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细看,自家九哥似乎连一贯挺拔的脊背,都有些微微的弯曲。
想来这位圣上的亲弟弟,此刻心中的纠结,恐怕更甚于任何人。
他这会的心里,还不知道是怎样的患得患失呢。
齐玄辉抬手拍了拍齐玄礼的肩膀,含笑轻声对他言道,“九哥何止于此?咱们兄弟此时,也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多想几步,看的长远些,那是不会有错的,可也不是说,六哥他就真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说句心里话,弟弟我总觉着,咱们兄弟三人从小相处到现在,这生死与共的情分,到底和旁人要不同些。”
“圣上他看在咱们兄弟俩衷心的份上,也不会容不下咱们俩的。”
“再说了,你我身后可还有母妃呢,等过几日她老人家成了太后,咱俩可就有了大树靠了!”
他这话宽慰的成分绝对占了大半,说到底,齐玄辉还是不忍心,见自家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九哥,活的这样谨小慎微啊。
齐玄礼原本惴惴的心里,自然而然的,就顺着齐玄辉的话去想,他先想到亲娘对自己的疼爱,再想到自家亲哥哥一来就是个孝顺的好儿子。
想自己和十三弟能有老娘这把大伞罩着,过上几十年的太平日子,那还是不难的。
他的心中一定,原本的跳脱脾气,就又蹦了出来,他指着齐玄辉嬉笑道:“还是你小子机灵,想得多。”
“可不是你说的这话么?咱们俩还有母妃呢,不担心,不担心。”
但这会要是不把先皇后给安置好了,那敬妃娘娘的太后之位,就只能是空想了。
可别说什么敬妃娘娘乃是皇帝的亲娘,人家先皇后那可是先帝的正室,按着祖宗的规矩,新皇也只能尊她为太后。
一念及此,齐玄礼突然有点开窍,暗暗想到:“大约九哥这么着急的,要送先皇后去陪父皇,也是为了自家母妃的封号着想。”
“常言说,这名不正则言不顺,只要这会我和小十三,将挡在母妃前面的这块大石头给搬走了,那么圣上下旨封母妃为太后,可就是理所成章的事情了。”
“怪不得这都小十天了,圣上还不下旨分封皇后诸妃呢,原来却是在这里想着呢。”
齐玄礼郁结的心结一旦打开,瞬间就觉得心情大好,眼前的令人心寒的坤元宫,看着也不是那么碍眼了。
他刚还拖拖拉拉的步伐,突地就加快了速度。
齐玄礼几步就赶了上来,反而拉着本在他前面的齐玄辉,朝内殿急急的行去。
齐玄辉瞧着前面拉着自己,走的生起劲的齐玄礼,不禁是好笑的摇了摇头,“九哥的神经粗些,倒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现在的他是快乐的。”
。。。。。。。。。。。。。。。。。。。。。。。。。。。。。。。
坤元宫,寝殿西侧殿。
先皇后正斜倚在临窗的美人塌上,双眼无神的,望着大开的窗外。
她身穿一身白布孝服,一头长发,只用了一枝白玉钗,松松挽起。
没有打扮,不施脂粉的她,反而要比盛装的时候,看起来年轻秀雅些。
这样冷的天气,这诺大的西侧殿里,也只不过在先皇后脚下,燃着一个炭盆。
她身上只搭了一床薄毯,面对这大开的窗户,这面上,双手,早已经是如冰般冰冷了。
只是这种身体上的寒冷,丝毫也比不上她心灵上寒冷。
先皇后就这样,任由冷风吹着,肆无忌惮的出着神。
其实自从太子被废以后,她就明白了等着自己的,将会是何种结局。
刚开始,先皇后的心里还憋着一股子气,打定主意不让死对头母子好过。
再怎么说,她也是皇上的正室,也只有她,才是大靖朝名正言顺的皇后。
只要她不死,那么太后之位就跑不了,她就是要占着那个位置,让那娘俩心里憋屈到死!
可是事情越往后发展,先皇后就越看的清楚,自己的对手,是绝对的面善心狠。
想必她要是挡了人家的路,估计首先要倒霉的,就是她身后的国丈府。
果不出所料,先帝驾崩的第三天,新帝就派人来传了一句话,“太后位,国丈府,任择其一。”
她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娘家下地狱,自己当这个有名无实的太后?
为了能让新帝能对她的娘家高抬贵手,给家人换取一条生路。
先皇后并没有选择撕破面皮,而是选择了妥协,自那时起,她便凡事都按着新帝的意思来。
该哭丧哭丧,该守灵守灵,用自己毫不保留的配合,换得一份皇帝的金口玉言。
这几天,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煎熬,她从来没有觉着,时间也会这样的难熬。
现在总算是能够得到全然的解脱,先皇后反而觉得一股子释然,油然而生。
这个大靖朝最尊贵的女子,脱下孝服,换上了皇后的大红金凤双鸾尾朝服,带上了只属于她的九凤衔珠赤金冠。
在心腹嬷嬷的伺候下,敷上玉兰粉,轻描兰黛眉,带着唯一还属于她的那一份尊严,饮下了送她上路的汤药。
她很是平静的躺在凤榻上,轻轻合上双眼,静等死亡的那一刻到来。
就在先皇后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这位尊贵无比的女子,才喃喃的说了句,“唯愿来世,嫁入寻常家。。。。。。”
文华帝元年,大年初十一,先皇后崩。
因着万事都要以先帝为重,先后的一应后事,都按着先帝的日子来。
这样一来,内务局的那些子总管,嬷嬷们,可是忙的脚不沾地,恨不得爹娘再多生一双手,两条腿,这才能够用。
还好原本的晋王妃,虽然未曾被新皇封后,可也已经进宫居住。
在她和敬妃娘娘,这对配合默契的婆媳俩的通力合作下,整个皇宫里,虽忙不乱。
一切的相关事宜,都是井井有条,按着规矩都给办齐全了。(未完待续。。)
第十章 登门
宫里接连毙了两位身份最尊贵的人,到处都是一片忙碌景象,而宫外人的日子,也过得照样不得安生。
平民老百姓家还能好些,只需要尊制守丧即可,但是官宦人家,那可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不光是家中的老爷们要进宫守灵,就连有诰命的夫人们,也照样得进宫守灵,这样一来,后院管家理事的权利,可就全往下移交了一茬。
像崔家这样,有崔大奶奶这个被崔大夫人手把手,教了七八成的嫡长媳妇儿顶上,还算是好些,不能有什么建树,但起码也不会乱套。
而像曹家的局面,就只能是让曹二夫人主理,长房的曹榕从旁辅助了。
这样一来,长房和二房积攒已深的矛盾,难免就爆发出来了,勾心斗角的事情,那真是比比皆是,
曹二夫人那固执霸道,理所当然的处事方法,真心要让人感叹一句,“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京城里像曹家这样的人家,可不要太多了,一时间,很多人家都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中,暗地里也生出了不少的遭心事端。
大年初十二,先帝先后夫妻俩发丧皇陵的前一天,曹沐这个挂职的闲散人,乘着马车来了崔家。
这些日子,崔家从老夫人,大夫人,到大公子,三公子,全都在宫里奔波。
就连外院的总管,因着要跟着主子身边伺候。也都是到了晚上才能回家。
二管家听闻曹家三舅老爷到了,赶紧就当仁不让的迎了出来,恭恭敬敬的将人请到恒吾厅奉茶。
“三舅老爷今日大驾亲临,不知是有何事?我家老夫人,大老爷,夫人,大公子,三公子都在宫中未回。”
“您看。。。。。。”崔欣面对着凶名在外的曹沐,哪里敢随意的请一位庶出公子,出来待客?
为了不让这位曹三舅老爷挑刺。找麻烦。他也只能是硬着头皮,躬着身子殷殷的问询。
曹沐悠然自得的品着上等贡上白茶,淡然的说了句,“哦。爷今儿个前来。是找我妹夫叙话的。你家二老爷,他总在家中呆着,没有出门溜达吧?”
崔家二老爷抱病在家。都有小一年了,满京城谁不知道?
还出门溜达?
笑话,要是崔二老爷真的出门,这位也只能是在宫里跪着罢了,还想到处溜达,那绝乎是嫌崔家过的太安生了。
崔欣在心里腹诽了好一通,面上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言道,“在的,在的,我们二老爷的确是在家,小的这就去请他来恒吾厅,还请三舅老爷您稍候。”
“不用了。”曹沐将手中的茶盏放下,颇为随意的挥了挥,口气笃定的言道:“何必跑来跑去的,瞎耽误时间?有你这一来一去的功夫,爷我该说的话都说了一半了!”
“走吧,头前带路,爷跟你一起过去便是。”
崔欣闻言,心里是暗暗叫苦,别的他倒不怕,就怕这位三舅老爷,是来没事找事的。
想当年,他还是崔家一个小小的长随,但是却亲眼瞧到过,这位曹家三爷,是怎么为了他的妹子曹云岫和年幼的九小姐,大闹自家大老爷外书房的。
那气势,那驾到,嘿,骂的自家二老爷连头都不敢抬,要不是自家大老爷在前面拦着,怕是拳头早就上了二老爷的身了。
所以崔欣对于曹沐那是心有余悸,唯恐早先的事情,在一次重演,要知道,今儿个,自家大老爷可是不在家!
真要是动起手来,谁能护得住自家二老爷啊?!
可崔欣也不敢说,不带曹沐去西府,更不敢慢待这位不好惹的爷,只能是勉强点头应下,一路将人带到了,自家二老爷现居的谦恒院。
门口的小厮一通禀是曹三老爷到了,崔广奎这个西府的大管家,是颠颠的跑出来迎接。
就连闭门不出的崔永忠,也从他呆着的书房,赶出门来迎接。
这对早年的好友,后来的仇人,现在的姻亲兄弟,在抄手游廊上碰了个面对面。
两人是四目相觑,两两无言,心中确是难免的,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曹沐从年轻时起就是个爱好的,穿衣打扮都是走在京城的最前沿,色色都得是最好的,稍次一些的物件,那是瞧都不肯瞧一眼的。
别看现在是国丧,禁忌颇多,但他的打扮也是丝毫不见懒怠。
曹沐今日身穿一袭白色素面长袍,腰系羊脂玉虎纹腰带,脚上登着厚底的牛皮长靴,外面披了件纯白狐狸毛的白色鹤氅。
站在这里,被冬日里的风儿,一阵阵的卷起鹤氅的边沿,一眼就能看到,他身上佩戴的香囊玉佩,那是一应俱全。
就连束发的白玉冠,都是顶尖的美玉雕就,怎么看,这位都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美男子。
不难想象,曹沐年轻时候的洒脱英姿,他能将那么多的小姐,丫鬟迷得晕头转向,可真不是没有道理的。
再反观这崔永忠崔二老爷,他身上的打扮是简单到了极点。
就穿着一件素白棉袍,随意的用一根白色结绦系着腰,什么玉佩啊,香囊啊,各色的配饰一样全无。
就连面色都是蜡黄,蜡黄的,眼圈深陷,眼袋泛着青色,两额的鬓角也都泛起了霜白。
这样憔悴的神色,配着这样随性的衣袍,看着好不落拓凄凉,简直被曹沐比的连影子都没了。。。。。。
若说曹沐的心中,原本还存着要好好出口气的心思,可这会眼瞧着当年风姿翩翩的玉郎君,居然成了现在这幅老态横生的可悲模样。
他是情不自禁的叹了句:“崔二哥。你这副模样。。。。。。”
“又是何苦啊。。。。。。”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霎那间,就勾起了无数的断肠往事。
崔永忠看见曹沐亲至,本就心情澎湃,此刻隔了这么久,终于又听到一句熟悉不已的‘崔二哥’。
这心里的激动,那里还能再强忍得住?
当下就是泪湿衣襟,他以袖掩面,轻声呓语,“是我没用。是我蠢。。。。。。”
“都怪我。都怪我,我对不起云袖。。。。。。”
“我没脸再见你们啊。。。。。。”
曹沐今天之所以会来崔家见崔永忠,可并不是他突然念起了旧情,就原谅了这位妹夫。
此行。完全是他和崔长健。一席秘密长谈的结果。
他原本对崔长健所说的话。还是半信半疑。
能走出这主动的一步,一半是为了外甥女儿能顺利的成行,另一半就是为了曹家的将来着想。
几番权衡利弊之下。曹沐都觉的不是个赔本的买卖,这才答应参与进来的。
现在一见崔永忠这般凄惶的神情,真情流露的泪奔,曹沐对崔长健当日所言,算是全然相信了。
他心中不禁暗暗想道:“若是今日果真能说的这位心动,让他按着我们的计划行事,那么对于现在这样,状况堪忧的崔二哥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救赎。”
“看看他眼下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要真的纵容着他,让他自己再把自己关上两年,那还不得真疯了啊?”
原本只不过是抱着试试看态度,前来崔府的曹沐,就在这甫一见面之时,就一改私心,毫无压力的下定决心,一定要完成崔长健的嘱托!
他到这会,总算是明白,崔长健当时的哀伤,悲痛都不是装样子,想要拉他下水的了。
崔永忠可是崔长健的亲生父亲,他在没出周氏这件恨事之前,对崔长健这位崔家西府未来的继承人,也是非常关注的。
正是周氏的事情,对崔永忠的打击太大,很是彻底颠覆了他的人生。
在悲伤,懊悔和痛恨的多重压迫下,他终是选择了自我禁锢,开始了漫长的闭门思过。
在这种情形下,崔永忠选择放弃了仕途,放弃了自己的人生,甚至放弃了自己的孩子。
崔长健作为最受关注的长子,自然心理的落差是最大的,要说谁最想让崔永忠得到救赎,恢复从前的正常,那可真是非他莫属!
曹沐想明白了这些,心里对曹崔两家这一摊子糊涂事,也是纠结不已。
他主动走前两步,扯下崔永忠掩着脸的长袖,温声对这位,他曾经真心尊敬过的崔二哥说道:“崔二哥还请莫忙着伤心,算一算,做弟弟的,可也有六七年没踏进你这院子了。”
“今日也算是故地重游,你这位主人家,还不使人沏了好茶来待客么?”
崔永忠闻言,顿时明白自己太过失态了,赶忙收拾心情,用袖子拭了泪痕。
冷着脸训斥身旁站着的崔山道:“真是没眼色的蠢材,没看见舅老爷到了么?”
“还不去沏茶备点心,只在这里傻站着做什么?”
他虽是心结难解,自我封闭,但总也是为官十数载的人了,形容再怎么憔悴不堪,可是这威严尚在。
就这么一声呼喝,崔山,崔简便被斥的一个哆嗦,两人赶紧打千退下,自去茶水间办差不提。
崔永忠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先带着曹沐前行,两人并肩进了崔永忠的书房西次间。
好在这西次间里,还是收拾的窗明几亮,并不似主人家这般邋遢。
“三舅兄不要客气,来,咱们炕上坐着说话。”崔永忠请曹沐上炕,自己先脱了黑色的家常棉鞋,盘膝而坐。
曹沐淡笑着跟随,两人隔了这么多年,终是又能面对面的坐在一张炕上,心里都是感慨万千,激动不已。
曹沐对这里本是很熟悉的,他打小就爱跟着母亲,到崔家来串门子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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