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联,督府下了紧急军令,明天,全校所有学员全部前往湘、粤两省,于两省实施防疫!”
“防疫?”
伍星联惊讶的看着总办。
“粤湘两省爆发了一号病!”
一号病是军队中特有的名词,是对鼠疫的代称。
“总办,全部都去?”
“全部都去!”
神情严肃的总办点点头说道。
“所有学员都去,按防疫手册实施防疫隔离,你是学校中唯一的防疫专家,过去咱们的手册针对的是军营,现在针对的是城市、村镇,怎么办?能不能尽快拿出方案来?”
被总办叮视着的伍星联眉头紧锁着,“防疫手册”针对的是军队,这是当初为了应对义军野外行军作战时的传染病频发而制定的。其针对的是军队内部防疫,自然没有考虑到在城市中使用。
“应该没有问题!”
伍星联毫不犹豫的说道。
“其实防疫的核心说白了就是发现,隔离。发现传染源,加以清除,发现病人,加以隔离,对所有接触者进行隔离……”
即便是作为曾于英国就读医学院的伍星联,在第一次接触到义军的“防疫手册”时,也曾为其科学赞叹不已,在过去的一年半之中,他也曾有针对性的对其加以补充。
不过他并不知道,所谓的“防疫手册”最初版本出于汉督之手——那是朱宜锋借鉴了后世的传染病防治理念制定的几个基本规则。
“这就是画地为牢了,那些人可是普通百姓啊!到时候会不会有问题?”
总办有些担心的说道。
“他们是传染源!”
伍星联神情严肃的说道。
“被传染源必须要加以控制,若是把他们当成普通百姓,那么就是对其它百姓的不负责!现在已经发生一个月了,如果不立即采取措施的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府里当然知道,星联,你现在就去见骆参军,这件事由骆参军亲自负责,马车在外面等着你。”
半个小时后,伍星联来到了右参军骆秉章的府中,门房甚至不等他报名,就立即打开了门,显然是已经得到了吩咐。
“伍先生,请坐!”
在骆秉章的书房中,不待伍星联寒喧,骆秉章便示意他坐下:
“我知道伍先生对防疫学颇有心得,因此特意向伍先生请教鼠疫一事,伍先生您知道我是广东人,对于别人来说,这是公事,对骆某人而言,这可不仅仅只是公事,毕竟死者皆是骆某乡人!若是不能控制此疫,到时候骆某非但上对不起主公之信,恐怕亦再无颜见我粤省乡民!”
听参军这么说,伍星联便感觉到他对此此事的重视,连忙稳定了一下情绪,开始介绍鼠疫的背景。提起鼠疫,都会联想到黑死病。其实,鼠疫很早就在地球上存在了,历史上一共有两次高峰期。公元6世纪拜占庭发生大鼠疫,几个世纪中估计死亡上亿人。14世纪,在欧洲出现第二次鼠疫高峰,从亚洲传入欧洲的鼠疫造成欧洲大陆起码三分之一的人口死亡,因为死者会出现黑斑,所以得名黑死病。因为此病先在家鼠中流行,然后在人群中流行,所以又叫做鼠疫。中国历来也有鼠疫记载,有“东死鼠西死鼠,人见死鼠如见虎”的民谣。
对此,骆秉章自然听得很专注,在其说完之后又问道:
“那么近年来鼠疫发生情况如何?”
伍星联便又说道:
“近年来国外倒是未闻外国有鼠疫暴发,结合过去数十年间云南屡有爆发鼠役,所以我初步分析这鼠投传入广东,因为我们与云南往来而被带进广东、湖南的。……”
骆秉章的眉头紧皱:
“这么说,这次鼠疫是从云南那边传来的?”
伍星联点点头。
“确实有可能!”
思索片刻,骆秉章又问道:
“鼠疫的病因为何?现在可有办法医冶此疫?”
面对骆秉章期待的眼光,伍星连摇头说道。
“很久以来,人们不知道鼠疫的病源,只知其是由老鼠引起,但究竟为何病引起,却依然不知,所以,目前尚无治疗鼠疫之药物。”
伍星联的回答让骆秉章的刚涌起的些许希望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么说鼠疫根本就是不治之症?”
伍星联点点头答道:
“非但现在还没有治疗鼠疫的有效药物,而是鼠疫这种传染病传播极快,而且死亡率极高,几乎可以用染之必死来形容!”
骆秉章的脸上尽是失望。
“那么鼠疫是怎么传播开的?”
伍星联回答道。
“现有资料表明。它是通过跳蚤在老鼠和老鼠之间,老鼠和人之间来回传播的……”
点点头,若有所思的骆秉章说道。
“伍先生果然对此有所专长,那依你之见,应该如何控制此疫?”
伍星联连忙说道。
“我以为应该派出派防疫人员,奔赴疫区,按照防疫条令,了解其流行模式和发病源头,以便有针对性的加以控制!”
沉默片刻,骆秉章缓缓的说道。
“必须要千方百计地控制住疫情,此事不仅关系到千百万黎民百姓之生死,还关系到府中将来能否驱逐满鞑,关系到能否光复我汉人江山!”
“什么!”
伍星联惊讶地看着参军大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两者之间的关系。
“伍先生有所不知,若是任由鼠疫流行的话,那么府中即无力北伐,甚至无力应对满清进攻,到那时,所有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我汉人将再陷满虏奴役之中!所以,伍先生,你的责任之重,重若泰山啊!”
整整一夜,伍星联都未能安然入睡,他用了一夜的时间去完善着防疫条令,构思着于城市中推行防疫隔离令可能碰到的问题,在进行这一工作的时候,他总感觉到似泰山般的压力压在自己的肩膀上。
“若防疫不成,我汉人将再陷满虏奴役之中!”
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作为一名医生,伍星联非常清楚,鼠疫的杀伤力,他可以摧毁一个国家,令一个王朝陷入崩溃。既然是生长在海外,可是在翻阅明末的史书时,通过对史书上的文字记录,作为医生的伍星联也很清楚,也许明朝就是毁于鼠疫之手。
李自成攻入京城时,京城实际上就是一个大疫之区,数以十万计的百姓死于鼠疫。所以当李自成的队伍杀过来时,能上京城城墙上防守的军人,连一万人都凑不齐。不但是士兵、小贩、雇工大批倒毙,北京城连叫花子都找不到了。到了李自成兵临城下时,北京内城上五个城垛才有一个士兵,而且都是老弱病残,“鸠形鹄面,充数而已”,三月十七日李自成已经到了西直门时,京城还没什么像样的防御,如此李自成自然可以轻易夺下京城。
尽管鼠疫并不是主要因素,但正是灾荒、疫病、战争多重影响下,最终毁灭了汉人的最后一个王朝,令汉人陷入两百余年的异族奴役之中,
在伍星联连夜草拟着防疫令的时候,在陆军军医学堂内同样也是一夜无眠,那些年青的在校军医们,正在为第二天的启程作着准备,等到他们准备好一切已经是凌晨时分了,随后一行近五百名军医,便列着队朝着火车站赶去。
此时火车站尚未投入使用,实际上武昌至长沙的铁路虽然筑通,但却尚未使用,可现在防疫压倒一切的前提下,铁路公司调来了一列列车,以便将他们运往长沙,再从长沙乘蒸汽船前往各地。
在火车站,伍星联又一次见到了骆秉章,除了他还有几名府中的官员。
“放心吧!无论有什么要求,本参军保证满足你!”
在火车站,骆秉章看着伍得联用掷地有声的声音说道。
实际上,就在昨天,他已经以参军府的名义,向地方发出急电,令地方官员必须无条件服从防疫处的命令哈哈。
“请骆参军放心,我等一定竭尽全力!”
火车就要开走了,伍星联在车上,骆秉章在车下,两人挥手告别,就在这时,骆秉章突然双膝跪地,向着伍星联磕头。被其这么一跪,伍星连顿时被吓到了。
“大人,这是为何?”
骆秉章郑重的说道。
“骆某将天下苍生托付给伍先生了!”
一声凝重的话语传到伍星联的耳中,同样也传到了其它的军医生的耳中,他们每个人都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他们的责任,无不是神情凝重看着那位参军大人。
汽笛声中,列车缓缓驶去……
——————————————————————————————————
伍星联,嗯,这是为了纪念在东北大鼠疫发挥着至关重要作用的医学家伍连德,如果没有他,也许东北大鼠疫的死亡人数将不止六万。一位来自南洋的青年,在北国的黑土地上面对人类史上最凶恶的烈性传染病,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拯救了哈尔滨,也拯救了整个东北。(未完待续。)
第405章 阴影
“东死鼠,西死鼠,人见死鼠如见虎!鼠死不几日,人死如拆堵。
昼死人,莫问数,日色惨淡愁云护。三人行未十步多,忽死两人横截路。夜死人,不敢哭,疫鬼吐气灯摇绿。
须臾风起灯忽无,人鬼尸棺暗同屋。乌啼不断、犬泣时闻,人含鬼色,鬼夺人神。白日逢人都是鬼,黄昏遇鬼反疑人!
人死满地人烟倒,人骨渐被风吹老。田禾无人收,官租向谁讨?
我欲骑天龙,上天府,呼天公,乞天母,洒天浆,散天乳,酥透九原千丈土。地下人人都活归,黄泉化作回春雨!”
这篇《鼠死行》,是望江令师范之子师道南20多岁临死之前的作品,全诗短短两百余字,却出现“死”字9次、“鬼”字6次。诗虽恐怖却未能完全道出鼠疫的恐怖。
1856年岁末的粤北与湘南,此时完全笼罩于一片恐怖的阴云之中,在不到半个月内,整整十个团,超过三万官兵进入两地近百座城市,协助地方宪兵维持实施疫区防疫令。
在军队进入疾区实施防疫令的同时,作为中国仅有的两所西医学校之一的岭南学院医学校同样也接到来自武昌的电报,与陆军军医学堂的强制性不同,对于这里的学生督府并没有强制性。
“……大家都是医生,都很清楚,鼠疫是极为危险的病症,中者必死!”
在学校的礼堂内,面对台下数十名年青的学生,他们是岭南医学院培养出来的第一批医生,李子渊的语气显得极为肃穆。
“所以,各位可自行决定是否前往疫区参加防疫!”
在李子渊的话声落下后,礼堂内一面沉寂,六十多名学生鸦雀无声,似乎所有人都在思索着。
在同学们思索着的时候,作为他们中间唯一的女生,李婉婷低垂着眼帘,嘴唇轻轻张合着,发出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
“今我进入医业,立誓献身人道服务;我感激尊敬恩师,如同对待父母;并本着良心与尊严行医;病患的健康生命是我首要顾念;我必严守病患寄托予我的秘密;我必尽力维护医界名誉及高尚传统……即使面临威胁,我的医学知识也不与人道相违。”
于心底默默的背诵着“希波克拉底誓词”的李婉婷,在背后最后一句“我兹郑重地、自主地以我的人格宣誓以上的誓言”的时候,她抬起了头,那微垂的眼帘睁开了,就在她站身起来的时候,她听到身边传来椅子活动声。
“我愿去!”
“我愿意!”
一声声掷地有声的话声从他们的嗓间发出的时候,看着这些年青的学生,李子渊只觉得眼眶一热,沉默不语的他并没有说话,而只是双手高鞠过顶,冲着台下的学生深鞠躬。
“李某代天下苍生拜谢诸位!”
李子渊的语气低沉,神情肃穆,看着这一张张年青的脸庞,看着那脸庞上的坚毅,在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似乎有些太过自私了,当鼠疫爆发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危机度过了。
鼠疫会成为压倒一切的问题,而且治疫还需要官府的令行禁止!需要官府的权威,这意味着所有的一切都会暂时放下,而李子渊有理由相信,只要风头过去之后,府里就会“忘记”此事,至于主公……同样也会忘记!
真的会忘记吗?
李子渊当然希望主公忘记此事,但是似乎这种可能性并不大,主公将会派来调查组对此事进行调查,调查的最终结果会是什么?
会不会得到事件的真相?
什么真相?
真相又会是什么?
在离开了岭南学院之后,李子渊的眉头紧锁着,现在他又一次感觉到府中各种规定的束手束脚起来,如果他是满清的巡抚,现在没准姓赵的等人这会已经死了,至于那些机户现在也都被流放到海外,再然后……
然后调查自然不会查出什么结果来!
但是现在,他却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那几个罪魁祸首好好的呆在牢狱之中,在那里喊着冤,为自己叫着屈。而那些机户虽说被吓到了,但现在还没有开始大规模的流放。
怎么办?
眉头紧锁着,坐在马车中的李子渊脸上没有丝毫情感的流露,他坐在那,一动不动的做着。
马车沿着广州的市街行走着。
若是李子渊向外看去的话,或许会觉得有些诧异,因为这道路相比过去更为畅通了。非但百姓遵守的靠右行走行驶的,就连路边往日的占道经营的商店,这会也是把摊铺收回店中。这并不算宽敞的街道,比往日似乎更顺畅许多,不见过往的拥堵。
为何会如此?
若是李子渊往外看去的话,他或许知道原因——因为西关的枪声告诉百姓,官府不介意用杀人来维护法律,畏法如山的前提是官府执法必严,执法公平。无论西关一事公平与否,是否像那些人所说的那样是汉奸勾结满清煽动,但至少百姓们看到原本“情有可原”的机户,现在要被悉数流放至海外,他们自然不敢再质疑官府的法令。
往日需要三令五申加以重复亦不见得会被遵守的法令,现在却被人主动的遵守着。两百多年的奴化,早就让他们学会了如何“敬畏”。
“哎……”
渭然一声长叹后,想到主公的训斥,李子渊摇头自语道。
“看来这广州自己是呆不长了!”
尽管并不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是什么,但李子渊很清楚,这广东他恐怕是呆不住了。至于眼下,不过只是因为防疾的需要的罢了!
“在走之前,最后为百姓做一件事吧!”
想到现在事关千百万人生死的防疾,李子渊默默的说道。或许,只有如此才能够挽回主公对自己的信任,如果,还有那份信任的话!
随着部队进入集镇时,穿过整整一条街,李婉婷都不见一个人影,曾经繁荣的集镇,此时寂静得像是一座死城。只有自己的脚步声沙沙地响。
乡下与城市中不同,在县城,有县府、宪兵维持秩序,或多或少的,总有一些生气。而在乡下,却完全没有了丝毫生气,所有人似乎都在躲避着,躲避着“痒阿爷”的伤害。街道上和住家户的门口,遗落着烂菜、破鞋等物。可以想见,人们正在经历着什么样的恐惧。
他们很想找到一个人,打探一下情况,但所有的房门都紧闭着,但是他们能够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着他们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