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不是也说要杀了我吗?”
“我是这么说过,然后我用相反的方式杀了你——你在我心里重生,旧的你就死了。你是我唯一喜欢的人,我唯一的朋友,葡仔。不是因为你会送我小照片、请我喝饮料、点心,或给我弹珠……我发誓我说的是实话。”
“听好,大家都喜欢你——妈妈、葛罗莉亚、托托卡、路易国王,甚至你爸爸……还有,你忘了你的甜橙树了吗?那个米奇欧,就是……”
“小鲁鲁。”
“对,所以……”
“那不一样,葡仔。小鲁鲁只是棵小小的甜橙树,甚至连开花都不会……但是你不一样,你是我真正的朋友。从现在起这辆车是你一个人的,因为我是来跟你说再见的。”
“再见?”
“我是认真的。你看,他们都那么讨厌我。我已经受够吃板子和揪耳朵了。我再也不要被当成米虫……”
我感到喉咙因为痛苦而打结,需要很多勇气才能吐出所有的话语。
“所以,你要跷家罗?”
“不是。我想了一整个礼拜,决定今天晚上要去躺在曼哥拉迪巴号下面。”
他说不出话来,用手臂紧紧圈住我,用一种只有他才会的方式安慰我。
“不可以这么说,上帝是爱世人的。你有想象力、有聪明才智,前面还有大好的人生等着你呢。我不希望你有这个怪念头。难道你不喜欢我了吗?如果你说喜欢我是真的,就不应该再说这种傻话了。”
他松开我,看着我的眼睛,用手背擦去我的泪水。
“我非常喜欢你呢,小家伙。比你所能想象的还要多。来嘛,笑一个。”
我笑了一笑,因为他的表白而感到放心。
“不开心的事都会过去。很快你就会变成街头老大,因为你的风筝做得好,是弹珠王,是像巴克*琼斯一样厉害的牛仔……还有啊,我想到了一件事,你想知道吗?”
“想。”
“这个周末我不去安康塔多看女儿了,她要和丈夫到佩瓜他去玩几天。我在想啊,既然天气这么好,不如去关杜河钓鱼吧。因为我没有其他好朋友可以一起去,我就想到了你。”
“你要带我去吗?”我的眼睛亮起来。
“恩,如果你想去的话。你不一定要答应我。”
我把脸靠在他那蓄着落腮胡的脸上,手臂紧紧圈着他的脖子作为回答。
我们笑得很开心,把悲伤的事都忘光了。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我们可以带点东西去吃。你最喜欢什么?”
“你啊,葡仔。”
“我是说腊肠啦、蛋啦、香蕉啦……”
“我什么都喜欢。在家里我们学会要喜欢我们吃的每一样东西——如果我们有东西可以吃的话。”
“那我们要一起去钓鱼罗?”
“想到这件事我连觉都睡不着。”
但是有个麻烦的问题在快乐之中投下阴影。
“你要怎么解释说为什么你要出门一整天?”
“我会想出理由的。”
“如果后来被他们发现呢?”
“到这个月底前没人可以打我,他们答应过葛罗莉亚,因为葛罗莉亚气疯了。”
“真的吗?”
“是啊。一个月之后才能打我,等我‘康复’之后。”
他发动引擎,开始往回走。
“你不会再想那件事了吧?”
“哪件事?”
“曼哥拉迪巴的事?”
“过一阵子看看……”
“那就好。”
后来我才知道——拉迪劳先生告诉我的——尽管我已经答应葡仔不做傻事,他那天还是等到很晚,一直等到曼哥拉迪巴号回程经过镇上之后才回家。
我们的车子在一条美丽的小路上前行。路面不算宽敞,也没有铺柏油或鹅卵石,但是沿途的树和草原很美,更不用说艳阳和令人快乐无比的晴空了。姥姥曾经说过,幸福就是“心里有个光辉灿烂的太阳”,这个太阳让所有事物染上快乐的光采。如果这是真的,那藏在我胸口的太阳此时也让所有东西变得好美……
我们轻松地聊着,车子缓缓向前滑行,不慌不忙,仿佛正在聆听我们的对话。
“奇怪了,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都很乖很听话。你说你的老师——她叫什么名字?”
“希西莉亚*潘恩小姐。你知道吗,她的一双眼睛上面有块小胎记。”
他笑了起来。
“唔,潘恩小姐。你说她不相信你在学校外面恶名昭彰。你和小弟或葛罗莉亚在一起的时候也很乖。那为什么你有时候会突然变了一个人呢?”
“这就是我不懂的地方啊。我只知道,我做的每一件事结果都变成坏事,整条街的人大知道我有多恶劣。感觉好象是魔鬼一直在我耳朵边讲悄悄话,否则我怎么可能发明这么多恶作剧的方法,就像艾德孟多伯伯说的一样。你知道我有一次对艾德孟多伯伯做了什么吗?我没有跟你说过,对不对?”
“你没有跟我说过。”
“那是大概半年前的事了。他上北部买了个吊床回来,当成宝一样,不肯让我在上面躺一下,这个狗娘养的。“
“你刚刚说什么?”
“呃,我是说,差劲的家伙。他睡过吊床之后就收起来,夹在手臂底下带走,好象我会偷走一块布似的。有一次我去姥姥家,姥姥没看到我进来。她一定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上的广告。我在屋子里面到处跑。我去看了番石榴树,没有结半颗果子,然后我看到艾德孟多伯伯的吊床悬挂在篱笆和一棵树中间,他在上面睡得跟死猪一样,嘴巴开开,鼾声大作,报纸掉到地上。这时魔鬼戳了我一下,我发现口袋里面有盒火柴。我撕下一张报纸揉成纸团,再用火柴点燃,小心不发出任何声音,等到火焰烧到他的……。葡仔,我可以说‘屁股’吗?”我停下来,认真地问。
“恩,这个词不太文雅,还是少说比较好。”
“那要说屁股的话该怎么说呢?”
“臀部。”
“什么部?我要学这个字,这个字听起来很难。”
“~~。一个肉字部,上面是宫殿的殿。”
“哦。火一烧到他的臀部我就跑出大门,躲在篱笆的小洞旁边,等着看会发生什么事。那个老头子跳起来举起吊床,姥姥还跑出来骂他:‘我已经说过几百次了,不要躺在吊床上抽烟听到了没有!’她看到报纸烧掉了,还抱怨说她还没来得及看呢。”
葡仔快活地大笑。看到他开心我很高兴。
“他们没发现是你吗?”
“一直没有。我只跟小鲁鲁讲过。如果他们发现了,会把我的*给割掉。”
“割掉什么?”
“呃,他们会阉了我。”
他又笑了。我们的大车沿路扬起尘土,像一片土黄色的云。我在思考一件事。
“葡仔,你没有骗我吧,有吗?”
“你是指什么,小家伙?”
“是这样的,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说:不要跟在我臀部后面走。”
他放声大笑。
“你真了不起。我也没听过,但是别想这个了。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否则最后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了。你看看风景——等一下就会看到很多大树,我们越来越靠近河罗。”
车字转上一条小路,一直往前开,最后停在一处空地。那里有一棵大树,露出巨大的根部。
“好美啊!真是美呆了!下次看到巴克*琼斯的时候,我要告诉他,他的牧场和草原比我们这逊多了。”我高兴得拍起手来。
“我希望能永远看到你像现在这样拥有美好的梦想,不要胡乱想什么阴谋诡计。”他用手揉揉我的头。
我们下了车,我帮忙把东西搬到树阴下。
“你都是一个人来吗,葡仔?”
“几乎都是。你看到了吗?我也有一棵树呢。”
“它叫什么名字,葡仔?这么大一棵树,一定要给它取个名字。”
他想了想,笑了出来。
“那是我的秘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她叫做卡洛塔女王。”
“她会跟你说话吗?”
“她不说话的,因为女王不会直接对臣民讲话。我总是尊称她陛下。”
“什么是臣民啊?”
“就是要听女王话的人。”
“那我是你的臣民吗?”
他忘情地捧腹大笑,笑得之尽兴,在草原上掀起一阵微风。
“不是,因为我不是国王,我也不会命令你。我只会请求你。”
“其实你可以当国王,每个国王都和你一样帅,葡仔。”
“走吧,开始干活了。不然我们光顾着讲话,鱼也别钓了。”
他拿起钓竿和一个装满蚯蚓的罐子,脱掉鞋子和背心。不穿背心让他看起来更胖了。他用手指着河的一段。
“你可以在上游那边玩,那边水比较浅,但是不要到对面去,那边很深。现在我要待在这边钓鱼,如果你想留下来陪我就不能说话,不然鱼会被吓跑。”
他一个人坐在那儿钓鱼,我自己东看西看到处去探险。这一段河流真是美丽。我打湿了脚,在水里看到一大堆小青蛙。我还看到沙地、鹅卵石,和顺水漂流的树叶。我想起了葛罗莉亚教过我的一首诗:
喔,清泉,放了我吧。
花儿如此哀泣。
别带我流向大海,我本生于高山之巅。
喔,我的枝叶摇摆,
我的枝叶随风摇摆。
喔,清澈的露水点点 ,落下蓝色天空。
清泉凛冽,嘲弄的水声潺潺
流过沙丘,花儿随之片片飘落。
葛罗莉亚说地对,诗是世界上最美的事物。真可惜我不能告诉她,我看到一首诗的景象在我眼前活生生地上演;而且从树上掉下来的不是花,是很多小小的叶子。这条河是不是也会流向大海呢?我可以问葡仔——不行,这样会干扰他钓鱼。
结果葡仔只钓到两条小鱼,小到让人不忍心抓起来。
太阳已经爬得很高了,我因为四处玩耍、思考人生的道理,脸都晒红了。之时葡仔来叫我,我像只小山羊一样蹦蹦跳跳地跑过去。
“你身上弄得好脏啊,小家伙。”
“我玩了好多东西。我躺在地上、在河里泼水……”
“我们吃点东西吧。但是你这样不能吃,脏得像小猪一样。来吧,把衣服脱掉,到那边比较浅的地方洗一洗。”
但是我有点犹豫,不想照他的话做。
“我不会游泳耶。”
“不要紧。我们一起过去,我会在旁边陪着你。”
我赖着不走。我不想让他看见……
“你该不会要说,你不好意思在我面前*服吧?”
“不,不是这样的。”
躲不掉了。我转过身开始*服;先是衬衫,然后是呆带长裤。
我把所有衣服丢在地上,转身以哀求的眼神看着他。他什么也没说,但是眼中染上了震惊和嫌恶之色。我就是不想让他看到无数次殴打在我身上留下的伤痕。
他喃喃地说:“如果会痛,就别下水。”
“现在早就不痛了。”
我们吃了蛋、香蕉、腊肠、面包、香蕉糖——最后一项只有我爱吃。我们到河里取水喝,然后回去坐在卡洛塔女王下面。
他正要坐下的时候,我做手势阻止了他。
我把手放在胸前,恭敬地对着大树说:“陛下,您的臣民——麦纽*瓦拉达赫绅士,以及皮纳杰最伟大的战士,吾等现在要坐在陛下您的树阴下了。”
我们大笑着一起坐下。
葡仔在地上躺成了一个大字形,把背心铺在树根上当作枕头说:
“现在来睡个午觉吧。”
“但是我不想睡。”
“无所谓,我是不会放你到处跑的。像你这种淘气鬼啊。”
他一只手放在我胸口把我给压住。我们躺了很久,看着云朵在枝杆间忽隐忽现。时候到了,如果我现在不说,就永远也说不出口了。
“葡仔!”
“恩……”
“你睡着了吗?”
“还没。”
“你在糖果店对拉迪劳先生说的话是真的吗?”
“嘿,我在糖果店和拉迪劳先生说过很多哈呢。”
“是有关我的事。我在车上听到你说的话了。”
“你听到什么?”
“你说你非常喜欢我?”
“我当然喜欢你。这又怎么样呢?”
于是我转过身,但没有挣开他的怀抱。我凝视着他半闭的双眼,他的脸看起来更胖,变得更像国王了。
“不怎么样,但是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当然是真的,傻瓜。”
他更用力抱紧我,想用行动证明他说的话。
“我很认真地在想,你只有一个女儿,住在安康塔多,对不对?”
“没错。”
“你一个人住在那栋房子,还有两个鸟笼,对不对?”
“没错。”
“你说你没有孙子,对不对?”
“没错。”
“而且你说你喜欢我,对不对?”
“没错。”
“那你可不可以到我家来,叫爸爸把我送给你呢?”
他激动地坐起身子,两手圈着我的脸。
“你愿意当我的小孩吗?”
“我们出生之前没办法选择父亲,但是如果我可以选,就会选你。”
“真的吗,小家伙?”
“我可以发誓。而且,家里少了我就少了一张嘴吃饭。我保证永远不再说脏话了,连‘屁股’也不说。我可以帮你擦鞋、照顾笼子里的鸟,我什么都会喔。我在学校也会当最棒的好学生,我愿意做所有对的事情。”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我被送走的话,家里每个人都会高兴死了。这是一种解脱。我有个姐姐,排行在葛罗莉亚和托托卡中间,从小就被送到北方一个有钱的亲戚家,这样她就能够上学读书,成为大人物了。”
仍然是一片沉默。他的眼中满是泪水。
“如果他们不愿意送我走,你可以把我买下来。爸爸一点钱也没有,我可以打包票他会愿意把我卖掉。如果他开的价码很高,你可以分期付款,就像雅各先生买东西那样……”
他还是没回答。我把身子挪开了一点点,他也是。
“你知道吗,葡仔,如果你不想要我也没关系。我不是故意要让你哭的……”
他缓缓地轻抚我的头发。
“我不是不喜欢你,我的孩子,但是生命不能这样一下子用力扭转。我不能带你离开家庭、离开你的父母,虽然我真的很想这么做,但这是不对的。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我本来就爱你像爱自己的儿子,从现在起,我更要把你当作亲生儿子一样看待。”
“真的吗,葡仔?”我欣喜若狂地站起身。
“‘我可以发誓。’你不是常常这样说吗?”
然后我做了一件事——这件事我平常很少也不愿意对亲人做——我亲了他那圆圆胖胖的和蔼脸夹…… 。。
温柔,点点
“它们没有一个会跟你说话,也不能让你当马骑吗,葡仔?”
“一个都没有办法。”
“那时候你不也是小孩子吗?”
“我是啊。但不是每个小孩都像你那么幸运,可以听得懂树说话。而且不是所有树都
喜欢说话。”
他温柔地笑着,然后继续说:“事实上它们不是树,它们是葡萄滕——在你问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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