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 第43部分

　　小公主不停地哭，凌风不断地拍她的背。小公主哭累了，小嘴就舔着凌风手臂那抹艳红，甜甜睡去。

　　玄宗脸色铁青，一掌拍在白玉栏杆上。在自己的皇宫里，连自己的女儿都要躲藏，连自己的女儿都亲外人，这皇帝做得也太窝囊了。

　　皇帝无权，算什么皇帝？

　　“小公主还虚弱，我想给她推血过宫，不知……”凌风看着王皇后问。

　　“什么是推血过宫？”喜极而泣的王皇后忙把眼泪抹了。

　　“也就是输入内气。”魏知古解释。他居然也懂武功。

　　“不会伤了元气吧？”王皇后说。

　　“不会。”凌风说。王皇后相貌一般，但果然是一个体恤人的皇后。可惜了。

　　玄宗负着双手，仰着头假装看天，未置可否。

　　未置可否就是同意了。

　　凌风趁着这当口，向伍谷使了一个眼色。只见伍谷胸脯起伏，脸色微红，显然是压下了自己的喜怒哀乐。

　　一个小孩子，也真难为他了。

　　高力士就找了一个稍为温暖的小房子，让凌风给小公主推血过宫。

　　凌风抱小公主进房结跏趺坐，手结定印，然后左手仰搭于脚上，右手仰按左手，十指与脘骨齐平，以右手中指捻大指，点向了小公主的命门大穴。

　　不一会，小公主脸色又转红润。

　　完毕，凌风气汇丹田，缓缓收功，额头突然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凌风心中一懔，虚脱啦？以往何曾有过这种现象？他猛地想起了尹文操的话。人鬼相交，损人寿元，看来不假。

　　众人大为狐疑，伍谷也不明白。

　　凌风站了起来，脸色苍白。

第三十四章　王道不尧尧（3）
“恩人伤了元气了，快上参汤！”王皇后焦急起来，忙吩咐高力士。

　　“不碍事的，调息了就好。”凌风凝了一会神，吸进新气吐出浊气，气息终于归了丹田。凌风向玄宗和王皇后一拱手，说：“凌风所侦之事，愿圣上定夺，凌风告辞！”然后又看了伍谷一眼，转身向宫门走去。

　　寒风料峭，武德殿前广场开阔无人。要在往日，玄宗从殿上往下俯瞰，总会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可今天却一点也没有。煌煌一片宫殿，空荡萧瑟，凌风的身影渐远渐小，终于消失在宫门。

　　“密召岐王、薛王、郭元振、王毛仲、王守一等议事定策。”玄宗铁青着脸对高力士说。

　　凌风回到铁拐李家，足足调息了十日才恢复过来。

　　随后的三个月里，玄宗一点动静都没有。

　　但三个月里却另有三件事震动了朝野。

　　一是这年的六月．幽州大都督孙佺奚袭契丹，全军覆没。二是朝廷将实行“检田括户”。三是传说玄宗将诏令“道前佛后”，并削减全国的僧尼数量，禁造新庙和铸造佛像，禁传抄佛经云云。

　　大都督孙佺奚袭契丹全军覆没，说明北方边境已是危机四伏了。本来大唐的北方领土在立国之初曾经统一，而且设置了单于、安北都护府，分别管辖长城内外到北海④的广阔地区。武则天时期，突厥人经常骚扰边境，还攻占了蔚州和定州，迫使安北都护府南迁。　而在十年前，安西四镇碎叶、龟兹、疏勒、于阗“安西四镇”中最西的一个军事重镇碎叶镇⑤已被突厥攻占。大唐立国以来，边疆都是狼烟不断，大唐的西北边防更是受到了严重的威胁。同时由于碎叶是岁叶⑥等贸易的一个中转站，大唐和西域等东西交往的道路无疑是被人家钉进了一个楔子了。

　　唐军的连连失利，玄宗不得不考虑对兵制进行改革了。

　　兵制改革的后盾就是国家财富的支持。

　　大唐国家财富的来源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均田制。均田制为每一男丁授田百亩，在这基础上实施租庸调法，也即国家据此征税和派劳役。但由于豪强和佛寺兼并掠夺，土地买卖风盛，农民失地逃亡，均田制被破坏。农民被豪强和佛寺兼并霸占的土地称为“籍外之田”，逃亡的农户也变成了豪强和佛寺的“私属”。而此时天下公私田宅，亦多为豪强和僧寺所有。豪强和僧寺拥有大量庄田，便成了民生一大害。如此，造成国家税收的大量流失，加上农户逃亡，随之而来的是军队的兵源和粮饷受到了严重的影响，曾经战无不胜的大唐军队竟是连周边敌人都难以抗衡了。

　　兵制改革之前，必须打击强占土地、隐瞒不报的豪强和佛寺。据传，玄宗已经在酝酿任命宇文融为覆田劝农使，下设十道劝农使和劝农判官，分派到各地检查隐瞒的土地和包庇的农户了。查出来的土地一律没收，分给农民耕种，这就叫“检田括户”。如果此令一下，受损的首先是豪强富户。而诏令“道前佛后”，削减全国的僧尼数量，把人口从寺庙释放出来，自然也会扩大耕种，加上僧寺所拥有的庄田归公，无疑便会增加国家的税收。两项改革，农民和尹文操等道家拍手称快。

　　但两项改革，也是玄宗的一石三鸟之计。

　　大唐目前谁拥有田产最多？当然是太平公主了；谁敛财最厉害，当然是惠范了。

　　王道不尧尧，玄宗要引蛇出洞了。　

　　反应最大的首先是惠范。

　　惠范最近醋意很大。

　　四相密聚，太平公主每次都不要惠范参加。这也罢了，惠范知道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个等次，而且自己也不是那种思谋国家大事的料，参加只会误事。但惠范忠心啊，加上七尺昂藏之躯如狼似虎，这是太平公主快乐的源泉。但太平公主还是和白面书生崔湜的幽会，惠范也忍了。崔湜一肚子坏水，但也一肚子墨水。其慷慨悲歌诗文，像“南山木叶飞下地，北海蓬根乱上天”、“近见行人畏白龙，遥闻公主愁黄鹤”、“但使将军能百战，不须天子筑长城”等诗句，十分对来自北方茫茫大草原惠范的胃口。但惠范最见不得的是太平公主在听到何鸣的消息后神思恍惚，对自己不理不睬。惠范醋意大发，常常喝得酩酊大醉。

　　和惠范一起喝酒的有二个人，一个是苟杳，一个是江湖人称“小止哭郎”的范文中。

　　“小止哭郎”范文中是“止哭郎”封权的唯一弟子，其聪慧好学，深得封权真传，和封权情同父子。封权被杀，范文中知道是谁所为，但他故作不知。范文中把仇恨埋在了心底。

　　也只能埋在心底。

　　范文中医术好，武功却平平，连“五禽戏”都学不好，更不用说用武功替师傅报仇了。

　　范文中只有另想他图。

　　这苟杳，也是一肚子学问。苟杳原也是一个“斜封官”。当年苟杳经吕洞宾一路督促埋头苦读后考试及第，但只是做雍州后来改为京兆府的县尉等小官。大唐官制分为九品三十级，县尉官阶为正九品下，掌县之治安及军事，这是进士出身者初任之官。京畿县尉职位虽重，毕竟不算京官。后来不知怎样和崔湜有了交情，经崔湜一点拨，便走了太平公主这条路，也不用交银两，太平公主一封信交给睿宗，不久就被任命为“左拾遗”。“左拾遗”官阶虽为从八品，但毕竟可以出入朝堂了。但“左拾遗”的职责是察人得失，言天下利弊，就是再圆滑也会得罪人。做了二年，苟杳的官便难升了。要想升，还得依附太平公主，可人算不如天算，大理寺狱案发，苟杳这“左拾遗”竟然被免了。

　　苟杳那个气啊。

　　苟杳可是个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人，而且太平公主气势日盛，朝中文武大多是其同党，不投靠太平公主投靠谁？

　　投靠太平公主后，苟杳第一件事就是和惠范在楼观台合演了一出“双簧”。

　　但戏演得不成功，苟杳被太平公主斥责了一番，苟杳有气无处出，那天和惠范一碰上，就和酒较上了劲。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苟杳和惠范被“小止哭郎”范文中盯上了。

　　师傅死得惨，“小止哭郎”要报仇！

　　
　　注：①语出《墨子&；#8226；亲士》：“天地不昭昭，大水不潦潦，大火不燎燎，王德不尧尧者。”意为天地万物皆有瑕疵，王道也有阴谋。

　　②据林天蔚《隋唐史新论》考；　天可汗制度可以说是一种国际同盟组织；　以唐天子为首；参与的有西域诸国；后期波斯、大食（*）也参加。唐天子被西域诸国尊为“天可汗”。“天可汗”有保护盟国安全的责任。西域诸国新君亦由天可汗册封，诸国之间发生纠纷；　由“天可汗”仲裁。天可汗制度由贞观四年（公元630年）到德宗建中二年（公元781年）终；　凡一百五十余年。　

　　③明堂是儒家的礼制建筑，为古代帝王明政教之场所，凡祭祀、朝会、庆赏、选士等大礼典均在此举行。公元688年春，武则天命内宠和尚薛怀义拆除东都洛阳宫的正殿　干元殿，在其地建明堂。后又在明堂之北建高五层的天堂。后薛怀义得知武则天与新宠御医沈南缪在宫中作乐时，醋意大发，竟一把火把天堂、明堂烧了。天堂、明堂被烧，武则天“耻而讳之”。天册万岁元年，明堂重建，改名为通天宫，“安史之乱”时被回纥兵烧毁。

　　④即今天的俄罗斯贝加尔湖。

　　⑤在今吉尔吉斯斯坦共和国北部托克马克附近。

　　⑥即绿罗裙茶。因为一年只能采摘一次，又盛传能延年益寿，故名岁叶。　。　想看书来

第三十五章　般若如眼（1）
已是六月下旬，往年已经是骄阳酷暑天气，今年却是大大反常。虽没有六月飞雪，但一股寒流却让关中大地一派寒意。　牡丹花花开时令已过，但因了这寒流的到来，京城长安和东都洛阳迟开的牡丹花又犹如解冻的大江，一夜间千朵万朵纵情怒放，排山倒海惊天动地。“花开花落二十日，满城人人皆若狂”，恣意宏伟，壮丽浩荡的牡丹花突然轰轰烈烈迸发，让“二京”之人兴奋莫名。

　　惠范又喝醉了。

　　他跌跌撞撞地走进太平公主内室，口齿不清嚷道：“‘检田括户’了……庄园没……没有了，圣善寺的万千田产也……快没有了。‘道前佛后’了，道家人要在我等头上拉……屎了。”

　　太平公主皱了皱眉，递过一杯茶，说：“又喝啦？坐下，喝口茶醒醒酒。”

　　“不……喝！已经火烧眉毛了，还、还赏什么牡丹？”惠范一把推开茶杯，茶杯差点掉地。

　　窗外，一丛半人高的牡丹花硕大饱满，绚丽娇艳，惠范一把扯过，花瓣落了一地。　　

　　太平公主把茶一泼，一声怒喝：“放肆！真是没上没下了，来人，冷水叫他清醒！”

　　应声就来了几个侍女，一盘冷水兜头而下，惠范直打冷战。

　　这一泼，惠范立马清醒了，一声嚎啕：“公主，我是为你好啊！”

　　“拉出去！”太平公主余怒未消。

　　惠范摘下的牡丹花瓣落地就枯萎了，但花园里的万千朵还是纵情怒放，姹紫嫣红。太平公主捡起地上的一朵，此种牡丹蔷薇花型，花朵直上，颜色紫红，正是当年“一剪梅”方梅在洛阳西苑称赞其芳姿艳质压群芳、劲骨刚心高万卉的“焦骨牡丹”。太平公主端详着这又叫“洛阳红”的牡丹，一捏，就把它捏得粉碎。

　　凌风在这三个多月的时间里，来回终南山多次。

　　终南山脚下的土地庙，尹文操已经派人修葺一新。对联新上了漆，土地公和土地婆的泥塑也重塑了。旁边还另盖了一间小房子，权当是凌风和何仙姑的新房。房是小了点，也简陋了点，但能遮风挡雨，也像个家了。

　　当晚，何仙姑说不出的欢喜，搂着凌风说要生个小孩，把凌风吓了一跳。

　　“这可能吗？”凌风说。

　　“怎么不可能？”何仙姑撅起嘴。

　　“好了好了，就依你。”凌风忍不住笑。

　　第二天凌风上楼观台，尹文操兴高采烈地说：“玄宗皇帝封我们道教师祖为‘大圣祖高上大道金阙玄元天皇大帝’了！”

　　凌风一点也不奇怪：“老子不是早就被李家皇帝认作祖宗了？”

　　“不一样不一样。”尹文操迭声说，“现在又封，是说明当今皇帝对道家的态度啊。”

　　凌风想想也是。

　　当晚凌风回到土地庙，江花儿追来了。他说接弟子密报，“太阴尊者”何鸣到了东都洛阳，在修文坊被京兆府总捕头“千里追风”雷一横带领众捕快秘密盯上了。

　　江花儿还说，修文坊位于洛水南岸，就是十几年前一场大火、“铁丐残儿”戴典的家被烧了个精光的街坊。

　　“如此，还得看看。”凌风说。

　　几天后凌风和江花儿赶到了洛阳。二人从南面的定鼎门入城，然后沿着南北走向熙熙攘攘的大街，来到修文坊。这修文坊和其他街坊没什么二样，牌楼式坊门上刻着“修文坊”三字，坊柱脚上的大石雕的是狮子、麒麟等纳福招瑞动物。大十字街把全坊划分为四大区，每区内有小十字街，把坊内为为十六小区，小区内又有“巷”、“曲”。坊外有夯土坊墙围护，四面开四门。在十字纵街的西边有一家名叫的“如归”的客栈，饷午已过，凌风和江花儿把马交给店里的伙计拴好，走进了客栈大厅。

　　今天凌风和江花儿仍是一身净衣打扮，凌风背后的麻布袋子里装的是玄铁剑和打狗棒，江花儿随身还是一管竹笛。二人进得店来，店小二马上迎了上来。

　　“二位郎君，住店还是用饭？”店小二脸上堆满了笑。

　　“店也住，饭也用。”江花儿说。

　　“来点什么好酒吗？”

　　“都有什么酒？”凌风问。整天有一个酒葫芦铁拐李在身边，不会喝酒也会了。

　　“本店虽小，酒可是一应俱全。有郢州富水，乌程若下，荥阳土窟春，富平石冻春，剑南烧春，河东干和蒲萄，岭南灵溪、博罗，宣城九酝，浔阳湓水，京城西市腔、虾蟆陵、郎官清、阿婆清。客官要哪一种？”店小二一口气报上了一大串酒名，趁机炫耀了一番。

　　“好口才，好记性。”江花儿赞道，“那就要京城西市腔，在京都，不喝京都酒喝什么？另外，肉就要牛肉和爆炒嫩羊肉，好下酒。”

　　“二位郎君，本店还有一种美食，叫‘无心炙’，不知二位是否尝尝？”

　　“‘无心炙’？好怪的名字，倒没听说。”走了这么远的路，凌风饥肠辘辘，口水都出来了。

　　“就是猪肉啊。这是太常卿段成式发现的美食。有一次他行猎郊外，吃到村人所制猪肉，大加赞赏，回来后就大肆推广。由于是在无意中访到的美食，所以就叫‘无心炙’。”　　

　　“那就来一盘吧，再加几个胡饼。”江花儿口水也出来了。

　　不一会菜就上了。二人风卷残云，先吃了胡饼，然后吃了一盘“无心炙”，果然美味无比。

　　“小二，来一杯？”已经过了吃饭时间，客栈大厅客人寥寥。凌风见店小二闲着无事直打迷糊，便想趁机打探点情况。

　　店小二抬起眯缝的眼摇摇头，说：“店有店的规矩，不敢犯了店规。”

　　凌风举杯一口，说：“现在客人少，权且聊聊而已，不碍事的。”

　　店小二口水翻涌，四周看看，点点头说：“现在客人少，陪客官聊聊，喝一点还是可以的。”　

　　这店小二是个酒虫，也是个健谈之人，加上长年累月迎东西南北客，几杯“京城西市腔”下肚，聊起来可真是海阔天空。

　　凌风说他们从边城来，第一次来洛阳开眼界，最想知道的就是洛阳的风土人情了。

　　店小二说这样就找对人了。他说他自己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