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蚂蚁好像真的起催眠作用了,数绵羊时始终松不下来的那根弦渐渐松弛下来,管弦的声音更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抚慰作用,数着数着,保佑开始大舌头了。
“晚安,睡吧!”管弦绵厚的声音传入保佑的耳朵,仿佛有一个吻先降落在她的额头上,再降落在她的眼皮上。
……
。。
踮起脚尖亲亲你(节选)(1)
周围喜欢站在游乐园中心广场做他的素描练习,这里可以看到各种各样有个性的长相。他尤其喜欢画女孩的脸,因为她们笑起来是那样生机勃勃甜蜜天真,生气起来撅嘴哭泣的表情又是那样一目了然。
他在画室里已经呆太久了。有一天,指导老师把他赶了出去,老师说:“不要再画石膏像了,到人群中,用你的笔尖,去捕捉他们浮现在五官上、流露在肢体上的喜怒哀乐吧。”
他一天一天站在这里,一天一天画着广场上来来回回经过的人们,刷刷刷、刷刷刷……越来越驾轻就熟,越来越自信满满。
很多天过去了,他意气风发地冲回学校,交给老师厚厚一叠人物素描。老师一张一张翻看着,没有皱眉,也没有扬眉。
周围开始紧张起来,忐忑不安地注视着老师的表情。
终于,表情平平的老师开口了:“你就是对着一张脸画一张脸,画得纤毫分明,画得惟妙惟肖,可是在这么多肖像里,就是没有一张让我过目难忘的脸。为什么?你就是太为练习而练习了,没有想象,没有激情,没有一种神秘感,没有在线条和光影里融入你的感情。”
老师翻到最后一张,又自言自语:“技巧是不错了,但是怎么就感觉到你的画笔已经麻木了呀!”
“我该怎么办?”周围很沮丧。为了出国的选拔考试,每天,他都从早到晚站在那里,孜孜不倦地画呀画呀画呀,可始终还是找不到想要的感觉。老师沉思着,“嗯,也许你需要一张让你捕捉不到,不断不断去猜想,一旦捕捉到,就永远难忘的脸。”
捕捉不到?一旦捕捉到就永远难忘?那张脸在哪里呢?在哪里呢?周围叼着铅笔,整个上午都呆呆地站在画架前,面对着一张白纸,怎么也开动不了。
“哦哦哦……”一群小孩欢天喜地从他面前经过,接着一个长长的深灰色的身影投射到他的画板上。周围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个顶着大大的卡通头套,身上套着荷叶领泡泡袖的公主裙,鹤立鸡群的“白雪公主”。之所以说她鹤立鸡群,是因为那些小矮人们的衬托。
周围看到过前任白雪公主,个头和那些小矮人一般高。他当时还有点遗憾呢,心里想着原来这就是童话和现实的落差。可也不能怪白雪公主,因为那些小矮人的扮演者,都是正常身高的人,除了表演的时段,他们会蹲着走路,衬托出白雪公主的高大,其他时候,他们做不到整天蹲着走路呀。
可这个白雪公主的海拔明显比他们高出一截,就算这些正常身高的小矮人们挺直着身板走路,在她面前也还是名副其实的小矮人。
呵呵,就算自己,在她面前,也是小矮人一个呀。
小孩子们在这个白雪公主面前,更像是小人国里的人了。
“怕是踩了高跷吧。”周围琢磨着。看她和小朋友们做着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跑得又快又灵活,真佩服这个白雪公主的平衡能力呀。
小朋友们特别仰慕她的身高,在她身后很快“粘”了一大群。叽叽喳喳的“小鸡”滚雪球般越滚越大,白雪公主的裙摆也被越扯越长。她跌跌撞撞地,脚步开始错乱起来。这时,一个顽皮的小男生突然像小皮球一样跳起来,居然一下扯到了公主的假辫子。
“哇噢!”她叫了一声,整个人重心不稳,扑倒在地,正正好好跌在周围面前,压倒了他的画架。见状,闯祸的“小鸡”们一哄而散。
“啪嗒!”周围的笔从口中掉到地上。他赶紧跳过去扶她,她抓着他的手臂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当她一点点在他面前站起来的时候,周围有一种什么东西冉冉升起的感觉。等她站直了,他发现自己居然在她的肩膀下面。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踮起脚尖亲亲你(节选)(2)
“谢谢呀!”她的声音轻轻的、怯怯的,和身高不成比例。她用大大的洁白的手掌拍拍裙子,转身要走。
“喂!”周围叫住她,“我可以给你画一张像吗?”
“哎?”她俯下身,把耳朵一点点凑近他,“什么?”
周围顿时好有压迫感,他看不到她真实的脸,只看到两个大大的眼眶,边缘用黑色丝线绣出翘翘的睫毛,眼睛下面是可爱的翘翘鼻,呵呵,里面的填充物一定很有弹性,还有樱桃红丝绒缝制的小嘴巴,就像那些幼儿画书里的公主的脸,有点千篇一律。
然后他被什么闪了一下,好像是眼眶背后那双深黑瞳孔里的光。
他踮起脚,大声说:“我想给你画一张像,好吗?”
“不好!”她摇晃着大大的头套,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围呆呆地站在原地。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阵嗡嗡的声音。他转过头来,看到七个小矮人正在那里闲扯,七嘴八舌的声音从大头套里传出来,倒也听得清清楚楚——
“啧啧,公主哪能随随便便给人当模特呀!”
“不过,她喜欢吃苹果。”
“不是红苹果,而是青苹果!”
“要漂亮光洁的,没有一点瑕疵的。”
“大超市里有卖的,学名叫澳洲青蛇果,漂亮得像蜡做的!”
“是呀是呀,这种水果对女孩的皮肤最有好处了!”
“所以我们家公主喜欢吃呀。”
“谢谢!”周围精神一振,噼里啪啦收拾好画架,飞快地跑去买。
第二天,周围的外套口袋里,一左一右各装着一只漂亮得像蜡做的青苹果。
可他呆呆地站了半天,白雪公主却始终没有出现。
于是他的心也跟着口袋里的苹果,一点点沉沉地下坠。
午饭的时候,他左胳肢窝里夹着小板凳,右胳肢窝里夹着画架,怏怏地掉头离开。
“喂喂,东西掉啦!”
周围一低头,看到画匣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画笔刷子橡皮什么的撒了一地。他一抬头,白雪公主正俯下身看着他呢。他不由得喜出望外地掏出青苹果,递过去。
“给我的吗?”声音里果然透出惊喜。
“嗯!”周围又掏出另一个。
两只漂亮的苹果在她大大的手掌里滚来滚去,她俯下身闻闻,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来笑笑,“呵呵,假鼻子不管用的,呆会吃饭的时候再享受吧。谢谢,我帮你捡东西吧。”说着她立马蹲下身,麻利地捡起一支支画笔来。
“呀,你没有踩高跷?”她蹲下的样子太轻松了,周围不由得脱口而出,“那么……那么你本来就那么高啦?”周围如梦初醒,又有点不能相信,“呵呵,天呢,高妹啊,你有两米吧?”
“谁说的?!”她怒气冲冲地站起来,“不许你叫我高妹!”
“哗啦!”她把捡好的画笔统统扔在地上,一甩手跑了,脚步噼里啪啦的,简直可以冒出火星来。
“哎呀呀,没见过你这么大惊小怪的人?!”
“难道你没见过高个子女生呀?”
“这下,你算得罪我们最‘高贵’的公主啦!”
“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她最受不了人家叫她高妹了!”
……
不消说,那帮热心的小矮人又及时出现在周围身边冷嘲热讽。
“为什么不喜欢别人这么叫呢?我很崇拜高妹呀!”
“拜托,千万不要说崇拜,她会更难过的!”
“她说如果身高也可以慈善捐献,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5厘米5厘米地卸下,一段段分给那些一心一意想增高的人们。”
“为什么呀,为什么呀?”周围更加惊讶了。
这下可挑起了小矮人们从头道来的兴致,七个家伙七嘴八舌,争先恐后要告诉周围她的事情。周围的脑袋像拨浪鼓一样在七张嘴巴间转来转去,还好他的记性足够好,逻辑思维也不错,于是这个高妹白雪公主的故事就一点点在他脑海中清晰地显现出来——
高妹白雪公主名叫李维尼,从小个子太高,还拥有一双40码的大脚,所以在很多人眼里显得滑稽特别。她命中注定就是那种从小一直高到老的人,经常需要俯视她的同学。因为这些原因,她成为了同学孤立的对象,所以她整天像鸵鸟一样走路,不敢说话,还有点笨手笨脚。
直到念了初中,一个地方突然让她大放光彩,那个地方就是篮球场。她在球场上简直与平时判若两人,人高马大,身手灵活,冲向对方球场,如入无人之境。她们中学因为拥有这样一个姚明式的天才球员,一路势如破竹,夺得全市冠军。从此高妹李维尼有了一帮粉丝,一帮男生球迷,他们轮番给她写信打电话,绞尽脑汁要做她的朋友。但她却一封信一个电话也没回,依旧低着头,背着书包,一个人来来去去,对跟在她身后的球迷们视若无睹。因为李维尼的身体里有两个女生,一个是在球场上自信的神采飞扬的让人喝采让人激动的了不起的灌篮高手,另一个是下场后又迅速变得害羞的笨拙的女生。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除了睡觉,其他时间自己都生活在球场上。于是校园里开始传言纷纷,甚至……甚至有一种说法,说李维尼不理睬男生,是因为她其实更喜欢女生。噢,那些可怕的传言,让所有的女生看见她就像躲瘟疫一样,那些男生粉丝也仿佛在一夜间撤退得干干净净。
……
。。
记得要忘记(节选)(1)
太阳要把人晒伤的季节,我整天套着宽大的黑汗衫或者军绿色汗衫,埋头在地铁里穿行。我在地下二层的“彩虹兄弟”发型屋上班,闲暇的时候喜欢在地下一层的地铁商城里晃荡。
我常去的店铺有三家:一家是卖电影海报的,我正在收集《黑客帝国》全套海报;一家是叫“野营者”的衣服铺子,那里的卡其布裤和大汗衫,穿着很舒服看起来也很酷;还有就是“音乐故事”碟片行,我喜欢这家店在进门的地方挂了十几副试听的大耳机。
这几家店的老板都有点懒洋洋的,他们不会打扰你。别看我顶着一头鲜橙色的头发,其实我胆子有点小啦,只要被一双眼睛盯上一小会,就浑身不自在。在这一点上,我有点像鼠类。
不过整天过着不用出地铁的生活,我觉得自己真的慢慢变成一只鼹鼠了。
我有点向往童话里鼹鼠先生的那种生活,拥有两个卧室三个米仓,冬天在暖和的起居室里抽雪茄。喔,他多半是个自得其乐的单身汉——然后有一天,来了一个拇指姑娘,袖珍美丽,楚楚可怜,单身汉的心里忽然起了涟漪……
哗啦啦的吊扇下,我十指大动,狼吞虎咽。老妈给我准备的绿豆芽拌冷面和冬瓜番茄汤,爽口又凉快。
“倍贝要来看你。”老妈给我盛第二碗冷面时,突然迸出一句话。
我一下停止咀嚼,两三根沾着厚厚一层花生酱的面条挂在唇边。
“我有什么好看的,真是的!”
“哟,”老妈瞟了我一眼,“你们小时候不是很要好的吗,睡觉都要挤在一张床上的。”
“哦——”我几乎是呻吟了一声,放下筷子,没心思再吃。
那一年倍贝三岁,身高不足一米,体重却超过二十公斤。
那一年六岁的我午睡正香,突然被一种奇怪的声音吵醒,那种声音怎么说,噢,如果一只小老鼠会抽水烟,多半就是那种声音。
我睁开眼,看见倍贝酣睡的胖脸蛋,她的一只手捏着我的右耳朵,小猪一样打着呼噜。同时,一条沉沉的小象腿毫不客气地搁在我的肚子上,让我不能动弹半分。
我看见一屋子大人,我家爹娘她家爹娘全都屏住呼吸,一脸欣喜倾听那头小猪的呼噜,好像那是最美妙的天籁。
我腿发麻,耳朵发痒,奋力要坐起来。
四双大手登时一齐过来死命把我摁住,“求你呀!”倍贝妈妈轻声哀求我,“乖乖,忍一忍噢。”老妈也把风扇开大了安抚我。
我只好仰面躺着,一动不动。
倍贝最讨厌别人弄醒她,只要被吵醒,就尖叫大哭暴跳,循环往复不知疲倦。
只有倍贝睡着的时候,这世界上才会有太平两个字。
严重肾病,大量激素,手腕手背针孔累累,小小年纪一天天发胖,一夜夜失眠,也是挺可怜的。
某个中午她闹累了,不知怎的爬上了我的床,捏着我耳垂的那一瞬,睡神悄然敲中了她的前额,这一觉睡得从未有过的香甜安静。
大人们发觉,我大大的耳垂,居然是倍贝最灵验的安眠药。
那个痛苦不堪的夏天,我成了被倍贝睡眠绑架的犯人。倍贝老妈免费敞开供应我冰淇淋、可乐、薯条、冰镇西瓜……我狠狠地大吃特吃,直到肚子凸出像小轮胎一样,可以毫不费力招架小象腿的分量。她对着我呼噜,我对着她更响地呼噜,终于,她败下阵来,放过我的耳垂,背转身体去睡。
后半个夏天,我们背对背午睡。两个老妈悄悄推门进来,看得热泪盈眶,“真像一对小天使呵!”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记得要忘记(节选)(2)
几年后,倍贝肾病痊愈。没有了同舟共济的理由,本来就处得别扭的倍贝爸妈选择了分手,倍贝跟着老妈搬去了厦门外婆家。两位老妈做了十几年的死党,临别时抱着哭成一团。
剩下两个小胖子面对面呆呆站着。我下意识摸摸耳垂,倍贝腾地跳过来,死命捏住我的耳垂,她尖尖的指甲抠得我好疼,我想也没想,重重给她来了一脚,她痛得蹲下来,哇哇大哭。这时火车要开了,“啊——”倍贝叫得像汽笛,被她老妈拖进车厢。
“明天倍贝就来了,你去接她噢。”老妈打开水龙头洗碗。
“要接你去接!”
“听说她中考没考好,整天在家憋着,和家里人玩自闭,她妈都愁死了!”我的声音被哗哗的水声挡住了,老妈没听见,自顾自地说着。
电话响了,我接起来,是倍贝妈妈。
“是嘉杰吧?不,不用叫你妈,我有话要和你说……
我们横劝竖劝,去玩吧,出去透透气,到哪里都可以。我们在地图上圈了N个地方,她好像没有看见一样……最后,总算开口了,‘我要到上海,找嘉杰哥哥玩。’”
除了忙不迭答应,倍贝的老妈舅舅外婆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秀芹呵,就让她出来散心好了,交给我们你就放心吧。这孩子,折腾得你也苦呀。”老妈甩干两手,急急从我手里抢过电话。
“有的孩子,生来就是麻烦人的,要是我不操心,还有谁来操心她?”倍贝老妈很响地抽泣着,我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好吧,只要让老妈们开心,接就接吧,我会让她开心的。
“嘉杰,把你那头黄毛染回原来的颜色,还有,”老妈一样一样拿出白T恤、牛仔裤、白色跑步鞋,“到时候把这些换上。”
“干什么?”我有点傻了。
“我和她妈妈一直跟倍贝说,你在同济大学念建筑系……”
“你不知道,你一直是倍贝的榜样和动力。唉,要不是最后一门她发挥失常,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成功了!”
老妈吞吞吐吐地讲。
我愤怒地叫起来:“不干!”
情愿被倍贝的小象腿压得肚子发麻,情愿被倍贝捏着耳垂直到脖子发酸,就是不愿意假模假样装大学生。
“嘉杰,求你了,就装这一回,倍贝答应看过你以后,回去就参加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