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第一问,燕国土地几何?人口几何?甲士几何?”
哄嗡一声,全场议论如风拂林海。众位子弟全都交头接耳,疑惑不解,一个个脸上全都是无比惊讶的神色。
“这算是什么问题?”
“不考《鸿蒙书》,也不考神意拳?”
“也不考六艺?不考礼乐?”
“这算是什么问题?我们是修行者,又不是掌管土地人口的大司田,知道燕国有几多土地有什么用?”
众子弟竟无一人作答,都在议论纷纷。其实苏老太爷作为七境修行者,众人说什么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但却丝毫不表露出来,只是面带微笑,看着一众手忙脚乱的子弟们。
“叔常,你是子弟们的文修总教习,你来说说,哪位子弟文修课业最佳?让他来答。”苏老太爷问道。
苏叔常大为窘迫,他平日里教的是《鸿蒙书》和《周礼》等书,这个问题没讲过,按他所知这群子弟的斤两,能答出来才有鬼了。但他又不能对苏老太爷说“我没讲过”,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道:“回父亲,文修之中苏玉课业最佳。”
“是吗?苏玉,你来答。”苏老太爷朗声道。
苏玉听到这个问题心里便“咯噔”一声,他知道,若是有人抢答还好,没人抢答,这问题多半就要落在自己头上。既然苏老太爷亲自点名,他也不可能说不会,只得长跪而起:“回爷爷,我知道有辽东之地八百里,蓟北之地三百里,人口总数么……大概六七百万?……”
苏玉勉强回答,到最后吭哧吭哧地答得自己都满脸通红,不敢吱声了。一旁的苏伯俞气得直咬牙,燕国土地人口几何,虽然没学过,但这是常识,苏玉答得乱七八糟,简直是丢脸至极。
苏老太爷脸上的失望神色一闪而过,又问道:“没人知道么?”
“这算是什么学问?该考书院所教之学!我等是要做修行者,又不是去做大司田,知道这些土地人口又有何用?”一个旁系子弟红着脸高声抗议道。
苏老太爷脸色一肃,严厉地说道:“你们是修行者没错,但你们是燕国的修行者!若是连燕国土地几多都不知道,将来又如何指望你们为燕国效命,抛头颅,洒热血?《鸿蒙书》这种学问,书院每月都要考上几次,再考有什么意思?我这次,就是要考你们的真才实学,就是要看看你们,平日里到底有没有关心国计民生,有没有关心燕国的振兴大业!”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无法辩驳,所有子弟全都安静了。
“到底有没有人,可以全答?”苏老太爷再次环视全场,所有子弟纷纷低下头颅。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说道:“苏起全答。”
众人惊诧不已,纷纷抬起头来向苏起所在的位置看去,只见他挺身长跪而起,神情平淡自然。墨麟儿也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答出什么答案。
苏起见老太爷微微点头,便从容地高声答道:“燕国占有两州,土地五个方千里,华夏之地四有其一;燕国人口一千五百二十余万,其中十之五六是隶农、奴隶;燕国成军人口一百四十余万,甲士八十万,十万飞骑北御匈奴镇守辽东,二十万步军镇守上党防备秦国,三十万步军镇守黄河天险防备晋国。此外还有州兵、郡兵及老军二十万左右。”
“好。”苏老太爷嘉许地一笑,“此题苏起答得好,书吏记下。”
一旁手持刀笔的书吏开始快速地在竹简上记录。
子弟们全都面露不忿之色,议论纷纷。
“哼,瞎猫碰到死耗子而已。”
“嘿,这废物何曾读过书?我看,多半是二伯给他透题了。”
“运气而已!后面还有两答,我倒要看他如何出丑!”
苏玉脸上通红一片,如被火烧。尤其是看到父亲铁青的脸色,苏玉便更加记恨苏起。
“这废物!明明早就知道答案,却偏偏最后才说,显然是要等我出丑!如此一来无异于狠狠打了我和父亲的脸,这小狗好重的心机!”想到这里,苏玉咬牙切齿地恨上了苏起。
墨麟儿有些好奇地一捅苏起:“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正好看过燕国的《地域志》而已。”
墨麟儿奇道:“那你为何一开始不去抢答?”
苏起无奈地说道:“我本以为这题人人都会,便不想太抢风头。”
墨麟儿一吐舌头:“你还不想太抢风头?风头都被你抢尽了!”
苏老太爷见众人议论纷纷,脸上都带着不忿之色,脸色一沉:“安静!你们都不服气,可有能复述一遍者?”
此言一出,众子弟们又纷纷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了。
苏老太爷哭笑不得,见众人全都安静了,便不再纠缠此题,继续问道:“第二题,天下贤臣名将,著名修行者,说出最敬佩的一位。”
 ;。。。 ; ;
第九章 惜乎天下无英雄
此问一出,众子弟七嘴八舌,立刻炸开了锅。在座的各位子弟全都是修行者,贤臣名将也许不知道,但天下著名的修行者必然是如数家珍,一清二楚。这种问题是平日里众人最津津乐道的,一时间人人踊跃,生怕答得慢了。
“苏登孝先答!”
众人还在哄哄然议论时,一个身材略微发胖的年轻人已经第一个抢先开口了:“我最敬佩的,自然是爷爷您了!爷爷现在已经破了七境,是整个大燕国为数不多的强大修行者;又曾孤身北上,逼迫匈奴签订盟约,获封‘文信君’;数十年来历经两位燕君,有匡扶社稷之功,功业赫赫,威名远播,所以,孙儿最佩服的贤臣与修行者,自然是爷爷您!”
此言一出,众位弟子全都纷纷大呼“无耻”。在这个问题上竟然公然拍老太爷的马屁,而且还拍得如此有理有据不露痕迹,简直是犯规。许多弟子已经纷纷后悔:“对啊!老太爷也是修行者啊,我怎么没早点想到这点?”
苏老太爷仍旧是满面含笑,看不出态度:“那你说说,我的过失之处何在?”
苏登孝一愣,万万没想到老太爷竟然还有这一问。他嗫嚅良久,小声说道:“爷爷什么都好,没、没有过失之处。”
苏老太爷面露失望之色:“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连当面指出我的过失都不敢,日后又如何能够当面指出君王的过失?下一个!”
苏登孝满脸通红,赶忙坐下。
众子弟见苏登孝碰了钉子,不由得窃喜起来,但也有一部分子弟明白过来,苏老爷子这个问题虽然看似简单,看似人人能答,实际上却是个坑:不仅要答出名字,还要讲出道理,甚至要指出这位贤臣名将的错误。如此一来,众人都开始低头沉思。
“苏邦彦愿答。”一个青衫少年高声说道,“我最佩服的能臣和修行者,乃是当今大秦丞相文玄枢!”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燕秦虽然无世仇,但燕国的世族全都对秦国新法嗤之以鼻,视秦国为“蛮夷之地”、“虎狼之国”,燕国国内的修行者比秦国多出两三倍不止,放着燕国国内的诸多修行者不提,偏偏要提大秦丞相,这是说燕国无人么?
苏老太爷却不动声色:“好,便说说文丞相。”
苏邦彦见众人一片哗然,知道自己的说辞已经成功地吸引到了众人的注意,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大秦丞相文玄枢是文太后兄长,三朝老臣,权倾朝野,在秦国上下有无比巨大的影响力;商鞅奉行苛法,世族多有动乱,若无文丞相坐镇,恐怕秦国早已大乱,改朝换代也未可知,此可谓镇国安邦之才;商鞅暴死之后,文丞相举荐的明夕照成为大将军,将相相和,权位稳固无忧,在秦国国内说一不二,比晋国摄政王谢亭阁权势还大,所谓‘位极人臣’,不过如此!”
此言一出,众子弟纷纷叹服:“果然不愧是苏邦彦,答得真好!”
却没想到苏老太爷面色一沉:“你读过商鞅新法?”
苏邦彦一愣:“未曾读过。”
“那‘苛法’一说,从何而来?”
苏邦彦已经隐隐觉出不对,只得硬着头皮道:“保甲连坐,人伦尽丧,商鞅苛法,人尽皆知。”
苏老太爷呵斥道:“你未读过《商君书》,只凭道听途说便认定秦国新法是苛法,此一错!秦国新法庶民拥护,隶农踊跃,举国上下无不奉为圭臬,你却说新法乱国,全仗文丞相镇抚,此二错!商鞅暴死之说无凭无据,你却不加考虑便说出来,此三错!明夕照成为大将军乃是因为他从行伍做起累计军功,且在大战中多有明断,故秦君特意拔擢,绝非依靠文玄枢的关系,此四错!你评判贤臣只看权势威望,不看治国之能,此五错!坐下,勿复再言!”
苏邦彦被驳得面红耳赤,羞愧地无地自容,赶忙坐下,不敢再说。
众弟子见苏邦彦和苏登孝全都碰了钉子,不由得心中暗暗害怕,不敢再贸然回答。还有一些子弟暗自庆幸:“幸亏没有着急作答,否则被老太爷当场斥责,脸可丢大了。”
苏老太爷面露失望之色,看了看苏青云:“青云,你来说说。”
“是,爷爷。”苏青云长跪而起,“孙儿最佩服的修行者,当属我大燕国第一游侠剑客聂让。”
“好,便说说聂让。”
苏青云精神一振,朗声答道:“聂让先生已达七境巅峰,隐约摸到八境门槛,除了那些隐世宗门以外,聂先生已经堪称世间第一高手;聂先生为人豪气任侠,路见不平每每拔剑相助,扶危救困,惩奸除恶,以有情道练剑,发誓斩尽天下不平之事,此乃大勇大义,孙儿感佩之至。”
苏老太爷微微颔首,赞许道:“不错,也是一说。那你便说说聂让的不足之处。”
苏青云略一思忖:“聂让先生修为绝顶,惜乎不能为大燕国所用,只是仗剑江湖,不事庙堂,此孙儿认为聂让先生的不足之处。”
苏老太爷轻叹一声:“你未至五境,有所不知也是情有可原。聂让所修乃是‘本心道’,讲求一切顺乎本心,宁折不弯,唯其如此才能修成世间最利之剑,所向披靡。若是让他为国效命,整日里与言官、佞臣打交道,恐怕他的剑锋就要变得驽钝,威名就要大打折扣了。”
苏青云不曾想到还有这一层缘由,默然无语,拱手一礼道了声“谨受教”。
苏老太爷见众人鸦雀无声无人再答,便问苏起:“起儿,你来说说。”
苏起跪立起来,颇为无奈地说道:“回爷爷,苏起实在想不出‘最’佩服谁。”
此言一出,厅堂中立刻炸了锅。
“狂妄!”
“不知天高地厚!”
“竖子怎敢藐视天下!”
“一个连一境都未破的修行者,怎么敢将天下的七境强者全都不放在眼里!”
“苏起狂妄,请老太爷务必严惩,以平此虚躁之风!”
老太爷也有些惊讶,抬起手来示意众人安静,然后肃然问道:“你说想不出,却是何意?若是讲不出道理,可怕要落个蔑视天下豪杰的罪名了。”
 ;。。。 ; ;
第十章 舌战全族
苏起恭敬地说道:“回爷爷,此问若是早十年,答案便是商鞅;若是晚问十年,答案便是明夕照。至于现在,苏起实在想不出。”
众子弟全都哗然,纷纷大骂苏起不知天高地厚,有几人干脆跪请老太爷,要求严厉责罚苏起。
苏老太爷一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好了,不要乱。众子弟可以随意质问苏起,谁将苏起问住或者驳倒,这题就算他答对。”
老太爷如此一说,众人又来了精神,一时间汹汹然,恨不得将苏起生吞活剥。
“我先问!商鞅苛法乱国,已经暴死,苏起少爷竟然说他是天下英雄?何其大谬!”
苏起不慌不忙地答道:“商鞅入秦之前,秦民私斗成风,隶农怠于耕战;老世族盘根错节,互相掣肘;军制老旧,军纪散漫。晋国名将萧武攻秦大小十七战全胜,逼得秦国土地大大缩水,几乎处于崩溃边缘。商鞅入秦之后,移风易俗,秦民好公战怯私斗,庶民隶农人人奋力耕织,以求爵位;秦军东出一举打败晋国,收复河西,新军战力令天下震惊。如此煌煌功业,谈何苛法乱国?”
苏起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商君封圣之日,天阙洞开,万里白云汇成一个巨大漩涡,天雷降下却不能罚,商君哈哈大笑,凭虚御风直上天阙,又谈何已经暴死?”
“商鞅暴死之说乃国人口口相传,你的封圣之说无凭无据!”
“商鞅封圣之日,身在咸阳的老秦人和各国商贾人人得见,怎么说无凭无据?”苏起不屑地一笑。
见这个问题问不倒苏起,又有一人起身质问:“明夕照刚刚成为大将军没多久,未立尺寸之功,又怎么能称得上天下名将?要说名将,我大燕国有慕容越,以十万兵力五败晋国;晋国有老将军萧武,二三十年前统兵征伐,东灭齐,南灭楚,大小六十余战从无败绩;晋国现任大将军沈伯言号称‘智计无双,言出法随’,所言战势无一不中。敢问苏起少爷,你不提这三位名将,唯独对一个明夕照推崇备至,是何道理?”
苏起早料到有人要问这个问题,坦然答道:“慕容老将军用兵如神是不假,但晋国伐燕之时,萧武已经告老,沈伯言又拒不受命,所以晋国才没有派出这二位名将来伐燕。慕容老将军以十万燕军胜三十万晋军,乃是因为晋军主帅轻视燕军,行军布阵多有谬误,故而慕容老将军才能抓住机会五战五胜,成就不朽战功。”
苏起顿了顿,继续说道:“萧武老将军号称‘常胜将军’,奈何他灭齐灭楚之时,这两国并没有能够和他相抗衡的名将,而且晋军军力本就远胜齐楚两国,乃是国力的碾压。若是萧武和慕容越老将军倾举国之兵一战,胜负犹未可知。更何况,萧武老将军所熟悉的乃是旧军战法,极其看重车兵的作用,已经不适合当今战场。”
不等众人反驳,苏起继续一鼓作气地说道:“至于沈伯言,能谋善断,但杀气不足,所以名气虽大,终究不如慕容越和萧武一般声威赫赫,三军震服。沈伯言此人,守成足以,想要破军灭国,终究少了一些霸气。至于明夕照,我敢预言,不出二十年,此人必定名动天下,成为当世第一名将!”
“竖子!竖子狂妄!”攻讦者被驳得哑口无言,只能怒骂。
“好。”苏老太爷一点头,“说得有理有据,十分精当!老夫也曾和慕容越谈论兵法,慕容将军和你所言大体无差,唯独没有对明夕照的预言。既然如此,我再问你,你觉得聂让,不是英雄?”
“回爷爷,聂让宁折不弯,锐利有余坚韧不足,恐怕难破八境。”
众人一听,又是纷纷大骂:“竖子狂妄!怎敢诅咒我大燕神剑!”
“唔,那你觉得文玄枢不是英雄?”
“文相盘踞朝野已历三朝,现今秦君英睿神武,正欲收归权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