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挥一挥马鞭,留下一件脏衣服。
田荣急忙下马,冲向愣在原地的莫寒,拱手问道:“公主,可有受伤?”
莫寒摇摇头,把怀里的衣服塞到田荣手中,拂开额角碎发,疲惫道:“咱们回去吧,在这么折腾下去,骨头都散了!还有,我不想骑马,劳烦田大人去寻一辆马车来。”“是,卑职遵命。”田荣转身要走,却被手中衣物拦住了思绪,“卑职斗胆问一句,殿下要如何处置这件衣服?”“田大人觉得这颜色如何?”莫寒随意地问,忍受着空荡荡的胃在肚子里疯狂叫嚣。
田荣如临大敌,思考半晌,谨慎道:“陈色鲜亮,颜色……不错。”“那就送给田大人吧,这颜色,也极衬田大人的肤色呢。”横竖和那个姓完颜的也不会再有交集了,怕什么呢!夜深沉,月深沉。
田大人一脸通红,听着莫寒凉凉地补上一句:“田大人来得可真早,真不愧是人民公仆的一贯作风。”一头雾水……回到玉华殿时已身心疲惫,推门而入时,与正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的袭远撞个满怀,莫寒顺势侧身倚靠在门边,无赖地闭上眼,身子一路往下滑,在将要接近地面的时候却被人一把捞起。
袭远皱眉,薄怒道:“早知真不该让你去打发他,这又是一闹。
你没事吧?可有伤着哪了?”
“有,马太颠了,颠得我屁股痛!”她伸手撑开袭远紧锁的眉头,无赖地说,“我这也算是工伤啊,你这做老板的也得稍微意思意思抚恤我这任劳任怨的员工吧!”“多大人了,说话还是这么没有禁忌!”见她还有心情玩笑,袭远终是放下一颗高悬着的心。
“你倒是说说看,你要什么?”“所以说,早把他送给我玩玩多好,保管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免去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温柔婉约的声线描绘着恶毒的话语,除他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我要……咦?老祁你也在啊!”莫寒轻轻推开袭远,朝门内走去,双手向后撑着茶几,两腿往上一跃,熟练的坐在了祁洗玉身旁的案几上。
“怎么样?今年新摘的六月雪,好喝么?”
祁洗玉细细品了一口,蹙眉惊异道:“你往茶你放了什么?”“糖啊,六月雪……微苦嘛……呵呵……”“哐啷”一声,祁洗玉将茶杯丢在案几上,冷哼一声:“尽糟蹋东西!”
“你看看,不止我一人说你糟蹋东西了吧!以前还嘴硬。”袭远忍不住插嘴,托住莫寒手肘,将她拉下茶几,责备道,“下来,像什么样子!”她攀着袭远的手臂,挪挪屁股,不情愿地跳了下来,翻个白眼道:“得,你俩你合起来欺负我,尽情地欺负吧,等你们娶了老婆,我嫁了人看你们还欺负谁去!”“凭你也能嫁得出去?”凉凉的带着讽刺的是从史上最毒舌的美男口中说出。
“天下没人敢要你!”笃定的霸道的带些幼稚的是新登基的承乾帝所说。
哭吧哭吧不是罪,可惜她是个死皮赖脸的人。
“喂,你们两个就不怕伤我的心吗?我都成望门寡了,你们还要拿这个刺我!”
“谁说的!朕定要扒了他的皮!”袭远霍然起身,光火吼道。
祁洗玉眼皮都不抬一下,替呆愣在一旁的莫寒答道:“谁说的?哼,这宫里除了她,还有谁敢这么口无遮拦的?”“哦,对了。
说起来你也该娶媳妇了,还有你,老祁,赶快找个婆家吧你!”莫寒一脸谄媚却换来袭远的冷漠和祁洗玉怎么翻都不嫌烦的白眼。
“什么叫赶快找个婆家?嗯?你少给我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一个姑娘家没一点姑娘家的样子!哼,活该一辈子嫁不出去!”“我说你…………”“是该大婚的时候了……”袭远叹息一声,转过头来失笑地看着被哽在半路的莫寒,“母后去了苏州行宫,能主持的就剩荣妃了,但她毕竟…………这事还得你多去盯着些,别出什么大乱子,国之初定,大婚必定要空前隆重。”“是紫玉?”本是说了多次的话题,但如今这么正式地提出,她却有些怯懦。
“嗯,是她。
此次能顺利登基也有魏王的一份功劳在。
他在宗室中势力颇大,现下只能先稳住他了。”明亮的宫灯照暖了一室昏暗,却终有触摸不到的角落。
一时间三人无语,祁洗玉用杯盖反复刮摩着杯沿,忍不住又尝了一口,两条俊秀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他看一眼低头玩手指的丫头,叹口气,摇头道:“你让她去?不是平白给自己惹麻烦吗?有这么个祸害在,到时还不知要惹出多大的麻烦!”莫寒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吸吸鼻子,克制着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朝祁洗玉感激一笑,但祁大人根本不理睬她,瞟她一眼,用鼻子哼道:“你这么笑着真丑!”一路玩笑着走来,悲伤或快乐,她都坚持着走过,为了与死神订立的契约,也为了自己,但,人总有疲累的时候吧。
经过那么多,沈乔生的苦她知道的,她能明白,但却不能理解,她曾怀疑过,痛恨过,但一切终究会随时间远走,也许只是因为命运不经意的折叠,两条不本该相遇的平行线相互纠结,快乐着,痛苦着,然后各自回到自己应属的平面。
感性些说,这是一场美丽而又哀戚的邂逅,虽然短暂,却让她了解,原来有些东西并不若她想象中的那般不堪,爱情,拥有过,坚持过,体会过,散了,留下一段回忆,时时提醒,也许这个悲凉的世界还是存在着这样一种感情,让人不顾一切,让人痛彻心扉,她似乎已然理解彼时坚持离去的父亲。
爱情,确实是让人疯狂。
无论如何,她已开始忘却一些东西,相信一些东西。
袭远的坚持,她陪着他一同上路,披荆斩棘,栉风沐雨,从不曾后退,那固执的坚守里有澹台莫寒身体里涌动的血液,还有他们亲人般的相互依存。
黑夜包裹着哀伤的童年,冰冷的雨,刮开天幕的雷电,他们曾相互依偎着取暖,而生命中能有这样一个永远让你依靠的人,何其有幸,何其骄傲。
还有那个浑身是刺的男人,脆弱却强装坚强,用外表扎人的刺武装内里柔嫩的皮肉。
生命有太多不公平,但活着已是对命运最强烈的反抗。
有时她看着他,像看着镜中的另一个自己,他的刺是恶毒的言行,而她的,是无所谓,是玩笑着来去。
他们互相了解得太深。
玫瑰爱上刺猬,终究只是一场无望的追逐。
她累了,只想寻一座孤岛,一个人孤独地驻守着,不想听,不想说,不想做。
让时间停住一秒也好,混乱的时光,她从未整理过来时的过往。
她保证,休憩之后,一定好好上路,做好所谓该做的事情。
让她偷一回懒吧,真是,累了。
“如此,也好。
阿九,你就好好休息吧,一切有我。”“啊——好饿哦,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咱们一起吃饭吧!”放肆地傻笑,她硬生生地将眼泪逼回框内。
“你们吃吧,朕与丞相还有要事商讨。”袭远转身离去,行至门口恍然间想起一事,沉声道,“边疆战事已平,朕已派使节前往议和,过后为韩楚风立冢,你若无事,便代表皇室参加吧。”
“嗯,莫寒遵旨。”细微的月光从窗缝里窜进来,掩盖在满室明媚之下。
她对着一桌美味佳肴埋头苦干,他一边责骂着她的不雅行径,一边不停地为她夹菜,不时地提醒着让她慢些吃,后又觉不对,再加上一句刻薄的评价。
他不满地高高挑着眉尾,优雅执筷,细心地挑开鱼肉上的小刺,嫌弃似的丢进她碗里。
“小心点儿吃,别被噎死了。
啧啧…………真是饿死鬼投胎!”说完,盛好一碗热汤,递予她,“喝汤!别真被噎死了你那皇上弟弟还得找我算账,真够麻烦的!”莫寒嘿嘿一笑,接过青花瓷碗,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罢了擦擦嘴,拍拍肚子,幸福地感叹道:“吃饱了,真爽!”“哼!”祁洗玉习惯性地冷哼一声,“连基本的礼仪都不会,与乡野粗俗女子又有什么区别!”
莫寒完全不理会他,招呼宫女来收拾桌子,侍候漱口。
几乎是仰躺在椅子上,莫寒夸张地仰天长叹道:“今天,要谢谢你。”“哼,你少来了。
谁不知道你那副德行哪,整日除了吃就是睡,最大的爱好也就是闯祸了,皇上令你操办大婚,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到时还需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去了结,我只是省的麻烦!别蹬鼻子就上脸,以为自己是什么呢!哼!”“我说你能不能不用鼻子说话啊!”她“腾”地一下坐直,把祁洗玉捧茶的手惊得一抖,险些打翻了滚烫的茶碗,因此又换来祁洗玉一记白眼。
“反正就是谢谢你了,别给我废话!”
“你说谁废话,嗯?”“谁应说谁!”“身为皇室贵族之女,你竟口出污秽!”“我才没有,不信你看。”莫寒咧出舌头,做着鬼脸道,“比起某人,我嘴巴干净多了!”
“你……”“我什么我!”“你怎么尽爱跟人叫板!”一天之内,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竟有两个不同的人说她爱叫板,难道她真是有这方面的爱好?以前怎么没发现。
………………“田畦怎么样了?被踢得不轻吧,那六王爷换得的三百万两就分,嗯,分个百分之一犒劳犒劳他吧,还有,那虎符,记得交给袭远,不,皇上,无论如何,那总是能调动全国兵马,留在我这也不是个事啊……”“莫寒……”祁洗玉难得如此深沉地叫她的名字,她不由得一震,正襟危坐等着下文。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除了是个爱惹麻烦的丫头之外,其他的什么都不是!”“是,我一无是处。”莫寒点点头,破罐子破摔。
“所以,无论我做了什么事,你要记得,那一定不是为了你,跟你半分关系都没有,别老瞎想着世人都为你如何如何了,你有让人赴汤蹈火的条件嘛?”“是,我自身条件不好。”摔成碎片了还要摔。
祁洗玉蹲在莫寒身前,眼中是模糊不清的光,他将她鬓角的碎发挂到耳后,殷红的唇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他自嘲似的喃喃自语:“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他转身,晚风吹散了他肩上的长发,碧玉的发簪锁不住三千烦恼丝,白色的外袍上开出一朵墨色大理菊,她说过,最爱这一件开着菊花的外衣,让她觉得他是不慎落入凡间的仙人。
他笑,他是罪人,卑微如尘,没有人真正尊重过他,一个靠着身体存活的男人,不是在灯红酒绿的妓院,却处在庙堂之高,是多么的突兀。
无论是位极人臣的显贵,还是绫罗绸缎的富有,都抵不过她对他的尊重,曾经被自己用鲜血填堵的缺口被抽空,进驻的是一个微笑,一句戏言。
为她而苏醒的,是早已破碎的灵魂。
“莫寒,其实我比谁都自私。
这点你早知道,不是么?”………
凌晨冥想
独白
她是一朵孤独的花生命就像是一朵花开的过程;萌芽;生长。只是有时候还未来的及绽放;便已注定颓败。生命就此终结。。。喜欢喝茶;每次泡茶的时候总喜欢加一朵玫瑰花;看到那些被风干的花瓣再次苏醒;在水中伸展开来;仿佛是看到了她的再生;看到一场花开的过程。每一朵花都活在自己的国度里;他们有自己的矜持与骄傲;可是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遵循着自然界的规律。六月雪;性喜半阴;畏烈日;含笑;性喜温暖;不耐寒霜;月季;喜阳光充足。。。。。。每种花都有权选择自己的生存方式;却无权选择可否与大自然对抗。她们必须经受住大自然予以她们的考验;春、夏、秋、冬;四季更迭。物竞天择;无法适应这场角逐的花;将被无情的淘汰出局。折断了花枝;寂寞的枯死。。。花的尸体被有机分解;最终渗入泥土成为留下来的同伴的养料;没有人记得她曾经是否存在。。。。。.
脱离了枝干的花朵;几乎是在瞬间便失去了生命。生命是如此之短暂的;每个人都在不断的生死轮回;前世今生;寻寻觅觅;找寻自己固有的生存方式;终免不了被命运所捉弄。我们拼命的挣扎希望有破土而出的一天;在此过程中;我们的竞争对手一个又一个的倒下;又一个个的接踵而致;我们需要靠对手的失败来映衬我们的成功;我们必须踩踏在同伴的身上继续攀登。在不断的打拼;在历经血雨腥风之后;每个人又回到了生命最初的原点;错愕惊醒;发现之前的一切不过是黄梁一梦。貌似完美却实质空洞;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是用来填补我们内心的空虚;轻轻触碰将化为灰烬;只有怅惘与无奈。“很久以前”这四个字,听起来真残忍。时间老了,老到她已不敢再回头看,老到已经把怀念当成一种习惯。人如果没有过去,会不会更快乐。生命结束;时间不止。。。。。。“莫”在字典里的解释是“不要、没有”;“寒”即“冷、害怕”。莫寒——没有寒冷,不要害怕。只是为什么,心还在颤抖。沁入骨髓的冷,是寂寞和孤单。其实我们都孤独,画地为牢,闭目障听。那个孤独的女子曾说:“什么时候,我可以不惧怕失去地去爱你。”什么时候,你可以轻轻握住我冰冷的手。………从地狱来的天使从山谷里升起的潺潺乐声溺满了整个竹肆,鲜绿掩映在秋叶黄身后,迎着风咿咿呀呀地和起江南缠绕指尖的旋律。蝉翼般的亚麻和厚重的绵绸一同包裹在他身上,在和煦的阳光里,龙涎香和胭脂泪缓缓流淌,旋身后的回眸揉碎了满目春光。一切像定格了的画面,又道摇曳生姿,倾国倾城。他只是一个寻找答案的美丽男子,一生为一个追寻,一份仇恨,一丝似乎曾经存在过的爱情,走向尽头,迎来无数个尽头。他的脸,携星戴月昏黄了一室烛光魅影,盈满了她双瞳。时间哪,为何从不为他驻足。忘不了他寂寥的背影消逝在宫殿尽头,很久之前,我们就已回不去了。无法消弭的孤独,是他身上的蛊,不离不弃。当帝王之血喷薄而出时看见他眼中灼灼燃烧的仇恨,那是来自无间地狱的火种。………她是燃烧的昙花她披着鲜红欲滴的礼袍,高贵端庄却是嫣视魅行,生如夏花般灿烂,美得让人心颤,安静地接受百官朝拜,睥睨众生,至高无上的荣耀,罂粟般绽放地女人。她是真实的,在这一场追逐中,从不犹豫,狠得痛快,毒得淋漓尽致。爱情从来只是生命中的一部分,偶尔幸福,偶然心痛,可有可无。只是一瞬,但足以照亮黑夜。生命在她心中,也应当如此,即使结果是灰烬,也要全力绽放。昙花的美,在于花瓣的娇媚,更在于生命的短暂。…戴面具的人起风的日子,从丰乐楼顶层的窗户往外看,总在不经意间寻找那些熟悉的身影,仿佛刚刚梦醒,方才梦境中的记忆被瞬间抽离,脑海里只余下模糊的影影绰绰。一些熟悉的或似曾相识的,都在梦里变得凄凉而苍茫,仿佛从来不曾相遇过。无垠的大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呐喊与哭泣都显得那么可笑,因为在这里,只有他自己能听得见自己。 喉咙嘶哑了,眼泪流干了,还有什么可以宣泄。黑暗像一张大网,而他只是一条微不足道的小鲫,连和生命告别的机会都没有。白昼与黑夜相互纠结,然后,光明到来——一张张令人厌恶的虚伪到死的脸孔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可恨。他可以继续,继续他的笑容。有些东西,必须承受。欲望和责任,本就没有界限。他们渴望拥有,渴望生存,渴望那遥不可及的地位。他渴望的,他也不清楚。有没有,为自己笑过呢?记忆中的纯白笑靥。不过,他终究是虚伪的,舍不得这个浮华生硬的世界,他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