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杨应麒道:“他们犯了国主什么忌了?”
杨朴道:“几个月前大辽又派来使者前来册封先前国主要求的是‘大圣大明皇帝’但大辽使臣说大圣二字和他们先帝重号希望改易。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了几回国主终于不耐烦了怒火大把正使拘禁起来将副使赶回去让他告诉辽主:‘你不册封我亲自来辽京取你国印册书!’话说到这份上了只怕……”
杨应麒笑道:“没什么只怕的按国主的性子这仗就要开打了!放心吧咱们一定会赢的。”
杨朴道:“兵事凶险还是小心些好。”
杨应麒道:“凶险?嘿!当初大辽还能调动几十万大军的时候都被我们打败了何况现在!”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要小心!”杨朴道:“若大金上下都像七将军你这样对大辽心存不屑只怕要出乱子的!当初赤壁、淝水不都是这样么?”
杨应麒被杨朴说得一怔随即道:“大辽好像没有周、谢那样的名将要想反转局面恐怕不易。”
杨朴正色道:“有没有名将要打过才知道!从来都是打了胜仗出名将而不是有名将就一定能打胜仗啊!”
杨应麒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现在的情况和赤壁、淝水还是不同的。孙权不像耶律延禧这样昏而萧奉先又绝无谢安那样的大才!就算大辽真有什么厉害人物在这昏君佞相手底下也绝难成事。眼下我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准备粮食可别到时候三哥要粮的时候拿不出来!”说到这里忍不住嘟哝了一句:“其实黄龙府、东京那边又不是完全没有存粮国主却总喜欢把大部分的粮草供应压在我们头上真不爽!”
汉部有多少粮杨朴心里是有底的斜了杨应麒一眼心道:“你还不是把辽南真正的家底瞒得紧紧的!”但这话却没说出来口中问道:“国相的事情该怎么准备?”
杨应麒沉吟道:“这事让大嫂按女真礼节办就好。女真全族这会子怕没什么好心情咱们别做出头鸟让人家觉得烦。”
忽然一阵北风刮得琉璃帘动夹着几片雪花打进来杨应麒举袖遮住脸面脸颊被雪花击中处冰冷如刺冻得杨应麒心头冷静便闻门外有人高叫:“不好啦国相薨了国相薨了!”
杨应麒呆了一下这本是个意料之中的消息但此刻听到仍然让人感到怅惘。他走出院子拈了一片雪花投入结冰的小池当中便如一颗白子投入棋盘叹了一口气道:“不知当叹惜还是庆幸!”
杨朴问道:“叹息什么?庆幸什么?”
“叹息的庆幸的都是同一件事。”杨应麒道:“我辈以天下为棋盘而如今下棋的人……又少一个!”
《边戎》第六卷《和战倾斜》完请关注第七卷《萧墙内外》( )
春风渐暖永宁港一片繁忙气象!这个小港虽然不及津门也比不上辽口但这里是辽东半岛粮草的中转处因此另有一种和津门、辽口完全不同的繁忙。
杨开远正在永宁河口督促运粮上船忽闻有人呼叫自己回头看时却是杨应麒在汴梁时认识的太学生邓肃。杨开远兼通文武对读书人也十分看重何况邓肃来自大宋彼此更增亲切所以两人虽然只是见过两次面但杨开远已经颇不将邓肃作部外人看待这时见到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邓肃笑道:“我在管宁学舍读了一个多月的书读得闷了便四处走走。出了津门一路往北循着阡陌贪看这一片又一片的新田亩竟然走到这里!”
杨开远点头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样才不会成为书呆子。”这些农田的规划建设有他的一份汗水在所以听邓肃夸奖心中也微感自得。
邓肃问道:“三将军这一趟船是要去津门么?”
杨开远笑道:“不是是要去辽口。”
邓肃大喜道:“辽口!甚好我也正要去呢!能否搭个便船?”
杨开远怔了一下点头道:“好。”
他们两人上船时刚好给来此巡视的杨朴望见向永宁的兵吏问明情况骑马回津门跟杨应麒说了。杨应麒奇道:“你不做正事这么急跑来这里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杨朴道:“这个邓肃虽是七将军你的朋友但他不做我汉部的吏属甚至不入我汉部民籍只是每日家拿着七将军你的帖子四处打秋风!”
杨应麒笑道:“那有什么打紧!我们津门的商人富得很来一两个打秋风的打他们不穷。再说邓兄是有志向的人断不会拿着我的帖子招摇撞骗!”
杨朴道:“他要是只是招摇撞骗哄些钱财花那反而没什么打紧。只是我看此人走过的地方不是我们汉部的粮饷之源就是我们辽南的险要之地只怕他的来意没那么简单!”
杨应麒哦了一声道:“你这双眼睛倒也毒得很!邓大哥做得那么漫不经心居然也被你看破!”
杨朴道:“听七将军这么说莫非对这邓肃的作为早就心中有数?”
杨应麒道:“志宏兄初来的时候确实像是来散心的但来到这里之后似乎目的就变了。我想他大概已经对我们产生兴趣了。不过对他这种改变我都往好处想了。”
“兴趣?”杨朴眉头微微一皱问道:“原来七将军是希望他加入我们汉部所以故意示之以宽容。”
“不错。当初你不也是这样进汉部的么?”
杨朴沉吟片刻道:“这样说是没错但今日之汉部已非会宁汉村我们的家业大了这些宋人没有真心归附之前七将军你还是不要太过宽纵的好。尤其是现在宋人越来越多了可别给他们鼓动起什么风潮才好。”
杨应麒皱眉道:“什么宋人、辽人?来到这里大家都是汉部部民说的是一样的话遵循的是一样的规矩!对于邓大哥你也不用如此。这他是正人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有什么不测之心但一个手无寸铁的读书人能干什么去!”
杨朴道:“为政之道当防微杜渐……”
“却更当海纳百川!”杨应麒奇道:“当初才来津门时你对我延引宋朝读书人也很赞成啊现在人家一批一批的来了怎么你反而不乐意了?”
“就是因为他们来得太多太快所以朴之才担心!”杨朴不安地看着杨应麒:“七将军朴之还是觉得人心难测啊!”
杨应麒道:“人心难测但手里有没有兵权政权却是看得见的事情!放心吧这个度我会把握的。只要他们一日没有走进中枢便干不了他们一开始想干的事情。”
杨朴道:“若进了中枢呢?七将军现在咱们汉部可没限制这些新来的宋人进入中枢的体制啊!”
杨应麒道:“为什么要有这个体制?若他们有能力进入中枢便让他们进来好了!若这些人一步步地在汉部的系统内爬就算让他们顺利掌握了中枢权力这段历程势必十分漫长!在汉部呆上如此长的时间足以把让他们的观念完全改变。”
杨朴沉吟道:“若是慢慢来也许为害不剧但要是突变呢?”
“突变?”杨应麒怔了一下道:“他们手中没有兵权怎么突变?”他说到这里心里一突:“兵权?”却是被自己无意脱口的话给触动了。
杨朴道:“我总觉得这些宋人来得太多不会是件好事!而七将军你又对他们太过优待将来只怕是要出乱子的!不过既然七将军心中已有打算那朴之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走了后杨应麒静下来思索心道:“突变!杨朴可点到了一个我忽略了的问题!兵权?嗯陈正汇和四哥共事的时间也不短了四哥是否已经受他影响了呢?还有邓肃去辽口干什么?难道……”想到这里忙唤来林翼问他最近李阶先生都在干什么。
林翼道:“先生最近忙得很又调整学舍的课程又写了好多信件派人送去大宋延请大宋名儒前来传道授业。”
杨应麒听了心中欢喜说道:“我听你阿大说过他的师承若有他出面不出数年我们管宁津门多半便处处是大宋遗贤!”
林翼眼睛露出笑意:“你和阿大和好了?”
杨应麒皱了皱眉道:“本来就没什么事情不说这事了。我帮你告个假你现在就去帮我办件事情。”
林翼已不像一两年前那般欢呼跳跃然而眼里的兴奋亦已表露无遗:“七哥你终于想起要让我做事了。”
杨应麒道:“这件事情可以说是公事所以却不可让你阿大知道。”
“晓得。”林翼道:“只要我说是替‘七将军’跑腿阿大一般也不会问的。七哥到底什么事情?”
杨应麒取出一幅地图来:“你把这个送给二将军去就说让他订正其中谬误。”
林翼听到“二将军”眼睛亮了一下随即有些失望:“就这样?”
“别小看这件事情!”杨应麒道:“这幅地图十分重要不是亲信我不敢交托。”
林翼这才恢复了几分动力杨应麒又道:“此外……你和邓先生混得熟不?”
“熟!”林翼道:“我们可是在汴梁就认识的‘故人’啊!学生里面我和他最要好。邓先生在我们学舍住了三十几天至少去见了李先生二十几次!我又经常在李先生那里混所以经常见面。”
杨应麒道:“我听说他也去了辽口你若遇见他就不用急着回来陪他到处走走。你地方熟刚好做他的向导。”
林翼眼皮搭拉一下随即展颜笑道:“我知道怎么做了。”( )
杨开远的粮船图稳不图急因此走得不快虽然先但只比林翼早到半日。到了辽口后曹广弼的副手石康来接杨开远对邓肃道:“粮草交接事宜烦杂枯燥且我另有事务要忙不如志宏兄先行上岸游玩吧。”邓肃称善杨开远便派了一个仆人带邓肃去游辽口。
晚间杨开远办完事情邀了邓肃一起去二将军府。邓肃问道:“是曹广弼将军么?”
杨开远道:“是啊!我们兄弟几人里头以二哥最念故土!但凡大宋有人来到他都要过问的。志宏兄是母邦高士二哥见到一定喜欢得紧!”
两人来到时曹广弼还在营中未回杨开远便让曹府的管家去军营通报他知道曹广弼几乎是以军营为家若不通报只怕他彻夜不回!
这府第杨开远常来他和曹广弼虽然异姓但患难与共亲逾骨肉因此在这将军府中丝毫不见外算是半个主人指挥仆役准备晚宴并安排了邓肃住在东厢。
过了半个多时辰才听门外有人报道:“二将军回来了!”
邓肃举目看去便见杨开远引了一个男子进来二十五六岁年纪顶上一条红色头巾脖子上一块青色胎记满身汗臭见到邓肃拱手道:“这位便是邓先生吧?方才从军中相扑回来一身狼沆还请见谅!”告了歉入内梳洗去了。不久出来却换了一身儒服洵洵然不似一个武夫。杨开远给两人正式引见邓肃在汴京交游天下豪杰身上自有一股傲啸之姿因此曹广弼一见他便觉投缘不必等杨开远来说好话三言两语便如旧交!
晚宴起筷时曹广弼道:“凤凰不与鸦雀同枝!应麒结交的朋友果然是好男儿!”
邓肃笑了笑正要说话一个年轻的声音道:“二将军在说我么?”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少年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十七八岁年纪背着一个包得密密实实的卷轴正是林翼!
曹广弼笑道:“我说谁这么无礼原来是跟在麒麟屁股后头的小狗来了!”
“二将军不厚道!”林翼气鼓鼓道:“我两百多里路赶来你酒也不赏我一杯还嘲笑我!”
林翼来过辽口两次两次都住在曹广弼府上曹广弼也不和他见外抡起一个还没开封的酒坛就向他砸去喝道:“好!赏你酒喝!”
林翼手一合接了过来拍开封泥灌了两口。曹广弼看得喝彩:“小子!这两下身手不错!哪里学的?”
林翼吞下酒道:“悟明和尚那里学的!”
曹广弼哦了一声道:“是他啊!这和尚有两下子!我听说开了一所什么禅武院怎么不开在辽口却跑去津门!”
林翼笑道:“那边赚钱啊!他开了还不到半年现在门下弟子怕不有几百人了!”
曹广弼冷笑道:“几百人!他教得过来么?”
林翼道:“分班啊!再说教武功的又不止他一个人!大宋那边来了好多禅家的武僧现在大宋皇帝正逼着和尚都做道士!武僧的日子比文僧更难过听悟明和尚说这边有这样一个路子都跑过来了!”
曹广弼点头道:“原来如此。哼!现在聚集在辽口、津门的无赖子弟是越来越多了也该有这样一些武院一来约束约束他们二来野让这些人有个泄力气的地方!”
林翼道:“二将军你干嘛不把这些人都招到军营去?”
曹广弼笑道:“辽口当有多少兵马是有定制的不能凭我说招就招!”再说下去便涉及军略当下顿住了问林翼:“你这次来干什么?是应麒要你来干什么吧?”
林翼道:“七将军让我给你送一幅地图来请你改订。”说着取出地图曹广弼接过当着邓肃的面打开邓肃扫了一眼惊道:“大辽上京!这是军务志宏回避一下吧。”
曹广弼笑道:“回避什么!不用!这图算不得什么机密!”在图上弹了弹道:“这图还是太粗!能行军的小路没标出来。”把地图卷了起来心道:“这图是我半月前才改订完给应麒送去的他半点不动又送来给我这却是什么意思?”
他不说话时邓肃问林翼道:“你不用上课么?”
林翼道:“给七将军办差呢!李先生说了我不是沉潜读书的料将来是用世的人才!常常出来走走就当是历练。”
曹广弼看了林翼一眼心道:“莫非应麒送图来是虚派这小子来才是实?然则派这小子来我这里干什么!”
却听杨开远道:“起筷起筷!什么地图收起来吧!又不是兵临城下的军国要务!别耽搁了肚子!”
曹广弼一笑把杯劝酒一夜欢愉。晚间曹广弼与邓肃连床夜话多问大宋近事说到蔡京误国朱勔害民激动得拍床大骂!直说到五更鸡蹄曹广弼跳起来道:“睡不着!不睡了!”拔了剑走到院子中在凌晨的冷风里舞了起来邓肃出来看了一会也在兵器架上取了剑与曹广弼对舞。
舞到酣处邓肃跳到一边吟咏起来:“结束浮云骏翩翩出从戎。且凭天子怒复倚将军雄。万鼓雷殷地千旗火生风。日轮驻霜戈月魄悬雕弓。青海阵云匝黑山兵气冲。战酣太白高战罢旄头空。万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画图麒麟阁入朝明光宫。大笑向文士一经何足穷。古人昧此道往往成老翁!”
诗章尽剑回鞘曹广弼叹道:“吴钩在手奈何不能为朝廷除贼!”
邓肃道:“男儿报国之道非仅一途!”
曹广弼心中一凛正要说话却听一个人道:“邓先生男儿报国之道都有哪些啊?”循声望去只见林翼抱着膝盖坐在一旁刚才那句话问得就像一个学生在向老师请教!曹广弼和邓肃方才都沉醉忘情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
邓肃沉吟道:“心怀忠义见机而作!报国之路并无固定!”
林翼听了若有所思。
曹广弼手中长剑指着林翼道:“大清早的你不睡觉跑来干什么?”
林翼作了一个鬼脸道:“你们还好说!这么早起来舞剑!舞剑也就算了还吟诗!吟诗也就算了偏偏吟得那么大声叫人怎么睡觉!”
曹广弼大笑道:“如此诗篇还能小声低哦不成!自然要放声而歌才痛快啊!”
——————下一章《将军跨海南巡》( )
林翼的书信到津门时杨应麒正在会赵履民。
这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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