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半路劫了言崇放在身边囚禁,但现在少了言崇,手中便少了要挟的筹码,沈乔生,陆非然,不知又要面对怎样的境遇。
“他死了今后便无人再要害你。”阳光跳跃在他俊朗的眉宇间,他暖暖地笑,嘴角划出一道迷人的弧度,“你无事就好,以后的日子还长。”
“如果我说我难受,会不会显得太矫情?”
他摇头,亲吻她微蹙的眉心,“在我面前不需要掩藏。阿九,没事的,你有我。”
她颔首,用手背胡乱揉了揉眼睛,再抬头时已不复先前的郁结,“可是你都不听我的话。”
“那茶味道太怪,本王……本王喝不惯。”
“夏枯草清火明目,散结消肿。桑叶疏散风热,清肺润燥,清肝明目。菊花,散风清热,平肝明目。样样都是好东西,三伏天喝最好不过,哪里怪了?”她晃着完颜煦的衣袖,瘪嘴抱怨道。
“好吧,我喝就是。”
她笑,牵着他的手一同进屋。
四年
沉重的钟声如涟漪般向外散开,弥漫了薄雾笼罩中的燕京城。广济寺香火鼎盛,清晨时分已有不少香客前来祈福还愿。三个月斋戒修身,她已养成早起的习惯,拂晓动身只为赶到广济寺敬上第一炷香,祈求菩萨保佑太后娘娘玉体安康。自太后旧疾复发那日起,她已重复了整整九十天,无一天落下。虚伪造作也好,至诚至孝也罢,最重要是太后如何看,但今早在广济寺外等她的老太监已然证实了她的成功。太后传话,吾儿的心意哀家明了,数九寒冬切莫为此伤了身子,速速回去才好。
莫寒笑着答应,却不肯退,还道完颜煦出征前曾反复叮嘱必定要等太后康复方能停罢,此中更有她一片孝心。上完香,她亲自送老太监下山,谦和恭顺。行至山腰,广济寺一小沙弥匆匆赶来,出乎意料的,广济寺主持明惠禅师请六王妃共谈佛理。
她略略有些吃惊,但也不好拒绝,便辞别老宫人带着随从与小沙弥一道再上广济寺。
落叶满地,铺就满院萧索。白色缎鞋踩在枯槁的叶片上挤压出枯叶临死前的哀嚎。广济寺后院与正殿恰恰相反,处处透出孤寂寥落之感,比腊月寒风更加清冷。前方带路的小沙弥欠身一让,做了个请的手势,“主持师傅就在小亭中,施主请。”
莫寒颔首道谢,提步上前。简陋小亭中一老僧凝视着石桌上的黑白残局垂首深思,发觉有人来了也不抬眼只伸手示意莫寒在对面落座。偶有寒风刮过,将没来得及入土的枯叶卷到远处,更远处。莫寒支着下颚静静看着老僧琥珀色的眼眸还有白花花的眉毛胡子,莞尔一笑,恬静无声。
老僧捋了捋长过脖颈的胡须,咳嗽一声方道:“女施主是已否习惯北地寒冷?”
她望着远处凋零的菊瓣出神,直到最后一片残破的花瓣坠落在层层落叶间才挪回视线,却不去看那熟悉的眼,只与他一道凝着桌上棋局,许久才开口说:“我慢慢努力,总有一天不再惧怕寒冷。”
长久的沉默,他执黑,在角落落下一子。“佛祖曾说过,人之所以痛苦,在于追求错误的东西。”“哦?大师从何处得来此话,莫寒竟闻所未闻。”她笑,执白,守住余下阵营。
琥珀般晶莹的眼瞳里映着她纤细的手指,黑白棋局间竟半分不让。“佛曰,不可说。”
一子落,欲与中心相连。“这个世界本就是痛苦,没有例外。”她利落出手,截去黑子去路。他转攻为守,在咫尺阡陌间织起细密的网,虽防却不退。“今日的执着,会造成明日的后悔。”
“当你快乐时,你要想,这快乐不是永恒的。当你痛苦时你要想这痛苦也不是永恒的。 ”她拣起棋盘上的白子,渐渐收拢在一起,“不下了,没意思。”“这世间从来只有圆滑,没有圆满。为了我想留住的东西,圆滑一些又有何不可。”
握住她忙碌的手,他抬头,琥珀色眼眸锁住她越发成熟的面容,沉沉说道:“你已经赢了,何必急着清理棋局?”她摇头,抽离他温暖的掌心,“一盘棋而已,你什么时候也如此较真了?”
“四年呵…………”他饶有兴致地玩着自己的胡子,捡拾起零散的黑子,“你似变又似不变。”
“果然是明惠禅师,话语间也透出禅理。敢问阁下还想扮作何人?下回相见,只怕要莫寒唤您一声公公了!”“岂敢岂敢,贫僧鲁钝扮不成那般独特之人。”广济寺,空寂的禅院,老僧对谈。不是不明白的,他的用心。在燕京,她是堂堂王妃,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看着,只有这样才能避去瓜田李下之嫌。
“四年,你可过得好?”拿起一颗圆润的棋子在指尖把玩,莫寒看着他有些滑稽的扮相问道。
“得过且过,不能说好亦不能说不好。不过是悟透了些许真谛,又打碎了些许奢念罢了。”
她不答话,默然摆弄棋局,一步步回复方才残局。剑藏在袈裟之中,他可以潇洒地走,静默地等待,如先前一般。天下于他来说没有区别,匆匆走过,都只是片刻停靠的驿站,没有归属,没有眷恋,他是过客,似乎一直如此,似乎可以这般一路远行。“那夜苏州冬雨连绵,我抱着剑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不知为何路过青衣巷老石墩下的老房子,望着空屋子站了一夜,日出那一刻前所未有地想她,于是匆匆赶来,在燕京徘徊一月有余,日日看她为讨好婆婆天还未亮便起床赶到广济寺上香祈福,夜夜守在她家门前却不敢走进一步。”
“有天早晨,确切的说应是拂晓,我看着她哭哭啼啼地出了门,竟只是为了早起痛苦,但到了广济寺却不敢有半分怠慢,那是我便和自己说,大丈夫当断则断。”她低头,掩藏住微红的眼。“女人,总是如此。”他笑,苍凉孤寂,仿佛置身旷野,苍茫天穹下只他一人,孤身一人。“我从不后悔,但现在却开始质疑,也许四年前我就应该把她抢走,或者,把该说的话说完。”“来是偶然,走是必然。这世上独独抓不住的,就是时光。”她轻轻诉说,短短几个字却耗尽了另一个人的四年,或者,更长,更远。陆非然起身,在负手而立,留给她一个模糊的背影。“在认识她之前,即使一个人独处,我也从来不觉得寂寞。 或许我连独处时,也没察觉到自己在独处吧? 可是,一个人会寂寞,我觉得不是因为“独处”这件事情的本身…… 而是因为……已经有了与某人共处的记忆,已经尝过与某人在一起的幸福。 也许没尝过幸福滋味,也许反而是最幸福的。 因为,一旦尝过幸福滋味,不幸的因素就会想对增加吧?我只是没想到爱得越深,失落大吃一惊 似乎也会……越来越强吧?”
远远看见站从门口赶来的弥月,她整了整衣裙,缓缓向他走去,最终却只是擦肩而过。
相遇,错过,相遇,诀别。错身而去的瞬间,他看见她在冬日越发苍白的侧脸,看见她低垂的眼睑,看见她睫毛的剪影,连极力躲藏的眼泪都看得清清楚楚。走动间被风拂乱的发丝都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他突然不明白自己,四年前,他让她走,四年后,却来燕京求最后一个结局。
挑起雪白的眉毛,他勾唇一笑,可惜那般魅惑的笑容被黏在唇边的胡须遮掩得密密实实,“医生难医命终之人,佛陀难渡无缘的众生。女施主虽有佛缘,却乃无缘众生,实在是可惜!”
她回头,欣然微笑,“这话是如何说的?难不成大师要我皈依佛门?大师何时管起尼姑庵的事了?”“非也非也,我本就是静心庵师太,来广济寺游玩而已。”说话间已然拔去胡须扯掉袈裟露出本来样貌。他舒眉朗笑,瞬间已跃上房顶。狂躁的北风凌乱了一头银发,琥珀色的眼眸从高处凝望,眼中的女人渐渐模糊,他们都不曾离开,但有些东西必然远去,譬如那些早已远去的岁月,譬如彼此的容颜,譬如真心等待的誓言。
只是隐约记得曾经爱过这样一个人,却突然,想不起名字,忆不起容颜。
她朝他挥手,他将长剑回旋习惯性地搭在肩上,转身一跃消失在广济寺大大小小的佛殿之间。
她亦离开,迎上焦急等待的弥月。还弥月一个安抚的笑,她往家的方向走,不曾有片刻停下脚步。“回去吧,王爷快回来了。”
弥月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呐呐道:“您怎么知道的?方才还是多摩尔急匆匆地来报王爷七日后回城,您…………”莫寒提着裙子快步跑过广济寺外长长的阶梯,“他答应过,要回来陪我过生日。”
广济寺高耸的钟塔,他站在顶端,看她纤细的背影从视野中脱离,风过耳际的瞬间,他已忘记,永远忘记。灿烂可以象烟花一样瞬间就消失,幸福可以象梦一般虚幻的无所适从,爱可以头破血流从来不知道回头,爱可以象万年青一样的永远盛开着最初的颜色,爱人的笑容可以象刻在胸口的刺青一样永远不会磨灭,朋友的纯洁可以一生一世的永存,第一次吻的感觉可以存在一万年,第一次爱的人可以记住一辈子。。。梦一般的虚幻,瞬间的灿烂,似水一样的轻盈,漂浮在这个季节里,注定只是一场风吹来就散开涟漪的年代。永世无悔的年代,似水的年华。似水年华,或许只是一场错觉,经历了万年的轮回,绽放了一世的烟花,错失了千年的等待,最后消失在一瞬间。。。
生活
高阔的天空挂满着星斗,于冷干冷的寒气,冻的星星也直僵着眼。
落落余辉泼洒在肩上,流泻成清冷朦胧的薄纱。
寂寥的街道,滚滚向前的车轱辘声戛然而止,王府正门就在眼前,小厮将马车停在两座大石狮之间,跳下车,恭恭敬敬地禀告,半晌都未听得马车内有半点响动,于是撞着胆子再请王爷下车,甫一抬头便撞上挑帘子的完颜煦,连忙垂着头唯唯诺诺地等王爷发落。
谁料他低头只见一排脚印从眼底而过,等了许久,听脚步声渐渐远了才敢抬头纳闷道:“嘿,刚上车的不还有咱王妃吗?怎么一转眼就没了?怪了怪了。”
旁边赶车的马夫用肘子撞他一下,挤眉弄眼地说道:“没看见呢!是给咱王爷抱下车的,你说王爷这仗一打就是大半年,这可不想着房里的人嘛!小别胜新婚,你小子还没成亲呢,等你有了女人就明白了,这大晚上的,主房可不得消停!”
从暖暖的貂裘中探出头来,她仰头看着完颜煦绷得紧紧的脸一阵坏笑,心想他当真是经不起撩拨,在马车上趁着黑灯瞎火的当口,她在他身上胡乱揩油,真杠上了,却又已到府门口,她衣衫不整,完颜煦看她收拾得烦了,便用披风将她一裹,打横抱着下了车。
“回房看本王怎么收拾你!”他咬着牙,恶狠狠地说,眼中却溢出笑意,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往上一提,颠得她不禁惊呼,于是脚步更加快,皮靴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引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便又不敢走太快,怕雪地打滑,摔伤了怀里兀自得意的丫头。
莫寒略微垂头,目光恰恰落在完颜煦泛着青涩胡渣的下颚,心中酸涩,伸手抚过较半年前更加消瘦脸颊,来来回回,以敏感的指腹感受被风沙磨砺的肌肤。“都瘦了,前几年在家里可都白养了,辛苦我每天劝你喝汤,现今全然痩回来了。”
一脚踹开精致的红漆雕花木门,完颜煦埋首同两人身上繁杂的衣物作战。“难不成你希望你男人是个大胖子?”
“白白胖胖的枕着才舒服……”莫寒嘟囔着帮完颜煦解开她身上无以计数的衣结环扣,“谁让你身上那一根一根的骨头老硌我,抱着多不舒服!”
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响顿时停住,他抬头,恍然大悟,顷刻间便换上一副黄世仁般的丑恶嘴脸,露出八颗白森森的牙,吐着碜人的字句,“以往全当你心疼本王,现如今才明白,你就是个养不亲的白眼狼,闹了半天还是给自己办事呢!”
莫寒丝毫不惧,仰起头贴近他,龇牙咧嘴地露出不轻易示人的小虎牙,装模作样地说:“瞧瞧咱这大狼牙,王爷要试试么?”
“试,当然要试!”说话间,已将外裙抛得老远,雍容华贵的宫装在空中转个圈,随后以十分淫荡的姿态落在微敞的门后,“本王肩上现今还留着你的牙印呢!”
“哪呢?我看看。”说着便要去扒完颜煦的衣服,而那男人亦是摆出一副任君采攫的模样,两手一摊,横倒在床上。
莫寒坐在完颜煦腰上,贼眉鼠眼地低头一件一件脱美男的衣服,终于轮到薄薄的内衬,为了成就在脑中意淫已久的翻身农奴把歌唱计划,她双手向反方向使力,颇具气魄地“叱啦”一声毁坏身下男人的最后一道防线。
没有预想的场面,他有些不耐地睁开了眼,却被眼前景象震得一愣,他坐直身子,怔忡许久,方开口问道:“怎么哭了?”
这一问,前刻还在眼眶里摇摇欲坠的泪珠便被牵扯得悉数坠下,滴落在蜜色肌肤上,滑过坚实的肌肉与新添的伤痕,带着她的温度。
抬手圈住他脖颈,莫寒枕在他肩上,抽抽噎噎地哭得愈发厉害,嘴里还琳琳乱乱地说些谁都听不懂的话。
“是我没用,什么都帮不了你。来之前应该先研究冷兵器战斗的,还要把现代火药制法统统学会,嗯,还有西医什么的,都要学……”
习惯性略去她呓语般的言辞,他捡了重要的听,轻拍她背脊,不自觉地弯起唇角,挂上暖暖的笑意,“好了好了,打仗哪有不受伤的,以后我小心些就是了。哭什么呢,你已做得够好,宫里宫外无人不赞你贤惠,母后亦不再插手咱家的事情,你已为我受了诸多委屈,我还求什么呢?难道真让你穿着铠甲随我出征?你要有那本事,我可就惨喽!”
“这是怎么说的?”她用手背胡乱抹去眼角泪水,片刻又好奇道,“我若上阵杀敌,咱家岂不更加风光?”
“阿九不会武功已将本王整治成这般模样,他日若能披挂上阵,本王还不知要沦落到何等境地。再说上阵打仗是男人的事情,你抢了我的差事,难道要我待在家里织布绣花么?”轻捏她小巧的鼻子,他笑,言语中尽是宠溺。
莫寒亦不再哭泣,扬了下巴,挑衅道:“怎么,跟了我你很委屈是吧?”
完颜煦见好便收,忙不迭摇头否认,手指已攀上她襟口,干脆利落地将余下衣物一一除去,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身下。
此刻她眼中仍汲着未散的泪水,薄薄一层附在漆黑的眼珠上,泛出盈盈波光,仿佛一泓幽泉,深深将他吸附,逃不开,亦不愿逃开。
炽热的唇滑过她湿润的眼角,游走在最为敏感的耳廓,“哪里会委屈,得了这么个宝贝,我可天天躲在被窝里偷笑,阿九都不曾听到过?”
他就凑在她耳边慢慢说,拖长了音调,低沉的嗓音散发着慑人的魅惑。
她亦是享受,半眯着眼,仿佛一只慵懒的猫儿,全然倚靠着他的动作,他到达何处,她便将注意力倾注在何处,一点点轻微的触碰便可激起从身到心的反应。
满意地看着她一寸寸沉沦,他低头噬咬着漂亮的锁骨,一路往下,却被一抹血色卡在最险要的当口。
莫寒对视着他夜一般深沉的眼眸,抱歉地说:“不好意思,癸水来了。”后有觉此话多含幸灾乐祸与设计陷害之意,连忙摆手辩解:“我先前不知道,真的……”
完颜煦撑着上身,双颊绯红,委屈如得不到糖吃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