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终于不再打电话过去了,无可奈何地接受了我们永远都不会看到《最后的本垒打》这一宿命了,相信其他人也都不可能看到这部电影了,这一计划已经被丢弃在剪辑室的地板上了,其原因是,将那只该死的狗从每一场戏中剪辑出去,是一项艰难到无法完成的巨大挑战。等到我最终有机会欣赏到马利的表演技巧的时候,已经是整整两年之后了。
那一次我是一时兴起,问办公室里的员工是否知道一部名叫《最后的本垒打》的电影,结果,他的回答让我仿佛被巨型炸弹击中一样。他不仅知道这部电影,而且还有存货。事实上,他不仅有幸拥有该部电影的录像带,而且数量还不止一盘。
之后我便得知了整个悲惨的故事:由于无法吸引国内的发行商,所以射击场公司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将马利的首次演出转变为了电影胶片最不光彩的命运:《最后的本垒打》被直接制成了录像带而没有进入影院播放。可是我对此并不介意。我带着一卷录像带冲回了家,把詹妮和两个孩子叫到了录像机旁。正如办事员告诉我的那样,马利在整个片子当中的出场时间总共还不到两分钟,可是我不得不说,这短短的两分钟却是整部影片里最为生动、最为真实的片段。我们开怀大笑!我们喜极而泣!我们欢呼雀跃!
“那是马利!”克罗尖声叫道。
“我们出名了!”帕特里克大声喊道。
然而马利似乎不为所动,他打着呵欠,在咖啡桌下面爬行着。等到影片结束播放演员表的时候,他居然呼呼大睡了。当所有演员的名字在屏幕上滚动而过的时候,我们摒息静气、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机。一分钟过去了,我以为我们的狗没有列在名册当中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屏幕上出现了所有人都可以看到的大写字母:“名叫马利的狗……扮演自己。”
第17章 波卡伯塔之地(1)
在观赏完电影《最后的本垒打》之后的一个月,我们告别了西棕榈海滩以及在此的所有记忆。我们家所在的街区里已经发生了两起以上的谋杀案。然而,最终驱使我们离开我们那栋位于邱吉尔路上的带走廊的平房的,并不是那可怕的谋杀罪行,而是混乱与无序。这栋房子因两个孩子以及他们所有的玩具配备而显得拥挤不堪。为了满足这哥俩无止境的玩耍欲望,我们的家变成了美国玩具工厂的重要出口地。已经重达九十七磅的马利,无法做到在转向的时候不撞到任何东西。我们的住所是一栋只有两间卧室的房子,我们愚蠢地认为男孩们能够在第二间卧室里和平共处。可是,他们一直相互把对方弄醒,使得我们在晚上不得不频繁地起床前往他们的卧室进行干预,为此我们只好将克罗转移到了厨房与车库之间的一处狭窄的空间里。正式一点儿说,这块地方是我的“家庭办公室”,我在这里弹奏吉他以及支付帐单。对于任何看到这块地方的人来说,这里完全没有进行任何的粉饰:我们将我们的小家伙移出了卧室,安顿在了联接房子与车库的侧边敞开的带屋顶的过道上。这听上去挺吓人的。这个带屋顶的过道是由搭建车库的顶棚延伸了一半而来的,所以,几乎与农家的谷仓同义。什么样的父母会在一个谷仓里面养育他们的孩子呢?“带屋顶的过道”听上去当然不具有任何的安全性:一处四面通风毫无遮挡的地方,任何东西都可能偶然来访:污垢,泥土与灰尘,过敏原物质,带刺的昆虫,蝙蝠,犯罪分子,性变态者。一个带屋顶的过道是一处你将预料在那儿会发现垃圾桶以及潮湿的网球鞋的地方。而且,事实上,这是一处我们存放马利的食物和水碗的地方,即使当克罗在那儿定居之后也仍然如此,倒不是因为这是唯一一处适合于一只动物的空间,而仅仅是因为马利已经习惯于在那儿寻找他的食物储备了。
我们这处带屋顶的过道——附带一儿童室的地方,听上去颇有些狄更斯的小说中所描绘的青少年那悲惨处境的色彩,可是这个地方真的并不是那么的糟糕;甚至几都有些迷人。原先,这个地方被修建成房子与车库之间的一个有屋顶的、户外的通道,先前的屋主以前一直是把它关闭的。在将这个通道宣布为一间儿童室之前,我将有漏缝的旧百叶窗换成了现代式的装配严密的窗户。我挂起了新的窗帘,涂上了新的油漆。詹妮将柔软的、上面绘有喜庆图案的地毯铺在了地板上,样子古怪的可动雕塑从天花板上垂挂下来。现在,这个地方看上去如何?当马利在主人卧室里玩得开心的时候,我们的儿子便在这个过道里酣然入睡。
另外,现在詹妮在《棕榈海滩邮报》的特写栏目的工作时间改为了半日,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了家里,因为她想在孩子与事业之间保持平衡。因此,对于我们来说,只有把我们的家重新安置到离我的办公室更近一些的地方,才是较为合理的行为。于是我们一致认为,现在是时候搬家了。
生活总是充满了小小的讽刺,以下的事实便是生活中众多的讽刺之一。
在经过了几个月的寻找之后,我们相中了一栋位于南佛罗里达某个城市里的房子,这是一座我曾经通过对其进行公开的嘲讽而寻找到快乐的城市。这个地方便是波卡拉顿,这一名称是从西班牙文翻译过来的,字面上的意思是“老鼠嘴”。
波卡拉顿是一个共和党的大阵营,大部分的人口都是近来从新泽西和纽约迁来的。城里的大部分金钱都是崭新的票子,而大部分拥有这些金钱的人,却是一些不知道如何在不愚弄自己的情况下来享用这些财富的家伙。波卡拉顿是一块路上跑满了奢华的私家轿车的土地,红色的跑车四处可见,整座城市被外墙涂有拉毛粉饰、门口有看守保卫、墙壁一围便形成各自为政的割据态势的住宅楼给填塞满了。男人们喜欢穿着亚麻质地的短裤和意大利路夫鞋(一种矮帮休闲皮鞋品牌),他们将过多的时间花费在了用手机打电话上面。将皮肤晒成了小麦色的女人们则挎着她们钟爱的古姿(Gucci)牌皮包,她们那富有光泽的皮肤因脖子和手腕上的白银和铂金饰物而被衬托得熠熠生辉。
第17章 波卡伯塔之地(2)
这座城市里的整形外科医生简直多如牛毛,他们拥有最大的住宅以及最容光焕发的笑容。对于波卡那些很会保养自己的女人们来说,隆胸是一项必需的手术。年轻一些的女人们都会将胸部修整得十分傲人,而年老一些的女人们则不仅会修整胸部,而且还会进行面部整形手术,以祛除脸部有皱纹的皮肤、下垂的赘肉或者其他能看到的老化痕迹。塑身、隆鼻、肚子抽脂、纹身、染眉毛、接眼睫毛等诸多的装饰使得化妆品的阵容不断得到壮大,让这座城市的女性人口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奇特,仿佛是一支经过了解剖学上矫正的可充气的洋娃娃们所组成的步兵军队。就像我曾经在一首我为一则讽刺新闻而写的歌曲中所唱到的那样:“吸脂术和硅树脂,是一个女孩在波卡拉顿里的最好朋友。”
在我的专栏里,我曾一直取笑着波卡的生活方式,一开始我便以它的名字作为自己发射火力的目标。波卡拉顿的居民们从来不会将他们的城市称作为波卡拉顿。他们用熟悉的“波卡”来称呼它。而且他们不会按照字典里所教授的方式来发音,而是伴有一声长长的“O”。这相当于他们给了这个名称一种柔软的、带鼻音的、有泽西岛(位于法国西海岸,英吉利海峡南端的一个岛屿)气息的音调的调整。结果就变成了“迸卡”!
当时,影院里正在上演着一部名叫《坡卡伯塔》的迪斯尼影片,于是我便以这位印度公主为主题撰写了一系列的嘲讽文章,我将这些系列文章的标题定为《波卡伯塔》。我笔下的这位穿金戴银的女主角,是一个居住于本地郊区、驾驶着粉红色宝马车的贵妇人。在外科手术的神奇魔力之下,她那高耸的胸部都已经触到方向盘上了,这样一来,她不用双手便可以驾驶宝马车了。她一边驾车飞速驶向可以通过紫外线将皮肤晒成小麦色的美容院时,一边打着手机,并且透过后视镜梳理着自己涂满了发胶的头发。波卡伯塔居住的小屋,估计是由一位蜡笔彩绘设计师所设计的,不然不会那般五颜六色。每天早上,她都会在一家健身所里消耗掉身上多余的卡路里。但是只要她能够在前门外十步远之内的地方找到停车场,她就会手里拿着值得信赖的美国各大银行的信用卡,将自己的整个下午都用来在城里著名的商业中心里寻找毛皮大衣。
“Mizner Park不知道吃掉了我多少张信用卡。”在我的一篇专栏文章中,波卡伯塔拖长音调严肃地说道。她指的是该城市最昂贵的购物场所。在另一篇文章中,她调整了她那鹿皮质地的魔术胸罩,准备进行可免税的整容外科手术。
我的人物塑造是残酷的、严厉无情的。只是稍微有一点儿夸张。现实中在波卡这座城市里生活着的“波卡伯塔们”,是那些专栏最广大的爱好者,她们试图猜测出我虚构的女主人公究竟是受到了她们之中的哪一位的启发(我永远也不会告诉读者这个秘密的)。我被频频邀请在社交场合以及社区群体面前发表演说,而每次都一定会有人站起身来问道:“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波卡呢?”并不是我讨厌波卡,我告诉他说,只是因为我十分喜欢滑稽剧。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的名字有“老鼠嘴”这样可爱又可笑了。
当詹妮和我最后相中了一所房子的时侯,这件事情才变得有意思了。这所房子位于波卡历史上的爆心投影点,东波卡拉顿码头区的地产与西波卡拉顿那些目中无人的有门控的社区之间的中途位置(我很高兴向那些对邮政区码具有意识感的居民们指出,这一位置让我感到身处未合并的棕榈海滩县的城市范围之外)。我们的新街区是该城市少有的中产阶层聚居的地区之一,而且该地区的居民们喜欢开玩笑说他们处在两条铁轨的相反面,处于两股相反势力的夹缝之中。确实如此,这儿有两条铁轨,一条界定了该街区的东部边界,而另一条则规定了西部边界。在晚上,你可以躺在床上,听着货运火车驶向迈阿密或是驶出迈阿密。
“你疯了吗?”我对詹妮说道,“我们不能搬到波卡去!我宁可跳上铁轨逃出城去。”
。。
第17章 波卡伯塔之地(3)
“哦,得了,”她说道,“你又夸张了。”
我所供职的《太阳守卫报》,是在波卡拉顿地区占据优势地位的报纸,在发行量上远远领先于《迈阿密先驱报》、《棕榈海滩邮报》,甚至超过当地的《波卡拉顿新闻报》。我的专栏文章在该城市及其西部的开发区中拥有广阔的阅读群体,而且由于我的专栏版面上附有我的照片,所以我被人们认出来的频率很高。我并不认为我是在夸张。“他们会把我生吞活剥的,然后将我的尸体挂在蒂凡尼商店的前面。”我说道。
可是我们已经寻找了好几个月的时间,而这是第一栋符合我们所有标准的房子。大小合适,价格合适,地点合适。公立学校与南佛罗里达的私立学校一样好,尽管波卡拉顿是一座十分浅薄的城市,然而它却拥有一个优秀的自然景观系统,包括在迈阿密到棕榈海滩这一大都会地区里的一些最质朴、最原生态的海滩。我战战兢兢地同意了该项购房计划。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偷偷潜入到敌人营地里却没有任何遮掩的特务人员。一个粗鲁野蛮的家伙将溜进大门,一个胆大包天、在文章中对波卡展开猛烈攻击的家伙未经邀请自行来到了波卡的游园会里。谁又能够责备他们不欢迎我的到来呢?
当我们最初到达了新住所的时候,我很自觉地选择了安静的、鬼鬼祟祟的行动方式,因为我确信所有的眼睛都在注视着我。我的耳朵有灼热的感觉,想像着当自己经过的时侯人们正窃窃私语着。在我撰写了一篇使我自己受到邻近地区欢迎(而且在这一过程中,我很丢脸地被迫大量收回了自己曾说过的话)的专栏文章之后,我收到了许多写有诸如“你贬损了我们的城市,现在你却想住到这里?多么无耻的伪君子!”等言辞激烈的信件。我不得不承认,他们说得没错。一位与我一起共事的该城市的热情洋溢的拥护者,迫不及待地同我进行了面对面的对质。“那么,”他开心无比地说道,“你认为俗气的波卡终究还不是一个太糟糕的地方了,哈?那些公园、税率、学校、海滩以及分区制,当等到要购买一栋房子的时侯,这些都不坏了,对吗?”而我所能做的,只有投降求饶了。
然而,不久我便发现,我的大多数邻居们,这些在心理上鄙视该城市浅薄的,但又出于各种原因选择定居于此的,因此处于两条轨道夹缝之中的人们,对于我撰写的攻击文章深表同情和理解,他们中的一位还将我在专栏文章中所攻击的对象称之为“我们当中粗俗无礼的本地人”。所以,很快我在这里的感觉便像在家中一样自在了。
我们的这栋房子修建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有四间卧室,面积比我们原先的家要大上一倍,但是却没有多少迷人的特质。然而这个地方具有潜力,于是我们逐渐地将自己的印记打在了它的上面。我们将厚粗绒的地毯撕成了碎片,然后在起居室里铺设了橡木地板,而在其他的地方则铺设了意大利瓷砖。我们用涂漆的法式门代替了丑陋的滑行玻璃门,而且我慢慢地将荒草丛生的前院,变成了一个种植了似姜植物、海里康属植物以及激情四溢的藤本植物的美丽花园,令蝴蝶和过路行人都会情不自禁驻足观赏。
我们新家的两个最好的特征却与这栋房子本身没有任何的关系。从我们起居室的窗户往外看去,是一个小小的城市花园,在花园里那高耸的松树下面,还安装有运动设施。孩子们十分喜欢这个花园。在后院里,就在这扇新的法式门的外面,是一个游泳池。我们原本不想要游泳池,因为担心我们那两个才初学走路的孩子有溺水的危险,所以当詹妮建议把这个池子填满的时候,我们的房地产经纪人吃惊得连脸色都变白了。我们搬进去的第一天的第一项行动,便是用高达四尺的栅栏将这个水池给围了起来,让这个水池看上去就像是一所堪称安全度最高的监狱。男孩子们——当我们到达波卡的新家时,帕特里克刚满三岁,而克罗只有十八个月大——对于水的喜爱就如同一对海豚一般狂热。那个公园是我们后院的一个延伸,而水池子则是我们极为珍视的温和季节的一种延伸。不久之后我们才知道,佛罗里达的一个游泳池,可以造成几乎无法忍受酷热的夏季与真正享受夏日的巨大区别。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17章 波卡伯塔之地(4)
我们家的这只拥有良好水性的狗,对于后院这个水池子的喜爱程度,恐怕无人能及,要知道,他可是数百年前在纽芬兰海岸那汹涌的海水中辛勤劳作的渔民的猎狗的骄傲后代。如果水池的门是开着的话,那么马利便会向水池猛冲过去,他的起飞地点是家庭活动室,然后在敞开着的法式门外面空降,再从砌砖的室外就餐处(与住宅相连的常常铺以石板等的门外空地,用来进餐或娱乐)上面轻轻一跃,最后降落在水池里面,他腹部落入水中,发出一声巨响,激起间歇泉(间歇向空中喷水花和蒸汽柱的天然温泉)喷上空中,激起水波涌向水池的边缘。与马利一起游泳,是一种可能会