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游击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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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道游击队-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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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大了,震得天摇地动。车头越来越大了。如果把车头比作跑来的大铁牛,那么,彭亮小得象一个黑甲虫样爬在颤动的路基斜坡上。可是这个铁牛越来越大,大得简直象半壁黑山样向他头前压过来,他毫不畏惧的迎着即将压到眼前的黑山,勇敢的窜到道边的路基小道上。当车头的前部闪过他的身边,他的手臂象闪电样的向车头上一伸,抓住上车的把手,紧跟两步,身子一跃,右脚就踏上脚踏板了。
  彭亮在脚踏板上缩着身子,略微一停,便把头向上伸得和上边司机工作人员所踏的地板一样平,猛一露头,往对面一看,他看到司炉的两只脚,司炉显然正在往锅炉里上煤。他从司炉叉开的两腿中间,一眼望到老洪从对面上车的脚踏板上,探出半截身子,只见老洪把短枪朝他右边的司机座上一举,彭亮马上一低头,耳边听到“当!当!当!”一连就是三枪,机车忽然震动一下。当他再探出身来,看到鬼子司机象黄色的草捆似的倒在锅炉前边的铁板上,血汩汩的向他这里流。他马上窜上去,老洪用枪逼住司炉,他就跳向右边的司机座,扶住了已经失去掌握的开车把手。老洪把司炉用绳子捆了,司炉是中国人,老洪对他说:“工人兄弟,为了我们抗日的战斗任务,你只有先委屈一下老洪把司炉推向一个角落,就拿起大铁铲,把煤一铲铲的朝锅炉里送,锅炉里熊熊燃烧的火焰,把老洪坚毅的脸孔映得通红。彭亮把原来的速度加快了。
  彭亮屏住气息,静静的坐在司机座上,腰里别着枪,手扶着开车把手,耳边听着呼呼的风声,眼睛直视着正前方,驾驶着火车,在傍晚的原野上奔驰。刚才在路基斜坡上,这象半壁黑山样向他扑来的怪物,现在已在他手下驯服的前进。这一列为鬼子警戒着的客车,现在从车头到车尾,整个都掌握在彭亮的手中了。就在这里,在这鬼子掠夺中国资财的大血管上,任彭亮作着自由的飞行。他脸红涨着,心怦怦的跳动着,他感到一个熟练的司机在作着得意驾驶时的愉快,他也感到一个英勇的游击队员,在战斗中创造奇迹般胜利时的紧张。愉快和紧张交织在一起,汇成内心的按不住的兴奋。他是个多么不平凡的司机呀!
  他自小就梦想着将来作一个司机,正象现在一样,稳坐在司机座上,眼睛发亮的直视看前边,铁轨象两条抽不尽的银线一样,往自己脚下拉。在铿锵的机器声中,耳边听着呼啸的风声,无数的村落、树林、河流山脉……象旋盘似的往后滚,这是多么高兴的事呀!可是在旧社会里,父亲的叩头求情,也只能使他空有一身开车的技术,始终没有达到愿望。想不到今天,他作了抗日游击队员后,才真正的来作一个司机,虽然他这次开车,是个很短的距离,可是他这次开车的意义,不在距离的长短,而是掌握住它,象跳上急性的烈马奔向敌人一样,他要把它开到埋伏的地点,把敌人载到那里给以消灭。他就是这样的战斗的司机工人,虽然开的时间短,但是对这次配合山区反扫荡的战斗,却具有着重大的意义。几分钟后,就要实现这个理想了。
  彭亮驾驶着火车在飞行,老洪提着大铲,把煤炭一铲一铲的送到炉口,添足了煤。彭亮迎着西天的晚霞,从前边的小玻璃窗里,望着远远的“”形的东西,他知道这是王沟站东的扬旗,要到王沟车站了;按平时司机的习惯,应该是拉响汽笛报告站上,并把速度放慢,准备进站停下,让车上的客人下来,并让站上候车的人上车。可是他不是一般开票车的司机,他现在是八路军的抗日游击队员。他知道王沟车站驻有鬼子,他不能在那里停下,因为前边等着他的不是王沟车站上候车的旅客,而是王沟站西六七里路的三孔桥下埋伏的战友。他没有把车速放慢,只向老洪打了一个招呼:“王沟车站要到了!”
  老洪抬起了头,他脸上满是煤灰和汗流,他瞪着发光的眼睛,抡起大铁铲往前边一指,象带领突击队冲锋的指挥员一样,怒吼似的命令道:“冲过去!”
  彭亮从老洪的吼声里,吸取到了无限的战斗力量,他象发怒的狮子一样,伸手抓住拉汽笛的绳索,往下一拉。
  “呜……”
  粗暴的震耳的吼声,在王沟车站周围连续的响着,火车驶进扬旗了,彭亮从小玻璃窗里,望到了前边月台上的黄色的、黑色的人影和红绿灯。他把开车的把手拉到最高速度上,火车头象发了疯似的,轰隆轰隆的飞奔过去。
  车站上的建筑和月台上的人影只在他的眼前一闪,就过去了,由于飞快的速度,站上传来的一片嘈杂声和喇叭声,也只是一霎就在耳边飞过了。彭亮驾驶着如飞的火车,冲过月台,一直向西扬旗外奔过去。他知道王沟车站上的鬼子和工作人员纵然知道事情不妙,可是也只能摊着双手,干瞪着眼,却不能使他所驾驶的飞奔的怪物停下。任凭敌人多少兵力,也拦它不住,谁敢撞它一下,就会叫他粉身碎骨;就是敌人用密集的炮火,也追它不上,因为它一转眼就驶过去看不见了。老洪放下手中的铁铲,从司机房前边的小门里,攀着车身上的铁扶手,到车头的最前端的“猪攻嘴”上站着。由于车跑的特别快,迎面的风在撕着他的衣服,象谁用力把他往后拉。前边的铁轨,飞快的往后抽。他一手抓着扶手,一手擎着驳壳枪。西方红紫的晚霞映着他的脸,他挺立在那里,浑身都充满力量,发亮的眼睛,向前边望着,他看到火车已驶过弯道了,马上就到了三孔桥了,他仔细的向道旁搜索着。当他遥遥望着三孔桥铁道两边的路基上已散布有黑黑的人影时,他用力的向远处喊了一声:“政委准备好了没有?”
  他把右手向旁一伸,这一伸是叫彭亮注意,接着对空放了一枪。彭亮马上把车忽的煞了一下,象急奔的骑士拉了一下马缰。他接着又把一个机器按了一下,只听到“嘶……”的一个长声,把战斗的命令从铁管里一直通到全列车的各车厢。当“嘶……”声还未到来的前一分钟,二等车厢里黑衣汉子和鬼子小队长的第二瓶兰陵美酒已经喝干了,他们正在啃着烧鸡骨头。鬼子小队长把一只没有多少肉的鸡翅膀,很感兴趣的在嘴里嘘着,嘘得吱吱的响。就在这时候,火车啌啌的以异常的速度驶到王沟车站了。旅客们都为这入站火车的速度感到吃惊。有的扒到车窗上,只看到王沟站的票房一闪就过去了,便惊叫着:“王沟站怎么不停车呀!”
  “我还要下车呀!”
  车里霎时起了一阵骚动,这才引起了鬼子小队长的注意,鸡骨头还衔在嘴里,便往车窗外望去,他看到王沟西的扬旗已闪到后边去了。当他两眼满含疑问的回过头来的时候,突然感到车身晃了一下,随着车的慢下来,一声长长的嘶嘶声传出。他还没来得及坐下,黑汉子已从腰里掏一个苹果大小的纸包,鬼子小队长以为又是什么可口的东西,瞪大被酒烧红的眼睛看着,黑衣汉子的纸包,猛的照准鬼子小队长的眼上打去,这纸包在小队长两眼之间迸破,扬起一片白色的烟雾,一阵刺鼻的干石灰味向四下扩散。接着黑汉子猛的抱住鬼子小队长的腰,两人就滚到车厢中间的过道上了。
  在这同一个时间里,车的另一端,也扬起一阵白烟,黄脸商人,也和另一个鬼子抱在一起,滚到地板上了。
  “怎么回事呀!他们喝醉了么?”
  “喝醉酒打皇军了!?”
  车厢里一阵骚乱,旅客在议论着,靠近他们坐的都躲闪着,怕事的商人们恐慌起来。
  黑衣汉子把鬼子小队长压在身下,可是他的衣角被窗前的小桌角挂住了,空酒瓶都砰砰当当的落到地板上,由于挂住了衣服,他不能把整个身子弯下来,被石灰迷住眼睛的鬼子小队长挣扎起来,把黑衣汉子甩倒了。他瞎着眼睛伸手去摸板壁上的匣枪。这时黑衣汉子急了,窜上去,两手卡住鬼子小队长的脖子,又把他甩倒在地上。黑衣汉子把十个指头一齐紧缩,鬼子在嚎嚎的乱叫,鬼子憋急了,就用刚才啃骨头的牙齿,咬住了黑汉子的右腕,血哗哗的往下流,可是黑汉子忍住疼,却没有放松手。
  直到这时,车上的旅客,才看出这不是喝醉酒闹事。一些胆小怕事的都跨过他们的身子,或从座凳上绕过去,想溜到另一个车厢去,免得鬼子来了受连累。可当旅客们从两头拥到另外的车厢去的时候,另外车厢的入口处同样有中国人和鬼子搏斗在一起,挡住了去路,旅客们又退回来,各节车厢里,人声嘈杂,显得极度的紊乱。
  就在这紊乱的时候,车渐渐的慢了,旅客们突然发现从二等车的两个入口处进来了两个持短枪的人,只听来人喊道:“老乡们闪开点!闪开点!”这是王强的声音。
  王强走到黑汉子的身边,说道:“鲁汉同志!撒手吧!”跑不了他的!“鲁汉一抬身子,”砰砰“,王强已将两颗子弹打进鬼子小队长的脑袋里了。鲁汉马上从板壁上摘下了鬼子的匣枪。就在这时,车的另一端也响了枪,小坡打死了另一个鬼子,黄脸的林忠,从板壁上取下了刚才和他搏斗的鬼子的武器。
  也在这同一时间里,前后各节车厢里,都响起了枪声。王强和小坡、林忠、鲁汉到其他各车厢去,他们看到分到各车厢的短枪队员都顺利的执行了任务。
  这时,火车已停到三孔桥上。
  三孔桥四周都布满了持步枪的人,这是政委和老周带的区中队来接应。列车快到桥时,列车上跳下几个伪军,都被他们俘掳了。
  老洪和彭亮从车头上下来,到列车上去,他见了王强问道:“怎么样,鬼子都消灭了么?”
  “看样子是都消灭了,可是数一数,只有十一个鬼子尸体,原来我们调查的是十二个鬼子!”
  “一定是跑了一个,事先埋伏的队员一个挟一个,不是都分好了么?你们短枪队也是一个打一个。”
  “埋伏的人,到车上每人都傍住一个鬼子,可是二黑走错了车,没找到他的对象,没办法,他和小山共同挟了一个。”王强说。
  “我去找一下,他还能飞上天去!”彭亮是个非常认真的人,他提着短枪到守车那边去了。他自己开车把鬼子带到这里,如果叫一个鬼子跑了,是太可惜的事。
  在守车上,他看到一大堆麻,在微微的颤动。他再仔细看,麻的下边露出一个钉子靴后跟。彭亮把麻往旁边一拨,一个鬼子忽的窜出来。这时,小坡和王友也在旁边,小坡大声叫着:“抓个活的!”
  可是鬼子从车门那里跃出来,外边天已黑下来,为了怕鬼子逃脱,紧跟着三棵短枪朝鬼子的身影砰砰砰砰的打了几枪,鬼子死在路基上边的碎石头上了。
  天完全黑下来了,微风吹着,铁道旁已经发芽的柳枝在飘动。星星在天空眨着眼。黑色巨大的机车头,经过性急的彭亮一阵飞快的驾驶,象显得很疲惫,在那里嘶喳的喘着气。车厢里的旅客非常震惊,不知怎么才好。这时,只听队员们大声喊道:“老乡们!不要怕!我们是打鬼子的八路军,请大家下车来,让我们的政委和大家说几句话。”
  旅客们都从各个车厢里下来,不一会,桥下边集合了黑压压的人群。李政委站在桥头的石台上,用他清脆的嗓音对旅客们讲道:“同胞们!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的铁道游击队。我们这次打火车,是消灭火车上的鬼子。现在我们北山里的八路军,已拉到这铁路两侧,准备向枣庄的敌人进攻。刚才我们把票车上的鬼子消灭了,枣庄和临城的鬼子会马上来报复,你们留在火车上,会遭到鬼子的伤害,希望你们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到四乡去躲躲。远道的旅客,可以绕路到其他车站上上车。”当他表达了人民部队对旅客的关心以后,就接着说,“同胞们!日本鬼子是我们民族的敌人,我们要坚决的把侵略我们的日本鬼子消灭在我们的国土上。我们八路军就是人民的部队、是抗日最坚决的武装,希望大家今后多多帮助我们!……”
  正讲着,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阵“达达”的机枪声,李政委匆匆的结束了他的讲话:“机枪响了!敌人马上就要来到,同胞们再见!到四下去躲躲吧!最后让我们高呼几个口号:”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八路军万岁!”
  “中华民族解放万岁!”
  队员们都高举着手,随着政委高呼着,雄壮的呼声震动着人群和原野,人群里有的也随着高呼了。当旅客们四下散开走去的时候,小坡和小山把带来的宣传品、标语,贴满在各节车厢上。老洪和王强指挥着队员,打开列车前边的铁闷子车,从里面搬出军用物资,电话机,军用药品,日本食品。“达达”的机枪从东西两端交射过来了。子弹在这列象条巨大的僵死的黑蛇样的空车上空嗖嗖的乱叫。雪白的探照灯的宽大的光柱,也从东西两边射过来了,鬼子的铁甲列车,轰轰隆隆的向这边开来。
  政委和老周带着区中队,趴在这列车两头的路基上,向开来的铁甲车阻击。他们在远远的地方拆了两节轨,使铁甲车不能逼近。他们掩护着旅客们分散,给队员们争取时间,多卸些物资,支援山区。
  老洪带着队员卸完了物资,分给每个人扛着,然后离开了票车,向南边的山坡上走去。李正和老周把掩护部队撤了下来,敌人的掷弹筒朝他们射过来,小炮弹象雨点样落在李正的四周爆炸。他的衣服已被打穿了几个窟窿,可是他还是那样沉着的把队伍安全的向南撤去。
  枣庄和临城出动的铁甲车上的鬼子,向这边打了一阵,就从铁甲车上下来,从东西两个方向,向这出事的票车冲过来。两路鬼子在这票车附近会合了。可是这列车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押车的“皇军”一个小队的尸体,和车厢上被他们刚才交射过来的枪弹射穿的洞孔。气喘的车头下部在嘶嘶的乱响,大概是被射过来的炮弹炸坏了汽缸,哗哗的直往外流水。
  鬼子气恼的又向铁路两侧黑黑的山边乱扫着机枪,乱打着炮弹。他们只能用火力追击,而不能派队伍去追击,因为他们是守卫铁道的兵团,他们的任务是来接应这列被劫的票车。至于到铁路两侧去出发扫荡,那是步兵的事。而且现在他们也不敢离开铁路线,一离开,游击队再乘虚来袭击他们的铁甲列车,他们的责任就更大了。所以这两路鬼子只有守在自己的铁甲列车旁边,向远方盲目的射击,一边打电话给枣庄报告情况,一边让铁甲车上下来一批工兵,用拆毁的铁轨修好,以便把这列空票车拖回去。
  老洪和李正把队伍拉到小屯。王强和老周把夺来的军用物资撤到山边,找个秘密的山洞藏了。李正告诉老周,等山里有队伍来时,就交给他们带到山里,解决一下部队里的困难。
  李正派了小坡带一部分标语,连夜赶到枣庄去。接着他们开了个紧急会议,准备应付即将到来的敌人的报复扫荡,决定所有部队在天亮前都离开这个地点,分散活动。
  当夜,老周把区中队分散到各个有组织的村庄,去动员群众空舍清野。老洪、李正和王强研究处理从火车上缴来的枪支,把短枪留下,配齐了各队员的枪支。十八个队员,每人都有一棵短枪。把缴来的几支马黑盖了步枪送给老周。作为区中队配合作战的礼物。
  在讨论研究中,李正充分的表现出他在农村打游击的才能。老洪望着他的政委的细长眼睛,静听他那么清楚的分析着情况,确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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