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一声轻笑,陆霏宁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她总觉得今天的陆晼晚有些邪乎:“妹妹笑什么?”
“姐姐今天可真漂亮!”陆晼晚顾左右而言他,看着精心打扮的陆霏宁道。皓齿微露,目光诚恳,让陆霏宁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真假。但无论是真是假,这一句赞美她都爱听。
扬着下巴笑了笑,陆霏宁万分骄傲地冲陆晼晚说道:“妹妹倒是快些,如今时辰也不早了,若是怠慢了贵客,咱们可担待不起。”回头咱看陆晼晚时,看她那垂头不再发一言的模样,陆霏宁皱了皱眉,总觉着眼前这个妹妹哪里不一样了,可又哪里都一样!
“是。”沉声应了一句,陆晼晚再度抬起头来,看向陆霏宁的时候眼光有些躲闪。
陆霏宁见状嗤了嗤鼻,还是向来怯弱的陆晼晚,哪里有什么不同。
不屑地剜了一眼胆小的庶妹,陆霏宁环顾了一圈室内的装饰,忽而拔高音调冲外头吩咐着:“肖妈妈,替二妹妹换装,动作快些,可不能怠慢了。”
话音尚未落,被唤作肖妈妈的婆子就掀了帘子走了进来,陆晼晚侧过脸看了一眼,原来是大夫人身边管理日常琐事的老妈子,平日里也是个仗势欺人作威作福的家伙,扶香苑的丫头婢子们没少被她使唤欺负。大夫人心疼女儿,将肖妈妈拨到了陆霏宁的院子里头,这对狼狈为奸的主仆可没少害人。
“二姑娘,老奴替您更衣。”得了陆霏宁的嘱咐,肖妈妈抖擞着一身肥肉缓缓的凑了过来。双手抻平就要按住陆晼晚的双肩,却见陆晼晚浅浅一笑,状似不经心地往陆霏宁身边拢去,让肖妈妈扑了个空:
“姐姐莫要让肖妈妈再折腾了,我早已换好装,姐姐你瞧,晼晚这一身可还过得去?”
说着陆晼晚便在陆霏宁面前转了个圈儿,一身淡紫色衣裙漾起一道弧度,衣料上绣着小朵的淡粉色栀子花,看起来甚是灵秀动人。头发随意的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斜插一只淡紫色簪花,显得几分随意却不失典雅。略施粉黛,可仍掩不去那一脸的病态。
“罢了,走吧!”陆霏宁不悦地皱了皱眉,不再看房内的两人,率先往屋外走去,肖妈妈见此快步跟了上去,替她掀了帘子。
走出内室,陆霏宁轻哼一声,方才她竟然会觉得那小蹄子生得貌美,果真是贱。人生出来的下作丫头,跟她那不知廉耻的娘一样,十足的狐媚子!
几人才刚走出门外,便看到一小厮模样的人探头探脑地在扶香苑外来回踱步。
这不是太子身边那个唤作小七的随从么?
陆霏宁蹙眉,步子却未曾停留下来。那小厮时不时地蹙眉,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看这样子应该是来了有一会儿了。
陆晼晚见状,却是了然于胸,想必太子殿下是去接他那宝贝十三弟了。传闻帝之十三子赵子离年少张狂,却颇为得宠,与诸位兄弟之间也相处融洽。上一世,陆晼晚顺应天命接受了联婚后,赵子钰便以各种理由切断她与外界的联系,变相将她软禁了起来,也因此她与这位十三爷素未谋面。
想了想,陆晼晚突然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男人,生在薄情寡义的帝王家,性情张狂却能搏了皇帝宠爱,更是兄友弟恭一派和谐!
思绪间,一行人已行至扶香苑门口。
见着两位小姐出来,在扶香苑外打转的小厮欣然一笑,急巴巴地凑了上去,但该有的礼数一样都没少。行了礼之后,那小厮才开了口:
“大小姐,二姑娘。”
陆晼晚从始至终都不曾抬过眼,陆霏宁也将她忽视个彻底,听闻小七说是赵子彦嘱咐过来的,立即眼睛一亮,上前两步:“那太子殿下呢?”
“殿下有要事在身,先行离开,让小的给二位小姐陪个不是!几日之后,绣颜坊在绿松湖停舟半月,殿下再邀二位小姐同赏”小七只挑着该说的讲了几句,却不想有的人就是不买账。
陆霏宁听着这模棱两可的答案,顿时不喜,秀眉一拢:“殿下可有说是何事?”
陆晼晚却是关心这另一件事。绣颜坊四海飘零以舞为生,每到一处都会停靠半月之久来进行表演,这一次绣颜坊刚好来到皇城,选择了绿松湖作为搭台之处。
若前世没有那一次游湖赏舞,恐怕自己也不会刚及笄便入了舜天王府,更是遭了那天大的罪孽!原本平静的心湖忽而翻起一层激浪,满腔仇恨久久不曾散去。
陆霏宁和小七一答一问间,倒是没注意到她这副模样,更何况一直以来她都是存在感最弱的那一个。稳了稳心神,便听到小七说了告辞的话,而陆霏宁则是脸色不虞,想来刚刚两人之间的谈话也不是很愉快。
陆霏宁是家中嫡女,自小被当做宝贝一样供着,府中的下人丫鬟哪一个不是巴结谄媚,因此也养成了恃宠而骄的性子。
小七虽说是一个跟班小厮,却也是当今太子殿下跟前的人,从来也是没听人说过一些质疑的话,今儿却被陆霏宁问了这么一遭,心里难免受气。
“哼!不过是个奴才!”终归还是个孩子,鼻子一横,看也不看陆晼晚一眼,陆霏宁便领着呼啦啦的一拨人负气离开。本来她也是借着寻人的由头想要在太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如今太子殿下离开了,陆晼晚去不去关她何事!
听着那些渐行渐远的规劝声,陆晼晚轻嗤,陆霏宁身边的人都是些狗腿子,一来二去都说这些不切实际的奉承话。
笑着目送一行人消失在转角处,陆晼晚这才不紧不慢带着清瑶往前院走去。
才行至前院庭内,便有那身着灰青色家仆服饰的下人迎了过来,见陆晼晚一脸的从容淡定,不禁攥着衣袖揩了揩额上的细汗:“二姑娘,老爷等了您许久了。”
等了许久?这倒是稀奇,太子殿下都走了,她的好爹爹竟然还会等着她?陆晼晚勾唇笑了笑,冲那带话的下人道了声谢,便抬脚往大厅内走去。
才将将在中堂站定,陆桁的责骂便迎头而下:“混账,你可知自己什么身份,竟敢让当今太子殿下等着你?为父着人去请竟还这么大的面子!”
想着赵子彦等了这许久,却还不见正主儿的身影,派人去催促,却不想还没等人来太子殿下便走了,让他心里那一把算盘打得稀烂。
“不知爹爹派了谁去?”
陆霏宁急于表现抢了风头,太子殿下提前走人,这分明都不是她的问题,却硬将错往她头上扣,还真当她是软柿子可以随意拿捏!陆晼晚虽是低垂着眼眸,背却挺得僵直。
“你……”陆桁颤巍着指头瞪向陆晼晚,却只看到她低垂着头毕恭毕敬的样子,一时间气结。
她们姐妹之间素来不和,陆桁因疼爱大女儿所以也是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陆霏宁自告奋勇去了扶香苑,想来肯定是先“教训”这个不受宠的二女儿,这样一想,却是大女儿误了时间。
“父亲大人,方才女儿过来的时候,与殿下身边的随从在扶香苑外小聊了几句,听闻殿下要事在身所以才先行离开,莫不是父亲不知?”
被自己不看好的女儿拿三言两语顶了回去,陆桁脸色一涨,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太子殿下确实未曾与他明言,看殿下不发一言走得匆忙,他只当是殿下不满陆晼晚的迟到心生不虞,哪里知道殿下竟派了随行的侍从去到扶香苑传了消息。
抬眸重新打量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不卑不吭的陆晼晚,陆桁微愣,他总觉着这个不受宠的女儿有哪里不一样了,却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透着精明的双眼微眯,陆桁将双手负在背后,沉凝半晌,重重哼了一声:“好好在府里学些规矩,别给我丢人现眼!”
也不管陆桁是否拂袖离去,陆晼晚还是乖巧地应了一声:“是!”
004 姨娘柳氏
回到主院,想着方才在前厅与陆晼晚的对话,陆桁心里一阵烦闷,心中那股闷气总想着怎么发泄才好。
这才将将在书案后面坐稳,出头鸟就忍不住冒了出来。
侧耳听着院子外面的嘈杂声,陆桁双目一横,冷着脸斥了一声:“何人在外喧哗?”
“回禀老爷,是碧秀园的柳姨娘。”外面守着的小厮闻声赶忙往门边靠了靠,擎着嗓子回复道。
“她来做什么?”
似询问又似喃喃自语。刚才回话的那小厮琢磨了半晌,也不知道这个问题到底要不要回答。
“哑巴了?”
院子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陆桁眉头也越皱越紧。沉闷半晌没有听到预期的回应,陆桁不由得声音一沉,如今不但是自己那庶出的女儿,连这下作的奴才也敢无视自己了么?
尚书大人的气势一摆出来,那隔着一块门板的守在门外小厮身子猛然一颤,身子伛偻得更厉害。悄悄抬眸看了眼低眉顺眼站在天井里的护院,这才撇着嘴颤颤巍巍地说道:“听说是柳姨娘想要替五姑娘换院子,这才……”
“大夫人掌管府中中馈,她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烦闷地将刚拿到手上的书卷丢在案前,陆桁站起身转了一圈。
明明是九月的天,屋子里却闷得厉害。
门外的声音又沉了下去,陆桁也不指望那小厮还能答出个所以然来,干脆示意人开了房门,负着手出现在门口。
依旧弓着身子的小厮只觉得眼前一暗,紧接着跟前便出现了一双墨色锦靴。下意识抬头,一眼便看到尚书大人满脸阴沉地盯着自己,两腿一软,竟是双膝磕在了地板上。
“丢人现眼的东西!”陆桁反感地斥了一声,顿时唤了几个护院过来,错过那小厮向天井走去,“带下去,贬为末等家奴。”
可怜那小厮,不清不楚便从主院端茶送水的仆人被贬作了末等家奴,被拖走的时候还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直到被人拖出了院子,这才想起来求饶。
“老爷,老爷!”
眼见从主院拖出来一个下作的奴才,柳氏也知陆桁肯定是得空的,抬起手中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汗珠,再不顾那些人的阻拦便冲进了主院,见到陆桁就站在天井中,登时回头怒嗔了方才拦着她的几个护院一眼,因此也没见着陆桁此时阴沉的脸色。
“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还不等一身妖娆绛紫的柳氏靠过来,陆桁陡然提声吼道。
被这样一吼,柳氏身形猛然一顿,原本划摆着的手臂也不知不觉地护在了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发簪上的镂空蝴蝶还在奋力晃动着。
要是以往,柳氏这梨花带雨泫然欲泣的模样肯定会惹来陆桁的一阵疼爱,可惜她没选对时候,要不怎么说她是个没眼色的。
“老爷!”缓过神来之后,柳氏娇嗔了一句,便扭着细腰继续往陆桁身边靠了过去。院子里站岗的一些护卫奴才们,一个个都默默垂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知道那些事该做哪些是不该做!
头顶悬着一轮秋日,光亮却不炽热,和着一丝丝的清风,正是外出赏景的大好时光。
鼻翼耸动间,陆桁眉心一拢,有些嫌恶地避开了柳姨娘靠近的身子,语气有些淡漠:
“何事?”
听着这声音,柳氏抬头偷瞧了几眼今儿不大正常的陆桁,双唇轻抿,眼中带着明显的惑色。这老爷今儿个是怎么回事,以往只要自己温柔地撒撒娇,他对自己的态度就柔得跟水似的,今天倒好,像吃了药火一样,莫不是还在生刚才那奴才的气?
转眸一想,柳氏觉得有可能,便也规矩了许多,说话也事先斟酌了一番。
这柳姨娘本是陆桁升到尚书之前的一个通房丫环,名唤柳翘儿,长得倒也水灵,如今也是三十的人了,保养得却还跟个养在闺中的大姑娘似的。天生媚骨,陆桁馋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本来也算是陆桁的人,后来便真的纠缠到了一起。哪晓得这柳翘儿倒是好运,一两次就给怀上了,在陆桁当上了尚书大人之后,便抬了姨娘,与罗氏一道住在碧秀园里。
柳姨娘是个眼高于顶的,虽然罗氏在她之前被抬为姨娘,却没能赶在她前面怀上孩子,柳氏便没把她当做是一个够格儿的对手,反倒是陆桁的妾室之一曹氏——也就是陆晼晚的生母,被她当做了眼中钉肉中刺,谁叫她抢在前头生了孩子,其中一个还是这尚书府的大爷。
陆桁妻妾虽多,但儿子却只有两个,一个是大爷陆景昳,为妾室曹氏所出,也就是陆晼晚的亲大哥,还有一个就是罗姨娘所生的二爷陆景皓。但陆景皓生来就是个软脚虾,和他那唯唯诺诺的生母一样,上不得台面。因此,柳翘儿这仇视的目光便一直钉在了曹氏身上,与她素来是水火不容。
可这大夫人倒好,竟将柳姨娘的女儿陆嘉宁和陆晼晚安在了一个院子里。前段时间陆晼晚病得要死要活,陆嘉宁不止一次跟柳氏撒娇要换住处,免得沾了晦气。柳氏也因此去到大夫人的院子里旁敲侧击地提了几次,本来事情有所转圜,可不曾想这陆晼晚的病却好了,大夫人又给压了下来。
素来娇气的陆嘉宁哪里肯依,死活要让娘亲再去给自己求求情,怎么着也得把这院子给换了。
“老爷,您看,嘉宁素来和三姑娘玩得不错,小孩子嘛,和自己兴趣相投的住在一起,这性格也要养得好一些。再者说,二姑娘不是一直和罗姐姐的老六关系要好么……”
搀着陆桁徐步往房内走去,柳氏一路轻言细语,生怕一不小心又引火上身。
闻声,陆桁侧目看向柳氏,目光里带着审视。
柳氏一时间被他这样深沉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憷,垂着眼看向路面,说话也没了先前的顺当:“老爷,女儿家总要找个能说贴心话的,二姑娘的性子老爷也知道,怕是不大会与人谈心的。但若是换了六姑娘过去,两人本就交好,一来二去的说不定能让二姑娘转转性子。”
抬步跨进房内,陆桁这才不明所以地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抽出被柳氏挽住的胳膊,金刀阔斧地坐在了圈椅内,伺候的丫鬟眼疾手快地上前替他斟好一杯热茶,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回去。
陆桁抬起眼皮细细瞅了一眼那司茶的丫鬟,唇角微勾,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你让陆康跟你过去布置。”
听着陆康这名字,柳氏心里一喜,老爷这是答应了!陆康是老爷身边的得力助手,不是管家胜似官家,这样一来大夫人要拦也不能说什么了,于是连忙称是!
却在转身离开的时候,狠狠瞪了一眼刚才为陆桁斟茶的那名丫鬟,惹得那小丫头一阵心惊,赶忙低下了头。
柳姨娘是个说风就是雨的,得了陆桁的允诺之后,便带着陆康一路风风火火地往扶香苑赶去。
还没进得扶香苑,就看见陆嘉宁的贴身丫鬟秋晴站在院外守着,见着柳氏带了人过来,赶忙笑着迎了上去,福身行了个礼。
“行了,进去吧!”柳氏摆了摆手,抬步率先往里走着,一袭绛紫色的纱裙在她行动间被带得不停翻动,煞是好看。
在府中,因着陆景昳的关系,陆桁倒是没在吃穿用度上苛刻陆晼晚,只是不太看重罢了。
这扶香苑分东西两头,东头是陆晼晚住着的雅风阁,西头是沐春阁。
柳氏一进院子便往沐春阁走去,弄出来的声响,教正在研磨的清瑶忍不住皱了皱眉,抬眼看向陆晼晚,却见后者没半点反应,便也不再关注。
墨迹染上洁净的宣纸,娟秀的小楷字体在纸上蔓延开来。清瑶早些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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