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仙脸更红了,愤然质问:“我己经受够了你的捉弄,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先唤我一声夜郎,我就告诉你。”粗糙的指下划至她柔滑白皙的颈项,他好整以暇地逗弄著。
他的声音沙哑而魔魅,碰触过的地方仿佛燃起了火焰,恍惚中,她竟觉得一阵晕眩……猛地回神,她用力摇头,告诫自己那只是因为之前作陪时的酒意未退,而非因为他。
可夜郎却以为她的摇头是拒绝,搂著她的手稍稍用力,让两人的身子更加贴紧,她的柔软、他的坚硬,竟意外地契合,仿佛她生来就该让他搂于怀中,任他百般怜爱。
“我要你唤我夜郎。”他缓缓低头,以深邃的眼盯望著她。
梅仙心一颤,不由自主地轻声喃念:“夜郎……”
她明白自己会听从他的话,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双眼中的渴望与热切,莫名地迷惑了她……
见他满意一笑,梅仙这才回过神来,清丽的脸颊再次羞红,为自己方才的失神而著恼。“现下,你该告诉我你真正的意图了。”
“我的确如姑娘所言,为的就是想见你一面。”
听闻这话,她不由得为之气结,再次挣扎著要推开他。“如今既已见到面,也诙放开了吧?”
这次夜郎依言放开,梅仙连忙退开几步,他却只是负手立于原地,深瞅著她,犒角似笑非笑。
冷风寒冽刺骨,己适应方才温暖拥抱的身子,竟微微感到冷意,她警戒地瞪视他,心中满是疑惑。“你……”
真不明白他想做什么,若真想要她的身子,大可在一开始便用强,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唉──”夜郎轻叹了声,眼底有著眷恋。“我该走了。”
“你要走了?”她内心松了一口气,但表面不为所动。
夜郎目光灼灼,专注地望著她。“舍不得我走吗?”
梅仙心中一动,脸庞更是绯红,冷哼道:“自作多情。”
他望著她颊畔那两抹美丽的红晕,低笑道:“只是我自作多情吗?”
“当然是。你快走,今夜之事我不想再提起,就当没发生过。”不自在地转过头,不敢让他瞧见眼中的心虚。
夜郎邪邪一笑,“今夜之事既已发生,我会永志于心,也不许你忘记,我要你永远记得今夜曾遇过我。”
语毕,他又欺身逼向她,那双眼亮得吓人,恍如烈火燃烧其中。而就在梅仙为那灼热的目光所震慑时,他吻了她。
他的唇舌比火焰还炽烫,狂野而强势,任凭她百般抗拒却怎么也推不开他,他不断地深入,灵活的舌挑勾著、诱惑著生涩的她。
在他激狂的热吻中,她的理智逐渐消失,最后只能无力地软倒在他结实的胸怀中,任他肆意吮吻。
昏昏沉沉中,梅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怕是真的永远都忘不了他了……
月已落,黑暗褪去;日重升,光明再现。
香雪阁中,梅仙眉目低垂,若有所思,身旁摆著最喜爱的几本诗集,她却无心阅读,是她的心乱,也是有人吵得她不能静心。
“梅仙,昨晚是怎么回事?”九嬷嬷焦急地迫问著。
“没什么事。”她不愿多说,想起昨夜的种种,不禁悄悄握紧了拳头,心中五味杂陈。
他……后来便如出现时般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过没多久,仆素们纷纷醒转,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想多谈,便上轿回了绮华院。
之后,是一夜无眠。辗转反侧间,那双邪肆的眼、那阵低哑的笑,却始终留在她心中,挥之不去。
“怎么会没什么事?那些同你前去的丫鬟、小厮们回来后个个脸色苍白,直嚷嚷遇著恶鬼,才会让他们全昏过去,你也是一直心神不宁,莫非真撞邪了?”
“当然不是。”梅仙淡淡带过。“不过就是他们酒喝多醉倒了,如今大伙全都安然归来,嬷嬷就别多心了。”
不是存心隐瞒九嬷嬷,只是关于昨夜……她实在羞于启齿,那可恶的男人对她是又搂又亲,教她如何说得出口……
她暗暗下了决定,昨晚他对她说的话、做的事,她要尽数忘记,再也不要想起。
若是寻常姑娘家,经过昨夜后,只怕早已寻死寻活地非嫁那男子不可;但对于她这青楼女子,世间礼俗是规范不了的。虽然遭受诸多轻薄,可至少仍保住了清白之身,如此便好,她和他应该不会再相遇了……
九嬷嬷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今天的客人,嬷嬷已帮你全推了,你就好生休息,若有什么事再告诉嬷嬷,嬷嬷一定替你解决。”
“谢谢嬷嬷。”梅仙浅浅一笑,甚为感激。
“别和嬷嬷客气,嬷嬷先走了。”
待九嬷嬷离开后,梅仙拿起一旁的诗集,翻阅轻吟:“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喜吟诵诗词的她,每每将心思专注于诗句中,便能令心情平和下来,此刻,她最需要的便是静心。
她……一定要将他彻底忘记……
数日后,香雪阁中突地响起紫薇焦急的呼唤声──
“小姐,院里来了一群年轻文士,其中有人自称能对得出您的上联,九嬷嬷让您赶紧出去见见那人。”
梅仙一怔,缓缓放下手中诗集,蹙眉道:“好,找随后便来。”
片刻后,梅仙款款步进绮华院的大厅,只见厅中已挤满好事的人群。
一见来人,喧闹声立时消失,所有人无不注视著她,神色惊艳又痴迷。
“梅仙见过各位。”她浅笑行礼,幽深冷眸敏锐地巡视四方。
会是谁呢?谁是那名自称能对得上联语之人?
她的视线最后停留在厅中一名白衫男子身上,迟迟无法移开。不是因为他俊秀绝伦的容貌,也不是因为他身上特出的儒雅气质,而是因为他那双温柔至极的明亮眼眸。
那清澈又柔和的目光,令她的心微微一悸。
惊觉自己失神,梅仙连忙找回神志,轻轻开口:“请问,是哪位公子能对梅仙所出之上联?”
“在下陆子煜,愿当众献丑,若有不当之处,请姑娘勿怪。”出声的正是那名温文儒雅的白衫男子。
梅仙一怔,原来这男子便是丽京第一才子陆子煜?素闻他文才出众,风度翩翩,今日一见,果具风范,只不过陆家家风保守,一向严禁陆家子弟涉足风月场所,他这一来,岂非犯了家规?
“陆公子客气了,您才高八斗,且有丽京第一才子之称,梅仙早已久仰大名。”
陆子煜温文一笑。“姑娘言重了,在下对梅仙姑娘才是慕名已久,今日得见一面,实属万幸。”
“不不,丽京第一才子愿对梅仙所出之上联,梅仙方感荣幸才是。”
陆子煜乃丽京第一才子,她并不讶异他能对出下联,可就是想不通,他到底为何而来?
他拱手一揖。“那么,有请梅仙姑娘。”
梅仙点头,轻启樱唇,婉转吟道:“东启明,西长庚,南极北斗,谁是摘星手?”
这上联出得极为巧妙,不仅嵌入了东西南北四方,更写出启明、长庚、南极、北斗四种星名,其中运用设问、双关两种写法,显示她出联招夫的心意,意味深长,别有用心,莫怪轻易难倒丽京众多文士。
她以天上星子自比,其实隐藏著浓浓冷嘲之意。
试问天下间谁能摘星?她根本就没有从良的打算,此联只为让众多求亲者知难而退。只可惜,天不从人愿,让这陆子煜莫名其妙地找上门来,毁了她的一番苦心。
陆子煜随即朗声应对:“春牡丹,夏芍药,秋菊冬梅,我乃探花郎。”
此下联一出,众人立时为之轰然,鼓掌、赞美之声四起,连梅仙冷漠的眼中也不免露出一丝佩服之色。
下联以春夏秋冬四季和牡丹、芍药、菊、梅四种季花,分别同上联的四方和四星相对,真可谓巧夺天工,对得是极其自然贴切。
而“梅”字巧喻梅仙之“梅”,探花郎一词更是语意双关,正符合梅仙以此联择偶的要求,可见陆子煜之妙思高才,著实令众人佩服不已。
“陆公子不愧为丽京第一才子,此联对得妙绝。不过陆公子乃状元之才,于下联中却自谦为探花郎,未免太过委屈陆公子了。”梅仙面上浅笑盈盈,心底却暗暗叹气。
她是在提醒他,若想“探花”──也就是娶她的话,是太过自贬身价了,她这青楼女子实在不值得他的青睐啊!
但见陆子煜含笑未语,只以温柔眼眸静静睇著她,也不知究竟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没有。
此际,一旁围观的众人莫不兴起成人之美的心态,纷纷接二连三地出口哄闹──
“陆公子与文花魁才子佳人,实乃天作之合,我看文花魁就直接嫁给陆公子不就成了!”
“是啊!反正陆公子学富五车,文花魁出的难题他一定都能应对,就不用再麻烦了!”
“说得对啊!干脆陆公子直接回陆府禀告陆老爷,明日便来迎娶文花魁过门吧,我们大伙儿也可喝上一杯喜酒。”
梅仙微微蹙眉,巧言推阻道:“各位说笑了,梅仙早已言明选婿得连过三关才行,再说,梅仙是选择托付终生的良人,自当小心慎重才是。”
闻言,栗人皆是一怔,却依然有人不死心地提议──
“梅仙姑娘,陆公子人品高洁、才貌双全,是难得的夫婿人选,你又何必如此固执……”
“这……”梅仙略略蹙眉,一时因心虚而无言以对。
“女子择婿,本就是终生大事,难免会有疑虑,梅仙姑娘所言有理,请各位就别再为难吧。”陆子煜温雅的声音响起,适时地化解她的窘境。
众人见两人异口同声,也不好再多说,只得呐呐住口。
梅仙松了口气,甚是感激。“多谢陆公子体谅。今日就由梅仙做个东道,设宴小酌一番,不知道陆公子可愿意赏脸?”
陆子煜轻笑道:“能与文花魁共席,是在下的殊荣,有劳梅仙姑娘带路。”
“各位请自便,梅仙先告退了。”她向厅中众人盈盈行了个万福,随后转向陆子煜。“请陆公子随梅仙来。”
一出大厅,梅仙便领著陆子煜往香雪阁走去。
她忖想著,陆子煜对出下联这事不需多久便会全城皆知,幸好当初定下的是过三关而非一关,只需在下一关难倒他便行。只不过,接下来该出什么样的题目才能难倒这才子呢?
尚未思索出合适难题,温文男声突地自她身后响起──
“梅仙姑娘?”
“是,请问陆公子有何见教?”她猛然回神,欲转过身却因紧张而脚下一绊,幸好陆子煜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姑娘小心!”
梅仙脸一红,站稳后连忙轻轻推开他。“多谢公子。”
陆子煜呐呐道:“在下一时心急,若有唐突,尚请姑娘见谅。”
“不,是梅仙自个儿不留神。请问陆公子方才叫唤是为何事?”她的神态已恢复镇定,不想再多谈方才那羞人的窘状。
即使只是片刻的接触,她却能敏锐地感受到方才扶住自己的大手甚为有力,而倚贴的身子也修长而结实,实在不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那怀抱让她感到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好像夜郎?!
怪了,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声音也不一样,而且性格相差得南辕北辙,她怎会将他们联想在一块儿?这一定是她多心了。
见她神色阴晴不定,陆子煜目光闪动,面上笑容却益发温和。“在下见姑娘自大厅出来后似乎心神不宁,若是姑娘信得过在下,不妨将心中烦恼说出,在下愿尽棉薄之力分忧解愁。”
她一惊,客气地婉拒:“陆公子所言,梅仙甚是感激,只是,梅仙所想乃区区小事,不劳费心。”
“既是如此,就当是在下一时多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见她言语吞吐,陆子煜便不再多问,只是那双看似温柔的黑眸中,诡光乍现,竟是狡狯得令人心惊。
梅仙此时已转过身去,没能见著那异样……
第二章
香雪阁中,梅仙莲步款移,向陆子煜奉上佳茗一盅。“陆公子请用茶。”
“多谢姑娘。”他笑著接过青瓷茶盅,好奇地望见墙上挂著一幅傲雪寒梅图。
陆子煜放下茶盅,起身踱步至画前心龊目细观后轻叹道:“梅仙姑娘真不愧文花魁之名,在下也曾绘过几幅雪梅图,可实在无法像这般维妙维肖地将梅花的风骨呈现于纸上。”
“公子过誉了。”梅仙只是淡淡一笑。
“梅仙姑娘真是谦虚。”陆子煜笑得平和,似是没留意到她眼中的寒意,犹自专注地讨论著画上的诗句。
见他兴致勃勃地述说对诗画的观感,且字字出于真心,梅仙心中不禁生出一股莫名的感动,那是遇到知己的喜悦。
她轻笑,眼眸转柔。“陆公子喜欢梅花?”
“是,在下所居的院落也遍植梅树,每至深冬初春梅花盛开,于梅树下与知己好友饮酒谈心,有梅香落雪相伴,其乐无穷。”薄唇微勾,巧妙地隐去邪肆,他笑得分外温和。
他是中意梅花,但更中意她。
从很久以前,他就听闻过她,她美丽的容貌、出众的才学,在文人雅士中口耳相传,凡是见过她的人,皆是赞不绝口,这不禁让他起了好奇之心,可惜碍于严谨家规,他只能先隐瞒真实身分去见她。
那一晚,他以“夜郎”身分出现,见她俏生生立于银白月光之下,一身白衫随著夜风飘扬,清雅而冷傲,恍惚间,他以为自己看见了梅花所化身的仙子。
她的确生得很美,清艳、灵秀──可真正吸引他的,却是她那双内敛沉静的眼和冷漠自持的冰寒气质;而亲近之后,她的冷、她的倔,她的傲气、她的刚烈,竟该死至极地迷住了他,令他无法抵抗,也不愿抵抗。
自从见了她之后,他朝思暮想的全是她,若非要事缠身,他早忍不住来见她。终有一日,他定要摘下她这朵傲雪寒梅,让她完全只属于他,而今,这只是跨出第一步。
“对,人生在世但求能得一知己,若能如伯牙得遇钟子期,可谓无憾了。”她漫不经心地回应,一双水眸却若有所思,脑中想的尽是该如何问出他真正来意。
陆子煜笑睇著她,请求道:“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听得姑娘弹奏一曲?”
“那梅仙便献丑了。”
她微微一笑,见他落坐,始坐至琴前,柔荑轻抚琴弦,弹出宛转乐声,心思却也随著琴音远飘,不意间想起遇见夜郎那一晚的种种,乐音悠扬中慢慢夹带几分激狂缠绵,渐乱、渐高,竟似不能自己。
心猛地一惊,手下顿失轻重,琴弦立断,在指上划了一道小血痕,她秀眉微蹙,强笑道:“梅仙学艺不精,让公子见笑了。”
陆子煜见状,急忙起身往外唤道:“梅仙姑娘受伤了,快拿清水及伤药来!”
“陆公子……”梅仙一愣。
陆子煜微笑安抚:“请姑娘将一切交由在下处理。”
他语气和缓,笑容温柔,却是不怒自威,让她不敢再多言,只能静静坐在一旁。
不过片刻,紫薇便端著清水及伤药急急进入房中。
陆子煜不顾男女之防,马上执起她的手,先以清水替她洗净伤口,接著轻柔地敷上伤药,从怀中掏出雪白丝巾,细心地包扎好伤处后才放开她的手,一双眼满是浓浓关怀。
“还疼吗?”
此时梅仙粉颊早已羞红,心中有如小鹿乱撞一般,忐忑不安。“多谢公子,这点小伤并无大碍。”她先是点头回应,再示意紫薇退下。
待紫薇离开后,她终究忍不住轻问:“陆公子,您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