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趁机探问当年建寨的经过,但看了大公子冷峻的神色,却又不敢开口,同时也到了寨内,那些衣不蔽体的苗人夹道相迎,一个个神色木然,他探问的机会已经消失了。
他俩被安顿在寨中心的一栋矮茅屋中,屋主和左右邻的五名苗人,三名苗妇,忙着升旺屋中心的火堆。
火堆在屋中心,经年不断火种,冬日堆些树根残木在上面,便满室生暖,不但是煮食的地方,火四周也是人睡之所,生活极为简单,一家大小围火而睡,踞地而食。
大公子嫌屋中肮脏,偕柴哲坐在屋前的两株桂树下。桂花已凋谢,但空间里仍遗留着袅袅幽香。
不久,食物送上,三个大土瓦盆,一个小碟形的陶确,土瓦盆中,一个盛着大块的黄麋肉,一个盛着整条煮熟的包谷,一个盛着粗碾的包谷米煮茶叶。陶碗中,盛着一些黑褐色酱油形的浓汁,一股怪味冲鼻。
这就是苗蛮人的调味物,所煮的东西是不放油盐调味品的,他们从不知调味品为何物。别小看了这碗怪味的浓汁,如不是贵客临门,想吃也捞不到哩!
两人对这碗浓汁直皱眉,柴哲赶忙在百宝囊中取出小盐袋,命苗人取一个土碗来,掏一把盐放入,倒些肉汁在内,用手调化。然后将盐袋中的盐倾一半入盛浓汁的碗中,命苗人将浓汁端走。苗人眼中放光,兴高采烈地道谢后,端入屋中去了。
两人用手抓肉蘸盐水吃,却也别有风味。围在四周观看的人,全被主人赶走,两人不受打扰。
大公子一面进食一面用汉语说:“你的故乡在山西,那儿羌胡杂处。在你来本寨之前,已经知道不少夷语。在本寨六年,你下过苦功,蒙、番的语言,以你最为精通。
不久之后,你便需用蒙语和番语。”
“番语有数种主要语言,不知……”
“西羌语以哪一种为代表?”
“大漠以南,有吐谷浑、土伯特……”
“这两种芜人,族异源同,语音相去不远,有这两种语言便够用了。”
“大公子,既要晓番语,又需蒙语,小弟所去之处,难道是北穷贺兰,西抵大漠么?”
“差不多,但尚不至走那么远。”
“那…”
“不必多问,到时自知。”
正说问,寨外猎犬又开始狂吠,寨中又乱,妇孺惊慌走避,壮年苗人纷纷取刀向外奔。
大公子罢食而起,向柴哲说:“可能是迎接咱们的人来了,走。”
柴哲立即用苗语向旁伺候的苗人说:“是大公子的朋友来了,叫你们的人不许妄动。”
苗人虽将话传出,可是已来不及了,已有十余名苗人奔出寨门。
两人整衣向寨门走,老远地便听到犬吠声凄厉,接着号叫和怒叱声震耳,苗人的怪叫声惊天动地。
两人一怔,脚下加快。
木栅了望台的守望苗人,吹动了示警牛角,寨中立时大乱。
柴哲心中大急,脚下一紧。
“咦!怎么回事?”大公子也讶然叫,展开轻功一跃三丈,三两起落便到了寨门。
十余丈外,五名穿劲装的中年人,正赶杀着苗人。势如疯虎。路侧,两名苗人的尸体头断足折,死状甚惨。
五人中,其中一名特别凶狠,手中的长剑晶光四射,隐发龙吟,一看便知是切玉断金的神物。这人冲向一名逃走不及的苗人,大喝道:“留下头来!”
苗人知道逃不掉,一声怒叫,大旋身苗刀疾挥,刀光一闪,连人带刀回身反扑。
大汉身形疾退一步,苗刀落空,顺手一剑下削,“嚎”一声轻响,苗刀中分,刀头落地,接着,大汉顺势欺上,宝剑反拂,电虹疾闪。
“咔嚓!”剑过如切肉,从苗人的脑袋根掠过。
苗人仍向前冲,身躯一动,脑袋却无法跟随前移,突然掉下,被鲜血冲得高飞三尺,滚至路旁的草丛中。死脑袋知觉仍未全失,一口咬住一丛茅草,停住了。
无头的苗人尸身,冲出八尺外倏然仆倒在地。
大公子狂风似的冲到,大喝道:“住手!阁下。”
五名大汉闻声停下了,桀桀狂笑。
使宝剑的大汉收了势,宝剑不沾丝毫血迹,光华耀目生辉。剑过颈,颈断而头仍未落地,可知这把剑的锋利程度,委实骇人听闻。
大汉轻蔑地瞥了大公子和柴哲一眼,哈哈怪笑道:“怪事!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想不到你们却先到了。你们也是来找垛子窑的?说。”
大公子冷冷一笑,说:“在下是山区的主人。”
“主人?哈哈!见你的鬼,你想唬人?”
大公子仍然不动声色,冷冷地说:“阁下手中的宝剑,像是神剑宵练。”
“你好眼力。”
“那么,阁下该是九疑山主李罡。”
“咦!你倒消息灵通哩!”
“李山主到此找垛子窑,大概九疑已无阁下容身之地了,是吧?”
“不错,九幽鬼王老凶魔,因一些小事光了火,捣了李某的垛子窑,本山主只好到武陵山区另图发展。”
“你知道这一带是有主的地方么?”
“去你娘的蛋!穷山恶水、乌龟也不生蛋的鬼地方,有什么主?少在本山主面前废话。你是谁?”
“我是谁不劳多问,在下是此地的主人。”
“喝!你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你自己衡量。现在,你给我滚,滚出山区,回到你的老巢九疑现世。”
“哈哈哈哈!”九疑山主狂笑,笑完扭头向同伴狂傲而怪声怪气地说:“弟兄们,你们听见没有,这位仁兄叫咱们滚出山区,咱们滚不淡?”
“大哥,咱们进山已有百余里,太远了,滚不出去的,辛苦着哩!”一名大汉怪声怪气地答。
“那么,怎办?”九疑山主笑问。
“咱们砍下他俩人的脑袋,要他们的脑袋滚,岂不甚好?”第二名同伴叫。
九疑山主转向大公子耸耸肩,撇撤嘴,扬扬剑,用无可奈何的声音调侃地说:“老兄,无可奈何,本山主的朋友不肯。我看,还是劳驾请你滚好了。在辰州本山主便听说丛桂山很不错,正好做垛子窑,因此乘兴而来,你总不能要本山主败兴而返,是么?”
“你不滚么?”大公子冷冷地问。
九疑山主收敛了笑容,脸一沉,突然一剑挥出叫道:“宰了你这三八蛋。”
大公子疾退三步,让过一剑向柴哲叫:“小哲,要他的命,速战速决。”
柴哲应喏一声,拔剑上前向九疑山主沉声道:“阁下,在下要杀你。”
九疑山主哈哈旺笑,傲然地反问:“你是什么玩意;你用什么杀我?用茅草要我上吊不成?或者用一口气将太爷吹死?”
柴哲冷然一笑说:“在下要用暗器杀你。第一次奉命杀人,在下不愿用剑。”
九疑山主勃然大怒,一声怪叫,疾冲而上,剑出“寒梅吐蕊”,数道光华像是同时射出,剑气彻骨奇寒,直迫三尺外,风雷声殷殷。
他用这一招,已封住了身前要害,暗器无法近身,而且攻势极为猛烈,寓守于攻,已获剑道三昧,艺业不等闲。
柴哲向左闪,避招闪至侧方偏门,伸剑便点。第一次与人拼命,他居然冷静从容,智珠在握,这都是六年来严格训练的成效。
九疑山主身形疾转,挥剑急接叫:“乳臭未干……哎……”
他想削断柴哲的剑,便忽略了封住身前要害,剑刚接触,语声未落,柴哲已抓住机会,左手射出了一枚六寸长的三棱铁翎箭。
柴哲在暗器上下苦功,缥缈神龙对发射术的要求别严格,不但要明发,更要求暗发,将武林发射暗器的规矩完全不予置理,务必要求发则必中,不论时地明暗能射中便可。
对技巧、劲道、辨位、心理预测等等,皆有独到见解,手眼心神意控制如一,在三丈之内,几乎连飞蝇也可射落。
在众多的暗器中,他对三棱铁翎箭有独到的功夫,不发则已,发射必中。
对方平白无故杀了几个苗人,已激起了他的愤火,但是第一次出手向活生生的人发射暗器,心中毕竟有点难以安静,心念一动,原本射向心坎的铁翎箭,改向下移,射入九疑山主的左肋下。
九疑山主太过倚赖宝剑,反而被宝剑所累,想撤招自救巳力不从心,上身一震,踉跄止步。
“当!”柴哲的长剑自中而断,剑身坠地响声铿锵。
第三章 逞威过荒……………………………………………………………………………………………………………………………………………………………………………………………………………………
柴哲疾退八尺,举着断剑脸色泛青,他看到自己的铁翎箭插在对方的助下,对方的痛苦表情,令他心中发虚。
双方交手,接触快,结束也快,快得出乎众人意料。
九疑山主的四位同伴大惊失色,做梦也未料到艺业列一流高手的九疑山主,竟然被一个少年入、照面间便去垮了,想插手相助也力不从心。
有两位大汉反应甚快,突然挺剑疾冲而上,相距在三丈外,身形一动,便欺近至丈内了。
大公子突然载出、拔剑、出招,但见剑虹一闪,龙吟震耳,奇快绝伦地从两人身前掠过。
三支剑皆迅疾地闪了两次,没有撞击交接的机会,交错时如电光一闪,人影倏然静止。
大公子掠出丈外,旋身屹立,徐徐收剑归鞘,虎目中冷电炯炯。
两大汉先是僵在原地,然后上身前屈,“当”一声丢掉长剑,脸上肌肉猛烈地抽搐,眼珠子似要突出眶外。伸出颤动着的手,掩住鲜血溢涌的心坎,发出一声可怕的呻吟,“砰砰”两声,先后仆倒在地。
大公子向刚动脚突又站住的另两名大汉,阴森森地说:“如果你们不横剑自绝,在下便将你们擒住,交给苗人处治,如何打算,给你们片刻衡量。”
九疑山主强提真气,向回路撒腿飞逃。
大公子冷哼一声,向柴哲说:“动手相搏,不是他死就是你活,要就不动手,动手便有敌无我。你这种妇人之仁的念头要不得,总有一天会枉送掉性命。去,提他的头来见我。他那把宵练剑乃是神物,你将进入突荒,亟须宝剑防身,拿来留为己用好了。”
柴哲不敢不听,应喏一声举步急迫。
两名大汉当然不肯横剑自绝,其中一人扬剑怒叫:“生有时死有地,咱们拼了。”
大公子缓缓拔剑,冷笑道:“在下成全你们就是。”
“荒山绝域,想不到隐虎藏龙,你阁下尊姓大名,为何要替这些该死的苗人出头?”大汉愤然问。
“你们已是将死的人,不必多问了。”
“你也是汉人,血比水浓,你怎能助苗人杀死我们?”
“在下是这儿的主人,岂能不管?上门杀人,在下岂能置之不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们杀了五个人,必须用五条命偿还。哼!你们的绿林雄风到何处去了?”
两大汉知道希望已绝,互相打眼色示意,左右一分,挺剑迫进。
大公子冷然屹立,剑垂在身前,若无其事地轻轻拂动,虎目神光似电,流露着阴狠残忍的神色,阴森森地紧吸住对方的眼神,在气势上,他已取得绝对优势。
两大汉渐近,一丈、八尺了。
“吠!”右首的大汉怒叱,剑出“长虹贯日”抢制机先进招,攻势十分凌厉。
左面的大汉剑出“大地皤龙”,身剑合一疯狂进去,配合着同伴的攻势,向下盘招呼。
大公子像是泥塑木雕的菩萨,一直未曾移动分毫,直至来剑行将及体,在间不容发中向后倏退,剑虹一闪,已退出丈外去了。
“噗!”有物坠地,原来是右面大汉持剑的右手,齐肩而折,手虽坠地仍然紧紧地握住长剑不放。
“啊……”大汉踉跄止步,摇摇欲倒,看到脚下的手臂,狂叫一声扭头狂奔。
只奔了五六步,迎面截来一个咬牙切齿的苗人,苗刀指向他的胸口,等他向刀尖上撞。
大汉已痛得浑身发紧,看到了迎来的苗刀,先前鼓勇逃生的勇气迅即消失,双脚支持不住,向侧便倒。
苗人冲上,大叫一声,刀背“噗”一声敲击在大汉的背脊上,赶上一脚踏住,再一刀背击在大汉的腿上,大汉狂叫一声,失去知觉。
另一名大汉见同伴先挖断臂,吓得魂飞天外,撒腿便逃。
眼前人影乍现,到尖光华耀目,大公子已在面前迎候。
他再次扭身夺路,大公子仍然先一步截住去向,用剑尖等着他,向他嘿嘿明笑道:“落在苗人手中,你将死得更惨。”
他大吼一声,临危拼命,连人带剑疯狂前扑,不理会大公子的剑,想拼个两败俱伤,希望扳回老本。
大公子早看出他的心意,长剑一振“锋”一声暴响,剑被震开,大汉收不住势,仍旧踉跄前冲。
大公子突然飞起一脚,“噗”一声踢在大汉的小腹上。
“哎……”大汉厉叫,身躯一顿,扔掉剑以手掩腹,屈曲着栽倒在地叫号。
大公子收了剑,用苗语向附近的苗人道:“人交给你们,抬走。这几个人是匪盗,不必送官了。”
苗人千恩万谢地叩头,狂呼厉叫着抬着所有的死人和活俘虏,奔回木寨。
大公子沿小径向柴哲追人的方向举步走去,自语道:“怪!这孩子怎么还不转来?”
柴哲急迫九疑山主,他的轻功超尘拔俗;腹肋插着箭的九疑山主怎逃得掉?他只想让九疑山主自己倒毙,免得将活生生的人头砍下,未免太过残忍,也心中发毛,'奇+书+网'因此造了里余,仍不想跟上。
铁翎箭长有六寸,如用扔手诀打出,劲道最强,用弹字诀,劲道差些,但令人无法预测,防不胜防。
九疑山主在极近的距离中箭,用任何手法发箭皆吃不消,箭人体三寸余,箭尖深入内腑,如在旁人来说,最多只能支持十来丈之远。
这家伙很能忍痛,一手按住创口,不让箭尖在腹内震动,一手提着剑,沿小径狂奔逃命,居然支持了里余而不。
小径通过山角的一座树林,九疑山主一面向林中狂奔,一面满头大汗虚脱地厉叫:“穷寇莫……莫追,不……不要追……追来……”
柴哲跟在他身后两丈左右,叫道:“你杀了人,杀人偿命,你逃不了的。”
九疑山主奔至林绿,实在支持不住了,猛地靠在一株树干上,回身伸剑喘息着叫:“咱……咱们好……好好……商量……”
柴哲轻拂着断剑,站在两丈外摇头道:“没有商量,你得替那几个可怜的由人偿命,不然他们在九泉下难以瞑目。”
九疑山主满头大汗,脸色死灰,怪眼儿要暴出眶外,浑身在抽搐,喘息如牛,不死心地叫:“我……我带有不少金珠,给……给你。”
“金珠买不了你残忍杀死的人命。”
“我……我愿做……做你的奴……奴仆。”
“在下没那么大的福气。”
“宝……宝剑给……给你,放……放我一条生……生路。”
“你死了,剑同样是我的,你这人怎么这样糊涂、
“咱……咱们同……同是汉……汉人……”
“苗人同样是人,他们家中有妻有子。”九疑山主坐倒在树下,仍然伸出抖动着的剑戒备,叫:“在下错……错了,给……给我……一次改过的机……机会。”
“死的那几个苗人,他们已没有复生的机会了。”
九疑山主知道绝望了,厉叫道:“要命就……就拿去,来……吧!”
柴哲徐徐举步接近,苦笑道:“不是在下要杀你,只因为你已杀了无辜的人,杀人偿命,理所当然。同时,在下奉命要你偿苗人的命,无可奈何,你就从命了罢。”
“那……那么,你……你也无……无权执法,我……我杀了人,你……你只能将……将我送……送官究……究治。”
“这样吧,在下将你送回苗寨,由他们将你送官。”
“不!不……不……”九疑山主尖叫。
送回苗寨,那还了得?首人可不愿同官府打交道哩!他们生活在物竞天择的环境中,讲的是以眼还眼,以牙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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