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杨训明沉吟了一下。“我是替伯父送药来,马上要回卫生所,不麻烦你了。”
他走到门口,忍不住往二楼方现瞄了一眼,看来,他若不马上行动,一旦送花的家伙现身,恐怕德龄又会把他抛得更远了。
大庙前的广场,人山人海。
广场上,德龄忍不住呵欠坐在一排特地由公办公室搬来的会议桌前,两旁坐着的是村长和地方上公正人士,为着一椿乡下人之间发生的小事出面仲裁。事情虽小,但对平日生活单纯的乡人而言,却是一场不可错过的好戏,所以围观的人很多。
“蔡有土,你真的确定黄阿火的牛踩死了你的鸭子?”身为“主判官”的村长问道。
“嗯!错不了。他的牛常常越界跑到我田里,一定是他的牛干的好事,我一定要他陪!”蔡有土义愤填膺地握住双拳。
“笑死人,我的牛和你的鸭子无怨无仇,为什么要踩死它们?该不会是你肖想我的牛太久了,才会想出这个阴谋,好借机勒索吧!”黄阿火哼了一声。
“阴谋?天地良心,我蔡有土敢在这里对神明发誓,如果我骗人,一定会不得好死!”
弄到后来,不知哪个多事者提议:“对了,杨医生不是很有学问吗?叫他来看看鸭子是怎么个死法,也许就能知道真相。”
“对,电视上的‘包青天’好像都是这样验尸的!”另有人附议着。
德龄在一旁傻了眼:验尸?没搞错吧!杨训明又不是法医!但不容她辩驳,杨训明已被请到现场。
只见他脸上胡须理净,身穿NET白色休闲衬衫和卡其裤,看来清爽多了。不过德龄还在心里嘀咕:NET又不是什么名牌!和马沙奇之类比起来还是差不多了。
不过她有兴趣的倒不是他忽然改变了穿着,而是他对“鸭尸”的相验观点。没想到乡下人多事,还真令人恶心哩!
杨训明不过瞄了一眼,立即把相片丢在一边说:“这种死法不是牛踩死的!”
“什么?”现场立即发出一阵阵不同反、应的惊呼声。“怎么不是?”
没想到这件“命案”已走到峰回路转的局面,德龄之前没注意到事件的始末,所以也没想到这些。这下子杨训明的指证加重了她的好奇心,于是她也不免拿起相片端详着。
此刻杨训明又说:“我初步判定:这种血肉模糊的死法,绝不是牛踩死的。必定是轮子什么之类的展过去。”
“哇!真高明,不愧是念过书的医生。”众人又赞叹着。
不过杨训明也注意到德龄正在现场,为了给她一点面子,他当从宣布:“我看,接下来还是由朱大律师来推理命案的始末!”
“我?”德龄吓了一跳,她想都没想要在这案子上插一脚。这些鸭子死掉又与她何干?就算判成了又如何?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快刀斩乱麻,一语道出事件症结点。“唉!不是有第一目击证人吗?叫来问话。”
“证人?对了,第一个发现的是素珠啦!”
“好啦!素珠,我问你,当你在现场看到鸭子是已经死了呢?还是牛正在踩?”德龄不耐烦地问。
素珠被叫到中间,认真地答道:“早就死了,如果我看见牛正在踩,一定会把它拉开。”
“那就对了,唯一的证人不能证明亲眼看见被告……喔!不,是牛踩死了死者——蔡有土的鸭子。”
听到这样的论点,现场更是惊叫连连。而蔡有土更是不服气地骂道:“干!他的牛就在旁边,我的鸭子难道是鬼踩死的!”
“你不用急,大家看看这群惨死的鸭子旁边是什么?铁牛车是不是?对了,大家再看铁牛车轮子上的血迹已染到血的羽毛,不难联想到凶手就是……不,鸭子可能就是被铁牛车压死的!”德龄—面解释着,—面心想自己好像在拍推理剧。
“哇!还真的是铁牛压到的。”众人又挤过来抢看那张相片。
“那……那一定是黄阿火用铁牛车压死的!”蔡有土听到这种判决,更加不服气。
“骗子,谁动了你的铁牛。”黄阿火回道。
就在两人争吵之际,忽然有一个傻大个儿冲到黄阿火面前。
“有土哥,我对不起你!是我害死了你的鸭子。那天我把铁牛车开回你田里,没想到会压到你的鸭子。其实我也没注意到,若不是方才朱律师讲起,我也忘了那天的事……”那傻大个儿痛哭流涕地说着。“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康……康安?”蔡有土面对“原凶”竟是自己结拜兄弟,竟说不出口了。
德龄看黄阿火和蔡有土之间可能原本就有心结存在,便乘机充做和事佬。“就这样吧!反正大家都不是故意的,事情也就算了,不如让康安摆一桌酒陪阿火和有土吃一顿,大家握手言和。”
“好啦!事情就这么算了,我也不计较,只当歹年冬多疯人!”黄阿火应道。
“你……”蔡有土虽心不甘情愿地被黄阿火说成这样,便也自知理亏的点点头。“那……好吧!”
一场纠纷就此消散。德龄望着人群渐渐散去,不免也松了一口气。
“哇!真不愧是名律师,一针见血。”杨训明走到她和身边,赞叹地说。
见杨训明今日说话客气许多,德龄心情恰好也不想开火,便好声回道:“彼此、彼此啦!”
“这种小案子早就该先找你看看,免得一闹又是好几天。”
“唉!算了,那些大老们似乎很不欣赏我这么快就让他们没戏好唱下去了。”德龄村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嗯!乡下人就是爱生事。”
德龄又故意打趣着:“倒是你,今天打扮得那么整齐,又要去相亲?”
杨训明见德龄,心情大好;不免放大胆子说:“为了你呀!上次我回去后觉得你的建议真对,于是便到市区买了两件新衣服、稍稍修饰了一下。”
“啊!是吗?”德龄啼笑皆非,比起从前他土头土脸、满脸大胡子好多了。
但离她心目中的标准还是有一大段距离。
“我想,我们也许可以心平气和好好聊聊……”不知怎地,杨训明忽然害羞起来了。
“呃?我们现在可没吵架啊!”德龄觉得他怎么变得如此婆婆妈妈。“有话就说了吧!”
“那我说了喔!我……我想我是爱上了……”
“杨训明话还不说完,在他背后就扬起一阵风沙,一列熟悉的庞大车队竟出现在他身后。
德龄张大了嘴,看见车里走出一个面
目冷峻、却不失其英俊,身穿白色麻纱外套,剪着基诺·李维发式的年轻男人。
呵!这一比,她才发现那个男人还比身高一七五的杨训明高一个头哩!此刻德龄早已无心去理会方才杨训明说过什么,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名冷峻的酷男。
“你好,我叫宫城葵。喜欢我送的花吗?我想,该是见面的时候了。”那人看来显然是日本人,却操着一口流利的中国话。
“啊!你就是那个人……”德龄眼中又流露出那种遇到五好男人才有的电波。
看,又来了!杨训明在一旁恨恨地想:什么时候又跑出这个超级五好男子呢?
第六章
“宫城?嗯!他的确是日本有名的黑帮组织才大,什么?追德龄的人就是他?”一听见德龄的神秘仰慕者现身,吴良兴便忙不迭地运用职业上的关系查出资料。
当杨训明查到宫城来历,不免又紧张起来。“天呀!还真是学不乖,上个五好是毒犯不说,这下竟惹到黑帮老大了!”
“唉!也许只有那种男人才会欣赏德龄那种异于常人的魅力吧!”吴良兴轻叹了一声。“不然正常的男人要喜欢上她,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谁说的,我就……”情急之下,杨训明一不小心就溜出口来了。
“喔!原来你说要追德龄不只是打赌呀!看来你也爱上德龄了。没想到你看起来一派正经,居然和那些不法之徒一样有不良嗜好——对坏女人有特别偏好。”吴良兴不住地摇头。“看来你还真是会被她毁了!”
“别这样说她,就算她坏也是坏得很可爱。”一提起自己欣赏德龄之处,杨训明居然了也坦然起来。“她性格可爱之处,就在于她的率真、敢异于传能于追求自己理想,是不是?”
“唔!和黑社会老大谈恋爱也是很勇敢的表现。”吴良兴点点头。
“对呀!我相信她只是一时迷失,不然以她这么好的条件,和那种人在一起不会太委屈了吗?”
“不会呀!反正她那种虚荣的女人,不告老公赚黑钱来养,怎么会够她花?而且万一那个宫城犯案了,正可利用她的长才替他辩护。她脾气那么坏,也只有那种杀人不眨眼的老大不怕她。如此看来,两人还真相配哩!”
杨训明瞪了吴良兴一眼。“你给我住嘴,我找你来是替我想办法的,不是叫你来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
“好啦!好啦!你别生气,我看以德龄个性,一定不能在她面前说宫城的坏话,不如让她自己观察。”
“我怕会来不及,你没看宫城已经利用鲜花攻势把她弄得晕头转向的。”杨训明脸上露出忧心仲仲的表情。“错过她,我怕会遇不到像她那样好的女孩子!”
吴良兴还露出疑惑的表情,这书呆子头壳坏去了,居然视那可怕的恶女为好女人。
此时,他们所处的诊疗室门被打开了。德龄那张粉妆玉琢的脸正对他们笑着。
“嗨!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让你们担心了。”难得她今天心情好,说话语气也客气许多。
“那,这位仁兄的心意你也明白了吧!”吴良兴乘机为杨训明说话。
“嗯!”德龄低下头来,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柔娇羞。
“哇!看来你不是没有成功的希望,我先走了,不妨碍两位谈情说爱。”吴良兴故意打了一下杨训明的头,还做出了暖昧的表情。
“等一下!我是来向你们道别的,我……我今天就要回台北去了。”德龄不知怎么,说话的语调也变小了。
“呃?”杨训明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你……你该不会是要和那个日本鬼子走了吧!”
“他是好意要送我一程呀!反正我行李那么多,也懒得自己开车上去……”德龄一面说,一面觉得杨训明的脸变得很奇怪。
“我就知道!你这个没头脑的女人,一看到那种男人就变得和花痴一样。去吧!祝你早日被骗。”杨训明不待她说完,便又抢白了。
“你……”德龄被骂得莫名其妙,不知该如何回应。
“杨训明!你吃错药了,尽说这些干什么?”吴良兴忙着在他们之间打圆场。
不过来不及了,德龄已受到伤害了。德龄望着杨训明,一张脸气得胀红。她没想到会说出这么难听的话。
“啪——”一气之下,她又打了他一巴掌。
“你干么打我?”
“我就是想打你怎么样!你就是欠打!”说完后德龄便气唬唬跑了出去。
吴良兴看了杨训明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真是二百五耶!明明是因为关心她,还故意说出这种话来伤她,唉!看样子,你可是会把她愈推愈远了。”
“是啊!我怎么……”想到此时,杨训明才发现自己又失言了。
他摸着脸上火热热的五指印,一言不发地望着门外。心想:“是呀!我怎么又把她推开了?万一这次她真的爱上那个日本五好怎么办?”
“唉——”
坐在劳斯莱斯内,望着窗外景色的德龄,不住地叹息着。
没想到,杨训明对她的刻板印象,居然还认为她和从前一样,难道说她这些年为他一句话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
再说,喜欢五好男人又不是什么错,他又何必说得那么难听?何况,这一次她又还没真的爱上宫城……
想到宫城,她不禁把视线移向坐在身边的他,光是看着他那冷酷又英俊的脸部轮廓,就觉得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而他对自己又好得没话说,也许他真是个可以考虑好好交往的对象。
“怎么了?坐长途车太累了是吧!叫他们开慢一点,坐起来也许不会那么不舒服。要不要喝点东西?”说完,他便由车。内的小冰箱取出一罐饮料。
“不,谢谢你,我很舒服,也不渴。”德龄客气地说。
“那你看起来似乎很不愉快的样子。”宫城开了饮料,倒在一只水晶杯内递给了德龄。“还是喝点吧!”
“谢谢。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你会对我这么好,还有,你不是住在日本吗?怎么可以逗留在台湾那么久?”德龄还是啜了一口宫城为她倒的果汁。
“说起来这一切只是偶在吧!我帮本只想到台湾看个道上的好友,停留半个月就走,没想到在电视新闻上看到了你,我第一眼便决定要把你找出来。”宫城深情地说着。
“我……”德龄真是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的男人看上。
虽然他时常称自己是国际性黑道首领,但绝不轻易伤害善良百姓,遍及各国旗下的事业大都是特种营业,如酒店、赌场等,却都是在特定范围或由当地政府监控着,黑道色彩只是为了经营上的方便,以免受到其他人的骚扰。
“我生平做过很多在一般人眼中看来是不好的事业,但逼良为娼、买卖雏妓和贩毒却是我最痛恨的。”宫城轻轻摸着德龄的脸庞:“当我发现那个痞子和我一个兄弟有白粉生意往来,而他似乎又想利用你时,你便决定对他不客气了。”
“你是说:在送花给我这前,你已经找到我很久了?”德龄睁大了双眼。
“是的,我在寻找一个适当的机会现身,希望在布置严密的前置作业下能一举网住你的芳心。对我而言,你就像是一个极具诱惑的猎物,我非得倾出全力才能捉住你。”说完这话,宫城又将语气转缓。“对不起,我用的形容词太血腥了。”
“没关系,我只是好奇你到底看上我哪一点?”德龄不由自主也喜欢上了和宫城对话中那种危险的感觉。
宫城一只手捧住她的脸。“第一,你是我来台湾那么多次以来,唯一能以容貌和非凡气质吸引住我的女孩。第二,你有绝人士的头脑和一流的学识,可说是才貌双全。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为那个死刑犯在三审过后,还能提出有力新证据,替她洗清冤屈,便决心要把你这种难得的女人留在我身边,一方面是生活伴侣,另一方面是事业支柱。所以,和我回日本去吧!”
德龄有些惊慌,原来宫城已想到那么远了。
“可是,我对你的事业一点兴趣也没有,而且要我离开父母那么远的地方,实在做不到。”她连忙辩驳着。
“事业上的兴趣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你身为律师,每日接触到的工作和犯罪恐怕只有一线之隔吧!所以,我相信即使是犯罪事业,你也能做得很好,何况,钻法律漏洞不正是你的长才吗?至于你父母,可以跟去日本住在我位于东京都内的高级别墅区,万一住得不习惯,我也可以每周派遣专机接到台湾接他们去和你相会,不过才三、四个小时的旅程吧!和台北到高雄开车的距离一样。”没想到宫城是这么一个仔细的男人,连如何安置德龄父母都想好了。
“如何?”他又再度询问着德龄。
“我……不知道,再让我想想吧!”
面对宫城这一连串的攻势,德龄实在有点招架不住,连喘息的余地也无。
也许爱他爱得还不够吧!还是他的动作太突然、太急躁了,德龄真不知该接近还是拒绝好。
宫城看了她一眼,露出难得的微笑,“我的时间不多了,两星期,我给你两星期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