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广弼在辽南时本来是管军不管民,但在河东被割裂的这段时间里,为了防御宗翰、宗弼,整个河东几乎是推行军事化管理,便是民生也多与军事挂钩,可以说这段时间来河东的治理乃是军zf的模式,虽然曹广弼在民政上尽量不插手,但恪于时局,他的权力便无可避免地显得十分宽泛。刘锜在夏边、种彦崧在渭南也都如此。
折彦冲道:“当初让二弟、刘、种等便宜行事,那是诚不得已。如今道路既通,你所提议的事迟早要进行,只是二弟在南边正担当重任,你削他权力,就是他自己不说什么,他的属下也会担心。若是人心浮动,恐有后患。”
“不怕。”杨应麒道:“这件事情,只要是二哥自己上表请奏,便无祸患。”
折彦冲看了杨应麒一眼道:“这其实是广弼的主张吧?”
杨应麒点头道:“不错。”
折彦冲也微微一笑道:“广弼甚晓大局。”
杨应麒道:“二哥既交出权力,则刘锜种彦崧必然响应。以后军粮军饷便由中央枢密直接调拨供应,边将只管花钱、只管打仗。届时太原以南之河东,秦岭以北之秦川,与河北山东便可连成一片极为广袤的土地。我若得以专理燕赵秦晋齐鲁之政务,调其人力财力,打击盗贼予农人以休养生息,扫除关卡予商人以通畅商道,不出一二年北方便可大定!人心一安,财货一通,我们在汉地的统治便只会越来越强,局势也只会越来越利于我,宗翰、宗弼之势力便只会越来越萎缩。为何?云中、河南俱是汉地汉民,一见齐鲁秦晋燕赵之民皆安乐,自然归心。宗翰、宗弼之患,或可不战而弭。不过,在所有这些事情之前,还有一件大事得先办!”
折彦冲问:“什么大事?”
杨应麒道:“就是大哥的登基大典!看现在的局势,大哥若不登基,恐怕内外大事都不能顺利展布。”
折彦冲哦了一声,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只是淡淡道:“这件事情,你看着办吧。”
杨应麒与折彦冲会面的第二天,萧铁奴便收到了命令,当即整顿行伍,着手准备北上之事。这次攻打燕京,汉军伤亡颇重,萧铁奴从未受伤的兵马中选集兵将二万人,以种去病领一万人为前军先行,自己领一万人为后军继进,又传令临潢府、大定府,命驻扎在这两个地方听命的漠北诸部、汉家驻军西进,约定第一拨会师于大水泊。
萧骏被安排在第一批出的军队中,种去病不敢照顾,仍然只让他当个马夫。萧骏一直生活在后方,这时一出长城旧址,便见天苍苍野茫茫,所见所闻全非汉地市民农夫所能想像,白日逐马水草处,月夜暂息蒙古包。幸好他毕竟是萧铁奴的儿子,体质本佳,幼时也有过在大北荒流离的经历,受了几个月的苦,渐渐的便习惯了。
种去病对他貌似不闻不问,实际上却暗中派人注意得他甚紧,见他如此,便找了个理由,调他去做一个轻骑兵。
种去病抵达潮里河上游后,先与来自大定府的穆沁会合,然后北进,沿途号召众游牧部族奉汉廷为尊。
这时为了耶律铁哥南下一事,汉金双方都有反应。折彦冲固然是决定了先北后南,宗翰也担心这个腹背之患,所以他到奉圣州后便遣银术可去换了耶律余睹,调耶律余睹北上防备耶律铁哥,又命完颜希尹严防西夏与契丹人联合。耶律余睹与耶律铁哥一部在鸳鸯泊附近遭遇,耶律余睹大获全胜,趁势追击。
从燕京和从云中出的两支队伍都以耶律铁哥为目标,耶律铁哥嗅到危险,并不正面抗击,一溜烟逃到可敦城与古回鹘城之间去了。
种去病与穆沁虽已会合,那边托普嘉却失了期。两人商议了一会,决定继续西进。这次穆沁西来,遵照萧铁奴的命令,已把大定府境内所有愿意回老家过游牧生活的漠北之民无论男女老幼都带来了(托普嘉那边也是如此),那些愿意留在临潢府、大定府过汉地生活的则留下。所以这次行动在种去病来说是进军,在穆沁来说则类于迁徙。就是种去病的军队,也是以游牧迁徙作为行军模式,沿途带着大批的牛羊,所以进军度并不甚快。
漠北打仗,与其说是两支军队打仗,还不如说是两支军队各自与环境打仗——到最后谁能熬下来谁便赢了。汉军前锋到达大水泊时已是寒冬,萧骏就在大水泊旁边过了一六八二年的最后几天。他们曾尝试着继续北上,但不久就被风雪给打了回来,只好寻找一个安全的谷地避寒。几万人的部队,在整个大漠上简直犹如海滩上的几堆沙子,若是外地军队到此,就算有十万之众,一个不慎被吞噬得干干净净也不奇怪。萧骏在春节过后的几天里便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就死在营帐之中,幸好有个老牧人照顾着,才勉强挨了过来。
在这几个月里,汉军压根儿就没打过仗,他们所做的事情就是寻觅,寻觅,寻觅——天冷的时候,寻觅地方避寒;风大的时候,寻觅地方避风;乏粮时觅食;迷路时觅路——最后,才是寻觅敌踪。若是遇到一个心急一点的统帅,这时早跳起脚来催着士兵找敌人打了;若是遇到一个不知漠北之事的皇帝,在后方一定会责怪将领逗挠!幸好折彦冲没有催,也幸好萧铁奴沉得住气。
开春以后,萧骏已能适应这种部落迁徙的生存方式,春草初时他奉命进入沙漠打探消息,却遇到了金军的一支小队,双方各有十几个人,望见对方后都吃了一惊,各自举刀张弓,但都不知对方的底细,又怕对方有后援,最后双方各自后退,在离开对方视野后各自派人向大军报信,又都追蹑着彼此的足迹马粪,不肯让对方甩了自己。夜里一边防范着对方来偷袭,又一边盘算着偷袭对方。第四日双方援军未到,沙漠里却刮起了一场大风沙,两支小队便因此隔绝。
“我们这是在打仗吗?”萧骏忽然感到怀疑,他读过几本兵书,也上过辽口军学的课程,可是兵书都是汉人学者写的,辽口军学的建设过程中,对之不屑一顾的萧铁奴又甚少参与,所以萧骏所接触的那些二手、三手知识都没教会他如何在漠北打仗。如果按照书本里的定义,萧骏觉得眼下汉军根本不是在打仗,而是在“谋生”——在沙漠与草原之间谋生。尤其是在汉军整个儿进入漠北以后,这种状态就更明显了。汉军的队伍仍然保持着一定程度的严整和紧张,但同时也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宽弛,白天或是侦查,或是放牧,或是围猎,夜里则或抱在一起避寒,或围着篝火唱歌跳舞,以娱永夜。
到达大盐泊的时候,萧骏回到了种去病的主营。这时托普嘉也已经带领族人前来会合,诸族人马汇聚,更显盛况。
种去病见到他,笑道:“像个男人了。”当晚留他喝酒,喝到半酣,又派了个侍卫送他回去。
那侍卫领了他到一个帐篷面前,萧骏道:“咦,这不是我的帐篷。”
那侍卫说:“种将军刚升了你作小队长,有自己的帐篷,不用和人挤去了,你忘记了?”
萧骏喝得有些大了,甩了甩头便进去了。那侍卫便给他脱衣服,脱得赤条条的,跟着自己脱了衣服,滚进他怀中。
萧骏顺手一抱,随即惊醒叫道:“你做什么?”要推开对方,触手处温软玲珑,惊道:“你是个女的!”
那女人嗯了一声说:“我叫桑莹,是弘吉剌部族长剌察尔的女儿……”
萧骏叫道:“我,我不是问你这个!”
桑莹将脸挨过来,萧骏全身犹如火烫,自然而然就吻住了她,接下来便是不教自会的夜娱之事。漏*点喷出来后,萧骏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桑莹说:“嗯。”
萧骏又问:“你为什么……要和我……”
桑莹说:“嗯。”
萧骏问:“嗯?”
桑盈说:“嗯。”
萧骏又问:“你几岁了。”
桑莹说:“十九。你呢?”
萧骏说:“你比我大一点。”
桑莹抚摸着萧骏的身体,不说话,两人又缠绵了一番,萧骏问:“你会就这样,一路跟着我,直到打胜仗回去么?”
桑莹说:“你喜欢么?”
“喜欢……”萧骏说:“不过不知道行不。”
当夜无眠,第二日天才破晓,忽然有人高叫:“现敌踪!”便有催促集合的号角响起,这号角一响起,若不能在指定时间内集合,不论职位高低,当场就得论斩!萧骏条件反射一般爬了起来,套上皮裤,披上衣甲,连看一眼毛毯中人的功夫也没有,拿起兵器就窜了出去。
这次却是和耶律铁哥的人马第一次相遇,但遇到的也不是耶律铁哥的大队。萧骏所在的部队追出数百里,却一个级也没拿到。回到主营时,桑莹却转到另外一处去了。
从这一日起,军情便紧张了起来。萧骏还只是一个小队长,无权无势,又不敢拿出“萧铁奴的儿子”这个身份去要求什么,只得听从上面的安排。自此游荡邀战,不知何时才能与心上人再见。( )
第二九三章 远族来归何意(上)
萧铁奴出比种去病晚一些,出长城旧址以后,在赶上种去病之前,他就遇见了弘吉剌部派来的使者。
弘吉剌活动于大鲜卑山西坡一带,当初萧铁奴东进时,他们眼见难以抵挡躲开了,但随着汉廷势力越来越大,驻扎于临潢府的漠北诸族人马不断地背靠汉廷扩张他们的影响力,弘吉剌部觉得他们对汉廷已经避无可避了。
这时候的弘吉剌部,内部又分为七个不相同属的部落,其中比较大的拥有青壮年战斗力一二千人,而比较小的也有几百,如果计算总量的话,则有将近万人。这七个部落对于汉廷的扩张反应不同,有的主张抵抗,有的主张投诚,三个较大部落之一的酋长剌察尔就是最坚定的投诚派,他羡慕托普嘉和穆沁在投诚汉廷后得到的好处,希望自己也能如此。
萧铁奴知道剌察尔的来意后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这让剌察尔的使者感到很惶恐,不知道这个威名远闻的汉廷将军打的是什么主意,他跪下,磕头,代表他们的族长剌察尔表示自己对汉廷的忠诚。
“你们的意思,我知道了。”萧铁奴说:“可是大汉的官位和爵禄,是有限的。穆沁和托普嘉都为我们大汉立下了大功,而且又和我们有联姻,所以我们能够互相相信。可是你们弘吉剌部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急切希望得到汉廷支持以支配整个弘吉剌部的剌察尔,听到使者的回话后十分失望。但他族中的长老却说:“他没有答应,可也没有拒绝。我看他的意思,是要我们立下功劳,并和他们结亲。”
剌察尔觉得很有道理,又派了使者告诉萧铁奴:他们愿意献上弘吉剌部的勇士作为汉军的前锋,献上弘吉剌部的女儿作为萧铁奴的姬妾。
萧铁奴这才答应,剌察尔大喜,带了人马前来会合,萧铁奴眼见天气即将大寒,决定先找个地方避开这个最寒冷的季节。他把剌察尔留在身边,而让他所部一半的勇士约八百人,连同剌察尔献上来的女儿一起送到种去病军中去。
“恭喜啊——”种去病的部将都对他说:“还没和耶律铁哥交锋,种将军便先得到八百勇士和美人。”
种去病哈哈一笑,便留下了剌察尔的女儿,命她作侍卫打扮。不久萧骏回来,种去病招他入帐喝酒,席间注意到剌察尔的女儿眼睛呆呆地看着萧骏,不肯移开。种去病眼光扫到,心想:“这女孩动心了。”看看萧骏,见他以少年而经风霜,眼下已颇有男儿味道,决定成*人之美,当晚便送了萧骏一份大礼。
第二日清晨,哨骑现契丹敌情,种去病已经在草原上晃荡了几个月,岂愿长久无功,当即兵追赶,蹑着这部敌骑的尾巴,一路朝可敦城进。
萧铁奴进军的度,远没有种去病那么灵活,因为这次北上,他所面对的环境和所担负的任务都和种去病完全不同了。这次汉军出长城已不再是为了奔袭,而是为了平定漠北——尽管汉军拥有更加犀利的武器已经漠北诸族所没有的严格纪律,萧铁奴所能集结起来的兵力也比任何一个草原部落来得强大,但对于能否完成任务萧铁奴还是没有把握。草原和沙漠之间,有着太多的变数。
不过,在和弘吉剌部接触后,萧铁奴听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传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漠北开始流行一个传说,这个传说是以草原牧歌的方式流传,而内容则是一个预言故事,在这个故事里将会有一位英雄奉上天(或神)的意旨,来结束大草原混乱的现状。
“看吧!就在南方!那个英雄将带着铁与火,那是用来焚灭邪恶的拦路者;他还拥有一口能抱住整个大地的袋子,里面装满了珠宝与粮食,用来帮所有草原上的子民度过每一个寒冬!”
那长长的牧歌,据说从好几年前就开始流传,不知从哪里传来,也不知是谁传来,总之大部分部族都在传唱,由于传唱的部族是如此之多,所以在传唱的过程中不免生一些变化,但基本的故事框架却没变。
“这个故事是哪里传来的呢?”萧铁奴想,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南边那个喜欢搞神搞怪的人:“会不会是老七?”
萧铁奴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于是他询问剌察尔,希望能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比如这个传说出现的地方,如果和汉部商人出现的地方相一致,那么始作俑者是杨应麒的可能性就非常大。
“嗯,这个传言,一开始似乎是从南方开始的。”剌察尔说。
萧铁奴听到这句话内心就冷笑了起来,心想:“果然没错!一定是老七!”
“不过……不过那时候大家并不怎么放在心里。”剌察尔说:“因为我们都觉得不可能。”
萧铁奴怔了一下,问:“不可能?为什么?”
“因为南方来的那个传言,是不可能在草原上实现的。”
萧铁奴便问南方来的那个传言和现在这牧歌有什么不一样。
“这个……过了好几年了,我也不大记得,只是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剌察尔说:“当时好像也是在传,说南方会出一个朝廷来帮我们度过荒年的冬天。嗯,萧大帅你知道,荒年的冬天,对我们来说不仅是灾难,甚至是地狱!”
“嗯?”萧铁奴心想:“听起来南面来的这个传言,倒很像老七一直想做的事情。”
不过萧铁奴知道,杨应麒想做的是确立一种政治制度,或是确立一种经济模式,调汉地的余粮来帮草原民族度过荒年,用以确保这个地区不因为乏食而出现过分的动荡不安。杨应麒的这个构思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不过到底该怎么做,却一直没琢磨出一个很好的方式来。杨应麒曾想过用商业,让汉地商人和草原牧民互通有无,但要实现这一点不但在交通上存在问题,在民情上也存在障碍——草原上的人并不是很适应商业交换,对他们来说,最直接的方式毋如用抢!
而现在这牧歌,表述的内容和杨应麒的想法并不完全一样。
“可是,”剌察尔说:“后来西边又出了这样一牧歌,嗯,和以前那个传言不大一样,不过大家却都喜欢听,而且有很多人相信。”
萧铁奴再次一怔:“西边?怎么会是西边?”
“嗯,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这牧歌确实是从西边传来的。”剌察尔道:“据说西边还有一个高僧在给大家解说这牧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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