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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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戎- 第2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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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允武见他满脸都是灰土,便命侍从先奉上一杯茶水。李永奇也不辞,先谢了恩,随手抓起喝了,将杯子胡乱一放,便开门见山道:“太子,听说夏使李寿已入宫拜见监国,不知……不知他可有放肆无礼?”

    折允武叹了口气,命侍从将方才被韩昉摔落在地的那份“国书”交给李永奇。李永奇打开一看,惊道:“这是什么?”

    郭浩便将方才会见李寿的情景简略说了,李永奇一听,当场跪下哭道:“太子!此事万万不可答应!这三十九处城寨都是边疆战士用血换来的,用血守住的。若是割给了夏人,那……那,那陕西秦凤便别再想得保!”

    韩昉叹道:“李参军,这三十九处城寨不容有失,我们都知道。可你一路东来,应该有听过宗弼、宗翰都已经起兵,赵构又来趁火打劫。若再加上嵬名察哥,恐怕我们难以抵挡。到时候不仅陕西、秦凤难保,而是整个大汉江山难保了!”

    李永奇骇然道:“赵构……宋室也来和我们为难?”

    郭浩哼了一声道:“他们在边境大举调兵,说是说要来援邻却敌,其实心里的算盘,大家不用想也知道!”

    李永奇道:“但就算如此,也不能割地!”

    陈正汇道:“割地谁也不愿。可是李参军,如今中枢钱粮欠缺,可再打不起一场大仗了。”

    李永奇道:“我陕西不要中枢钱粮,就凭本土补给,也要打赢这场仗!”

    折允武为李永奇豪言所动,问:“中枢不帮忙,夏边将士也能打赢么?”

    李永奇大声道:“能!”

    郭浩眉头一皱,说道:“李兄,你的心情我们大家都理解,但现在是决断军国大计,不能感情用事。太子问的是能不能赢,而不是问你有无决心。”他是西系出身的人,对陕西和夏人的实力深有了解。

    李永奇道:“之前中枢也没派一兵一卒进入河西,可我们也一样把夏人往回赶!”

    “此一时,彼一时!”郭浩道:“陕西、秦凤兵将能取得如斯战绩,一方面确是将士用命之故,但同时也因为当时夏人屯大军于云内,他们既要防金人,又要防河东,这两处地方,至少牵制了他们四成的军力。”

    韩昉道:“除此之外,当时我大汉国势正强,乾顺心中畏惧,遇胜不敢穷追不舍,遇败不敢卷土重来。因为嵬名乾顺有种种顾忌,所以前线士兵便放不开手脚。可以说中枢当时虽无一兵一卒入陕,却有不助而助之实。但如今嵬名乾顺既有欺我之心,则势必倾国前来再无顾忌。”

    陈正汇道:“再者,这两年夏边有战事时渭南也都无事,郭浩大人、虞琪大人调渭南之粮以补渭北秦凤之缺,忠武军一部亦随时准备增援,免去了夏边将士的后顾之忧。但此番战事若起,宋室一起举兵来犯,那时陕西秦凤便四面受敌,渭南便不能再作为临夏诸军之依靠,甚至需要临夏诸军救援,到那时节,刘锜将军也有把握赢得了这场大战么?”

    折允武在郭、韩、陈三人说话后盯紧了李永奇,要看他如何回答。

    三个大臣这番顾虑说出来,李永奇竟也抵挡不住,他毕竟不是张飞型的猛将,方才那般激动乃是军人的常态,这时想起诸般顾虑,内心深处也不得不承认嵬名察哥的军势确实强于刘锜所率领的军势,想到此处,两行热泪流了下来道:“太子,不错!刘将军心里对于能否独抗夏人,心里也没底。不过他来之前要我代他——不!是代临夏数十万军民向太子陈言:秦陇男儿宁可战死沙场,不愿割地求和!”环视了堂上诸公一眼,说道:“太子与诸位相公如何决断,我们为将的不敢干预,不过请太子与诸位相公决断之前,先想想我们这些边疆武夫洒在这三十九座城寨上的鲜血和抛在这三十九座城寨上的尸身!”

    折允武也是在军营呆过的人,被李永奇这番话说得热泪盈眶道:“不错!不错!边疆上每寸土地上都有将士们的尸骨,西北哪个水井边没有将士们的热血!割地之议,不可轻提!”( )

第三一四章 割地之议(下)

    折允武如此当众表态,诸大臣一时都不知如何接口,郭浩是带过兵的,陈正汇年轻时也曾是豪情万丈的书生,见折允武真情流露都为之感动,但他们毕竟不是年轻人了,一阵激动过后马上便恢复理智,想到目前汉廷的困状都觉单靠热情无法解决问题。

    韩昉道:“太子,眼前的局势,不容我们意气用事。”

    折允武道:“意气……这是边疆将士的军心士气!怎么是意气!”

    一直没有说话的陈显和张浩对望一眼,心里均道:“太子毕竟年轻,幸亏把那李寿赶出去了,否则太子在他面前如此说话,我们再想把场子圆回来也难了。”

    欧阳适看了折允武一眼,说道:“事情到了这份上,要想硬对硬,实在不行。若光是西夏一家我们还好对付,但加上宗弼、宗翰,还有随时都会反咬我们一口的赵宋,我们无论如何抵挡不住!”

    折允武听欧阳适提起宗弼、宗翰、赵宋,心中的豪情登时熄灭了大半,化为一股无奈道:“那四叔的说法,真要把那三十九处城寨给他们么?”

    李永奇闻言也抬头盯紧了欧阳适——不但是他,在场所有人几乎全都注视着欧阳适,欧阳适的修为可比折允武好多了,全没半点紧张,不紧不慢道:“之前我们众大臣不是已与太子议过了么?万大事都用一个拖字。所以在给和不给之间,还是有一个拖字!”

    折允武道:“但嵬名察哥已然动兵,照那李寿方才的说法,恐怕也拖不得了。”

    欧阳适笑道:“答应不答应的事情,自然是拖不得了。但答应后的事情,却大有可拖之处。”

    折允武不明,直接道:“请四叔赐教。”

    欧阳适道:“这三十九处城寨,广袤千里,要一一交割清楚,就算双方十分配合,也得经年累月。若我们再从中作梗,怕不要两三年才交割得完!两三年下来,漠北的仗早打完了。这等外交交涉的事情,只需找到一个口才便捷的文士便可。以此换得西北安宁,先稳住云中、河南、赵宋,等大哥一回来,那时收拾西夏,恢复疆土,如拾草芥!”

    折允武道:“那……还是要答应割地?”

    欧阳适道:“那也只是暂时答应。天下间的地方,有力者得。一切以漠北的大事为重,只要稳住了中原的局势,支持得大哥打赢了这场仗,只要大哥一回来,天下大势便能反转!”

    韩昉也点头道:“不错,允夏人割地,只是权宜。借这件事拖得一拖,等陛下凯旋,自有另外一番话说。”

    陈正汇叹了一口气道:“若无其它善法……怕唯有如此了。”

    陈显什么也不说,但点头而已。

    韩昉瞥了李永奇一眼道:“李参军,你以为如何?”

    李永奇心中不乐,但欧阳适既已如此说,自己又无奇策,便不敢强犟,低头道:“若太子、元帅与诸位相公已然决定,我等无识武夫,不敢反对。”说是不敢反对,那终究是不愿赞成。

    韩昉目视折允武道:“太子……”

    折允武道:“此事是否再问问七叔?”

    欧阳适道:“老七的意思也是拖,若他到此,也必是这般主张。”

    折允武心想从杨应麒这段时间的“软弱”行径看来,多半也会如此妥协,当下咬了咬牙道:“好吧!暂时就这般定了!”

    李永奇虽已听欧阳适等说这等割地乃是暂时,等折彦冲回来还是要夺回来的,但要陕西兵将向夏人弃土示弱,那是比杀了他们还难受!见折允武已经决定,忍不住当庭流泪——这一眶泪水却全是热泪!

    欧阳适道:“现在既已定计,接下来最关键的,便是出任此事的人选。此事不是光彩之事,办此事的人地位不能太高,所以不能由宰辅来办。但地位又不能太低,否则夏人会以为我们是在敷衍他们。武将容易冲动,而此事又需要婉转,因此也不能用武将来办。办此事需要忍辱,又要善于周旋,若办好了,便能让西北边疆在几年的拉锯中安稳度过,有利于东部的局势,若办砸了,到时候白白丢了疆土不说,还会惹得夏人垂涎而得寸进尺。所以该派哪个人去,这里头大有文章。”

    韩昉面向折允武,奏道:“臣举一人,乃燕云名臣刘彦宗之子,河北西路转运副使刘萼之兄刘筈,见居礼部,为人端肃知礼,行止有节,且能因时顺势,又能顾念大局,此事由他去办,必能成其全功。”

    欧阳适点了点头道:“刘筈这人我见过,很不错。”

    折允武道:“我也见过,确实是个国士。”

    欧阳适道:“太子若是同意,不如便用他吧。文书交涉、细节斟酌,则让韩昉在京畿遥控主持。”

    折允武想了想,问其他几位大臣道:“诸位,可有异议?”

    陈显、张浩对望一眼,一齐道:“臣等无异议。”

    陈正汇道:“如此大事,文书出之前,需先由杨相签押。”

    郭浩点了点头,韩昉也道:“这是自然。”

    折允武心道:“若最后有七叔把一把关,便不怕这事有何不妥了。”当下点头允了。

    韩昉与郭浩便分头去措办文书、使节事宜,这件事的拖字是要用在嵬名察哥答应谈判之后,之前的动作却要迅,免得嵬名察哥不耐烦,到时候陕西进入全面战争状态再要用谈判来拖延就迟了。韩昉和郭浩都知道此中关窍,没多久便办好了文书,来请折允武签押。

    折允武拿着文书,手不住颤抖,心想:“父皇才走了多久,我便要签这割地文书么?等他回来,我有何面目见他。”

    欧阳适在旁似乎窥破了他的心思,说道:“太子,并不是割地便是屈辱,这是为了顾大局。等大哥来了,他也必能体会你此时的苦处,不会怪你的。”

    折允武叹了一口气,手一挥,签了押,又盖了监国印玺。这张文书签押之后,心中恍若有失,却不将文书交给韩昉,而是自己收起,说道:“我……再想想。”说着便朝后堂走来。韩昉等在后面连叫“太子”他也当作没听见,直奔完颜虎处来。

    到了后宫,见完颜虎正在看折允文和林舆下棋,他在帘外张望了一会,心想:“我多大了,遇事还要去问母后不成?”转头便走了,一边走望着天空中的明月呆。他现在极需一个人商量,却不知道该找谁。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通往相府的角门,守门的侍卫见到他慌忙下跪见礼,口呼“太子”,折允武这才回过神来。

    折允武犹豫了一下,便过门来寻杨应麒,赵橘儿迎了出来道:“太子来了?怎么不先通传一声。”

    折允武问:“七叔的病好些了么?”

    赵橘儿道:“睡到现在还没起呢。”

    折允武哦了一声,赵橘儿才要问他有什么事,折允武犹豫了一会,转头又走了。他回到偏殿,只见韩昉还在那里等着,手一伸,把被他汗水渗湿了的文书递给了韩昉。韩昉见文书虽有褶皱,但字迹并未走样,便宽慰了折允武两句,告辞下去办事了。( )

第三一五章 兵来将挡(上)

    1ass=fie1text>;韩昉退下后,折允武遣走了殿中所有侍从,独坐枯思,坐到连烛光也熄灭了,侍从因不得号令不敢进来。殿中空荡荡的,说不出的孤寂,说不出的萧然,折允武想到无奈处,真是哭不得,叹不得。

    “满殿的大臣,为什么我觉得没一个可靠?为什么我总害怕他们在算计我?是我多心么?是我狐疑么?”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一个声音道:“太子,方才你找我,可有什么事情。”

    折允武抬起头来,见偏门透出一点灯光,一个人一手持灯、一手抓着披在肩上的袍子,却不是杨应麒是谁?

    杨应麒慢慢走近,折允武见他似乎是刚刚睡醒的样子,嘴角的火疮已浅小了许多,一双眼睛清澈如水,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雅静有神,想来这一觉睡得甚好。

    折允武便叫了声七叔,忽然大声道:“七叔!我……我觉得我好像做错事了!我……”

    杨应麒问:“出什么事情了?”

    折允武略一迟疑,说道:“今天下午,李寿来见,他,他竟然提出要我们割让三十九处城寨!”

    杨应麒并无惊讶的样子,只是在案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很认真地听折允武叙说,因他没有打扰,折允武便说了下去,他半点也不隐瞒,将日见殿上之事全盘托出。说完整件事,窗外一亮,却是破晓了。

    折允武道:“七叔,我……我是不是做错了?”

    杨应麒且不回答,摇了摇铃,叫了侍从进来,命传早膳,折允武道:“我现在哪里吃得下去!”

    杨应麒道:“吃不下也要吃。我先前几日睡不着,以至误了些事情。你要自己饿自己,可是也想误事?”

    折允武嗯了一声,抓起碗筷三两下把早点吞咽了。杨应麒却吃得颇为斯文,宛如平时。等吃完了,屏退侍从,这才道:“太子,昨日你确实有不对的地方。”

    折允武听到这话颇为激动,说道:“七叔你也认为我们不当割地?”

    “这个,不是最重要的。”

    折允武奇道:“这个还不重要?”

    “嗯。比这个更重要的,是你的心态。”杨应麒道:“太子,你做了监国这么久,内心似乎还没把自己的身份调整过来。太子啊,你是太子,是监国,不是在蓬莱学舍、管宁学舍求学的学生了。遇到什么事情,除非是自己其实有把握的,否则不要在人前坦诚请教,就算对方是你的四叔。”

    折允武一呆,又听杨应麒道:“在战场上,站在对面的才是你的敌人,但在政坛上,任何人都可能是你的敌人。身居高位,当以善心立志,而以恶意揣人!心里真正的打算,不要随便让人知道——尤其是在朝堂之上。”

    折允武心里怔怔地念叨着杨应麒的这几句话,杨应麒也不打扰,殿中一时间便静了下来。过了一会,侍从来报:“韩大人求见。”

    折允武看了杨应麒一眼,杨应麒却将眼光偏了开去,不给他提示。折允武双眉一紧,道:“传!”

    便见韩昉领了一个官员进殿,见了杨应麒后一呆,韩昉和那官员都是知礼之人,入殿后先向二人请礼,然后韩昉才道:“原来杨相在这里。这可巧了,正好,正好。”

    折允武问:“韩大人,你此来何事?见到七叔为何说正好?”

    韩昉道:“回太子的话。臣此次来是要禀奏夏边之事,并领刘筈晋见。本来这事该先经杨相批复的,只是昨晚臣到杨相府中时,夫人却道杨相不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今晨再去,也是如此说,所以拖延至今,眼下杨相也在,岂非正好?”

    其实杨应麒去哪里,赵橘儿是知道的,却没对韩昉直说,但杨应麒也不插口,脸上一点表现也没有。

    折允武见韩昉双眼都是血丝,想必昨夜彻夜不眠,点头道:“韩大人昨晚没休息好吧,可辛苦了。”

    韩昉道:“为国效力,敢辞劳苦?”说着递上文书,引见刘筈。

    这刘筈杨应麒、折允武都见过,素知他与乃弟不同,是个端稳厚重的君子,折允武再看文书,见上面并无杨应麒的画押相印,便递给杨应麒道:“七叔,此事你看如何?”

    杨应麒接过文:“太子,这件事情,你决定了么?”

    折允武略一沉吟,说道:“昨晚我虽签了押,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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