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殊途，一阴一阳，会折郎君寿元的。见了这一面，我就投胎转世了。”
“不行！投胎转世，我去哪里找你？”
何仙姑又哭：“做人难，做鬼也难啊。我的周遭，只有棺木、白骨、墓碑、纸钱、荒草和寒鸦。不如投胎转世，一了百了。只要喝了孟婆婆的汤，什么都记不得了。可我又怕一投胎转世就不知转到哪里，怕看不到你了。怕你这么傻，被人欺负。”何仙姑嘤嘤而哭。往日泼辣的何仙姑经此一劫，竟是变得柔情似水了。
“所以娘子不能离开我。”
“不离开行吗？”何仙姑愁绪锁在眉间，“只怕折了你寿元。”
“就算折又怎么样？我不怕，反正这世界我也没有更亲的人了。”
“这样我不如去投胎，从此不见了干净。”何仙姑又哭。
“好了好了，别哭，别哭。”凌风哄道，“俗语都说，土地土地，住在石屋里，不见笑的，只见哭的。在土地公、土地婆面前哭哭啼啼会被人笑话的。”
“我哭我的，怕人家什么笑话？”何仙姑想笑，可笑不起来。
“不过听尹文操说，我们成亲，如果机缘巧合，明年惊蛰就会有异事发生，到时肯定行。”凌风说。
“真的？”何仙姑半信半疑。
“真的！”凌风斩钉截铁。
“不骗人？”
“不骗。”
一阵沉寂之后，何仙姑突然钻进凌风怀里，轻轻地说：“我们今晚就成亲。”
凌风定定地盯着何仙姑，捧着她的脸看。只见何仙姑额头光洁如玉，秋水凝眸，眉如远山，长且黑的秀发绸缎般垂下，一脸娇羞。。
“为什么盯着我？我脸上有花吗？”何仙姑脸红了起来。她用一只袖子捂着脸，一只手撑着凌风胸膛保持一定距离，死也不肯抬头。
凌风吻了吻何仙姑的脖子，何仙姑像穿山甲一样蜷曲起来，羞得双手捂着脸，一动不动。
“拜天拜地拜父母——”土地公唱道。
“免了！”土地婆一巴掌打过去。
“夫妻对拜——”土地公又唱。
“笨啊你？”土地婆又一巴掌打过去。
“免了！洞房啰——”土地公唱道。
这时楼观台上传来悠扬的钟声，雁阵惊寒，四野回应着悲凉凄苍的鬼哭。在这漆黑的夜里，何仙姑粉颈低垂，娇羞无限，滴下了晶莹的泪珠。
当一抹阳光洒在脸上时，凌风醒来。这时已经日上三竿。凌风揉揉眼，一切仿佛在梦中。土地庙还在，土地公、土地婆还在，但只是泥塑而已。一夜之间，杏花落满地。凌风记得何仙姑晚上像一只温顺的兔子，眉如新月，面似桃花，怎么天一亮就不见了呢？
“恭喜恭喜，这天作被，地作床，杏花作帐幔，土地公婆证婚，凌郎君这洞房花烛夜也别具一格啊。”尹文操飘然而至，看着满地的杏花说，“只是土地公、土地婆就委屈了，找了个树洞胡乱将就了一晚，哈哈哈！”
“道长见笑了。”凌风满脸通红，一身局促。
“好了好了，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阴阳相交，才能化生万物，如此到明年惊蛰之时，异事发生就成功一半了。”尹文操正色道，“但虽是新婚，可人鬼殊途，毕竟和常人不同，不要贪了床第之欢才好。一时贪欢，只会功亏一篑。切记：阳气充盈，才能人鬼相融，助阴转阳。”
“凌风谨记。”凌风向尹文操深深一拱。
尹文操抚髯大笑。
凌风转身向土地公、土地婆叩首作礼：“凌风再次拜谢。大恩大德，日后造福布施再报。”
尹文操也向土地公、土地婆拱手作礼：“大丈夫志在四海，凌风还有事要办。何况，来日方长，何仙姑还望二位照顾。老道也多谢了。”
凌风恋恋不舍地看着这土地庙，可哪里看得到何仙姑在？这太阳一出，何仙姑就得躲起来，现在，不知躲在哪里悲切流泪了。
凌风向庙里作揖：“娘子，凌风过一段时日就回，跟着土地公婆，好生照顾自己。走了！”上马打鞭，和尹文操疾驰而去。
到了楼观台的岔路口，凌风向尹文操拱手道别。
尹文操看着长安城方向说：“那天在庆贺科仪之前来了二个旦角，你道是谁？” 。。
第三十二章 人鬼同途（3）
“一个是惠范，另一个不知。”
“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凌风惊讶莫名。
“对。”
“太平公主乔装打扮成男旦？”
“是啊，太平公主也心神不宁啊。”尹文操眼望长天，“丐帮现在是力量渐强了。正所谓法以治世，侠以补世，皇家也需要另一种力量，这世道才得平衡，丐帮也许会有所作为吧。”
凌风点头称是。
这时，八百里秦川旭日高照，关中大地一片金色灿烂。二月春风浩荡，万物复苏。凌风回头向来处望去，只见土地庙在阳光的笼罩下一片迷离，而在终南山一处靠阴的山坳里，则缓缓地升起了一片镰刀月。
凌风抹了一下眼泪，快马一鞭，直向长安城驰去。
但凌风没有进城，而是一抖缰绳，奔上了去同州的官道。
同州位于关中平原东部，境内黄河、洛河、渭河三河汇流，南临西岳华山，北枕镰山高原，东濒黄河，素有 “三秦通衢”、“三辅重镇”之称。咆哮的黄河在出禹门口进入关中平原后，竟是一路平缓，在这里与渭河、洛河相汇后，更见水域辽阔，浩淼无比。大河两岸，沼泽密布，黄蔷薇、木圣柳、紫穗槐、胡枝子和杨树、柳树、椿树、槐树等各种叫得出名和叫不出名的灌木、树木丛生。草甸连绵，草木茂盛，便是鱼、龟鳖、蛇以及黑鹳、丹顶鹤、大鸨、白肩雕、金雕等各种动物的天堂。凌风进入同州城之前，沿路鸟语花香，但闻鸟鸣，不闻人语。
同州城不大，凌风下马进城，不一会便到了刺史衙门。
“一个被打屁股的人求见。”府役向姚崇禀报。
“什么被打屁股？”姚崇一头雾水。
“就是去年被打屁股后丢进大牢又莫名其妙不见了的那人，现在送上门来了。”府役摩拳擦掌。那屁股现在如果再打，就不会是上次那种打法了。府役相信，他们打屁股的功夫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如果这次打，肯定可以像传说的蜀中绵掌一样，石头上面放一面豆腐，一掌下去，石头碎了，豆腐完好无损。
“快请！”姚崇大喜。府役大失所望，这屁股是打不得了。
姚崇听郭子仪说过，凌风已经不是往日的凌风了。而根据他的密报，凌风从大理寺狱逃出后，竟然做了丐帮帮主，名声鹊起了。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虽然帮中派别林立，但如果要闹事，连官府都头疼。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乞丐们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光脚走天下，这些人安定了大唐也就安定了许多。所以，凌风来了，姚崇决定好好和他谈谈。人称姚崇善于为官，不是指他的忠直，而是指他的内方之外的圆融。
“拜见使君。”凌风向姚崇行礼。
“啊呀，凌郎君，半年不见，日见丰神俊朗了。”姚崇忙走下座位还礼。姚崇头戴幞头，长着厚厚的连腮胡子，浓眉寸长，和第一次见没有二样。
姚崇叫人上了茶水，附带还上了点心。凌风知道，点心就是姚崇大力推崇的同州著名土特产枣肉沫糊，当时太子李隆基和姚崇在东宫密谋时凌风见过。
“这枣肉沫糊真是甜而不腻，多谢使君。”凌风赞道。
“上次凌郎君到同州，姚崇没有请凌郎君品尝，这次补上了。”姚崇哈哈一笑，想把当时打凌风二十大大板这尴尬事带过。
“其实还得多谢使君，如果不是使君的苦肉计，凌风哪里能见得到太子，把闺女送还？”凌风并不计较那二十杖，“对了，郭子仪郭郎君呢？”
“出去游历去了。此君最好游名山大川，也是青年才俊中最有抱负的一个了。他常说，行千里路胜读万卷书。他说这回可能要到梧州。后生可畏啊。”
“梧州在什么地方？”
“百越蛮荒之地。郎君有兴趣？”
“凌风行走江湖，千里之外虽不能至，但知道也是好事啊。”
“好，合我脾气。我画一张图给你看。”姚崇走到书桌前，拿起羊毛笔，铺开一张纸画了起来。一会，一张大唐国土图草草而出。姚崇指点草图说，“喏，这是吐蕃，这是突厥，这是大唐疆域。这是京城。这是桂州，这是桂水，顺着桂水而下，到了大江相汇处，就是梧州城了。梧州城背倚大云山，桂水、大江绕其前过。目前梧州属岭南道所辖十七州之一。”
“岭南在哪里？“
“即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大庾岭这五岭之南。”姚崇又画了五岭的走向，然后打了个圈，把岭南圈住，“岭南古为百越之地，是百越族居住的地方，秦末汉初，它是南越国的辖地。南越国归汉后置苍梧郡，所以梧州又称苍梧。传说舜帝南巡，就崩于苍梧之野。”
“崩于苍梧之野？”凌风由舜帝想到大禹，由大禹想到尹文操的禹步，不禁好奇。
“传说舜帝就崩于大云山的南麓，其驾崩之所，虎豹不进，豺狼不侵，蚊蝇不至，颇为神异。”
“郭子仪为什么要到那么远的地方游历呢？”
“他父亲郭敬之现在就是桂州的刺史啊。从桂州至梧州，乘船顺流而下，也不过六七天的时间。”
“使君对大唐山川形势这么熟悉，凌风真是佩服。”
“老夫做了长时间的兵部尚书，对兵部的职掌还算熟悉。孙子说，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在其位谋其政，山川形势自然也就熟记在心了。也正如郭子仪所说，胸中有学，才好报国。”
凌风大为感叹：“使君对郭子仪这样褒奖有加，郭子仪肯定是人中龙凤了。而使君也和郭子仪说的一样，忠心为国，百折不挠，凌风唯有高山仰止而已。”
“喝茶喝茶。”姚崇淡然一笑，未置可否。“郎君少年英才，然游离于朝堂，不知是否想谋取一官半职，为国效力？”
“使君过奖了，凌风山村野夫，无才无学，不是为官之人，何况闲云野鹤惯了，国家如有危难，凌风效力便是。”
姚崇“哈哈”一笑，也不再说。
二人说话，竟似乎不很投机。
凌风毕竟年轻，又是平民百姓一个，对官场的种种微妙懂不了许多。而且一个是以武犯禁的草莽侠客，一个是朝廷高官，坐在一起本身就是尴尬。姚崇对凌风不了解，当然也不便推心置腹；如果以长辈的身份给予教导，对一帮之主似也不妥。这一坐，双方便如坐针毡。凌风想，当时在东宫姚崇为李隆基分析时局是多么的鞭辟入里，谋略当如管仲，在自己面前却不置一词，真不知为何。凌风拜访刺史姚崇，无非是想听听这位朝廷重臣的教诲以及他对时局的看法，但姚崇客气是客气了，却对时局不置一词。人说官宦庙堂深如海，实在是难测啊。想到这，凌风干脆站起来，放开顾虑，向姚崇深深一躬，诚恳说道：“凌风后学晚辈，还是请使君不吝赐教。”
“啊呀郎君客气了。” 姚崇姚崇也离座站起，把凌风虚扶起来。
凌风讲起了“长生汤引”的事。
凌风说到了闺女的出生以及成人的艰难，说到了为了救闺女何仙姑被人暗算致死，一缕魂魄无所依；说到了吴连山等用婴儿制作“长生汤引”，讲到了太平公主……凌风平平静静地说，不带修饰的话语以及这惊心动魄的故事让姚崇心惊肉跳。姚崇坐不住了。当说到了在坤绫宫看见“厌胜”之事时，凌风看见姚崇脸上的肌肉突然一跳。
但一跳过后，姚崇便又恢复了平静。擅进大内，这就是死罪。虽然姚崇知道皇宫禁苑在高来高去的侠客看来并不是什么连鸟都飞不进的地方。姚崇曾听高力士私下抱怨过，皇宫里常常会丢失些什么珍珠玛瑙等，丢就丢了，连破案的线索都没有，更不用说知道是谁干的了。姚崇知道凌风进宫并非谋逆，但也不是说这皇宫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的。而且，这后宫的争斗争宠，他姚崇能说么？这后宫的争斗争宠和前庭的皇位之争一样，同样血腥弥漫，不说汉代，就是则天皇帝当初也是利用了这“厌胜”，玩弄阴谋，无所不用其极才得当上皇后的。当上皇后的结果是高宗的王皇后和萧淑妃被截去手足，浸进酒缸。武则天还起了名，说这叫“令二妪骨醉”。可怜两个只有二十岁、如花似玉的生命啊。
而这次后宫的 “厌胜”或叫“射偶人”射向的，最终不会是李芷或其它什么人，肯定是玄宗的王皇后了。姚崇为王皇后深深忧虑。王皇后当真不能生养，假以时日，这后宫怎么能呆得住？
想到这，姚崇不能沉默了。
姚崇讲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注：①据历史记载，后蜀之主孟昶在公元964年除夕题于卧室门上的对联“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是我国最早的一副春联。其实3000年前，中国先民就使用对偶句了。商周两汉以来，诗人的对偶句及魏晋南北朝以来辞赋中的骈俪句，为后来对联的产生在文字上做了原始积累。盛唐以后形成的格律诗、律赋，对偶严格精密，对偶句已经是诗文的组成部分。 对联就是由格律诗的对偶句和骈赋的俪句发展而来的，故此，臆想对联在唐代出现应不算太牵强。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三十三章 四相捨瑁�1）
故事发生在汉武帝时期。
汉武帝是西汉朝的第五代皇帝，十六岁登基，在位五十四年，其勘定外患，拓土启疆，一生雄才大略，建立了西汉王朝最辉煌的功业。但到了晚年，汉武帝被“射偶人”迷惑，酿成了一出骨肉相残的大乱。
这开始于一个梦。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时，正在睡午觉的汉武帝突然梦见被几千个手持棍棒的小木人乱打。汉武帝这一惊非同小可，忙招来宠臣江充释梦。江充说：“这是‘射偶人’作祟。皇上雄才大略，应该身体康健才对啊，但近来皇上的疾病起之突然，而且经久不愈，便是有人用‘射偶人’巫蛊作祟了。”汉武帝大怒，立即任命江充为司隶校尉，总治巫蛊。
江充本来就是一个奸佞小人，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有了皇命，便如狼似虎，借机铲除异己。他到处发掘小木人，并动用刑具，逼人招供。一人招供一人，一人招供一串，如是，竟有好几万人被诛。一时皇室内外，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在这场惨案中，丞相公孙贺一家、汉武帝和卫皇后生的女儿阳石公主、诸邑公主受陷害被斩杀。
然而事情还没有完。
江充见汉武帝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杀，越发胆大了，于而又向武帝说，宫中有蛊气，请求入宫验治。汉武帝深信不疑，下令江充到皇宫里发掘小木人。于是江充便从汉武帝疏远的后宫嫔妃住处搜起，依次查到皇后、太子刘据宫中。终于，他们声称挖到了小木人，而且还发现了太子书写的帛书，上面写着诅咒的话。
太子刘据，为武帝和卫皇后所生，七岁那年即被立为皇太子，深得武帝喜爱，听说江充在自己宫中掘出了小木人，大为惶惧。他知道小木人是江充事先埋好的，是江充陷害人的依据。刘据欲进宫向汉武帝表白，但被江充阻拦，连宫都进不了。刘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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