈应该是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人，问香心道。
薛妈妈也在打量问香，微微蹙眉，这模样顶俊，跟年轻时候的夫人一样让人看一眼便移不开眼，只是这身衣裳算了算了，这当口也来不及去换了。
“小姐跟老奴来吧。老夫人和老爷思念小姐心切，也顾不得那许多规矩了，只是待会儿问话时小姐多上点心。”看到问香，薛妈妈便想到那个虽然也生活在侯府中，却已经多年不得见的夫人。记得夫人刚到侯府时也比小姐大不了多少年纪，那周身的气派，比之皇家的公主也是丝毫不差的，可惜了
“谢妈妈提点。”问香面容不变，没有半点拘束惶恐，落落大方地点头，不应诺，只是淡淡谢过。
薛妈妈暗暗点头，这气度、做派竟比之当年皇宫中养出来的夫人不逞多让，哪像是山沟里老尼姑养出来的闺女。转念想到慧妙师太，那可是夫人千挑万选最后才托付的人，也就了然了。
王妈妈随即推开了房门，前脚踏进房里，问香跟着进去。
厅里一圈丫鬟婆子恭敬地低头站着，神色都有些肃然。看到薛妈妈进来将头又低下了几分。
绕过空谷幽兰的屏风，雕富贵花开的红木四合床上斜倚着满头银丝身穿深紫色缂丝小袄，银白绸绣兰花百态十六幅湘裙的老夫人正拉着床边上中年男子的手小声地说着什么，中年男子不停地点头应诺。
薛妈妈屈膝行礼道，“侯爷，老夫人，小姐来了。”
问香屈膝，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大礼。感受到两道打量她的目光中带着厌恶，却始终没有人叫她起来。她只好维持着半蹲行礼的姿势。
“起吧，在祖母和父亲面前就不用多礼了。”就在问香的腿和腰都快麻木之时，才听到老妇人淡淡地声音。
“问香谢过祖母。”问香直起身子，规矩的道谢。
想来这位便是自己的祖母顾氏吧，那么旁边的便是自己的父亲宣平侯何兴志。那宣平侯夫人，自己的母亲呢？
“孩子过来，让祖母和你父亲看看你。”老妇人说着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声音已不复刚才的冷淡，活脱脱一个思念孙女儿心切的老祖母形象。可何问香还是敏感地感受到了投来的目光之中的厌恶。
问香走到床前，又福身行了一礼。顾氏忙拉起问香的手，将她牵到床边，抚摸着问香略显瘦削的小脸，“我的好孩子，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
顾氏说着又抹起了眼泪，“都怪你的父亲，当初怎么就不多派两个贴心人儿在你身边伺候着呢。”
“是孩儿思虑不周，母亲莫要气坏了身体。”何兴志连忙从床边站起来行礼道。
“父亲说得是，要是问香一回来就让祖母气坏了身体，那问香的罪过可就大了。”问香取出帕子轻轻替顾氏拭着泪。
“嗯，祖母不生气，祖母这是高兴的，盼了十二年的大孙女儿终于回来的。”顾氏捧着问香的小脸亲昵的看着，可问香却总有一种她是在审视货物的感觉。
“母亲，您今天也劳累一天了，问香今天刚回来也旅途劳顿还是先让她下去休息吧，您也好歇息歇息。”就在问香被顾氏看得脊背生凉之时，何兴志适时解了围。
“是啊，看祖母这年纪大了就想不到那么周到了，看到孙女儿回来就想着要和孙女儿多待一会儿”顾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吩咐薛妈妈道：“带小姐下去休息。”
问香被薛妈妈直接领到了逸翠园，说是今天她刚回来，让她好好休息休息，明天再认识家中的女眷。
问香走后，顾氏停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长得的确好模样，再好好养一段时间，对外就说是咱们家的远房亲戚。”
“母亲，真的要走这一步吗”何兴志有些迟疑，“她毕竟是我的嫡长女，那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呸！”顾氏啐了一口才愤愤地道，“好地方，她生下来就克死了你爹，现在能进皇家为咱们侯府做点贡献是她的福分。再有，你那笔糊涂烂账如果不抹平了，往后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波折来。为了这事儿，皇上已经下旨申斥了泰王，这讲好听了是皇上公正廉明，可谁不心疼自家儿子？你呀，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侯爷了，怎么还是这么不长进？你是这一大家子人的天，做事的时候多想想，你身后这一家子人的活路，唉！”
“是，儿子知道了，儿子以后做事一定三思而后行。”见顾氏生气，何兴志连忙恭敬地应诺。
第4章 丫鬟
逸翠园位于汀兰苑正屋的西边，三间两进，中间隔着个天井。还未走进园中，已经看到了园中那几株比屋还高的芭蕉树。
一踏入园中，问香便闻到了一股兰花的幽香。细细搜寻，园中竟然到处都有兰草的身影，虽然都是极普通的品种，但也给这园子平添了些许雅致。
大行皇帝极其爱兰，多次大赞兰的高雅品性。以至于大行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头百姓都以家中养兰为荣耀。而像宣平侯府这样的勋贵之家自然更是无处不见兰的身影。
这点倒是也投了问香的喜好，问香也爱兰。缘于曾与师父一起游历时见到的一株野兰。那时候正值暴雨初歇，整个山谷中的花草树木都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唯有那株野兰欣然怒放，香气溢满整个山谷。自那以后，问香便爱上了兰，每次当她觉得生活艰难时便会以那株兰来自省。
进了门，菁儿和春芳已经领着七个丫鬟并四个婆子迎了上来。
一众丫鬟和婆子给问香见了礼，问香在主位上坐下，“薛妈妈快请坐！”
薛妈妈上前来福了福身坐在小杌子上介绍道，“大小姐，循着府中的例每位小姐配两个大丫鬟，三个二等丫鬟，两个三等丫鬟，四个粗使婆子。这些人都是老夫人亲自给您挑《无〈错《小说 m。ｑulｅdｕ。coｍ的。”
薛妈妈面带笑意，神采飞扬地给问香介绍着，显示着顾氏对问香的恩宠。
“还劳动祖母为问香费心，问香心中真是”问香轻轻拭了拭眼角，连忙起身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恩和惶恐。可看着眼前低垂着脑袋的一片乌压压的人，问香知道这些人的背景恐怕都不是简单的。
“大小姐，老夫人想您想了十二年，您回来她老人家不知道有多高兴呢？您可别这样，老夫人知道了该心疼了。”薛妈妈赶紧劝阻问香，继续说道，“这两个一等丫鬟菁儿和春芳，想必小姐已经认识了，这两个二等丫鬟分别是墨香，墨笙。”
四个个丫鬟赶忙出来给问香见礼，问香抬眼望去，四个差不多身量的女孩儿，都低眉顺眼地站在自己地面前，连眼珠子都没有转动一下，看起来格外的规矩。
薛妈妈看问香没有什么动作，想到她的出身，大概是没钱打赏，为了缓解问香的尴尬，薛妈妈继续介绍道，“这两个三等丫鬟是素梅，素兰；这四位妈妈分别是宋妈妈，萧妈妈，陈妈妈，易妈妈。”
问香自然知道规矩，只是她觉着现在打赏还不合适，趁着这个机会她还可以好好儿看看。
所有被薛妈妈介绍到的人都站了出来给问香行礼，但还有两人站在原地未动。刚才进来的时候，问香就发现了这里的人数比薛妈妈介绍的例要多了两人。
“这两位姐姐是”
薛妈妈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咱们老夫人对大小姐那颗真真儿是疼到了心坎儿里，听说大小姐带了一车兰花回来，这不，又赶紧给大小姐找了两个会种花儿的丫鬟。素竹，素菊，还不快来见过小姐。”
“素竹（素菊）见过小姐。”优美地侧身，半曲着膝，双手放在腰间轻轻下压，这规矩这动作哪像是两个照顾花草的粗使丫鬟。
“祖母对问香真是”问香说着眼角又泛起了泪光，既然顾氏想让她感动，那她就不能不配合了，“问香感念祖母的恩德，无以为报，听闻祖母也爱兰花，问香养了一株佛心兰，待会儿就劳烦薛妈妈替问香带给祖母赏玩。”
问香说着，将一个香囊塞入了薛妈妈的手中。一股幽香扑入鼻中，让人的精神都为之一震，再看那香囊上绣的兰花栩栩如生，这绣工竟然丝毫不比在侯府中养大的小姐们差。
“老夫人知道小姐的孝心一定十分开心，老奴这就回去回老夫人。”薛妈妈听到问香送顾氏佛心兰，脸上笑开了花儿。这佛心兰可是兰花中的极品，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更何况，大行还推崇佛教，这佛心兰也就更加难得了。
问香亲自捧着那株正吐着芬芳的佛心兰递到薛妈妈的手中，精致的花朵中间坐着笑口常开的佛爷，真真是难得的佛心兰。
问香把薛妈妈送到逸翠园门口，又说了一番客套话，才折回来。一众丫鬟没有问香的吩咐不敢擅自做主张，都恭敬地立在原地。就是春芳都收起了之前对问香的轻慢心思。
先前得了何总管吩咐，说是要好好给这位新小姐一个下马威。而大家想着这位小姐出生就带煞，克死了老侯爷，本来就不受待见，更何况还有一位长期病歪歪，被关在了侯府最偏僻的小院子里十来年的母亲。想来也精贵不到哪儿去，这些惯会捧高踩低的人为了巴结何总管自然不会给问香什么好果子吃。
可一回到何府，不仅老夫人在亲自等着，就连久不回府的侯爷听说也专程在老夫人处等着这位小姐，而且连丫鬟的分例都多了两个，而且听说那两个养花的丫头的分例还是老夫人自己的体己银子出的呢！这些奴才看到了风向自然也就不敢再怠慢了。
问香在首座上坐下，轻抿了一口温度正合宜的茶水，“祖母既然把你们拨到了我的屋子中，我们大家以后也就是一个屋子中的人了。在一个屋子里，当然什么都好说，出了这屋子，大家的说话的时候就要好好掂量掂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问香板起脸来，端坐在上首，浑身的气势震得下面的丫鬟大气都不敢出，尤其是春芳，脑袋几乎缩得看不到脖子了。
问香眼角的余光，细细的观察着站着的丫鬟婆子的表情。不少丫鬟婆子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惧意，只有菁儿、墨香、素梅三个稍显坦然，问香在心中暗暗将这三人记下。缓和了脸上紧绷的神色，问香才继续说道，“以后再一个屋中，大家就如亲姊妹一般，也不必如此拘谨。春芳，这安排众位姐妹职责的事情我也不懂，就交给你了！要是这屋中出了什么事，我第一个就找你！”
春芳一惊，满脸的惶恐，连忙福下身去，“小姐，菁儿姐姐以前就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做事利落又妥当。奴婢怕辜负了小姐的重托，还是请菁儿姐姐多劳心吧！”
第5章 收服
“没关系，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随时问菁儿就好，大家都一个屋里的，方便得很。”问香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从小桌上的包袱中，拿出十几个香囊，让菁儿分发到了丫鬟婆子手中，“问香初来乍到，要是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还请各位姐姐、妈妈多多指点。”
众位丫鬟、婆子连忙福身称不敢。
问香也不去过问这些丫鬟婆子到底做什么，只说“素竹、素菊和菁儿跟我走，其他人就听春芳的安排。”就带着三人走进花房，那一车兰花已经整整齐齐的被摆在了花房之中。
虽然是夏天，但何家花房之中温度适宜，各种花草争奇斗艳，在一个角落中，竟然还有腊梅怒放，走近看时，才发现那株腊梅的根下摆着几大盆冰，花房中的丝丝凉意便都来自于那个角落。
“菁儿姑娘，您今天怎么没在老夫人跟前儿伺候，有空来我这里了，可是老夫人那儿想什么花儿摆了？”四十来岁的妇人一脸灿烂的迎了上来，目带狐疑地看了问香一眼，转向了菁儿。
“王妈妈，如今我已经不在老夫人跟前儿当差了，今儿个是陪小姐来照看这些兰花的。”菁儿福身回了王妈妈的礼。
“哎哟，是小姐亲自来了啊，老奴刚才就在想小姐｛无｝｛错｝小说 m。｛＇quｌｅdｕ｝您这通身的气派可不像是一般人儿，可惜老奴一直待在这花房中，眼睛又拙，一时间没认出小姐来，还请小姐恕罪。”问香仍旧一身粗布衣衫打扮，再怎么气派也被这身衣裳压了下去。
“王妈妈不仅生得一双巧手，更生得一张巧嘴啊！”问香用帕子掩了嘴角取笑道，“看着这一屋子的漂亮花儿，再听着王妈妈这比蜜还甜的话儿，这赏都来不及，谁还敢责怪啊！”
“这可不是，王妈妈可是府中出了名儿的巧手巧嘴。”菁儿在一旁帮腔道，同时将问香给的一个香囊送入了王妈妈的手中，藕荷色的香囊上绣着几朵含羞带怯的梨花，刚一接近，一股清甜的梨花香味儿便扑入鼻中。这手工，拿到市面儿上去可值一二两银子，可不是打赏几块碎银子能比的。这小姐看着穿得土里土气的，出手倒是阔绰。
王妈妈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小姐，您那些兰花有老奴照看着，您保管放心，老奴别的不敢说，这照顾花儿，老奴可绝对能打包票。”
“王妈妈，看您说的，小姐哪儿是不放心您，小姐今儿可是专程给您带帮手来了。”
“哎哟。”王妈妈习惯性的打了一下自己的脸，“小姐，老奴可真不是菁儿姑娘那意思”话未说完，王妈妈已经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又望向菁儿，菁儿只是掩着嘴笑。
问香也掩嘴而笑，菁儿这张嘴可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反应也灵敏，三两句就说得这王妈妈是怎么说怎么错了。
“素竹、素菊，你们以后就每天来跟王妈妈学着怎么侍弄这些花儿，你们俩可不许偷懒啊！”刚才在屋中谈话时，问香就发现了这两个人说是来帮她照顾花儿的，可说话行事异常沉着，让人完全猜不透她们的心思，这样的人可万万不能放在身边。
“是，小姐。”素竹、素菊同时福身。
“王妈妈，我的这些花儿就劳烦您了。”问香再次跟王妈妈打过招呼就带着菁儿离开了花房。
回逸翠园的一路，问香走得极慢极慢，来时一路匆匆，她还未好好儿看看她的这个家。
先宣平侯爷也就是问香的祖父是为大行立下汗马功劳的征西大将军，这座宅院便是先皇给祖父的赏赐，据说是前朝的一座王府。宅院中，景致精致而大气，处处都显出雅致与高贵。只可惜，年经月久，如今的宣平侯府已经大不如前，全凭着祖上的荫恩在过日子，再加上，如今的侯府人丁稀少再不如前，就算是外面看着再怎么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院子中不少地方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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