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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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怒-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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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晖的嗓门更大起来:“胡说!不许你叫我师叔!我与你们道者,不是同门!”
  中年人见他俩快要争恼了,只好走过来相劝:“孟晖贤弟,话可不能这么说。虽说你要绍继祖业,宏扬儒家学说,可你父亲在大军之中,不也迷上了老子、庄子和《易传》学说嘛。你爹和我学道家《易》学,也是出于至诚,你作为人子,不可妄作非议啊。”
  孟晖叹了口气:“焦兄,我没有非议父亲!儒者学说,以孝为重。孟晖与家母虽然不喜道学,但对父亲却是没有二心的,所以父亲要你们到鲁国来接我们母子,母亲虽不愿去,还是让我去见父亲。”
  焦延寿点点头,表示赞许:“贤弟,这几年来,京房的易卦,算得可是愈来愈准。他说师傅将在高句丽遇凶,我的心里沉啊,所以也急着往东北赶。”
  孟晖还是不依不饶:“那他也不该再推出一卦,说要遇到贵人啊!就因为他这一卦,我才要顺道来广川寻找董仲舒的!”
  京房嗫嚅地说:“师叔,此中另有缘故……”
  焦延寿却心中一惊:“什么?难道我师傅他……”
  京房急忙止住:“师傅,您别猜疑。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我们还得再找一匹马!师叔,您身上的钱还够吗?我们再去买上一匹!”
  孟晖直甩手:“别叫我师叔!你和我同岁,我宁愿你叫我兄弟!”
  京房笑着问道:“师叔,我要与你兄弟相称,那你怎么称我师傅呢?”
  孟晖:“这……”
  焦延寿又当起和事佬:“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别逗嘴啦。我们还是想办法弄匹快马来吧!”
  孟晖哭丧着脸:“我骑不惯马,你们看,我的屁股都磨破了……说完,他将屁股上衣服掀开,果然内衣中渗出血水来。”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远远地只见一骑烟尘,奔驰而来。
  焦延寿大喜过望,叫道:“好,送马的来了,看我吓死这个骑马的!”说完,急忙上马,然后拔出身上的剑,迎着那匹快马冲去,一转眼便冲到了来者面前。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刚从朔方城取道冀州而赴平原的东方朔,一身便装的东方朔。
  京房若有所思,便扶着孟晖,牵着马,慢慢跟了过来。
  远处的焦延寿已经停住了马,大叫:“站住!”
  东方朔急忙勒马:“吁——,啊,什么事啊?”
  焦延寿见来人相貌非同一般,便客气地说:“先生,我们有急事,想借你的马用用,不知先生肯否?”
  东方朔笑了起来:“你有急事,我就没有急事?你看我的马,跑得浑身是汗!”
  焦延寿看了看那匹白额花马,不禁大叫起来:“好马!先生,你要多少钱都行,反正这马我买下了!”
  东方朔笑道:“要想买马,你去马市。我这马,千两黄金也不卖。让开,别耽误我的事儿!”
  焦延寿有些发怒:“哈哈!你这人真是不识抬举!既然你不想卖马,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看剑!”果然,他腰中的剑带着寒光,便向东方朔袭去。
  东方朔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行走数千里,还没遇到一个挡道的,今天却撞见了毛贼!”说完也从腰间拔出剑来。二人双剑相交,便在河边打了起来。
  大约打了十多个回合,焦延寿渐渐不支,心想今天遇到对手了。在师弟和徒弟面前,说什么也不能太丢面子,于是他虚晃一剑,趁机转过身来,从腰中掏出一根铁练,对准东方朔甩了过去。
  那铁练上面带着许多尖尖的东西,只要沾上,人便受伤。
  东方朔在他虚晃一剑时,便已有所警觉,只怀疑他使出暗器,于是便作了准备。突见一支铁练飞来,便用剑“唰”地一挑,那练子碰得到剑上,闪出一串火光。
  东方朔转过尖剑,对准铁练搅了几圈,然后向后一甩。焦延寿觉得自己差一点要被拉了过去,于是松了铁练,拨马便走。
  东方朔也不追赶,立马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什么地方的毛贼,居然到你东方爷爷的手中找便宜!”说完并不追赶,只想自己赶路要紧。
  然而他却无法跃马,因为有两个年轻人挡在道上。
  “你们是一伙的?”
  东方朔问。
  京房急忙半跪施礼:“老前辈,我们等您好久了!”
  说话间,那个焦延寿也在远处停了下来。
  东方朔道:“我与你们素不相识,何劳在此荒郊野岭久等?”
  京房调皮地看了看东方朔一眼,笑了起来:“老前辈,虽然我们素昧平生,却有要人居中相联。您看看:我手中这一把桃棍儿,可能与您还很有渊源呢!”
  东方朔见到他的手中有一把桃棍儿,便放下了戒备。“你这小伙子,虽说相貌丑陋一些,可是心不笨,嘴很灵。既然你手中有算卦的东西,那你就算上一卦,看看我是谁?”
  “老前辈,那小的便班门弄斧了!老前辈,刚才冲撞您的,是我的师傅;这儿还有一位,是我的师叔。您多看他们一眼,你就会知道我们是谁了!”丑陋者应道。
  东方朔看了焦延寿和孟喜一眼,突然想起孟喜和他在去朔方城路上说的话。“师傅,人有时不是看样子的。儿子再漂亮,又不是女人,漂亮有什么用?我的徒弟焦延寿不太漂亮,可一肚子忠诚。焦延寿又招了个徒弟京房,样子其丑无比。可那孩子的能耐,将来连我都赶不上!”于是他吃惊地说:“什么?你们是焦延寿,京房,还有孟晖?”
  丑陋者大声叫好:“对啊!老前辈,小的也算出来了,你便是东方朔,东方大人!”
  远处的焦延寿听到是东方朔,便急忙将剑一扔,跑上前来,跪下拜见:“徒孙焦延寿拜见东方师祖、东方大人!”
  京房见到自己的师傅如此,更是将小棍扔下一地,伏地而拜:“老前辈,小的京房拜见祖师太爷爷东方大人!”
  孟晖不知所措地走了过来,想了一想,也拜到:“小人孟晖,系孟喜之子,参见家父之师东方大人。”
  东方朔吃惊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果然是你们三个,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焦延寿答道:“东方大人!我与京房奉师傅之命,去鲁国接师母和孟晖贤弟。不料师母身体欠佳,不便同往,我们只接了孟晖贤弟一道去了长安。到了长安,师傅已随皇上和您去了朔方。京房算了一卦,说师傅他又去了高句丽,遇凶成灾,于是我们三个急速赶赴高句丽去。”
  东方朔真想说出孟喜遇难的真情,可话到嘴边,又犹豫了起来。“你们要去高句丽,怎么又到了这里?”
  焦延寿说:“大人!只因京房又算一卦,说我们将在大河之西遇到贵人。而孟晖贤弟见离广川不远,非要到那里去见董仲舒不可,所以耽误了时间。”
  东方朔纳闷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要见董仲舒?董仲舒几年前便去济南郡中养老了,难道你们不知道?”
  孟晖心有愧疚地说:“东方大人,小人自小笃信儒学,对董仲舒顶礼膜拜,虽听说过董仲舒在济南郡的事,但既已走到此地,还是想看看董家故里。没想到,为此却丢了坐骑。”
  东方朔问道:“孟晖,难道你就不想问问,你的父亲到底是凶是吉么?”
  孟晖更是不知所措:“这个……”
  东方朔迟疑了一下,将面孔转向京房:“京房,既然你的卦象很准,为什么不再算上一卦?”
  京房只好实话实说:“祖师爷爷,晚辈暗地里算过一卦,卦象不佳,于是便没敢给我师傅和师叔说。”
  焦延寿惊讶起来:“什么?京房,你为什么不告诉师傅?”
  京房答道:“师傅,您对师祖如此情深,还有师叔在此,徒弟恐怕算得不准,让你们枉受惊吓,所以就没说。”
  孟晖大为吃惊:“京房,你说,我父亲他会怎样?”
  京房摇摇头:“师叔,祖师有所不测,我要是说了,你可要挺住啊……”
  孟晖不解:“什么?要我挺住?”
  东方朔却是吃了一惊:“京房,你算到什么,就说出来吧!”
  京房看了师傅和孟晖一眼,然后嗫嚅地说:“师傅,师叔,我半个月前便算了一卦,说师祖在高句丽,已经惨遭不测,身首异处了……”
  焦延寿大叫一声:“师傅!”叫完之后,竟然昏倒于地。
  孟晖却不以为然:“京房,你胡说什么!你没见到我的父亲,怎么能如此信口开河,你以为你是谁!延寿兄,延寿兄!”
  东方朔此时有些心酸,也有些惊奇。他问道:“孟晖,难道你不信京房的这一卦?”
  孟晖却说:“东方大人,这都是道家的胡说八道!《论语》云:”子不语怪力鬼神‘。我才不信这一套呢!“
  东方朔哦然:“孟晖,若你父亲真的惨遭不测呢?”
  孟晖大惊:“东方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东方朔欲言又止。他看到京房扶起了焦延寿,便向孟晖问道:“孟晖,你对你的父亲,真的不太关心么?”
  孟晖露出悲愤的样子:“东方大人,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孝悌之道,从来都是儒家所信奉的!我的父亲虽然在我三岁时就离家从军,从此父子未曾想见,我也听说,他已弃儒学道,与我的信仰背道而驰,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啊!”
  焦延寿此时已醒了过来,他从地下抬起头来:“东方大人,师祖大人,您快说说,我师傅到底怎么样了?”
  东方朔摇了摇头。“延寿,你师傅孟喜他……他……”
  孟晖这才吃惊起来:“东方大人,难道我父亲真的……”
  东方朔点点头。“你父亲为了给皇上找到汉江,建立汉城,在高句丽南边的一个小城里,身首异处……”
  焦延寿大叫一声:“师傅!”他又一次昏了过去。
  孟晖看了看焦延寿一眼,也大叫一声:“父亲!”然后他也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京房对着左边大叫:“师傅!”又对着右边大叫:“师叔!”
  东方朔看了看地下的三人,不禁眉头紧蹙起来。
  平原津上,河水汹涌。一个老艄公撑着一条不大的渡船,从对岸划了过来。快到岸边时,老艄公将船放慢,看了看岸上有四个人,便叫道:“喂,你们四个人,三匹马,一次渡不了,得分两拨儿!要么先过四匹人,要么再过三个马!”
  东方朔本来想笑,可此时却笑不出声来。他对焦延寿说:“延寿,过了平原津,便是我的老家。既然孟晖一定要去高句丽寻找他父亲的骸骨,你们就陪他去吧。你们没必要渡河。”
  焦延寿点点头:“这样也好。师祖,我们只有两匹马了,我想把京房给您留下,我与孟喜贤弟二人去高句丽,师祖以为何如?”
  京房听到这话,不禁在带喜色。“师傅,徒儿听您的!”
  东方朔看看一脸哭丧之相的孟晖,便问道:“孟晖,你说呢?”
  孟晖瞥了京房一眼:“好啊,他这个乌鸦嘴,我才不愿和他一道呢,让他走吧!”
  东方朔看看焦延寿一眼,说道:“那好,延寿,你这个徒弟啊,我就帮你先带一阵子!”
  京房急忙跪下:“能跟着师爷爷,是徒儿的造化!”
  孟晖怪声怪气地“哼”了一声。
  东方朔对焦延寿说:“延寿,如今辽东太守叫龚遂,也是我的徒弟,与你师傅有兄弟之谊。你们先到辽东,再去高句丽,他会尽力相帮的。你一定要照看好孟晖,不能让他再有三长两短的!”
  焦延寿应道:“师祖,请您放心!”
  孟晖这时也感激地说:“师祖,多谢了!”
  河中的老艄公已经把船舶到了岸边,同时也明白了岸上的人不是全部过河,于是嘟囔着说:“弄了半天,你们要过河的,还不到一半啊。也罢也罢!快快上船罢,河那边还有人等着呢!”
  东方朔笑了起来。“你们看,老艄公都急了。那好,延寿,孟晖,上马起程吧,你们的路远着呢!”
  焦延寿看着东方朔和京房牵马上船,然后与他们相辑而别:“师祖,我们后会有期!”
  (二)
  河水不急,船行悠悠。
  老艄公一面划船,一面不停地打量着东方朔。
  京房的嘴一向乖巧:“祖师爷爷,您离开故土多少年了?”
  东方朔却说:“京房,别这么叫。你叫我祖师爷爷。岂不是将我叫得老了?以后你就叫我‘东方大人’。”
  “是,东方大人,您离开平原郡好几十年了吧!”
  “可不是嘛,三十多年了,弹指一挥间!”
  京房倒没惊讶,老艄公却大吃一惊:“什么?你姓东方?天下姓东方的,可没几个人啊!”
  东方朔笑了起来:“是啊,老艄公!看来你知道哪儿还有姓东方的?”
  老艄公说:“知道知道,这姓东方的,咱们平原就有一个!你……你……离开平原,已有三十多年了?”
  东方朔笑了起来。“是啊,老艄公,你不仅想赚钱,还想知道我是谁?”
  老艄公将桨停下,大叫起来:“哈哈,你是东方朔,是桃童!”
  东方朔也大吃一惊:“啊,老艄公,你是谁啊?”
  老艄公更是朗声大笑:“哈哈哈哈,真是贵人多忘啊!难怪,也难怪。看看你,五十多岁了,还像个三十多岁的样子,可我,比你还小三岁,五十刚出头,便成老爷爷喽!”
  东方朔尽力回忆:“你是?”
  “哈哈哈哈!桃童啊桃童,你还记得当年你在大河边上放牛,有一个摆渡人的孩子总跟你屁股后头跑,跟你要桃子吃,记得嘛?有一次,我掏了几个喜鹊蛋,煮熟之后,去巴结你。没想到你把蛋给扔了,还给我取了个外号?”
  东方朔眼睛亮了起来:“你姓田,田四喜?你是‘喜鹊蛋?’?”
  老艄公也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还真的想起来了,我就是田家的四喜子,你叫我‘喜鹊蛋’的!”
  东方朔跨向前去,抱住那老艄公,把小船儿弄得直摇晃。“哈哈!四喜老弟,你真老喽!你成了老‘喜鹊蛋’喽!”
  老艄公也抱住他:“桃童,你没有变,你还是那么淘!”
  在一旁看热闹的京房,知道东方大人是故旧相遇,便伸过手来,拿过船桨,替艄公划起船来。
  老艄公急忙阻止:“使不得,使不得,怎么能让你划船呢?”
  东方朔拍了拍老友的肩:“放心吧,‘喜鹊蛋’,他不会跟你要喜鹊蛋吃的!”
  老艄公拉着东方朔坐在舱内。“咳,桃童兄弟,如今你就是想吃喜鹊蛋,也吃不着喽!”
  “噢?为什么?”
  “咳,你不知道!自去年春天起,从咱这儿往东,就开始大旱。大半年了,楞是没见过雨星星!庄稼干死了,牛羊饿死了,这大河里的黄水也都快晒干了,我的小船,一不小心就会搁在这河底的黄泥上!快到中秋时,好容易才盼来几场透雨。乡亲们就忙着种啊,种啊,想趁着晚秋,找补一点回来。没想到苗儿刚出来,就从西北飞来了许多蝗虫。那蝗虫,黑压压的,遮天蔽日,眨巴眼的时辰,就把庄稼吃得光光的,连树叶子也没给剩下!你看,连这岸边的松树,叶子油醺醺的一股味儿,也被蝗虫给吃光了!”
  东方朔面带担心地:“那人呢?人吃什么?”
  老艄公流下泪来:“人还有什么吃的?除了那些有钱人家里还囤着粮食,穷人什么吃的都没有。草根树皮,先让孩子吃了,大人就到这黄河边上,弄些像鸡蛋蛋黄一样的黄土来吃!我家大哥,就是大喜子,他死得早,没遭着这个罪;可我的二哥三哥——二喜子三喜子,前一阵子过年时,吃了‘鸡蛋黄土’,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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