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以姐姐为主,请姐姐先行。”一道出了府门,袁姨娘却突然转头说了这么一句。
曹氏愣了愣,倒是陆晼晚毫不避让,与袁氏道过谢之后便和易妈妈一道将曹氏扶上了中间那辆马车,袁氏与陆秀宁也紧接着入了后面那辆。
怀袖和清瑶等四人自是跟在马车边上行着,启程之时,几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老老实实地跟在两侧。
车内,陆晼晚理了理座上的铺就的帛布,让曹氏安稳地坐下后才叫马车起身。
掀起帷裳看了眼尚书府门前还站着的那些人,陆晼晚呼了口浊气,覆下手来:“娘,这一路怕是要时刻小心些。”
“怎了?”相对于女儿的小心翼翼,曹氏有些莫名,与易妈妈互望了一眼。这一路都有护卫侍从跟着,而且去莲溪寺一路都行官道,理应出不了什么事才对。
陆晼晚摇了摇头,她也说不准,只是小心行事总归没错。
莲溪寺居于江南,离皇城上千里路,照着现在的车速,左不过五六个时辰便到了。现在不过辰时,如此一来,今日戌时便能赶到莲溪寺,这也还好。
算了算时间,陆晼晚便松了口气,若是能在入夜前抵达便好,怕就怕中途耽搁误了时辰。
曹氏见着陆晼晚一脸严谨的表情,不由得有些担心,拉过她的手准备宽慰几句。可刚碰到她手背便觉得一阵冰凉,赶忙将她往自己身边拢了拢:“手怎的这么凉?”说着边冲易妈妈道,“好在事先便让人将汤婆子备下了。”
易妈妈会意,从车壁另一侧的小格子里将汤婆子拿了出来,试了试手温这才送到陆晼晚手上:“二姑娘素来身子弱,如今舟车劳顿,怕是又得折腾一阵了。”
“无事。”话虽这样说,陆晼晚还是好生地将汤婆子抱在手心,敛了敛神色,同曹氏说着些日常的话。
第三辆马车内,袁氏拿帕子抵在鼻翼轻嗅着,而陆秀宁一声不吭地坐在侧首,眼光不知道放在哪里。车内连着伺候的婆子一共三人,却神态各异,不像是一个屋子里出来的。
“姨娘当真打算去招惹兰漪院的那位?”沉默半晌,陆秀宁突然开口问道,语气淡漠,似乎与袁氏不是骨肉母女般。
陆秀宁与陆晼晚同岁,只晚出了一月余,排行老三,同后来搬过去的陆嘉宁一起住在琉璃苑,平日里也是个不问世事的。饶是陆嘉宁向来消停不得,但碰上这么个闷罐子样的人物,也不得不歇了气儿。
“老夫人如今变化得如何了?”袁氏没有正面回答,却是将话头引到了归隐礼佛的乔氏身上。
陆秀宁闻言不再作声,袁姨娘这话她自然是明白的。
若老太太还是如以往一样对曹氏及其儿女疼宠有加,那她们也犯不着为了巴结大夫人而去得罪老夫人,这样得不偿失的事,一向明哲保身的她们可不做。但若是连着老夫人的心思也变了,大夫人这棵大树便可以一靠到底了。
所以,这一路她们还是安分点儿好,等着到了莲溪寺见到了老夫人,一切自然见分晓。
旁边的老妈子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平静的姿态,好似没有生机的木头人一般。
这一伙人打定了主意,便不会有什么动作,一路也都安安分分的,倒教一直小心谨慎的陆晼晚有些惊叹。
眼见着时辰过去了,马车毫无障碍地行驶着。
陆晼晚刚一掀开帷裳,清瑶见着便凑近了询问道:“二姑娘有什么吩咐?”
摆了摆头,陆晼晚探出头来向后望了一眼,想了想便问了句:“后面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清瑶如实回答。这后头坐着的是袁姨娘一行,她们惯来都是安静本分的,能有什么事儿。
“哦。”闷闷地应了一声,陆晼晚将帷裳放下,这一路,她总觉得心神不宁。
走的时候她分明见着大夫人笑得不似平常,可这一路似乎太过顺利了,反倒让人心生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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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亲读者有木有啊,有的话冒个泡撒~~~
虽说以宁是个脸盲症患者,但看着id还是能认人的撒~
036 祖母乔氏
赶在戌时之前到了莲溪寺,陆晼晚刚松一口气,却又忧心老太太的态度这边有变,一路上怎么也放不下心来。
并非是她疑心多虑,只不过凭着前世的印象,老太太常年待在莲溪寺,心性早已发生了转变,再见时已经是另一番情境了,变得疏离或者说是淡薄了许多,与谁都不甚亲近。若是现在老太太也和当时一样,怕是那些人见风使舵便更要容不下她们了。
心下想着这些,陆晼晚和陆秀宁陪着曹氏与袁姨娘拜了佛,说明来意,便被住持师傅迎进了后面已经收拾妥当的院中。
曹氏与袁姨娘住在一个院子里,陆晼晚便与陆秀宁各占了东西厢房,丫鬟婆子都住进了两侧的耳房。
取下来的各自物件自是有随行的婢子收拾,曹氏见着天色渐沉,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耽误老太太晚间修禅了,便与袁姨娘商量着一同往老太太住着的修筑园去请安,两个小辈自是随行。
京城来人的消息一早便传来了,也因此曹氏一行往修筑园去的时候,有姑子一路牵引,到了院门口便退了去,将几人交给了早已在院外等候的李妈妈。
“老夫人此时在禅房听静慧师太讲经说法,知几位姨娘今儿过来,命老奴在此守着,几位先随我进屋吧。”
这一处清幽雅静,陆晼晚便细细打量了几眼。她们所立之处筑着一道小门,一块简单的木匾上书着“修筑园”三个字,秀雅却不失大气,也不知是出自于何人之手。
陆晼晚想,这修禅小筑与其叫“修筑园”还不若命名“秀竹园”,看得出这是寺里给老太太专门寻的一处静谧之地,四处修竹环绕,雅韵别致。这竹林间只闻风声,摒弃了一切嘈杂,中间那座孤零零的小庭院看着反倒显得世俗了许多。
看着前面引路的李妈妈,陆晼晚便觉着有些讳莫高深,许是跟着老太太在禅寺修行久了的缘故,她身上也带了些俗世人看不懂的深沉。
几人步入院内,发现院子里头也与外间无异,三三两两也种着翠竹。绕着卵石小径一路行到主屋,却见屋子里陈设极为简易单调,除却一张休憩的木板床,其余的摆设也仅有一张木桌几条板凳,床头处放着一具装集衣物的箱子,再找不出其他的大件儿了。
尤其桌上那盏青灯显得格外清凉。
这……曹氏见着压不住眼中的讶异,朝身边的袁氏望去,见她也是一脸的震惊。若说老太太是带发修行,但好歹是个贵族家的妇人,住所环境不至于凄惨成这个样子。
“老太太这几年便一直住在这里?”袁姨娘讷讷地问了声,像她这样沉得住气的人也不免被老太太的定力所震撼到了,可想而知这环境真的是差到了何种地步!简直比起尚书府丫鬟婆子的住所还要不如。
“这里如何?不好?”几人正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着,却从屋外响起一串脚步声,紧接着便听闻一道苍老却不虚浮的声音,
众人闻声一喜,转过身去准备迎接,果然便见着一名老妈子搀着一身着青灰色僧侣服的老太太往屋子里来了。
曹氏率先反应过来,赶忙上前几步走到老太太面前,纳了个万福,便从另一边搀着乔氏走了进来。
“老夫人。”袁氏慢了半步,也只得站在屋子里,看着乔氏走了进来。
“老夫人。”在曹氏走过去的时候,陆晼晚便也朝前走了几步,站到了陆秀宁前边,等那老妈子搀着乔氏走过来,便顺手将老太太接了过来。
“老夫人。”陆秀宁站在原处,脸上还是没有过多的表情,不甚亲热,也不甚疏离。
“嗯?”乔氏看了眼左右两边搀着自己的人,曹氏她自然是记得的,似乎还是一点都没变。至于自己右手边的小姑娘,乔氏又在袁氏脸上扫了一眼,见她稍有些失意,便有了些了解,这便是景昳孙儿最为爱护的妹妹了罢,倒是与自己走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果真是女大十八变。
不过自己这一离家便是八年有余,该变的都变了吧!
“老夫人若是喜欢幽静,晼晚瞧着前边也有些清幽的院子,住在那里好歹让寺里的姑子好些照应。这里的环境虽好,可到底偏僻了些,您为免太不爱惜自个儿了!”扶着乔氏早木板床上坐下,陆晼晚蹙眉说道,一言一态显然与在尚书府的时候大有不同。
曹氏见着也不由得惊奇。晼晚平日在自己面前也不见得会这样装巧卖乖,这言语里虽是关心,却到底还是将老太太给埋怨了进去,也不知道老太太怎么想。一时间,竟有些忧心起来。
却不料乔氏先是一愣,想必也是听出了陆晼晚话里的意思,却没有当即责怪,反倒笑了笑,托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跟前,仔细打量了一番。
陆晼晚只觉得这双老而精益的眼似乎要将自己看透一般,却也只能不动声色地任老太太瞧着。半晌,才听乔氏开口道:
“晼晚倒是长大了不少,也不亏老身此前疼着景昳和你了!”
听着这话,陆晼晚眼睛一亮,老太太这话的意思太过表面了,虽语气没那么亲昵,但好歹让她们存了些希望,看来自己这先发制人的一步算是走对了。
“谢老夫人夸赞。”虽是这样,陆晼晚嘴上还是得应承一番,于是甜甜地笑了笑,便不再做声。
“行了,你们也都别站着了。”乔氏四下环顾了一眼,朝其余几位扬了扬手,示意她们也都别如此拘礼,几人这才敢在桌前落座。
因着老太太未撒手,陆晼晚便在她边上站着,沉静乖巧,神色恭敬从容,倒是让乔氏暗自一阵赞许。
自己走的时候,这府上的几位小姐左不过六七岁,大致也有了些自己的性子。原来的陆晼晚胆小且唯唯诺诺,断没有这样落落大方,如今一见真是变化了许多,沉稳了不少,连着那怯弱的性子也改变了不少,也不知是在府上遭了什么事儿才能有这样的改变!
再观曹氏,虽还是温文娴静,但相对于之前来说也是有一番不同的,比如那双眼睛。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从曹氏那双眼睛里边,她能看出一些坚定来。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想来着母女俩的变化,也不是偶然的。
至于袁氏母女,与之前并无异处。只是,有时候太过沉静了反倒不是什么好事!
乔氏未发话,几人便也都安静地坐着,却不知老太太已经将几人都分析了一遍,让自己心里也存了个大概。
037 暂住佛寺
几人围着木桌同老太太说了些话儿,曹氏寻思着天色也不早了,便起身准备告辞。
袁氏自也是不便久留,遂一同起了身,临走之际便又问了声:“二姑娘此前的话有理,老夫人不若随着咱们一起搬去前面的客房,那里也是清幽得很,比起这边也安全些。”
哪知乔氏一句话便打发了:“老身于此长居八年有余,若是危险还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瞎晃晃?早些回去歇了罢!”
说完便将握着陆晼晚的手松开了,悬在半空摆了摆,青灰色的衣袖也跟着晃了晃。
袁氏闻言脸色不佳,却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带着陆秀宁同曹氏一齐转身出了门。陆晼晚见此冲老太太道了声万安,便也款款而去。
修筑园好不容易得来的片刻热闹,随人散去后又归于沉寂。
“秀芸,你看这几个人,如何?”
待人走后,乔氏见着李妈妈关了门,手中捻着佛珠,抬眼问道。
“曹姨娘心思淡泊,袁姨娘虽面无波澜,内心却有些急功近利。”李妈妈跟随乔氏这么些年,自然知道她想要听的是什么,当下也不避讳,言辞一针见血。
走近桌前将灯芯挑拨得更亮堂了些,李妈妈这才往乔氏身边挪过去,替她铺好床,褪去外面的衣衫,扶着她好生躺了下去。
见着乔氏手上依旧捻着佛珠,便继续道:“至于二姑娘和三姑娘,女娃娃多半随母,两位姑娘与两位姨娘的性子相差无几。倒是二姑娘,小的时候老奴也是见过的,虽那时只五六岁的年纪,但隐约能预见些日后的性子。如今一见,却不想当初怯弱的小娃娃变得现在这般沉稳不失大气。”
“你也看出来了。”将手中的佛珠递给李妈妈,乔氏双手覆在棉被上,敛眸喃喃道。
儿子如今派人来接自己,说着是为自己办六十寿宴,但想来这次自己回去,想要再回来这莲溪寺便也不那么容易了。再说,人老了总想着落叶归根,她自个儿也想着儿孙绕膝,总在这儿与青灯古佛相伴终归不是长远之计。
一声轻微的叹息声后,室内再次沉静了下来。乔氏阖目听着外间竹叶被风轻扫带起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心思也渐渐平静下来。
烛火摇曳,半点清冷半点妖娆。
老太太并不急着这几日回京,几人便也只得在寺内暂且安心地住了下来。常年锦衣玉食惯了,如今住进这青灯佛寺,还别有一番风味。
曹氏本也是信佛之人,来了这莲溪寺小住,自然异常虔诚,每日都会去禅堂听佛。乔氏得知,便派了刘妈妈每日过去接应,婆媳俩一道往静慧师太的禅房里听她讲经说法。除却这些交集,曹氏与老太太也无过多的交流。
被袁氏看在眼里,却又暗自忧心了许多,思量着自己到底该如何站队。
这几日,袁氏与陆秀宁关门长谈的次数增多,陆晼晚又与陆秀宁一个院子住着,因此每当这个时候,她该避着便避着,左右待在院子里也无聊,便带着清瑶在寺内走走看看,难得的轻松自在。
“也难怪老夫人甘愿长居于此,换做我也不想走了呢。”
这几日,陆晼晚倒是将这莲溪寺摸了个熟门熟路,连这靠近后山的小溪涧都让她给寻到了。坐在松林间的小亭里,陆晼晚一手托腮,望着立在身侧的清瑶打趣道。
闻言清瑶掩着帕子娇笑道:“二姑娘这话可是在嘘叹红尘了?”
“啧,你个胡言乱语的丫头,真是找打!”陆晼晚嗔了她一眼,却没真的起身要对她怎样,照样懒懒地托着腮看着林间的落花流水。
清瑶也知她不过是嘴上说说,处了这么久,她若是还辨不清二姑娘的真实性子,那她这个做奴婢的也当真是太没眼色了,也因此在与陆晼晚独处的时候,胆子也愈发的大了起来。
似想到什么,清瑶提溜着晶亮的眼珠道:“二姑娘,您说那十……”
话还未说出口,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踩在林间的落叶上尤为醒耳。
清瑶当即便止住了话头,陆晼晚也侧着身子朝声源地望去。
只见一身淡绿色襦裙的陆秀宁正朝这边走来,莲步款款,裙摆随着她的步伐上下跌宕着,身边竟是连个伺候的丫鬟也没带着。陆晼晚便这样坐着看她走过来,其实陆秀宁长得也不差,该是说,他们陆家的几位姑娘模样生得都不差。
陆秀宁生得比较娇小玲珑的那一种,双眉如柳,鼻子翘挺,脸白如玉,身姿婀娜。她的服饰打扮也和往常一样,只于颈项中挂了一串明玉珠子,算不得华贵,却将她映得粉妆玉琢般。
见陆秀宁抬头朝这边望了一眼却还是继续走了过来,陆晼晚也知她定是刻意来寻自个儿的,惊讶之余又有些许期待了。这段日子,陆秀宁总是被袁姨娘拉着说私房话,虽不能知道她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却好歹能猜出一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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