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结底,他家是书香门第,哪怕这一代中没人考上秀才或是举人,但终归还是书香门第,况且在徐州崛起已经四代,算得上是树大根深,只要不是失心疯了,不会有人愿意得罪他,那宋庆当初如此骄狂,如今不也老实服帖了嘛,被抢了生意还要送银子当贺礼呢,武夫终归是武夫,你若是一味迁就,他只会更加骄狂,只有使些手段收拾他,这才能看清形势。
想到宋庆,周进更有几分得意,自从他的华明池开张,这几天都是生意兴隆,反倒是碧波池那头虽然勉强还撑得住,可生意却真的被抢走不少,尤其他家里那几个能说会道的奴才,动不动就和人说什么去武夫开的碧波池有**份,来周家开的华明池才是儒雅之举,那些同样没什么文化,却喜欢附庸风雅的土财主们还真就换了地方。
这行是真赚钱啊,周老爷非常感叹,华明池这边虽然开张还没几天,赚钱的速度却比他当人贩子还快,若是早知道做这行的法子,说不定如今分店都开到山东和南直隶去了,如此说来这宋庆还是有几分脑子的,等将来他那碧波池倒了,可以叫他来华明池当个总管嘛,堂堂千户给自家生意当总管,这感觉想想就很来劲,若不是时机还不到,他几乎现在就想做了。
正在白日发梦,门外管事蹑手蹑脚的进来,满脸喜色道:“老爷。华明池那边来人了,说是有位贵人今晚要花四千两银子包场,款待他的亲朋好友,问问您行不行?”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已过不惑之年的周老爷对此极为敏感,立刻蹦起来道:“这还要来问我,此等贵客岂能怠慢,马上叫那边应下来,不,我要亲自过去,见见这位贵客!”
能花四千两银子包场。只为款待自己亲朋好友的人物。那肯定不是一般人。也没听说徐州有哪位大人物会有如此大的手面,周老爷虽说自恃清高,可终归还要在这凡尘俗世中打滚,自然也不能免俗。当即决定亲自前往,却见那管事满脸为难,顿生不悦之色,质问道:“还不头前引路,站在这里作甚?”
管事忙拱手道:“老爷,不是小人怠慢,那位贵客可是要包下一整晚的,咱店里的东西怕是未必够用。”
“东西?”周进这才想起,自己这华明池开张之后生意兴隆。东西确实是马上见底,这才让周禄去紧急购买一批,不过算算时间,今日午时也该回来了,当即摆了摆手。满不在乎道:“先答应下来,东西周禄午时就会送到,这等贵客若是等急了离开,跑去宋庆那边,这可不是四千两银子和一笔生意的事,那丢的是老爷的面子,明白吗?”
“小的明白!”管家显然也想到了此节,又见老爷信誓旦旦保证有东西可用,当下也不犹豫,立刻跑去马厩那边叫人套车,跟随周进一起朝华明池方向猛赶。
到了地头一看,周进却是大为庆幸,庆幸自己跟了过来,因为他看到了宋庆,这厮正在满脸堆笑的和一位贵人攀扯着,虽然听不清说什么,可想也能想得到,这是往自家碧波池拉生意呢。
周进冷哼一声,无比灵巧的跳下马车,快步走上前去,对那贵人拱拱手道:“在下周进,乃是这华明池的东家,不知这位贵客尊姓大名?”
“哦,在下贾明,京城人士,来徐州会朋友的,路过沛县时听闻这华明池的名声,特来见识见识。”那贵客看去三十上下,一副儒雅恬淡之气,身上也是绫罗绸缎,玉佩叮当,一见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话音刚落,没等周老爷再说什么,宋庆已然先开口道:“贾公子,来了徐州自然去我那碧波池啊,他这华明池东西都快用光了,这几日怕是都开不了张,哪里还能让你包场,周家本钱不足,却非要学人家做这生意,你莫要被那些乡野愚民骗了,八成还是人家安排的托呢,还是去我那碧波池,那里要什么有什么,保证让你满意!”
“宋庆,你莫要欺人太甚!”周老爷断喝一声,随即发现当着贵客似乎不太儒雅,只得压低嗓子,作苦口婆心状道:“贾公子莫要听这人胡说,此人乃是我徐州恶霸,名声是极坏的,他那碧波池也是藏污纳垢之地,我看贾公子也是读书人,我周家世代书香,大家同是圣人一脉,公子千万不可自误啊!”
“什么自误不自误的,人家贾公子是来徐州会朋友的,我就是贾公子的朋友,当然要去我的碧波池,留在你这里是什么道理?”宋庆毫不客气顶了一句,转头看贾明时,脸上已经带了几分狰狞,问道:贾公子,咱们是不是朋友?
那贾明顿时面露为难之色,很是尴尬的点了点头道:“应,应该算是吧……”
“宋庆,你大胆,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威胁士绅!”周老爷顿时出离愤怒,再也顾不得斯文,指着宋庆鼻子骂道:“你这粗鄙武夫,有什么资格做人家贾公子的朋友?居然还敢威胁人家,当真不知死字怎么写吗?”
宋庆却依旧脸色不变,慢悠悠道:“宋某不才,可也是朝廷命官,入京勤王时,可是得过皇上亲口嘉奖的,我与贾公子投缘,凭什么就不能做朋友了?何况你这华明池原本就没什么东西,到时候人家花了钱,却得不到满意的服务,会对我们徐州人怎么看?周老爷,这买卖可不是代表你周家的,你是代表整个徐州,丢了面子也是大家的,父老乡亲们都在这里看着呢,你敢说你店里的东西一定能让贾公子满意?”
“我当然敢!”
“可敢立誓吗?”
“有何不敢?”周进已经进入亢奋状态,毫不犹豫道:“若是我店里东西不够,甘愿受乡亲父老唾骂!”
“别说那没用的,乡亲父老都讲究着呢,你当跟你家那马车夫似的,喜欢随地吐吐沫?”宋庆冷笑道:“再者说了,你这等人我见到了,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唾骂对你有什么效果,有本事写下字据,言明假一赔十,只要你家东西不够,赔给人家贾公子四万两银子,再赔给我四万两,你敢写吗?”
“写便写,我周家家大业大,还怕你不成?”周进浑然没当回事,叫人取过笔墨纸砚,当场挥毫写下一式两份字据,要签名字的时候,似乎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这不成,既然我写了字据,你自然也要跟着画押,若是我周家东西足够,你宋庆输我点什么?”
“碧波池一成份子,这没问题吧?”
“好,就这么定了,到时候可别输不起!”周进再次拿起笔来,那管事却有些犹豫,正要劝自家老爷三思而行,街口处周家仆役跑了过来,隔着老远便喊道:“老爷,咱家车队已经回来了,叫人过去帮着押车呢!”
“哈哈哈哈!”周老爷放声大笑,再不犹豫,龙飞凤舞签好名字,示威似的交给宋庆。
宋庆也是笑,而且笑得似乎更加欢畅,同样毫不犹豫写下名字,将两份字据高高举起,朝围观百姓们喊道:“大家都看好了,我和周老爷打赌,今晚这位贵客贾公子要在他家华明池包场,若是他家东西够用,我输他碧波池一成份子,若是不够用,他赔给我和贾公子每人四万两银子,这事可关系到咱徐州百姓的脸面,大伙儿一起做个见证!”
人群中顿时有不少泼皮闲汉应合起来,纷纷要作见证,周进见宋庆气盛,当即也是毫不示弱,将这事重复了一遍,百姓们终于彻底兴奋起来,这两个早该斗起来的对头,今日总算正面卯上,只是不知道谁会赢。
周进却觉得不太过瘾,将字据上的东西喊了一通,忽然指着碧波池道:“大伙儿有闲钱的,现在就可以进去,周某向你们担保,从现在玩到晚上,贾公子来包场的时候,我周家华明池的东西一样够用!”
“周老爷威武!”不知谁喊了一声,无数人顿时涌了进去,周进看着这纷纷而来的人群,一时间也没察觉出徐州有钱人何时变得这么多,连穿着布衣的混混都有钱来他这里消费,只顾着跟那贾公子套近乎,待到先将人送走,再去寻找宋庆时,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周进冷哼一声,对那管事道:“你去一趟州衙,找田师爷把这事说了,只要那宋庆输了敢赖账,就让他出面,反正有字据在手,到时候官司打到州衙去,不但要让他赔出份子,还要让他丢了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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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大买卖(下)4
华明池的生意很火,开张这几天,确实是抢走了碧波池不少风头,只不过哪怕是最火爆的第一天,比起眼前的场面来,也依旧是有所不如,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周老爷豪气万千的宣布,自己这家店哪怕从现在开始挤满了客人,到了晚上人家贾公子包场的时候,同样也有足够支应的东西,至少周老爷自己是这么觉得的,也感觉徐州父老确实很给面子。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周老爷心中暗自感叹,这就是民心所向,自家乃是书香门第,在百姓心目中总归是不同的,比起宋庆那粗坯强了太多,那厮只会用些奇巧手段而已,到了见真章的时候,照样比不过自己。
看着看着,周老爷忽然心中一动,转身便上了马车离开,回到府内头一件事,便是叫管事周平去将周禄喊来,对于这个武艺高强的家丁头子,周老爷从前其实并不太喜欢,因为周禄喜欢惹事,人也粗鄙不文,若不是武艺实在不错,估计早几年便打发走了,可如今他却对周禄产生了好感,毕竟对方长途跋涉,在最关键的时候,送来了他最需要的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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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老爷最喜欢这种能给家里挣面子的,听说他想和那宋庆比武,等到这次的事情了解,就给他安排一场,让他在徐州父老面前,堂堂正正的打败宋庆,最好连那个宋虎一起收拾了,看看往后这些军户谁还敢跟周家呲牙。
片刻之后,周平回来了,满脸犹疑的模样看得周进又是一阵烦闷,没好气道:“你这是又怎么了?”
周平满脸苦涩道:“老爷,没找见人。”
“没找见?不是又出去喝酒了吧?”周进也是皱了皱眉头,他知道周禄有个爱喝酒的毛病,虽然没耽误什么事,不过有几次天黑了才跟个醉猫似的回来,还在院子里大吵大闹。让他很不高兴,只不过今天周禄显然是有功人员,他决定咱不计较,不过既然人不在了,那份还在酝酿中的赏钱自然也就免了,轻轻哼了一声,吩咐周平道:“既如此的话,你安排人将车卸了,把东西送到华明池那边去,晚上人家贾公子要包场的。那可是正经的贵客。千万不要怠慢了。”
“老爷。事情不大对头。”周平脸上更苦了,指着门外道:“小的去找过了,不但没有人,也没有车。”
“什么意思?咱家的商队不是回来了。车在哪里?”
“小的也不知道,反正外头没有。”周平也是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样,为难道:“小的前后都找遍了,谁都没看见有大车进来,也没见过周禄他们那帮人。”
“不是咱家的小厮见他们进城了吗?”
“说的是啊,是二德子看见的,可咱家真的没有啊!”
“去把二德子叫来!”周老爷心中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可又始终想不透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这可不是在什么荒郊野外。而是在徐州城西,虽说不是州城内部,可总归是群居之所,人应该不会神秘失踪,可若是没失踪的话。又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周禄虽说好酒,可却不是莽撞之人,应该知道先把大车弄回来,即便是他忘了,其他人总归不会忘记先做正事,周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姓,可这点规矩总归还是有的。
工夫不大,二德子弯着腰进来,一进门便开始磕头,哭丧脸道:“老爷,我可是真看见咱家车队回来了,是您安排让我去盯着的,说是只要见了车队,就回来禀报您,他们老远还朝我喊,说是让找人帮忙押车,我这才赶回来禀报您,然后就跑回府去叫人了,可领着人走到那边一看,咱家车队却不见踪影了,别的事我真不知道啊!”
“你确定没看错吗?”
二德子赶忙赌咒发誓道:“小的敢拿脑袋担保,人虽说离得远没看清,但车肯定是咱家的,上面都有咱家的角旗,连着十几二十辆,肯定都是咱家的大车,这哪还能看错了!”
“你先下去吧!”周进心中着急,却也不想在这小厮面前发火,待二德子走出房门,这才对周平道:“你来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我怎么知道?周平心中腹诽,嘴上却只能安慰道:“老爷,说不定是周禄这趟回来高兴,直接领着人去什么地方喝酒,喝过了酒也许就回来了。”
“不会,周禄虽说不是什么稳重人,可总归还是知道轻重的,他运回来的可不光是些货物,还有几大箱银子呢,这个事情他是知道的,不会这么不小心,再说他要喝酒自己去便是,随便招呼几个人把东西送回来,或者等家里大人过去帮忙押车,没必要在中途突然离开,这里头肯定是有问题!”周进说着说着,已经进入狄仁杰和包青天模式,愈发神神叨叨,最后竟然在冥冥之中开了窍,直奔主题道:“咱家大车回来,是不是要过宋庆狗营的地盘?”
“正是,狗营拱卫城西,外面过来的肯定都要走他们的地盘。”周平也是灵醒人,可却觉得这答案有点可怕,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老爷,您是说宋庆下的手?他没那么大胆子吧?”
“未必,这粗坯素来胆大,如今又与我定了契约,天知道会不会狗急跳墙!”周进越想越觉得可能,再也控制不住,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喊道:“周平,马上召集人手,跟老爷我去狗营!”
“老爷,那可是狗营!”周进平时很少出府,每日只在家中和小妾们探讨文学艺术,对宋庆的印象其实大部分还都停留在当初,如今虽说知道这人成了千户,却也没觉得有多大区别,可周平却是经常出去办差的,哪里还不知如今这狗营是什么模样,只是见自家老爷显然已经出离愤怒,而且这件事情还真是迫在眉睫,只得跑到外面召集护院家丁。
因为工钱丰厚的缘故,周家的家丁们也还算训练有素,转眼间便已经集合完毕,数十人晃晃荡荡站在院子里。周进也懒得再去说什么,径直走出家门,坐上马车,周平和几个家丁头目忙指挥着众人跟上,浩浩荡荡往狗营方向行进。
周家和狗营都在城西,原本离着就不算远,没多久便到了地头,只是狗营这边纪律严明,戒备怕是比指挥使衙门还要森严几分,见这许多人拿着棍棒冲了过来。负责看管营门的小旗立刻吹响竹哨。里面营寨中立刻钻出几十战兵。手拿长矛倚门而立,后面则从四面八方赶来不少泼皮无赖,拿着什么的都有,虎视眈眈的看着这活儿胆大包天。敢来闯狗营的人。
护院们虽说在徐州往日也是横着走的,可却没见过这等场面,尤其狗营那几十号人,个个脸上全是杀气森森,让人不寒而栗,而且明显人数多过他们,当时便有些心怯,可周进却丝毫没受影响,在他看来这都是下等人。连他们营官宋庆一起,全都是彻头彻尾的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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