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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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小楼-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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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什么?
  他才在怀疑,又一滴水珠滴落。他心神一震,怎样也没想到她竟会哭了。
  搁在车门上的手差点伸过去,他握紧拳忍住了!当另一滴泪水滴落,他受不了的放下门帘,瞪着那厚重的门帘,她垂首的身影依然清晰的印在眼前。
  天,他不知道她的泪水竟能如此严重的干扰他的决定。
  怕马车再不走他就会将她强行抱下来安慰,冷如风忙面无表情的呼喝车夫起程。
  三辆马车渐行渐远,他转身进屋,直至回到书房,都还无法拋开心头那股束缚。
  她为何哭了?真是如此不愿南下吗?事到如今,他依然不懂她究竟为了什么不想离开长安。
  是不是……他不应该和她冷战?如果他能好言相劝,弄懂她的心结,再从中开解,这样是不是会好点?不管怎样,她都比他小了十多岁,他实在不该和她斗气的。
  瞪着桌上满满该处理的文案,他压根提不起劲来,满脑子想的,就是她安静低首坐在马车内的委屈身影。
  “该死的!”冷如风低声喃喃咒骂。他不能再想她了!现在重要的是将所有该做的事做好,等所有事情完结了,他有的是时间来和她沟通。
  妇道人家就是爱哭,掉几滴泪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是这样想,但他心底深处还是紧紧揪着,催促着他快点将事情办好,早早南下和她团聚。
  小厮进门将桌前的灯座点上火,补足了寒冬白昼不怎么明亮的天光。案上文字更加清晰,冷如风振笔疾书,开始写下欲隐退江南的奏折。
  行行复行行,小楼一行人到了洛阳,众人便在河堤旁的客栈打尖,准备明日一早改走水路,坐船从运河南下至江南,再由长江转往洞庭。
  寒冬夜,难得有一轮明月。
  小楼坐在二楼窗台边,思绪飘渺地望着寒夜中的洛阳城。
  如此安静的月夜,使她能清楚听见流水泛泛的声音。河上人家点上盏盏渔火,那些昏黄的灯光看似温暖,却又不时晃动,随着波流摇荡,看起来很不安全。
  似乎没有什么是真正安全温暖的,不是吗?
  “这夜景很漂亮吧?到了南方,一入夜,河上会有更多灯火。”
  “嗯,是挺漂亮的,可是好像不怎么安全。”小楼回过头来,发现方才说话的是住在隔壁房的婆婆,她忙要起身,冷氏却伸手示意她继续坐着。
  冷氏上前来到窗边坐下,视线也瞧着窗外。“是不怎么安全,但南方多得是人家长年住在水上呢。”
  “真的?”小楼惊讶的问。
  “当然是真的。你公公生前有阵子便是在苏州当官,那时如风才十岁大,却老爱往外头跑,在苏州城里还是个小霸王呢。”
  “啊?”小楼有些诧异,原来他小时候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嘛。
  冷氏话匣子一打开,旧时的记忆便如走马灯般浮现眼前。她望着点点渔火,提起旧时趣事。
  “南方多水道,每当夏日,孩子们都爱下水嬉戏。如风自小学什么都快,又好强,所以咱们陪同老爷上任才月余,他便从滴水不沾的旱鸭子成为水中蛟龙。有次他在我面前就跳下湖去,差点把我吓晕过去,他爹火冒三丈的罚他整个夏天都不能出去,他气得抗议,爷儿俩差点吵翻天,结果就这样呕气呕了一夏天。”
  “他们两个人一样固执,都不肯先低头;如风无论他爹怎么锁住他,他都有办法溜出去玩水,回来时还故意全身都弄得湿淋淋地,正大光明的从大门走进来,气得他爹直跳脚,若骂他是不肖子,一天到晚嚷着要请出家法揍他。”
  小楼噗一声笑出来,想像着小胡子儿时淘气的模样。“后来呢?他有被打吗?”
  “被打?”冷氏挑眉失笑,没了庄重的模样,“呵呵,他每次都跑给他爹追,真要不行了就来和我撒娇,从没真正被打过。后来有一次他又偷溜到湖边玩水,没想到脚在水中抽筋,差点淹死在湖里……”说到这里,她收起笑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小楼伸手握住婆婆,冷氏欣慰地轻拍她的手,感叹的道﹕“我没事,只是想到就觉得有点害怕。幸好当年齐师父正巧带着徒弟经过,忙跳下水救起他,要不然我这儿子就没了。从此以后,如风便怕了水……这也好,省得我操心。”
  小楼倒了杯热茶给婆婆,冷氏接过轻啜两口,才又继续说﹕“也是上天注定,齐师父明言与如风有师徒之缘,刚巧如风他爹正愁管不动他,便让他跟着齐师父上山学艺,而知风也愿意学武强身。我虽不舍,但抵不过爷儿俩的百般说服,最后也只好答应。”
  原来小胡子拜师学武还有这么一段渊源。小楼听得津津有味,更想再多知道些他的事,于是又道:“听起来,相公儿时挺活泼的。”
  “是呀。”冷氏点头微笑,伸手摸摸媳妇的脸蛋,“他从小就爱美人呢。
  瞧,还瞒着我偷偷的订下了你这个乖媳妇。“
  小楼双颊飞上红云,既尴尬又诧异,“您……您不介意媳妇在外的名声吗?”
  她一直以为像婆婆这样端丽的贵夫人,对她多少会有点成见呢。
  “怎么会!多学些东西总是好的。那些流言过不了聪明人的法眼。我可比你们这些小辈多活了二、三十年,相信别人的谣言不如相信自己。”她指着河上随着轻波荡漾的船家,“你看,那些小舟看似危险,其实靠水讨生活的人家们,在船上个个如履平地。有些商船往来大运河从洛阳至余杭,船上的人几个月不下船是常有的事,对他们来说,一叶扁舟比四马大车还要安全得多。在南方广府,更有人搭船远渡他国经商长达一年半载,听说要叫那些船夫下陆地行走,还会因不习惯而歪歪倒倒呢。”
  “呀!真有这种事?”小楼听了甚是惊诧,瞪大了眼专心听着。
  冷氏点头,“对呀,所以说眼见都不一定可以为凭,何况是耳听的流言。”
  她见小楼放松下来,话题一转,忽然和颜悦色的道:“船上的人危不危险,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方知道。而且,人生道路上,哪处是无惊无险?船上的船夫们也是经过一再跌倒,记取教训,然后互相合作扶持,方能安然渡过难关,最后能靠着经验在水上讨生活。”
  她停了一停,伸手拉住小楼搁在膝上的心手,缓言道:“什么事都要自己把握的,我相信你很懂得这个道理,才有勇气不畏人言。夫妻夫妻,有夫便有妻,这词儿本是相依相伴的,不应该落了单,你说是吗?”
  “我……”小楼窘迫的低首。其实她也不想呀!
  “我这儿子聪明是聪明,就是有时候会顾虑太多,啥事都要往自个儿身上揽。你别看他一副潇洒的模样,其实是太多事提得起放不下,婆婆妈妈的想每样事都能面面俱到,却忽略了最该守住的。”
  听到最后这句,小楼心头一酸,不由得紧握婆婆的手。
  “你在乎的,对吧?”冷氏柔声问。
  过了半晌,小楼才轻点了下头;可这一点头,把泪都给点了下来。
  “好孩子,委屈你了。”她上前拥住小楼好生安慰,取手绢帮小楼拭泪。
  等小楼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冷氏才继续说﹕“虽说古有名训,让咱们以夫为天,但当男人脑袋不清楚的时候,咱们女人就要有自己的打算了,懂吗?”
  小楼抬起泪眼,满脸疑惑。
  冷氏露出个温婉但坚决的微笑。“你明早回长安去吧。”
  “啊?!”她整个人呆愣住了。
  “快过年了,夫妻本就该在一块儿。你回长安陪着他,就说是我说的。”
  “但……但是……”小楼不安的转头,看着和她同房已睡下的冷知静。
  “放心,知静我会看着的。至于我那傻儿子,就交给你了。”
  小楼还未回话,冷氏便心满意足的转身回房去了。
  她呆呆的望着被关上的门,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回去找他?可以吗?
  什么事都要自己把握的。
  她想起婆婆刚刚说的那番话,想起从第一眼见他到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想起为了他给她的羞辱而想争的一口气,想起当年到现在从来未曾改变的爱慕──爱慕?!
  她一直不肯承认自己是爱慕他的。
  是啊,她原来便一直爱慕着他,所以才会因为他的风流花心而生气,然后厌恶他。
  所以她才会……妥协得这么快。
  因为她,本来就是爱他的……
  回去吧,没什么好争的,她已经争到她最想要的人了呀。
  想通后,小楼掏出挂在颈上的玉戒紧紧握着,趴在窗边望着河上月色,然后傻傻的笑了起来。
  第六章
  大清早,河上白雾茫茫。
  小楼在婆婆的帮助下,带了些盘缠,叫了辆马车,避过宋氏夫妇,一早便离开洛阳,转回长安。
  一路上时有颠簸,但她心情甚好。出了洛阳城不多时,温暖的日头便从远处的地平线爬升起来,照在遍地白雪上,将景物染成金黄。
  “哇,好漂亮。”她探头至前方驾车处,车夫是风云阁洛阳分行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伯。
  “夫人你小心点,这样很危险的。”老伯被小楼吓了一跳。
  “我可以暂时坐在前头吗?”小楼眨了眨眼,有些无辜的哀求,“我想看看风景。”
  “这……前头很冷呢。”他有丝迟疑。
  “没关系的,我穿得很暖啊!”马车尚在行进中,小楼便毫不淑女的爬到前头坐好,差点让老伯吓出一声冷汗,直嚷着要她小心。
  “看,这不就过来了吗?你别担心啦。”她笑咪咪的道。刚巧此时马车转过一个弯道,眼前景物一变成了荒野平原,更加宽广。
  官道旁的树枝上结着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冰条,叶覆白霜,地上白雪从眼前连绵到天边,金黄色的阳光将白雪的结晶照得闪闪发亮,像是神赐的礼物。
  “哇!”她轻声赞叹着,看得目瞪口呆。她从小住在长安,虽然出过城几次,但没一次是在下雪过后。而前几日则是从头到尾皆在马车中陪着婆婆,所以直到如今才有幸见此壮丽的景观。
  “很美吧?这叫小雪初睛,早起的人才有这眼福的。”驾车的老伯瞄着眼,哼着小调,咬着烟斗驾车西行。
  “嗯。”小楼点头同意,深吸了口冷洌的空气,清醒了脑袋爪子。
  这是个好的开始,希望能有好的结束。
  她对着温暖的朝阳,这样期许着……
  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空无一人的风云阁大宅院中,小楼简直无法相信。
  大厅没人,东西厢没人,厨房没人,云楼没人,如风小筑没人!跑到各个厢房及院落,到处都没人!
  怎么会这样?才几天的工夫,风云阁竟成了无人闻问的鬼宅!
  她站在雪地里,呆滞地反应不过来。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人都跑到哪里去了?小胡子呢?
  一大堆问题在脑海反覆,她杆在雪地里,久久不能自己。
  半晌,一阵寒风吹过,那刺骨的寒意才唤醒了小楼。
  她拉拢了斗蓬,意会到此地一人也无,这才知道情况要糟。
  “惨了!”小楼低叫一声,脸色一白,忙跑出门去要叫住带她回来的老伯,谁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那老伯已离开许久,雪地上虽有车轮痕迹,但出了大街后,便再地分辨不出哪几条才是老伯马车的轮印。
  完了,早知道刚看没人来应门,她就不该让老伯先行离去的。
  现在冰天雪地的,风云阁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起来像是几日无人了,小胡子也不知道人在何方,她一个人在偌大的长安城里该怎么办?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当小楼正望着大街发愣时,灰蒙蒙的天空此刻竟飘起雪来了。
  见到了雪花,小楼猛地想到了风云阁在长安城中的四大分行。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要去东西南北四大分行瞧瞧,也许人都在那儿呢?老伯一定也是回分行去了才对。也许她刚在屋里看到的不是灰尘,只是风沙大了点──虽然她心底知道下雪的日子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尘沙,但她害怕的不敢进屋去确认。
  小楼拉紧了厚重的斗蓬,头也不回的在雪地里举步往最近的分行走去,然后不停的告诉自己,没事的,一切都没事的……这几句话,在她远远的瞧见东城分行紧闭的大门时,全数烟消云散。
  她不安的快步跑上前,心急的敲着厚重的木门。
  一直到她敲得小手发红,东城分行依旧没人出来应门,里头死寂得就像座空屋。
  小楼回头看着因为下雪而无半点车马行人的大街,害怕得几乎要哭了出来。
  到底怎么了?风云阁为什么都没人?
  雪越下越大了,她越来越冷,最后逼不得已,只好往娘家而去。
  至少,她可以先回娘家休息,问爹风云阁出了什么事,请爹帮忙找到小胡子。
  小楼万万没想到,当她冒着风雪千辛万苦的走回太武侯府时,出来应门的仆人却说:
  “侯爷及夫人至北关驻守了。”
  “什么?不可能的,没人告诉我啊!”她万分惊诧的叫着。
  “什么可不可能,出关了就是出关了。你是什么东西,老爷出关为啥要告诉你?”那仆人不耐烦的道。
  小楼一瞪眼,生气的说!“我是你家大小姐,你这新来的仆人怎那么没有规矩!”
  不屑的瞄了走了几里路,满身雪花、万分狼狈的小楼一眼,那仆人嗤笑道:“你要是大小姐,我就是当今太子了!我家大小姐嫁了冷二爷,前些日子早去江南避寒了。你这死丫头吹牛不打草稿也就算了,消息不灵通还敢来假冒!
  去去去,滚一边去,少来烦你大爷做事!“话一说完,他啐地一声,便将大门关上。
  “开门啊!我真的是你家大小姐戚小楼!你这死老百姓,可恶的王八羔子!”
  小楼火冒三丈,一边大力敲着门,一边喊道。
  突地,大门猛然又被拉开,那奴仆拿着棍棒恶声恶气的道﹕“你这死丫头,再在这里鬼吼瞎闹,我就把你的腿打断,再报官把你关到地牢!还不快滚!”
  说完他还举起棍棒,作势要揍她。
  小楼吓得往后一跳,不甘心的鬼叫:“好,我走!你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你一定会后悔的!”
  “妈的,还啰哩啰唆的!”他挽起袖子,抓着棍子走上前。
  小楼见状立刻识时务的转身逃跑,到街口时她回头看,那王八蛋见她停下,竟然还追了过来,她只好怀着满腹委屈在雪地中不停的跑,最后气喘叮叮地跑过了几个街口,她脚没踏好,整个人扑跌到雪地上好痛!她好痛,又累又痛!
  她跑不动了,她不要跑了!被打死就算了!
  小楼动也不动的趴在雪地上,所有的委屈随着这一跌全跌了出来,她也没爬起来,当场就趴在雪堆里痛哭失声。
  大雪纷飞,不多时,哭得浙沥哗啦的小楼就差点被雪掩盖了。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突然有人伸手将还在呜咽的小楼从雪地中拉了起来。
  她泪眼朦胧的抬头一看,见那好心的人竟是蓝家酒坊的蓝石城,结果才收起的泪水又决堤而出。她扑上前去紧抱着他,哭得惊天动地,口齿不清的叫着:“呜──烂大哥……”
  “小楼?!怎么是你?”她这一抱,可把他弄得手足无措,又惊讶又慌乱的,还不忘纠正她的发音,“我不姓烂,是姓蓝。你怎么会这般狼狙的趴在雪地里?”
  小楼哪还有空回答他,只知道她终于见到一个熟人了,便继续哭得乱七八糟,完全不见大家闺秀的模样,也听不到他的问题。
  蓝石城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先行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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