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一顿,又道:“公子最好能镇静一些,不要惊动了府上之人。”
萧翎目光中充满了怀疑,望着岳小钗,缓缓说道:“云姨当真死了吗?”
岳小钗强行压制的悲伤,又泛起一阵波动,热泪夺眶而出,说道:“死了,我如能早来几日,还可见我娘最后一面。”
萧翎双目投注在云姑脸上,瞧了又瞧,道:“云姨一点也不像死去的样子。”
说着缓缓伸出手去,探向云姑的鼻间。
萧翎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着,脸上显露出惊怯阳怀疑混合的奇异神情。
岳小钗也不再阻拦于他,但目光却盯注在他的手上,以防他损坏了云姑的尸体。
萧翎手指慢慢地触到云姑的脸上,只觉如触铁石,冰冷僵硬,果然已死去多时,怔了一怔,突然放声哭了起来。
岳小钗强忍悲苦,低声说道:“公子快请止声,不能惊动了府上之人。”
萧翎举起衣袖。拂拭了一下脸上泪痕,道:“云姨真的死了,我要告诉爹妈,好好的厚葬她。”
岳小钗摇头说道:“此事不能惊动令尊大人,我要把我娘的尸体悄然运走。”
萧翎道:“你要运她到哪里去?”
岳小钗道:“我娘已留下遗言,要我把她的尸体.送往别处”
萧翎道:“我越想就越糊涂了,云姨好好的怎么突然死了呢?唉!我知道云姨不会弃我而去,但却未料到她竟然死在枯井之中。”
岳小钗道:“我娘遗书之中,已然说明,你们对她思义深厚,不能连累到你们,要我把尸体偷偷运走,送往一处安全所在。”
萧翎茫然问道:“什么地方?”
岳小钗道:“公子不解江湖中事,也不知武林人物姓名,我纵然告诉了你,你也是无法明白。”
萧翎道:“那姊姊就要走了吗?”
岳小钗点点头道:“我要把母亲的尸体,送到她指定之处。”
萧翎突然一整脸色,庄庄重重地说道:“我也要去。”岳小钗吃了一惊,道:“不行,此去路途遥远,而且凶险重重,公子如何能随我冒险。”
萧翎流下泪来,说道:“云姨待我好,她死了我岂不该送她下葬”
岳小钗道:“公子的盛情,小婢这里心领了。”
萧翎心头大急,扑通一声对云姑尸体跪了下去,道:“云姨视我如子,爱惜呵护.无微不至,姑娘何拟是我姊姊,唉!你以后别叫公子。”
岳小钗道:“那要小婢如何称呼?”
萧翎想了一想,道:“我小你几岁,你就叫我兄弟吧!”
岳小钗道:“这个小婢如何敢当。”
萧翎道。“这有什么不可,你大我小,咱们姊弟相称,那是天经地义的了。”岳小钗听他说的诚挚,一不忍冉出言拒绝,微微一叹,道:“公子这等说法,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翎仰脸望天,沉吟了良久,忽然把目光投注到岳小钗的脸上,求道:“姊姊,请你带着我一起去吧!”
岳小钗道:“兄弟快些请起,此事得从长计议。”
萧翎道:“姊姊可是讨厌我吗?”
岳小钗道:“哪里话,家母身受活命之恩,我感激还来不及。”
萧翎接道。“那你为什么不带我走?”
岳小钗道:“此去路途遥远,而且凶险重重,何况兄弟又是孤子.如若我带你远行,岂不要急煞两位老人家了吗?”
萧翎缓缓站了起来,凝注着面目如生的云姑,沉吟了一阵,道:“爹爹早已知我难活过二十寒暑,那是不会多管我了,慈母情深,只怕是不放心我远走天涯。”
岳小钗道:“父母在,不远游,兄弟读圣贤书,想是早知道了。”
萧翎道:““爹爹教我读书,博杂的很,佛道卜医,无所不包,而且他早有心愿,要带我畅游名山胜水,行万里路,纵然知道要随你远行,也不会阻拦于我,只要想个法儿,使得我娘安心,那就行了。”岳小钗仰脸望望天色,道:“兄弟先请回去,我要走也得先行准备一下,今天是不行啦,你也借这段时光,好好想上一想,咱们晚上再作决定。”
萧翎暗暗想道:“我只要暗中瞧着这口枯井,她无法运出云姨,那她就无法避开我的耳目了。”
他抬起头来,只见井口高达一丈有余,四周又无攀手借力之处,如何能够凭空而上,不禁发起愁来,说道:“如若有人在井外花树之上,结下一条索绳,垂入井中,咱们就可以爬上去了。”
岳小钗淡淡一笑,暗道:他虽是童子之言,但却亏他能想得出来这个法子。当下接道:“兄弟请闭上双目,我送你上去。”
萧翎心中暗想:这样高的削壁,除了生出翅膀飞上之外,如何爬得上去?他心地乖巧,虽然存疑,却是不肯多问,缓缓闭上双目。
原来他早已打好主意,要暗中看看岳小钗如何把自己送出这一丈多高的枯井。
只听岳小钗道:“兄弟小心了。”
她双手齐出,按在萧翎的两肋之上,轻轻说道:“不要怕。”
萧翎只觉一股强猛绝伦的力量,自肋边翻腾而起,整个身躯,被那强力捧了起来,眨眼间,目接白雪,寒风扑面,人已出了枯井。
岳小钗跟踪而起,双手轻轻一拉,接住了萧翎向下沉落的身子,低声问道:“兄弟,害怕吗?”
萧翎大大地喘一口气,道:“有一点怕,不过现在不怕了。”
他目光一转,望着岳小钗,神色庄重地说道:“云姨待我好,我心中一直惦念着她,如今云姨死了,我必得为她送葬,咱们相约之事,一言为定,姊姊可不能骗我。悄然弃我独去。”
岳小钗怔了一怔,道:“兄弟如若真的随我而去,岂不要害你爹娘担心。”
萧翎摇摇头,道:“送葬了云姨之后,我就立时回来,我留下一封书信,给爹爹说明就是。”
岳小钗缓缓点点头,道:“好吧!今晚上三更时分,我去找你。”
萧翎转身而去,头也不回的绕过花丛隐失不见。
岳小钗望着萧翎的背影、心中感慨丛生,忖道:他去时头也不转一次,那是相信我定然不会欺骗他了,娘在遗书之上,虽然要我好好的照顾于他,却是未曾说明是否要带他离家。萧家待我娘思义甚厚,既不能弃下萧翎不管,又不能当真带他而去,使两位老人家尝试失子之痛。心念回转,竟是难以打定主意。
萧翎回房之后,急急写好一封暂时告别爹娘的书信,收拾几件衣物,打成一个包裹,藏在床下,他虽然从未离家远行过,但常听爹爹谈起出门之事,心中早有了梗概。
他盼望着早一些日落西山,又盼望这一天长过一年,想到和岳小钗此番离去,不知何日才能归来,重见爹娘之面,转念又想到此去定可大大的观赏一下沿途风光,长些见闻,心中胡思乱想,悲喜交集。
他心中思潮汹涌,哪里还有睡意,一直坐到了三更时分,还不见岳小钗来,不禁大为焦急起来,正待出室寻去,忽听窗外传进来一个柔和的声音,道:“兄弟,睡醒了吗?”
萧翎急急跃起,抓起了藏在床下的包裹,奔出室外。
果然是岳小钗应约而来,接过萧翎手中包裹,低声说道:“兄弟,我带着你走。”
拦腰抱起了萧翎,疾行如飞。
萧翎看她纵跃之间,有如飞鸟一般,七八尺高的围墙一跃而过,心中大是羡慕,暗道:我如能练成和她一般,才算不虚此生。
岳小钡身法奇迅,转眼间已入荒野。这是个无月的深夜,一天繁星,遍地白雪,寒风砭骨,吹得人陡生寒意。
陡然间,岳小叙停止奔行之势,柔声说道:“兄弟上车去吧!”
萧翎抬起头来看去,只见一辆黑篷马车停在白雪地上,寒风中,黑蓬微微波动。
岳小钗打开车帘,放下萧翎,说道:“我已在车中替兄弟铺好了被褥,你等了半宵,想已十分劳累,赶快睡一会吧。”也不容萧翎答话.立时放下垂帘。
这车蓬似是用着很厚的黑布作成,垂市一落,再没寒风透入。
车中更是黑暗。伸手不辨五指,萧翎搓搓冻得有些僵硬的两手,说道:“妹妹不进来吗?”
车篷外传入岳小钗的声音,道;“我还要驱车赶路,你自己好好的休息吧。“语声未落,轮声辘辘而起,车已驰动,萧翎闭上双目,休息了片劾,再睁眼,已可见车中景物,只见右角处,重重白绫,裹着云始的尸体。
云姑仍然是端坐的姿态,微闭双目,靠在车栏上,神态仍是那般安详,就像她往日打坐一般,毫无死后的恐怖形状。
只听岳小钗的声音,重又传了进来,道:“兄弟,小心些,不要碰着了你云姨的尸体。”声音微微一顿,又道:“你心中害怕吗?”
萧翎振振精神道:“不怕,云姨和活着一般模样、”
岳小钗长叹一声。不再言语,篷车却突然加快,向前奔驰。
萧翎体质素弱,虽得云姑传授了上乘内功,但因他与生俱来的先天缺陷,练武不能急进,云姑费了数月苦心,也不过使他一向孱弱的身体,强了一些,这日经过一天半夜的劳心未眠,早已疲惫难支,轮声催眠,不知不觉间,昏昏睡了过去。
朦胧之中,被一阵低微的哭声惊醒,他生来智慧过人,幼小便务旁学,心思甚是机灵,人虽醒来,却是不肯稍动,悄然启开双目望去。
只见岳小钗跪在云姑尸体之前,泪水泉涌,哭得甚是伤心,只是声音十分低微,显是怕惊醒了萧翎。
在她的身侧,放着一张香笺。
一线日光,由那黑篷缝隙中,透射进来,萧翎目光转动望去,只见写道:“不能让他大哭……大笑,情绪激动……”下面折叠起来,无法看到,上面却被盖在身上的被子挡住,看这几句话,没头没脑,也不知说的哪个,萧翎心中暗想:这张香笺的字迹,似是云姨手笔,定是她的遗书了;不自禁抬起头来。
岳小钗耳目何等灵敏,只因心中伤痛过深,神志已有些迷乱,不知萧翎醒来,但萧翎身子一动,立时警觉,素腕伸动,先取去身侧的香笺,举起衣袖拂拭了一下脸上的泪痕,回过头来,笑道:“你睡好了?”
她伤痛母亲之死,但却又极力逃避着不愿使伤痛之情、落在萧翎的眼中,不胜悲苦中,忽然盈盈一笑,更见凄凉情态。
萧翎爬起身来,对云姑拜下去,岳小钗却伸手拦住了他,柔声道:“兄弟你要干什么?”
萧翎道:“我要拜拜云姨的遗体。”
岳小钗道:“不用啦,你如一拜,只怕又要引起我的悲苦之情,现已天色过午,只怕你腹中早已饥饿,咱们下车进些食物吧。”也不容萧翎答话,一掀车前垂帘,牵着萧翎走下车去。只见阳光耀目,耳际间水声淙淙,马车停在一片树林旁边,一株老树根旁,三块大青石上架着一只铁锅,锅下枯枝高烧,阵阵香气,扑入鼻来。岳小钗拉着萧翎,坐在老树根上,笑道:“妈妈生前,常教我烹饪之术,你看姊姊的手艺如何?”
原来那车中运着云姑尸体,岳小钗怕露了马脚,势将引起麻烦,不敢在店中食宿。
两人匆匆食过一顿野餐,萧翎赞不绝口,夸奖岳小钗烹饪的手艺。
岳小钗收了锅碗,扶着萧翎登上马车,就林中几株大树之上,划些记号,才登车而去。
萧翎看她划的字不像字,图不像图,叫人无法辨认,心中虽觉疑问重重,但却强自忍下不问。
两人一车,行了数日,这日中午时分,到一个大镇之上,但见人马往来,十分热闹。
萧翎腹中饥饿,但这几日来一直和岳小钗食宿在荒野,虽然不解,想她必有用心,也不敢提出饥饿之事,强自忍下饿火,可是两匹拖车健马,几日来未得好食,体力大感不支,嘶叫一声,卧了下去。
岳小钗一皱眉头,低声说道:“兄弟,咱们吃点东西再走。”
萧翎喜过:“我早就有些饿了。”
两人下了马车,找了一座客栈,岳小钗吩咐店家,带着两匹马去,好好的饲喂,和萧翎拣了一处靠窗的位子坐下。
突然间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两匹疾奔快马,急驰而过。
马上两个大汉,都佩带着兵刃,寒冬天气,跑得两匹马汗水淋漓。
忽见那当先一匹马上的大汉,陡然一收缰绳,急行如飞的奔马,陡然人立而起,长嘶一声,停了下来,江南文风鼎盛,文士多不善骑,眼看此人骑术如此精湛,街上行人都不禁喝起彩来。
彩声未绝,忽又传出惊叫之声。
原来后面一匹健马,不料前行之人,陡然停了下来,急马狂奔,收势不及,连人带马撞了上来。
只见那当先停马大汉,百忙之中,突然回身一掌,直向急奔的健马推去,众人惊叫声中,那健马急奔之势,竟被那大汉一掌给挡了下来。
彩声雷动中,两个大汉齐齐翻身落马,望了那黑篷马车一眼,目光四处扫射。
只听一个大汉说道:“在这里了。”松开手中马缰,大步行入店中.直对岳小钗走了过来.抱拳一礼。
岳小钗神色镇静,微微一耸柳眉,道;“你们急什么呢?”
那大汉似是自觉形态太过莽撞.尴尬一笑,放缓脚步行来,垂手而立,低声说道:
“我见得姑娘留下暗记,匆匆追来……”
岳小钗玉手一摆,道:“什么事,等会儿再说不迟。”
那大汉心中似是有甚急话要说,但却轻咳了一声,硬给咽了下去。
这时,另一个大汉.已拴好两区健马,跟入店中,恭恭敬敬对着岳小钗施了一礼.行了过来。
萧翎打量那两个大汉,都在三旬左右,黑绸紧身小袄,足登薄底快靴,一个背上斜斜背着一柄单刀,一个斜背一对判官笔,神态威武,气度不凡,但对岳小钗却似有着深深的畏惧,执礼甚恭。
那当先入店,身背单刀的大汉,似是憋不住胸中的话,忍了一阵,低声接过:“姑娘的行踪已然败露,强敌即将跟踪而至。”
店中客人虽有好奇之心,但见那两个佩带兵刃的大汉,神态威猛,只怕惹来麻烦,不敢多看。
岳小钗神情微变,大眼睛眨了一眨,缓缓说道:“你们快用酒饭,咱们尽快登程。”
两个大汉腹中似甚饥饿,招来酒饭,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一餐饭匆匆食毕,算了酒钱,牵过马匹,立时启程赶路,那佩刀大汉接替了岳小钗,扬鞭驰车,身背判官笔的大汉,紧紧随在车后。这几日,岳小钗一直驭车而行,萧翎一个人闷在车中,此时两个人对面而坐,萧翎不禁多瞧了两眼,只见她娇靥泛愁,柳眉微锁,凝目沉思,似是正在思忖一件重大之事。
轮声辚辚,车行极快,片刻间出了市镇。
岳小钗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凝在萧翎的脸上道:“兄弟……”
萧翎微微一怔,道:“什么事?”
岳小钗道:“咱们行踪已然败露,恐已难免要有一场生死难卜的恶战。兄弟不是江湖中人,犯不着和我们冒此凶险,姊姊之意,先把你送往一处安全所在,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萧翎摇头接道:“不行,我要和姊姊走在一起,纵有什么凶险,我也不怕。唉!我爹爹早已告诉我,难活过二十岁,我今年十二岁了,也不过还有八年好活,早死几年打什么紧。”
岳小钗本想强他离去,但转念想到母亲遗书中相嘱之言,要好好善待于他,此子先天之中暗带缺陷,纵然授以上乘内功心法,亦不能在短期内疗治好他与生俱来的暗疾,两年之内,绝不能使他大悲大喜,情绪激动,能度过两年时间,内功基础深奠,当可挽救他早夭之命。如若强行撵他下去,势必大伤其心,岂不害了他的性命,慈母遗命,岂可有违……
萧翎目睹岳小钗沉思不言,忍不住说道:“姊姊,你在想什么?”
岳小钗道:“兄弟定要随我同行,必须答允我两件事情。”
萧翎道:“什么事?”
岳小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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