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荒龙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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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荒龙蛇-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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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带剑的高瘦客人跨前两步,用森森的声音叫:“住手!雷振声,还不退下?”

八方风雨虚晃一杖,飞退丈余,收杖转身,欠身恭谨地说:“庄主明鉴,小的遇上了早年的对头,一时忍耐不住,忘形出手,庄主尚清原谅。”

听他说话的口吻,竟然是下人的身份,而艺业已是出类拔萃,似乎比古灵的造诣还要高些,一个下人已有如此惊人的成就,这位庄主人还了得?柴哲吃了一惊,古灵更是脸色大变。

庄主向身后一个佩了剑,身材矮了一个头的人说:“丫头,去问问他们,必要时,超度他们,免得耽搁咱们的行程。”

他叫矮个儿为丫头,显然矮个儿是女的。矮个儿一面向前走,一面用娇滴滴的嗓音问:“爷爷,要活的岂不更好?”

“随便。”庄主阴森森地答。

彼此都用毡巾包头,只能看到一双眼睛和一张半掩蔽着的嘴,手上戴着只分大指的皮手套,因此谁也看不见对方的本来面目。

柴哲看到女的一双大眼,眼神为极为锐利。而庄主那双眼睛,更像是兀鹰的双目,不但阴森锐利,更焕发着冷酷无情的可怖光芒。

人的一双眼,不但显露出健康状况,也代表了本人的性格以及练功的进境和造诣。这位庄主的鹰目,有震慑人心的魔力,眼珠四周略规紫红的血丝,眼角的风霜皱纹显示出年龄已在古稀以上,注视时目不转瞬,阴森可怖,令人毛骨悚然。

柴哲看到古灵脚下迟疑,在女郎逼近时,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他便知古灵有点胆怯了。

他不能退缩,便向前走近古灵身侧。

女郎徐徐走近,锐利的目光在两人浑身上下转,久久方问:“古灵,你为何到了西番。”

柴哲却从容地说:“目前不是盘根问底的时候……”

“住口!谁要你说话?”女郎冷叱,哼了一声接着问:“你是什么人?”

“在下姓柴名哲,灵老的从人。”他不为所动地答。

“不许你插嘴。”

他冷笑一声说:“在下不是插嘴,而是向你们提出警告……”

话未完,女郎大怒,一声娇叱,踏进、拔剑、出招,一气呵成,剑虹劈胸点到。

柴哲皮盾疾推,“笃”一声剑刺在盾上。他向外推盾,冷笑道:“咱们大家的性命都朝不保夕,还要自相残杀么?”

女郎眼神一变,万没料到柴哲的反应如此迅疾,一剑落空,大出意料,停剑不攻,阴森森地问:“你说什么?”

柴哲向身后一指说:“你们看到附近的死马么?目前咱们已身陷死境了。”

女郎向四面瞥了一眼,冷然问:“你说得太严重,本姑娘需要进一步的解释。”

柴哲将几天来的情形概略说了,最后说:“番人让你们进来,不知是何居心,也许你们与苏鲁克族有交情,所以不出面拦劫,但看情形你们似乎与番人并无交情。目下他们正在四周潜伏,伺机进攻。咱们等于是坐上了一条船,风雨同舟祸福相共,往昔的仇恨过节,应该暂时抛开,一致对外,不知诸位是否有此同感?”

庄主徐徐走近,阴森森地问:“娃儿,你是否在危言耸听?”

“阁下如果不信,不久自知。”他也阴森森地说。

“你两人迎来,有何用意?”庄主转变话锋问。

“咱们不知诸位是不是番人,因此前来试探。如果诸位相信小可的警告,可至碉栅内暂避。”

“见你的鬼!咱们还得赶路,几十个番人算得了什么?让开,咱们要走。冲你娃儿的一番好意,古灵与雷振声的过节,今天不算便了。”

“诸位要走请便。”柴哲让在一旁说。向古灵挥手示意,古灵拾起皮盾,也让在一旁。

他冷静从容夷然无惧的神态,与古灵恰好成了截然不同的对照,古灵的眼中,充满了恐惧的神色,紧张得身上发寒,持杖的羊下住抖动。

女郎似乎对他甚感兴趣,在经过他身前时,停步问道:“阁下,你不是古老鬼的从人吧?”

“千真万确。”他沉静地答。

“你们到西番来做什么?”

“找人。”

“找人?不是前往发财?”

“前往发财的人有,但不是我们。”

“谁?”

“黑蝴蝶姓胡的。”

“哦!是那位有点凌虐狂的没出息小贼,他大概明天可到。”

“他请来了九现云龙和云梦双奇。”

“真的?”刚走近的庄主问。

“怎么不真?咱们曾和他们冲突过。”

“哦!九现云龙倒是一大劲敌,他来了也好。”庄主阴沉沉地说,举步走了。

古灵目送众人远出十丈外,方向柴哲说:“咱们跟着他们走,脱困有望。”

“放心,他们走不掉的。”柴哲说。

“番人拦不住他们。”

“在雪地上硬闯,天大本事也闯不过去。”

“你知道那位庄主是谁?”

“不知道。”

“江湖上黑白道顶尖儿高手中,真正了不起的人,共有十二名之多,他们是二堡三庄两条龙,一僧一道三逸隐。九现云龙龙天良,是两条龙之一。这位庄主如果我所料不差,一定是湖广大洪山,万翠山庄庄主,无为居士解元魁。这人虽自称居士,但从不礼佛吃斋。无为两字像是玄门弟子,其实却代表他的为人,无为无不为,意思是说无所不为,是黑道中艺业奇高的巨擘。”

“但……灵老并不能断定是无为居士。”“他有一个孙女,叫解翠华,江湖绰号叫做飞花姹女。以后你要小心些,不要和她接近。”

“为什么?”

“那……那是个……是个……放荡的女人,心狠手辣,声名狼藉,人尽可夫,在江湖中大名鼎鼎。她的剑把上端的坠子,是一朵翡翠梅花,所以我断定她就是解翠华。”

柴哲举步便走,说:“走,咱们回去。不管他们是谁,没有任何武林人能凭武林技艺冲锋陷阵。冲锋陷阵无巧可取,能称为万人敌的将帅,并不一定会武林技击,兵马交战势如排山倒海,一支佩剑挡不住乱刀乱枪,人多不能回旋,人丛中双拳难敌四手。要是不信,咱们可拭目以待,看他们能不能渡过番人的大队人马冲锋。”

两人回到碉栅,无为居士六男女已经通过了西栅门。柴哲七个人分据两座楼,眼睁睁目送他们向西扬长而去,雪地上留下了他们深深的脚印,在雪花飘飞中,渐渐去远。

走不到两里地,仍可看到他们朦胧的身影,凄厉的胡笳声划空而至。

“番人出动拦截了。”柴哲叫。

视界仅可及三里左右,只看到朦胧的人马模糊形影,足有三四百番骑,漫山遍野而至,势如排山倒海。

笳声长鸣,旗旗飘飘,呐喊声天动地摇。

第一丛箭雨将到,会番语的施兄弟舌绽春雷用番语大叫道:“请不必发箭,我们要拜会族长撒力加藏卜。”

可是,番人用箭作为答复,箭如飞蝗,人马如潮而至。

六个人脸色大变,排山倒海的阵势令人心悸,不走不行。六人急急后退,取下包裹挡箭,用杖拨打箭雨。

运功护身不能支持太久,众人身上被箭射中不少支,渐感不支,不顾一切向后急逃。幸而六人的轻功都很了得,大风雪中马的来势缓慢,追逐至距棚里余,番人方潮水般退去。

六个人退入栅中,狼狈万分,盛物的大包裹钉满了箭链,有两名随从的手脚还被射伤。奔入栅门,除了无为居士之外,其他的人全都气喘如牛,脚下发软。

柴哲和古灵将人接人,将栅门闭上,在一旁观看。

飞花姹女心中正冒火,向柴哲怒叱道:“走开!看热闹好笑是不是?”

柴哲淡淡一笑,拂掉头上的雪花说:“眼看要被番人困死在此地,谁还有心情笑?看到你们这般光景,谁也笑不出来了,姑娘。”

无为居士拉掉裹头毡巾,露出本来面目。一头白发,深睛高颧,颊上无肉,薄嘴唇刻划着冷酷无情的表情。鹰目一瞪,厉光似冷电,炯炯四射,冷酷地说:“都是你们闯出来的祸,老夫要先收拾你们,你们必须为闯下的祸付出代价。”

古灵打一冷战,悚然后退。

柴暂不为所动,笑道:“闯祸的人已经死了,尸体仍在墙角的雪堆中。咱们七个人与诸位的处境完全相同,一到此地便被陷住了。番人就希望咱们自相残杀,他们便可坐收渔利。老前辈在激愤之中,说出这种话并不足怪。目下咱们需要大量人手,方可与番人周旋,自相残杀等于是自断手脚,不知老前辈以为然否。”

“你很会说话。”无为居士冷冷地说。

“陈明事实而已,并非小可会说话。”

“说说你的底细。”

“小可通晓蒙番语言,追随灵老至西番寻人,如此而已。”

“老夫要知道你的身世。”

“小可姓柴名哲,随灵老的朋友学艺六载,今年十六岁,久居湖广。”

“看你的神情,与处事的沉着老练,不像是十六岁的人。取下你的毡巾,老夫要看看你是否撒谎。”

柴哲拉下裹头的毡巾,不介意地说:“小可再愚蠢,也不会用年岁骗人。”

飞花姹女的眼中,焕发出奇异的光芒。

无为居士淡淡一笑,笑容令人感到毛骨悚然,说:“告诉我你的打算。”

“咱们先死守,等番人松懈时再利用大风雪之夜突围远走。

“你们试过了么?”

“不能试,不走则已,走则必须成功,不能失败。这几天他们夜间不断骚扰,还得等机会。”

“你似乎成竹在胸哩!”飞花姹女说。

“打算是有,但只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南首的碉楼让给诸位把守,如何?”

“也好。”无为居士冷冷地说。

“我们还多了三张弓,一并相送。”

“好。”

“失礼,还没请教老前辈贵姓大名呢。”

“老夫姓解。”无为居士爱理不理地说,领着众人走向南面的碉楼。

飞花姹女临行,冲柴哲淡淡一笑。

回到北面的碉楼,古灵犹有余悸地说:“果然是万翠山庄的庄主,无为居士解元魁。幸亏你应对得体,不然咱们难保性命。这家伙动辄杀人,取人性命不动声色,心狠手辣十分可怕。他都冲不出去,咱们恐怕没有希望了。”

柴哲沉静地说:“放心,咱们脱险的希望又多了三分,等着瞧好了。”

当天晚间,番人的游骑彻夜不绝,不停地骚扰,但并不接近,在百步外以箭作骚扰性的攻击。

次日一早,番骑又踪迹不见。

近午时分,东面又连续到了三批人。第一批是一群行商打扮的汉客,共有十二人。为首的人姓谢,名星。

第二批人是黑蝴蝶,共有二十八名之多。由于所有的人都穿了番装,因此面目难辨。

第三批人是五岳狂客,共有二十人,中有一名番人向导,但不是尼牙本错山丹。

当所有的人皆了解目前的处境后,都停留下来了,不再过问其他的事,开始捐弃成见与私人仇怨,一致对外,共渡难关。

第三天,又到了两批人,一批是二十六名,每人都有一匹坐骑,一个个生了一双怪眼,不与任何人打交道,所穿的番装全是新品。看身材,有男有女。

另一批是六个人,番装也是新品,十分整洁,高低不等,也各有一匹代步的骏马。马是好马,一色的雄健乌锥。这六个人也不与任何人打交道,仅向先到的东道主古灵打听消息,了解情势之后,留下了。

七批人共有一百零五人之多,声势大振。

端木长风对柴哲料事如神的才能,心中暗暗佩服,也深怀戒心。

七批人都穿了番装,谁也看不见对方的庐山真面目。即使知道对方的身份,也故意视同陌路。

每座碉棚的底层,皆分隔成三间,七批人各占一室,互不干扰。每批人皆自己带有粮食,粮少的人自己想办法,割取马肉为粮,拆屋生火,各自为炊。

这天一早,南碉栅最右首的一座陋室中,五岳狂客与三名同伴,坐在壁角低声交谈,他向一名目光犀利的同伴低声说:“咱们所要找的三批人,已到了两批。看样子,李家琪那几个人不会到西番来了。咱们不能再耽搁,请问爹有何打算?”

这位目光犀利的人,是他的父亲、退休了的名捕头八爪苍龙陶金山。老人家老谋深算,不动声色地说:“脱困之后,找机会一举擒住,格杀勿论。”

另一名同伴低声道:“爹,他们人多哩!”

这人是五岳狂客的长兄,千手修罗陶永修。八爪苍龙淡淡一笑道:“不怕他们人多,只怕他们之中藏有高手,必须摸清他们的底细,方能决定行止,你两人最好立即着手调查,也可有个准备。”

“孩儿不认识九现云龙,很难调查。”千手修罗为难地说。

五岳狂客似乎胸有成竹,说:“古灵他们几个人容易对付,爹可以接下九现云龙,讨厌的是小辈迷魂仙客吕成栋,他的迷魂暗香防不胜防。”

“一下子便要了他的命,出奇不意便行雷霆一击,迷魂暗香何所惧哉?”八爪苍龙沉静地说。

“但……很难看出谁是迷魂仙客哪!”千手修理苦笑着答。

“所以你们要去查,即使只露一双眼睛,仍可从双目和身上各部位找出特征来。这件事本来可交由永修负责,但永齐曾与迷魂仙客朝过像,还是由永齐负责为宜。”

五岳狂客起身离座说:“好,我这就去查。”

“你不行,他们认识你,还是由嘉谋贤弟走一趟,比较安全些。”千手修罗说。

八爪苍龙举手轻摇说:“你们都不宜直接去查,可利用其他的人探听,从其他的人口中,也许可探出正确的消息。”

“这里共有七批人,彼此之间不相往来,从其他的人口中,查不出什么来的。”千手修罗沉吟着说。

八爪苍龙淡淡一笑,颇具信心地说:“那还不简单?在此时此地,咱们造出彼此相互往来的时势,当无困难。我看,还是我亲自出马……”

“爹名头太大,不宜亲自出马。”五岳狂客急急地说。

千手修罗接口道:“爹确是不宜亲自出马,还是我走一趟好了。嘉谋贤弟号称神眼,他追随爹闯荡十余年,见多识广,阅人多矣!有他在我身旁相助,必可看出他们的底细来。'奇+书+网'爹说得不错,造时势当无困难。”

“你打算如何着手?”八爪苍龙问。

“先从最先在此的古灵那群人着手,藉口商量脱困的事,逐次拜访各批人,他们自不会拒人于千里外。”

“好,就这么办。”

在他们商量如何计算迷魂仙客的同时,柴哲和古灵已展开拜访各路人马的工作。

柴哲预定今晚三更初突围,因此与古灵拜访各路人马,协商突围的意见,希望大家步调一致,共商大计。

首先,他两人到了拥有六匹乌锥的六骑士安顿处所。这六位骑士高矮不等,在北碉楼上的东首安顿,算是同在一层楼,毗邻而居。

六骑士分别用熊皮褥为褥被,每人占住一处壁角安顿,拥褥倚壁假寐。

接待他们的人,是一个身材修伟,眼角皱纹触目的高年老汉。

老人家见两人在没有门的房门口出现,迎上笑道:“咦!两位请进,但不知这次又有何见教?”

当六骑士刚到时,柴哲和古灵已和老人接过头,曾经将目前的恶劣形势略加说明,六骑士所以留下了。

除了老人出面打交道之外,其他五人皆倚坐不动,仅有意无意地向两人瞥过一眼,似乎对外界任何事故,皆无动于衷。

古灵领先入室,笑道:“为了今后出困的事,特来与诸位商量。在下姓古名灵,那位是敞同伴姓柴名哲,可否请教兄台尊姓?”

“老朽姓闵。请坐,咱们谈谈,有何高见,古兄尚请明承。咱们目下是风雨同舟,古兄来得早些,相信必有妙策见示。”老人先自席地坐下,一面含笑说。

两人坐下,柴哲发话道:“小可与灵老虽说先来些,但对番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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